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空无一人。

手术床、聚光灯、氧气瓶以及各种医疗检测仪器陈列其中,车厢壁上挂着许多工具包,整个空间被改装成一个简易的手术室,分明就是封戈进行截肢解剖的地方。

“有股汽油味。”跟着罗从上车的王哲忍不住捂住鼻子。

“是为了防止警犬追踪,这个人太狡猾了。”罗从说道。

罗从和王哲一起上车,迅速进行现场勘查,同时分派人员在附近搜索,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罗从在车厢中转了两圈,没有发现血迹,封戈似乎严格遵循了医院手术的要求,收拾得非常干净,但是没有了双脚和双手的褚梦瑶在哪里呢?

“罗队,发现几根毛发和若干指纹。”见罗从没有反应,王哲又道,“收拾的这么彻底,却没有把车开走,按道理应该就在附近,是不是碰巧他在返回的时候看到我们了?罗队,是撤出立即监视这辆车还是增派人员在附近进行全面搜查?”

罗从突然道:“王哲,怎么不见褚梦瑶?就算她已经被杀,尸体在哪里?”

“我也觉得困惑,如果褚梦瑶已经在这里被分尸,不可能没有一丝血迹。可如果褚梦瑶没有被肢解,他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转移呢?”

“该死!”罗从恍然一惊,大声道:“附近是肉联厂!快,跟我去厂里!”

王哲跟着下车,渐渐领悟到罗从的意思,后脊不觉一阵发麻。

罗从留下两名刑警监视车辆,其余人包括管片儿民警全部在保卫科长的带领下进入肉联厂,分批直奔生产车间和冷冻仓库。

肉联厂的冷冻仓库有三四百平米,分成六列全部挂满了去掉下水的无头整猪,血红肚皮大开,四蹄微微下垂,脖口被铁钩结结实实钩住,白白的身体似在努力伸展,远远望去与人无异。

王哲跟着罗从和几名刑警在几百具猪的尸体中寻找褚梦瑶,心脏狂跳不止,做好了心理准备以突遇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一个个肥胖的白色躯体在视野中闪过,她忽然有种感觉,它们在自己的背后微微转身,正用剖开的肚皮向她张望着。

一排又一排,终于检查完了整个仓库,不见褚梦瑶的尸体。王哲深呼一口气,罗从面无表情,立即道:“去生产车间。”

罗从所说的生产车间是剔骨搅肉的地方,一扇一扇的大片猪肉在这里被搅成肉馅,作为生产火腿或香肠的原料。因为是周末,工作人员比平时少一点,个个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忙碌着。几个刑警队员和片儿警在保卫科长的引领下,已经对整个车间进行了全面搜查,并且挨个儿盘问了十几名工作人员。大家都在忙碌,没人注意是否有生人进来。在大型搅拌机的噪声中,红乎乎的肉馅堆积在生产线上不断地被输送出来,王哲盯着眼前颇为壮观的场景,暗暗发誓,再也不吃猪肉食品了。

罗从面色凝重,如果封戈已经切下褚梦瑶的头颅,将尸体混在肉箱中偷运进来,在这个管理漏洞百出的肉联厂里处理掉并非不可能。怎么办?通知肉联厂将当天下午加工的十几吨肉馅全部销毁?他做不到,也不是现在他应该考虑的问题。

“搜!”罗从恨恨地说。“王哲马上回局里做指纹比对和毛发DNA鉴定,其余人跟我留在这里等待增援,今天就是把这一片儿翻个个儿,也要把封戈找出来!”

你是一个懦夫……闪躲、回避、躲藏……

正视自己的罪虽不好受,却是自我救赎的开始……

沐天陉试图努力摆脱这些耳畔的幻听,但一句句,还是那么清晰。他在立夏路步行街上急匆匆走着,盯着手机的屏幕大声朗诵罗从发过来的第三首诗,一遍遍重复,试图盖过幻听中那个女人的声音。

“带孝的帆船

“缓缓走过

“展开了血红的尸布

“残缺的月亮

“被上帝藏进浓雾

“一切已经结束……”

好多人驻足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疯子。

一个女孩偷偷对身旁一起逛街的女伴说:“这哥们儿是不是在练习向女朋友求婚呢?”

