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里,连世珏时不时地便上街上走一走,他已经对这村子渐渐地熟悉了,知道哪些路人比较少,因此一路上所经过之处,他能看清大路小路上的行人来往,别人却难看到他。

他转了小半个村落,将近黄昏的时候,正快到家门处,却撞见老姜出来倒水,见了他,便招呼道:“世珏兄弟!”

连世珏便停了步子,老姜亲热道:“世珏兄弟,你可曾听说县城里县老爷张榜招贤?据说是……要寻个一等的捕头,条件是能打得过现任的捕头,能打赢者便为新任捕头,县老爷还有五两银子的彩头。”

连世珏道:“我早上听些人喧哗,怎么,你想去?”

老姜摆手,乐呵呵笑道:“我不过只有粗手粗脚的笨功夫,就不去显眼了,若真那么容易,县老爷就不必出那五两银子了,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垂涎,但也是想想罢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就平平稳稳便是。”

连世珏听他果真是个极明白的人,便点点头,想了想,道:“老姜,你可知道县老爷为何要招捕头吗?”

老姜摇头:“这个却不知道,不过我瞧这意思,他好像跟现任的捕头不对付,公开招贤,这不是落他面子吗……”

连世珏道:“他为何跟现任捕头不对付?”

老姜道:“这个……”他左右看了眼,见无人,才低声道,“我听说,咱们这乐阳县里头,有三霸,第一是东山里的土匪,第二是县城里的杜家,第三,却是那衙门里的衙蠹……”所谓衙蠹,自然是说衙门里的蠹虫,多半是指那捕头跟些衙役多行不义。

连世珏一挑眉,老姜说道:“听说上任的官老爷就是因为贪墨渎职过甚,才给革职了,这新任的县老爷,大概是个愣头青,弄不清这县里头的状况,一上任竟先跟捕头干起来了,我看啊……他或许连革职都等不到了。”

连世珏神情一凛,道:“难道他们还想暗害官员?”

“这不是不可能的。”老姜随口道,忽然反应过来,“算啦,我们只是私底下乱说一气,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连世珏点了点头,老姜见他一脸凝重,似在想什么般地,便问道:“怎么了世珏兄弟,你好像有心事?”

连世珏问道:“这两天,你有没有发觉村子里多了些陌生人?”

老姜一怔:“这个……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今儿我去拿了几次柴草,似乎撞见一个,如何?”

连世珏哼道:“原本我也不知道是如何,方才听你所说,隐约明白了几分,老姜,今晚上你回家,记得把门闩好,听到动静也不要出来。”

老姜一惊:“世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连世珏冷笑道:“这县老爷初来乍到,先捅了马蜂窝,马蜂当然要出来叮人还以颜色……罢了,大概是我多想了,你先回去吧,总之记得我的话。”本来还想再问他几句,生怕吓到了他,便只安抚。

老姜忐忑谢过,便回家去了,连世珏走了几步,他的耳目好使,就听到老姜闩门的声音,不由一笑,便也回家了。

连世珏回家,刚进门宝嫃就从厨房内出来:“回来啦!”连世珏鼻子嗅了嗅,道:“今晚上可有烧小鱼吃吗?”

宝嫃抿嘴一笑:“夫君鼻子真灵。”又拉起他的手,上下看了看,才道,“别人都爱吃肥肉肥鸡,偏我的夫君,只喜欢吃玉米饼子,炖菜跟烧小鱼这些人家都嫌弃的玩意儿。”

连世珏:“因为是我娘子做的,故而我特别爱吃。”

宝嫃脸皮薄,哪里禁得住这样的甜蜜言语,被他一句话便击倒了,忙转身回了厨下。

男人呆站原地,却见宝嫃在厨内门边略露出半面,低低道:“快去洗手吧,一会儿吃饭了。”

男人知她羞了,笑道:“嗯。”

饭桌上四顾无言,连婆子吃过了,才道:“世珏啊,看看也好是时候把麦子卖了,你有没有打听打听,现在的行市?”

