李家那屋子,原本就是不好,上回去刘凤玄也见过,都是摇摇欲坠了,经过上一回的大风雨,早已经承受不住,这回一块儿雨云经过,被急雨一浇,自然就塌了。

宝如抽泣着:“爹娘不想让你知道,可是、可是都没有地方住了……姐,我只好偷偷来找你了……”说着,泪又落个不停。

这功夫,就听外头连婆子叫道:“什么?来这里干什么,总不能让他们也住这里?这些丧……”还没骂完,忽然嘎然而止。

原来刘凤玄在外头拦着他们,可是宝如是孩子,不知道收敛声音,她们姐妹说话,却给连婆子听了去。

连婆子一听,立刻如热锅上的蚂蚁,自发地想到李家三人来自己家里吃喝的情形,一时忧心如焚头大无比。

上回因把卖布得来的钱给了李家一半,还大闹了一场,才刚刚平息,忽然又闹出这一桩事,还正是要卖新麦的当口,连婆子顿时又想到那麦子钱,于是更上火了,她正想跳脚骂,骂了一半,望见刘凤玄的眼神,就住了嘴。

可她仍是担心的,就放低了声音:“世珏,这回咱们可说好了,那麦子钱可不比织布钱,布是宝嫃一个人织的,给他们家点儿就给吧,这麦子钱可是咱们家的命根儿……”

刘凤玄看她同连老头气急败坏,淡淡地只道:“我说过,麦子钱不会少一文,倘若你们不放心,明日自己去卖就是了。”

连婆子一听,倒是惊了惊:“儿啊,真的不会给他们?”

连老头忙道:“世珏都说了,就一定不会给,你还能不信?”生怕儿子改口。

连世珏看一眼两人,转身自回了屋,两个老的心怀鬼胎,半晌,连婆子挥手让连老头进屋,自己就蹑手蹑脚走来偷听。

宝嫃被宝如说的也是一阵落泪。刘凤玄站在门口,听宝如放低了声音,道:“姐你也别急,今晚上爹娘在邻居家里暂时睡着,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儿,不是想给你惹麻烦……”她听了方才连婆子那一吼,才想起爹娘不让自己来打扰宝嫃的用意。

宝嫃抱着她:“不是、不是……”心里好生悲酸。

宝如将她推开:“姐,我这就回去。”

宝如一个丫头走这么长夜路,本来就惊险有加了,这时侯宝嫃哪里肯放她,姐妹俩正争执间,身后刘凤玄道:“今晚上睡在这吧,我去柴房睡。”

宝嫃吓了一跳:“夫君!”

宝如也吃了一惊,男人道:“娘子,你拿一床被子给我。”就出了门。

连婆子见状,赶紧一溜烟地回到自己房中。

刘凤玄大步进了柴房,宝嫃反应过来,让宝如留在房中,自己跟着跑到柴房:“夫君!”

刘凤玄见她脸上泪痕未干,便替她擦了去:“照我说的做……”顿了顿,又道,“你娘家的事儿,别担心,我会解决。”

宝嫃道:“夫君,婆婆说……”

“跟他们没有关系,”刘凤玄摸摸她的头,“你自管回房去睡,给我一床被子就行了。”

宝嫃用力摇头:“可是夫君怎么能睡在这里?我跟宝如睡这里,夫君睡……”

她还没说完,他笑了笑:“傻娘子,先前比这个更坏的地方也睡过,再说,我的身子不碍事,但若是睡坏了娘子就不好了……”

他先前素来都是一张冷脸,让人退避三尺,更不会说些甜言蜜语,可面对宝嫃,有些话不由自主地就说出来,仿佛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般,说完了,自己才反应过来,心里暗笑自己,一把年纪竟会如此。

便佯作无事,把话题转开道:“对了,我回来时候的那些衣物你都收拾起来了吗?也给我拿来。”

“夫君要干什么?”宝嫃紧张地望着他。

“只是看看,放心吧。”他温暖的笑让她有几分安心。

宝嫃忐忑地回去,拿了床被子,又打开墙角的箱子,把放在箱底的衣衫取出来,拿在手中,只觉得手也滚烫。

宝如也很是不安,站在地上求:“姐,怎么好让姐夫睡柴房,我去睡吧。”

宝嫃倒宁肯自己去睡,就摇头:“你姐夫说好的,你听话。”她抱着这些东西便出来。

将棉被同衣物交给男人,男人将她一抱:“快回去吧,多安抚一下你妹子,让她安心,只是你不许哭,你是姐姐,你一哭,她更心慌了。”