“你脑残啊,求婚能说‘一切已经结束’吗?又是带孝,又是尸布的,人家这是行为艺术……”

沐天陉似乎走累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那长椅另一头坐着一尊等大的人体铜像,描绘着一个年轻女孩右手托腮,陷入沉思的样子,酷似罗丹《思想者》的造型。沐天陉猛揪自己的头发,随即左手托腮,冥思苦想,与铜像相映成趣。

《结束》中的两句。

后一句他第一眼就明白了含义,但关键的前一句,却怎么也看不出对方所暗指的地点。

几米外马路中央,车辆或快或慢鱼贯而行,带过柔软的气流,飞到他的身上,掀起附在额头的乱发。

风,幽暗的天空,迷幻的光影,移动的人群,这样的环境总能带给人某种突如其来的灵感。

他为什么要把“暗黄”改成“血红”?为什么……

忽然,一颗白色的流星倏地闪过脑际,沐天陉眼前的车流幻化成另一幅画面。

漂泊在江河里的小船,驶向朦胧未知的世界……

他霍地站起,轻呼一声,“妙!”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闯进了沐天陉的余光,他缓缓转头望去,竟是那黑色的铜像,立在旁边。原来竟是李丞洁的面容,盯着沐天陉轻蔑地发出一个声音,“你这个懦夫。”

“闭嘴!滚开!”沐天陉终于忍不住大吼,吓得旁边的路人都远远躲开。他怒视铜像倒退几步,倒退着,看着周围向他注目的人群,突然转身狂奔而去。

沐天陉惊魂未定地坐在出租车中给罗从打电话。此时的罗从正率人在肉联厂的空闲仓库中来回穿梭,段青山也已经闻讯赶到。见是沐天陉的电话,罗从马上躲到一边儿接听。

“怎么样?解了?”没等对方说话,罗从就抢先问道。

沐天陉着急反问道:“褚辛是不是在公安局里?”

“在。我们劝不动,他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第一消息。”

“你呢?”

“我在外面。肉联厂发现一辆厢式货车,里面有解剖用的各种工具,不见封戈,妈的,我怀疑他把褚梦瑶的尸体扔进绞肉机里了!现在正忙着搜寻封戈。那首诗你看明白了?”

“师傅,马上回局里!再过一会儿,褚梦瑶的头会出现在褚辛面前!”

“什么?”

“他要把头丢给她的父亲!就像一年前对待夏源一样!第三个地点是舜城公安局!”沐天陉恍惚敏感的神经突然爆发,不停地喊叫,“公安局!公安局……”

罗从在电话另一端,耳膜都要震破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镇定一下。”他没有时间再安抚沐天陉,不等那边应声,就马上挂了电话。迅速告之段青山,根据第三封邮件上的暗示,封戈很有可能像对待夏源一样把褚梦瑶的头颅丢在褚辛的面前。段青山一听,大呼一声,“不好!我们的人都在外面,公安局是空的!”与罗从商议几句,立刻嘱咐几名警官坐镇指挥搜索,带人向局里赶去。

在听到后座的乘客喊叫“把头丢给她父亲”的时候,的哥忍不住在后视镜里打量起身后这个人,一看之下,咽了一大口唾沫,额头渗出微微细汗,紧握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地打颤。前一天夜里出车受了刺激,好不容易换成白班,又碰到了这个疯子……

等到后面平静下来,后视镜里的沐天陉又蜷缩着开始喃喃自语:

“公安局,公安局……‘带孝的帆船’,警车,肯定指警车,警车……‘血红的尸布’……‘暗黄’改为‘血红’,是为了暗示旗杆上的国旗……‘残缺的月亮’,失去下巴的头颅……他把自己称作上帝,嘿嘿……他说自己是神!浓雾,浓雾……哪里有浓雾?浓雾是水汽,哪里有水?管它,去了就知道了……”

沐天陉的幽幽哼笑险些让的哥撞向路中央的护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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