连世珏道:“打听过了,麦子极干的,每担三百文,家里打的麦子大概有四五担,留一些不卖的,其他的总会卖个一两银子。”

连婆子喜上眉梢,连老头便咳嗽了声:“世珏,这回卖麦子的钱,可别再随手撒回去了,小半年的吃用呢,咱们家四个人,正好儿够用。”

连世珏见他们兀自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他心里好笑,只是这数日里两个老的很是安静,他明里暗里观察,发现他们的确也没怎么为难宝嫃,因此他也道:“放心,一文不少都给你们。”

连婆子得了这句话,喜得心花也开了,便道:“儿啊,这几日里你也劳累了,吃过了饭就早些歇息啊。瞧你这几日里倒是黑瘦了些。”

连世珏道:“知道了,你们也早些安歇吧。”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关怀体贴,两个老的一时欣欣然,连婆子都没顾上跟宝嫃念叨,就扶着老头乐颠颠地去睡了。

剩下宝嫃把碗筷收拾了,连世珏帮她将饭碗端到厨下,她一力拦着他,又无声地指指连婆子他们的屋,意思是怕看见。他却微笑着摇头,把东西放下后,便站在门口上看她打水洗碗。

宝嫃一边洗碗,一边道:“夫君,那你要打算卖麦子了,用不用我陪着你去?”

连世珏本想说不用,但一想留她在家里她照样要忙得团团转,还不如留在自己眼前放心,就说:“好。”

宝嫃抿嘴一笑,又道:“夫君,等下我要去织会儿布……一直以来忙得没顾上,你就自己先睡吧。”

连世珏道:“那你要到什么时候才睡?”

宝嫃道:“大概一个时辰多点儿。”

连世珏默默地看着她,却见她挽着袖子,很快地把一个碗转了一圈儿,又擦了擦,抬手放到旁边锅台上,袖角随着她的动作,剪乱光影,分外好看。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墙上,油灯映着她的影子在墙上,模模糊糊地,像是无声的影戏,他看的入了迷,目光从影子上移到人身上,却更觉得真人最好看。

厨内一时寂静无声,宝嫃听不到回答,只以为男人已经走了,便垂头专注地把碗洗好了,用水冲了冲手,又擦了擦,转身一抬头,却看到他靠在门板上正凝视着她,一时惊了一惊。

宝嫃道:“夫君,你怎么还没去睡?我以为……”

连世珏道:“今晚上不要织布了,明天好吗?”

宝嫃眨了眨眼:“啊……”她天生不太会拒绝人,更何况说话的是她最爱的丈夫。

宝嫃呆了一下,就道:“也好,我差点儿忘了,给夫君做的衣裳,还差一点点就缝好了,我今晚就缝衣吧。”

男人见她真是没一点儿空闲,就摇头笑道:“行了,你去吧。”

宝嫃便擦干了手,把柴房的门关好,自己回了房内,点了油灯,便拿出那件衣裳来缝,缝了会儿,听到外头哗啦啦地水声,料想男人又在洗澡,她静静地听了会儿,便把手上的针在头发上擦了擦,自言自语道:“夫君可真爱干净。”一边缝一边又外头嗅自己身上,“我是不是也好洗一洗?”

片刻功夫连世珏洗好了,肩头上搭着衣裳,赤裸着半身进来,宝嫃道:“夫君,正好儿等会我缝好了,你试一试。”

连世珏答应一声,便坐在炕沿上,看宝嫃在边儿上穿针引线,他见那灯火光昏黄,有心让她别缝了,可是她的样子极认真,他爱煞了她那副认真的表情,就仿佛方才在厨下看她的光景,一时又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宝嫃缝了会儿,听着窗外夏虫吱吱叫,就道:“夫君,下坡里的稻子我今儿去看了看,生了些草,我想抽空去拔一拔。”

连世珏“嗯”了声,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今天自己去的?你怎么没跟我说?”

宝嫃听他语气有些着急,便抬起头:“我……我看夫君出去了,心想就去看一眼就回来……”

连世珏皱了眉:“以后出去……田里也好,远一点的路也好,先跟我说说,别一个人。”

宝嫃答应了,连世珏看她又有点发呆,就道:“是为了你好……留神手指头,别又刺破了。”

宝嫃脸上微微发热:“知道啦夫君。”

连世珏才叮嘱:“拔草的话,等我跟你一块儿去。”

宝嫃也答应了,如此又过了一刻钟,她便垂头,在线上一咬,把线咬断了,又把线打了个结,免得挣开。弄完这些,才把衣衫一抖:“夫君,来试试新衣裳。”

连世珏下炕,宝嫃把先前做好的裤子、里衣等一并拿出来,端详了会儿,喜滋滋道:“正好儿是一套,以后我还给夫君做。”

连世珏望着她笑眯眯的模样,便把那衫子先换上了,果真比先头的合身不少,更显得身形俊逸挺拔,他转了个圈:“娘子,怎么样?”

宝嫃道:“真好看,夫君穿什么都好看。”

连世珏哈哈一笑,把衣裳脱下来:“只累了娘子为我缝衣,好了,可以歇息了吧?”

