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窗外是很急促很肆意的大雨。昨晚睡得匆忙,叶婉没有来得及拉上窗帘,所以一睁开眼,就看到窗外的天色。天气预报看来还真准,如果真如天气预报所说,这雨看来要下三天左右,在荒墟的地方,雨水会令一切更萧条更寂静也更荒凉。

一阵敲门声,跟那雨水一样急促。叶婉打开门,高平膺站在门口,看他的神情,像是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她想,一定是莲子羹的事,很显然张妈的莲子羹有问题。但高平膺并不是为莲子羹而来,而是为手机。他要她查看一下手机还在不在,叶婉觉得他的要求有点可笑,在这里谁还会偷她的手机,那是部很普通的旧手机。

叶婉转身一找,手机真的不见了,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昨晚进屋时,她还清楚记得手机在身边,现在不见了,说明昨晚有人进了她的房间。睡前她可是反锁了门的,上锁的门被人随意打开进来,叶婉就慌了。高平膺又去敲其他人的房间,询问的问题也是一样的,而其他人的回答也是和叶婉一样,手机不见了,每个人的房间都被人进去过。

十几分钟后,客厅里聚集了所有人,张伯和张妈站着,叶彩霞坐在橱柜这边的单人沙发上,沈华起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壁画这边的长沙发坐着何俑、吴媚兰和沈丹,窗户那边的长沙发上坐着高平膺、叶婉和沈乐,总共十个人。每个人的脸色都非常沉重,叶婉看了一下姑姑,姑姑的脸色煞白煞白,神情紧张得如绷紧的琴弦,只要稍微一碰就会断似的。再看张妈,她站在何俑旁,脸色惶恐不安。叶婉的目光扫视到沈丹的脸上,这张脸没有一点表情,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可能她的睡眠时间被打乱了,有些不适应。

昨晚,屋里的人都被迷药迷到。而现在,宅门被焊死,所有的窗户也被铁条焊死,四楼通向阳台的楼梯拐弯处,凭空多了一道铁隔栏,而且上面的空间也装了一道铁隔栏,断绝了四楼去往阳台的路。电话总线被剪断,每个人的手机和沈乐的笔记本电脑都不见了。所有的五金工具都在车库里,这里连把螺丝刀都没有。就算把窗户的玻璃打碎,外面还罩着铁防盗网呢。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被封困在这个住宅里,彻底与外界隔绝了。

电焊正面都会有火烧留下的黑烟迹象,宅门朝屋内这面有黑烟迹象,说明电焊者是在屋内电焊宅门。而隔离阳台的铁隔栏,朝屋内这面没有火烧的迹象,那么火烧那面一定朝阳台。如此看来,电焊者是拿着电焊工具,走进住宅焊死宅门,然后带着工具走到阳台,造好两道铁隔栏后安装上去。封锁者和电焊工具最后的位置是在阳台,这也可以解释电焊工具不在屋内的原因。

这个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阳台呢?不管有没有同伙,如果封锁后选择离开,不如先把电焊工具搬到楼上电焊好,再搬下来电焊宅门,从楼下离开要比从阳台离开简易多了。这个人怎么笨到如此地步,将自己封在阳台,很不符合常理性。叶婉想到昨晚安静地趴在地上的狼犬,看来它也是吃了迷药。她更不明白的是,干吗要用迷药,如果真要大家死,直接用毒药不是更方便,还要封锁房子,真是多此一举。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就算打破玻璃一起朝外面叫救命,叫声也会被雨声掩盖,就算雨停了,这里这样偏僻,车辆都很少,更别说过路人,叫声能不能起效果,还不知道呢。而这场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封锁住宅的人一定是故意等这种天气才下手的,当他从天气预报上听说今天会下大雨,而且会下两三天之久。这就是他要求的天时地利,所以,不管人多人少就封闭了住宅,他要在这两三天内完成自己的事。

原先叶婉怀疑张妈的莲子羹有问题,但现在,他们夫妻俩也困在这里,如果是他们做的,没理由把自己也困在里面吧?莲子羹在厨房里烧的,谁都有可能乘张妈不在的时候,悄悄进去放药。也许放迷药和封锁住宅的人,就是那双可疑的男人脚。叶婉脑里蹦出这个想法,嘴唇不知所措地抖了抖,但她咬住嘴唇,没有说出这双男人脚的存在,因为她有顾虑。

“沈太太为什么舍弃城市,搬到这么荒僻的地方?”