宝嫃听着这话,却更想哭,只好强忍着,点了点头,看一眼男人,便出了门。

男人将被子铺在地上,把衣物放在上头,默默地看了会儿,把衣裳尽数拨在一边,只把束腰的那牛皮扣带取了,这袋子极宽,上头以金属圆扣装饰,也有挡箭矢剑戟之效。

放在眼底看了会儿,男人叹了口气,把正中的那枚金属圆扣用力一扭,竟从上头掰了下来。

把圆扣在手心翻过来,却见那圆扣正中,竟藏着一物,用绸子裹着。

男人将这物件取出来,把那绸缎解开,露出的,却是一块儿通体雪白无暇的玉佩,黑暗中散发莹然的微光,触手生温。

他拿在手中,手指头在上头慢慢抚过,放在眼底看了一番,便又慢慢地包了起来,这回却是放入了怀中。

男人倒头睡下,昔日的衣裳在,他却不用,取了条木柴垫在脑后当枕头。

墙角两只相依相偎的鸡在黑暗中发出咕咕两声,男人看了那玉佩跟诸般旧物,心里本有一丝怅惘,此刻却莫名笑出声来:“你们倒是好……不过咱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娘子喂着的……哈……”想到宝嫃,整个人也暖了起来,竟带着笑睡着。

刘凤玄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柴房门响了一声,他本就警觉,当下便绷紧了身子。

当察觉那股温和的气息的时候,整个人才又放松下来。

那人把门关了,轻轻走到他身边儿,窸窸窣窣地,却是慢慢地也躺了下来。

男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察觉她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自己,喃喃地叫了声:“夫君……”

他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宝嫃没想到他没睡,便瞪大眼睛看。

四目相对,他轻声道:“你怎么跑来这里?不陪着你妹子?”

“宝如睡着了,我没有惊动她,”宝嫃小声地,“我想陪着夫君,跟夫君一块儿睡。”

他的眼神很温柔,慢慢撩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这么喜欢陪着夫君吗?”

“嗯……”

“以后会一直都这样吗?”

“一直都这样。”

他将她搂入怀里,笑得喜悦:“说好了,可就不许反悔了。”

次日,宝嫃早早地做好了饭,连家二老吃过了,就在门边看着刘凤玄往屋外搬麦子,看着他也不用人帮,自己马步一蹲,轻而易举地搬起一袋麦子,便往门口大步而去,两老儿喜不自禁,又欢喜要卖麦子攒钱银了,又欢喜儿子回来了果然是好,这些事体都不需要再特意去求别人相帮,——先前请连世誉或者村里的闲人来帮,少不得要给些好处,或者请一餐好酒饭,或者破费些钱,还得好言好语跟他们说,如今倒是好了。

只是想到宝嫃跟她家……才又有点烦忧起来。

正忙碌着,外头也响起了骡马的铜铃声音,踏着晨光而来,赶车人一声吆喝:“真是利落,已经备好了啊!”将马车停了,下来帮忙搬。

马车上已经有一户人家的三袋新麦,赶车人道:“拉了你们家的,还有老姜家也有两三袋,正好儿,再多了牲口也吃累。”

一边乐呵地搭讪,一边把连家的四袋新麦也给装了车,宝嫃帮不上忙,就在旁道:“吃累了,回来后到家里喝口水啊。”

那赶车的笑着:“好咧!”

本来宝嫃以为他们自己往县城送,就跟自家夫君一块儿去这边儿正要走,如今这样,宝如又在,却是不能跟了,就只拿眼睛望着。

刘凤玄回头看看她,也不上车,走过来道:“你在家里好好地,我卖了麦子即刻就回来。”又特意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连家二老,低了声音道,“自己多留心些,要是他们……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知道,”宝嫃怔了怔,就点头:“夫君,你出去也要留神……县城大,你不要到处逛,我等你早点回来。”

不过是短暂分开,两个却似要长久分别一样,很是热恋情深地。

那车上的汉子一看,就同赶车的挤眉弄眼,道:“看人家,到底是年轻小两口,不像是我们家里,我出门的时候,我家那懒婆娘还做梦呢!”

赶车的道:“要不怎么是‘小别胜新婚’呢,何况世珏兄弟出外三年,这才回来多久,当然舍不得。”

两人一说,宝嫃也听到了,便羞得扭身往回走,走到门口,才又回头看男人。

这边上赶车的就挥动鞭子,鞭稍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往前而去。

在老姜家装了麦子,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县城,到相识的粮食行把麦子给卖了,老姜和赶车的就要回去,刘凤玄却没有即刻走。

他打听到这县城内唯一的一家典当行,便进了去。

因此,当赵瑜发现自己找“英雄”竟找到典当行门外的时候,嘴巴张的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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