两人一直上了炕,宝嫃还道:“夫君,明儿就穿新衣裳吧,新的这套好看,以前的委屈夫君了。”

连世珏道:“横竖都是你做的,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宝嫃嘻嘻一笑,便往他怀中钻了钻,钻了两下,又道:“夫君,上回我跟你说的……”

“什么?”

宝嫃垂着头:“就是……抱着滚两滚……生娃娃的事。”

连世珏身子一僵:“啊……”原来她还记得这件事啊。

宝嫃在他胸前抓了两下:“夫君,上回你不想,现在行不行?”

连世珏啼笑皆非,不知怎么回答她:“娘子……”

宝嫃忽然自惭形秽:“啊……我今天没有洗,夫君是不是不喜欢?”

连世珏道:“不是,我喜欢的。”

宝嫃道:“夫君这么爱干净的,我也先去洗一洗吧……”她说着便要起身,连世珏将人及时拉住,宝嫃猝不及防,便跌在他的胸前。

她趴在他胸膛上:“夫君……”月光中,是乌溜溜的极干净的眼神。

男人欲言又止,只好尽量委婉地说:“其实,生宝宝的事,你还不懂,……我怕……”

“夫君怕什么?”

他想长笑,又忍下:“我怕什么,我怕你会怕。”又爱又恨,竟生了股促狭之意,恨不得咬她一口。

宝嫃道:“我怎么会怕?”她很不可思议地,伸手在他腰间一抱,“难道夫君你是怕压着我吗?我不怕,快来抱我。”

她眼睛眨了两下,忽然凑近了男人耳边,细细低低地说:“我要给夫君生个可爱的宝宝,夫君会很喜欢的。”

男人听着这样的话,眼睛一热。感觉她的唇瓣在耳畔若即若离,他热爱且想念那股甘甜,而心里头那若隐若现的火苗嗖地窜高,隐忍了这么多日的欲望,又是哪里能说安分就安分下来的,偏那人还很高兴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夫君,来滚两圈……”

他很无奈,思来想去,终于一翻身将宝嫃压在身下:“其实有你这个宝宝,我就很开心了……”刚要在她唇上亲下去,却听宝嫃道:“夫君,这算不算一圈儿了?”她本来趴在他胸前,此刻忽然被压住了,翻的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男人忍着笑,低低地说,“不算,这才开始呢。”

宝嫃听着他的声音有点不同,就望着在上头的男人,对上他幽深的双眸,那眸子里有异样的亮光。

宝嫃忽然没来由地有些害怕,他的上身穿着刚做好的一件单薄的里衣,衣襟敞开露出里头壮硕的身体,宝嫃往下看,隐隐地望见他的长腿压着自己的,她的亵裤因为方才动作被掀起来一些,腿微微屈起,露出光洁雪白的小腿肚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腿上。

两相对比,如此强烈,这一刹那,宝嫃忽然想起前几日从娘家夜归,打谷场上所见的那一幕情形。

那古怪的场景在她脑中忽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忽地醒悟:那分明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吧!下面那个分明是女子,那样的腿儿……他们在动作,而且没穿衣服,但到底是在做什么,才发出那样的声响?

宝嫃身子一震,“啊”地叫了声,浑身呼呼地开始发热,血几乎都冲到脸上,手忙脚乱地就推男人,小手推在他铁硬的胸前,一下一下地推,却有气无力地,好像小猫爪子一样,好似在给人挠痒痒。

“怎么了,嗯?”耳畔是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宝嫃满心都在颤,几乎不敢睁开眼睛看:“夫君、夫君……”羞怕地想要缩成一团,身子却被压住而动弹不了。

连世珏望着这忽然间懂得了害羞的小家伙,正在疑惑,忽然间面色一变,歪头看向支起的窗扇方向,宝嫃听不到,他却能听到,外面嚓嚓的脚步声,不止一个,有许多人。

连世珏低低“嘘”了声,翻身而起,顺手把被子扯过来,将宝嫃包入里面,裹得严严实实地,才小声在她耳畔道:“娘子乖乖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许动,知道吗?”

宝嫃被像个蚕蛹一样被棉被裹着,手足都不能挣扎,只露出头来在外面,无奈又忐忑地问:“夫君你要做什么?”

“我一会儿就回来,”连世珏看着她担心的神情,一笑道,“你在这里数数,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一,我就回来了。”

“真的?”她呆呆地,很快地数,“一二三……”

他忍俊不禁:“慢一点。”

“一……二……三……”

“对了。”他俯身下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又意犹未尽地在她唇上亲了口,“娘子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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