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鱼被处理了,钥匙也洗净了。高平膺靠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钥匙思考着,是谁把这把古老的钥匙放在鱼缸底部?是哪里的钥匙?为什么放在那里?叶婉也坐在沙发上思考,将钥匙放在鱼缸里,会是什么情况下的无奈之举。难道是查房时,有人偷偷把钥匙藏到鱼缸里,不太像是这么回事,查房只是查房,并没有搜身。而且,就算抽屉里有一把古老的钥匙,也可以是个人收藏品,没必要为此逃避藏匿。难道这把钥匙就是复仇者要找的东西,是姑姑或沈华起将它藏在那里?也不太像,如果是,他们两个人离开时一定会带走钥匙。

这时,楼梯上下来一个人,是何俑。高平膺马上将钥匙握在手心,又顺手放进口袋,并用眼神示意叶婉,不要说出钥匙的事。何俑从楼梯上下来,平和地朝他们微笑,看他的表情,应该没有看到高平膺手里的钥匙。

“何医生怎么还不休息?”高平膺问何俑。

“喝了咖啡,精神有些亢奋,睡不着。”何俑在沙发上坐下,伤脑筋地说,“对于平时不喝咖啡的人来说,很难抵抗咖啡的兴奋度。”

这是他下来的真实目的吗?高平膺和叶婉沉默着,三个人待在客厅,气氛反倒不和谐了。何俑是个特殊的人物,他不跟任何人沾边,独立的个体,性格又那么内敛沉静,很难分析这个人的内心世界。

“啊,”高平膺突然想到什么,问何俑,“听张妈说,22号下午,叶先生来这里时,何医生在客厅,你一直没有离开过客厅吗?”

何俑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后告诉高平膺,那天下午他是离开过客厅,但依然可以证明叶先生没有离开住宅。下午三点左右,守在大门口的张伯进来说不舒服,想进房躺一下,让他帮着看一下大门。这是常有的事,张伯有事时,都是他帮着看大门。一个多小时后,张伯就出来换他了,虽然他离开过客厅,但也是守在大门,叶先生是否出去,他自然清楚。

无论何俑还是张妈,他们的话都说明她的父亲的确没有离开,22号就是她父亲的遇害日。姑姑有秘密在父亲手里,恐吓信究竟是针对姑姑还是父亲?这是叶婉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是针对父亲,他找姑姑干吗?如果是针对姑姑,为什么恐吓信要给她父亲?

晚餐时,高平膺忽然一反常态地问何俑,如何能最简捷明确地分辨天主教与基督教,叶婉明白高平膺的一反常态,是因为那把钥匙,那把钥匙不是基督教的东西,就是天主教的东西。

何俑犹豫了一下,以他特有的谦逊口气表明,他懂的也不多,这两教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如果说最简明扼要的分辨方法,那就是从表面的饰物。天主教不但装饰各类大小十字架,往往还要恭奉耶稣背负十字架的雕像或画像,还有圣母马利亚及圣徒的画像。而基督教,就是单纯的十字架,也不恭奉圣母或圣徒,他们只敬拜三位一体的神。

高平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叶婉也明白了,那把钥匙,应该是天主教的钥匙,因为钥匙柄的圆圈里面,是耶稣背负十字架的雕像。天主教的古老钥匙,竟然会在姑姑家的鱼缸底部,真是令人迷惑不已。钥匙与那首耶稣诗,是不是有着某种联系?叶婉觉得更不安了。

“叶小姐的脸色好差啊,现在可不是生病的时候。不如我代你守夜,你去休息吧,反正我也不想睡。”何俑看着脸色憔悴灰暗的叶婉,突然表达了关怀。

听到如此温暖的话,叶婉觉得心头一股暖流冲上来,她向何俑道了谢,并问自己的搭档,可不可以接受对方的好意。

得到高平膺的允许,叶婉放心地上楼,走到二楼,寂静中她听到三楼有声响,声响好像来自姑姑的房间。叶婉的神经一下绷紧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叫高平膺,如果房间里是姑姑,叫高平膺就会给姑姑带来麻烦。叶婉决定还是先由自己来确定一下上面的人是谁。

她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不想把对方惊吓着。走到房门前贴耳一听,里面的确有声响,这让叶婉的心跳加快,她轻轻去扭门把手。在姑姑消失后,这房间的门就没有锁。其实就算有锁也是多余,封闭者能把每个人房里的手机拿走,等于他有打开每扇门的钥匙。

门被她轻轻地打开一道缝隙,黑暗的房间里,有一束弱光在闪动,像是小电筒的光,那光似乎在衣柜的方位。衣柜里有保险箱,难道是姑姑来拿保险箱里的东西?叶婉轻声叫了一声姑姑,那束光顿时没了,也没人回应她。叶婉正困惑着,房门被打开,一个惨白的身影走出来,是精神不正常的沈丹。

“你在我姑姑的房间里干什么?”叶婉保持镇定问道。

沈丹没有回答,凶残的目光有些愤怒,大概是生气叶婉的干涉。僵持间,沈丹盯着叶婉的眼神突然一变,神情变得激动尖锐起来,她朝叶婉扑过去,强拖着叶婉朝楼下走,一边拖一边说:“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这是我的家,我的家!”