高平膺忽然提出的问题,这是很多人的疑惑,也是叶婉的疑惑。在众目睽睽的逼迫下,叶彩霞终于说出了搬家的原因。这是沈华文临终时的口头遗嘱,要她在他死后,把公司交给沈华起打理,卖掉原来的房子,搬到这里住。当时的遗嘱见证人,就是沈华起。

大家又把目光射向叶彩霞对面那张沙发,沈华起点点头,证实了叶彩霞的话。他总是和叶彩霞站在一起,叔嫂俩的关系很稳定很团结。沈华文的口头遗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真与假也就模棱两可了。

“是鬼在恶作剧吗?”吴媚兰在沙发上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鬼没必要用电焊机。”高平膺驳回吴媚兰的话。

张伯垂头丧气地说出一个不太好的事情,虽然昨天下午他购买了一些食物,可最多也只能维持两三天。他的话就像一块石子,在每个人的心海里又击起一层恐慌。客厅再次陷入沉静,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一筹莫展地坐着,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着外面的雨声,这种寂静让人的心就像漂浮在海上,无助无力无方向。谁是封宅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没有人指明思路,或者说根本不知道如何弄清思路才能令自己明哲保身。叶婉的心也在斗争,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说出来会不会令自己身陷泥沼?

罪孽后的惩罚,是上天制裁种下恶果的人。难道他们也是因为种下恶果,才遭遇惩罚?这里的人都犯下了什么罪孽?还是姑丈的鬼魂在作怪?她没有见过姑丈,所以姑丈的冤魂应该跟她没有关系。至于罪孽,想到十年前的那一幕,叶婉不由心虚了,她开始逐渐觉得,自己再次走进这座住宅,是冥冥中的安排,也许就是因为她当初的沉默,招来死者的怨恨。想到有可能会死在这里,叶婉的心不由得想哭泣,她后悔走进这座住宅,十年前就后悔过一次,现在再次后悔。

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死静的客厅,被饥饿敲醒。因为住宅被封闭的事,大家都没有吃早餐,饥饿让客厅里的人想到食物,不管怎么样,在死亡没来之前,还是像平常一样地生活。大家陆续朝餐厅走去,没有正式的午餐,只是将早餐转变成午餐,这时的午餐,不具有生活的意义,只是生命活着的需要。

一个上午的焦虑与座谈,早让人厌倦,简单的午餐一结束,餐桌边的人都纷纷起身回房休息。叶彩霞第一个站起身离开餐厅,沈华起第二个跟随而去,第三个是沈乐,第四个是何俑。看到何俑离开,吴媚兰也拉起女儿离开。叶婉看着沈丹的背影,沈丹一直很沉静,异常地沉静。住宅被封锁,按理她应该更疯狂才是,反而沉静了,真奇怪,难道是因为睡眠时间被打乱的缘故,叶婉琢磨不出这个人物的思维。

餐厅里只剩下她和高平膺。叶婉看了一下右边的人,他已经停止进餐,又再看昨晚出现在餐厅的照片。然后,他又抬头看上面的吊灯,好像认为照片是从吊灯里掉下来的。上面的吊灯是六盏白色半圆罩灯组成,如同梅花般,当中一盏稍小,周围五盏稍大,簇拥在一起。叶婉觉得照片不可能在灯上等到他们吃饭时掉下来,而且,有个照片在灯上面,会有暗影吧。

高平膺移开吊灯下面的桌上碗筷,腾出一些空桌面,又弄了几张餐巾纸,在桌上放几张,又在椅子上放几张。最后,他踩上椅子,再踩到桌上,去查看上面的吊灯。高平膺的身高应该有一米八出头,吊灯距天花板也有近三十厘米,再加上桌子的高度,他查看吊灯轻而易举。

叶婉没心情管照片的事,她还在思索那双男人脚,是真的另有其人,还是她没有思索到位,在她收拾好行李去阳台的那段时间里,也有可能是客厅里的何俑去了四楼,深咖啡色与黑色很接近,不过直觉上她又觉得,那双男人脚的裤子不是西装裤。

“你感觉到上面有照片吗?”上面问。

叶婉抬起头,高平膺正把照片背着放在吊灯当中的那盏灯泡上,因为照片的背面是白色的,放在灯泡上,根本不会造成暗影,下面的人也根本不会察觉到上面有照片。

高平膺得到答案后,从上面下来,拿掉椅子上的纸巾,坐到叶婉身边,指着照片背面的一点污秽说:“有人在照片背面涂了一点乳胶后粘在灯泡上,等我们来吃饭时,开了吊灯后,灯泡上的热度慢慢融化了乳胶,照片就掉了下来。落下来时,背面沾了一点菜汁,按理说,照片本身有光油层,菜汁很容易擦拭掉,只有涂了乳胶的地方,污秽不容易擦掉。我刚刚查看了一下灯泡,当中的灯泡上有一点黏手的污点,应该就是粘照片的位置。”

叶婉恍然大悟地看了看照片,高平膺的推断很正确,是有人故意制造出照片事件,目的应该就是冲着姑姑来的。这样看来,封锁住宅的人,是跟制造照片事件的人有关了。两者一相联系,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就更显得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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