沈丹的进攻,让没有准备的叶婉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拖到楼梯口。叶婉想控制住脚步,但太晚了,沈丹猛力地一推,将失去重心的她推向楼下。叶婉惊叫一声,身子已经站立不稳,从楼梯上摔滚下去。幸好分段的楼梯不是很长,每段楼梯又有拐弯处,她在这段楼梯的楼梯角停下。疼痛间,叶婉抬头看了一下上面,沈丹不见了,有一个黑色身影很迅速地拐过上面的楼梯弯,跑向四楼。身影是男性,一身黑衣,头上还罩着黑色丝网,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他身上的黑色裤子与黑色袜子,让叶婉可以肯定此人的双脚就是她第一天看到的那双男人脚。

叶婉的叫声已经惊动楼下客厅里的人,高平膺和何俑跑上来,看到趴在楼梯间的她,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叶婉看到何俑也在场,没敢把男人脚的事说出来,只是说听到姑姑房里有声响,就上来看看,没想到里面是沈丹,结果被生气的沈丹推下楼梯。

何俑马上对她进行了检查,还好,脊椎与骨骼都没事,肌肉的疼痛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减轻消除。两个人将受伤的叶婉送到她的房间,何俑上楼找他的病人,他对刚才发生的事感到非常不安,觉得病人的情绪如此之坏,是受了一连串突发的事件刺激造成的。

“我不敢一个人在房里待着。”叶婉叫住准备离开的高平膺,对刚才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她怕沈丹再来找事,也怕被人杀人灭口。

高平膺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坐在床上愁眉苦脸的叶婉,问她是不是忘了他的提醒。他让她在其他人面前尽量保持沉默,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只需要偷偷跟他说就可以。刚才的事,她做得不好,受伤还算是庆幸的。接下来,只要别去招惹沈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可我看到了第十二个人,他如果知道我看到了他,会放过我吗?”叶婉忧虑地问。

“什么?”高平膺的神情一下子严峻起来,“你看到了第十二个人?”

叶婉描述了她所看到的第十二个人,紧身黑裤与紧身黑毛衣的款式,都显示他的年龄不会太大,应该在三十岁以下。对方身材高瘦,比高平膺矮点,但也接近一米八了。没看到脸,不过从丝网包着的轮廓看,是长形脸。两次看到他都是朝四楼跑,说明他的确是藏在四楼。叶婉甚至怀疑沈丹与第十二个人有关,刚才在姑姑房里,除了沈丹说不定还有第十二个人,沈丹是为了掩护这个人离开,才对她下手的。

高平膺说了声上楼看看,就冲出房门。半小时左右他回到叶婉房内,看他沮丧与迷惑的神情,说明还是没能找到四楼的破绽。叶婉姑姑房间里的保险箱,的确有被人撬过的迹象,看来他们进房间是想打开保险箱。那个保险箱藏在衣柜里,事先没被他们察觉,之前的查房发现了它,所以才引来他们的行动。第十二个人跟沈丹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封闭者呢?现在也不能逼问沈丹,就算问也未必有结果。

“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叶婉慢慢地揉着胳膊上的痛处问。

“乱猜是没有意义的。”高平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从皮衣里袋里拿出那张写着耶稣诗的纸,念道:

卡尔佛里

耶稣被钉死的地方

死亡之地来了十二个人

是谁带的路?

那是上帝安排的罪与罚

骷髅地燃起复仇的火焰

耶稣的血写下死亡的预言

不祥的数字再次奏响罪恶

躲在地下的犹大

早就进了地狱之门

高平膺读完诗后冷笑一声,笑声带着自嘲与感慨,好像在嘲笑自己的片面思维,感慨局面的复杂性。叶婉看了看高平膺,在心里问自己,这个警察值得她相信吗?他也是很神秘的人,沈华起不也被他利用了。他借着沈华起的邀请来到这里,实际上却是在调查他自己内心的秘密。他让她脱离其他人,只与他交流,是不是也在利用她?

“我能相信你吗?”叶婉不放心地看着高平膺问。

“除了我,你还能相信谁呢?”他反问道。

叶婉沉思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跟十年前那个被杀的男人有关系?你认识他?”

提到十年前的事,高平膺的神情略微沉重了些,看着满脸疑虑与不放心的她,他很诚实地回答她,他跟那个男人没有关系,也不认识他。高平膺明亮的眼神与诚实的表情,让叶婉再次相信了他,她希望自己的赌注下得没错,跟随着他能走出死亡之地。

门外有人敲门,是何俑,他替自己的病人向叶婉道歉,告诉她沈丹已经吃了镇静药休息了,她也可以放心休息了。高平膺也安慰叶婉,暂时不会有事,能活到天亮。说着,他把门锁的按钮按下,替她锁上门而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叶婉一个人,冰冷的空间伴随着外面的雨声,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与绝望,就算活着走出去,以后的生活也是一片渺茫,姑姑恐怕是没办法再走出罪孽的深渊,死与活,都已经是同样的结局。寒冷、无助、委屈、遍体的伤痛,叶婉揉着受伤的腰肌,眼圈一红,鼻子一酸,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

不听话的眼泪落在大腿上,叶婉用另一只手去擦拭裤子,擦拭间,她的手碰到裤袋里的一件突起的东西,是姑姑给她的项链。想到姑姑说的话,叶婉意识到这条项链的重要性,她连忙掏出项链。这是条挺有分量的白金项链,主要重量在项链的吊坠上。吊坠是一个白金圆柱,长约四厘米,直径约一厘米,柱身雕刻着小花小叶,花饰的花心装嵌着小钻石,金钻相衬,显得特别贵气。

叶婉琢磨不出姑姑给她项链时所说的话,“……如果我也死了,你要记住,一定要用这条项链,得到属于你的东西……”这条项链到底暗藏什么玄机呢?属于她的东西,又是什么东西?叶婉不明白,她不想看到姑姑死,可又无能为力。高平膺就像一把双刃剑,他既是查找凶手的人,也是惩办罪恶的人。就算姑姑不愿透露过去的事情,一旦找到凶手,过去的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了。除非,凶手与警察都死了,叶婉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结局,可死的选择权不在她手上,她也不是能掌控死亡的人,她没这种胆量与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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