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车开上主要的公路时,没有人讲太多的话,转进汽车旅馆时我把车灯和引擎熄了。我走出汽车,跑到汽车另一侧要想去开车门,我看到本来没有见到的一辆车,牌照上有个菱形记号,里面有一个“E”字。

我没有向另外两位说任何的话,就直接走向自己的房子。

2个男人自暗处出来。其中一人道:“你姓赖?”

我说:“是的。”

“赖唐诺。”

“是的。”

“进来,我们要和你谈谈。我们收到电报,要找到你。”

我希望薄好利和雅泰够机警,懂得不要介入。他们两个走出汽车,站在房门旁,月光下雅泰的脸色雪白。

“这些人是谁?”警官问道,用头向他们两人站的方向表示一下。

“他们看见我在路上,问我要不要带一段路。”

他们2个人有一个穿制服,我想是公路警察,另一个便衣可能是当地的警官。

“你们2位想要什么?”我问。

“你好像离开得很突然?”

“我在工作。”

“什么工作?”

“我不愿正式说出来。”

“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金见田的?”

“我在报上看到他的谋杀案了。”

“你知道有什么没报告吗?”

“没有,当然没有。怎么啦?”

“凶杀案发生当晚,你有没有在旅社里?你有没有和一位金发女郎在雪茄摊旁边聊天?之后又和一个旅社职员聊天,希望他们告诉你金见田的事?”

“老天,怎么会!”我说,一面退后一步,向他们直视,一副他们是疯了的味道。我说:“等一下,你们两位到底是什么人?警察吗?”

“当然我们是警察。”

“有什么逮捕状或是搜索令吗?”

“喔,老兄,不要来这一套,你懂吗?也不要自以为聪明。目前我们问问题,你回答。知道吗?”

“你们要知道什么?”

“地方检察官说,你可能对那姓金的很有兴趣。”

“你们以为如何?”

“老兄,是这样的。金见田是替没收农场投资公司做事的,你懂吗?这公司目前在这一带山谷里,有很多的土。而这个没收农场投资公司——老天,那公司名称够绕嘴的,反正那公司的总经理姓丁。你住到他家里,替他家做事,你听姓丁的命令的。”

我说:“你是个笨蛋。我的确拜会过薄家。姓丁的丁洛白,是薄好利的继子。”

“你没有替他工作?”

“一千一万个没有。”我说:“我在帮薄好利减肥。我在教他柔道。”

“那是你在说。姓丁的对这儿有兴趣。金见田是替姓丁的做事的,有人进旅社把姓金的干掉了。那个人,据所有见过的人形容,和你很相像……”

我向前走一步,站在他面前,看住他,我说:“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是的。”

“好吧,等我回去,我会找到警察,告诉他们,他们多荒唐。另外还有两个人,他们也见过那家伙进入那旅社是吗?——事实上,我曾经在报上看到过,有这件事的。”

“没错,老兄。”

“好吧,我两天之后就回来,我们到时可以再澄清一下。”

“这样说来,你不是那个去旅社的人罗?”

“我真的不是。”

“你自己也希望能早点澄清是吗?”

“倒也不见得。太荒谬了,我都懒得去管了。”

“但是假如你正是那个人,我们放你走,你可能一去不回了。”

“但是,你不会因为我正好认识这个公司的总经理,而要把我带进去吧?”

“不会的。但是地检处现在有一张你的照片,赖。”他们把照片给旅社职员看,旅社职员说:“是你。这怎么说?”

薄好利和他的女儿已经了解我给他们暗示的意思。他们因而没有进入所租的房间,反而回到车子,把车子调头,薄好利把车窗打开,把头伸出道:“朋友,还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你惹了什么麻烦了吗?”

“没什么,”我说:“只是一些私人事件。再见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没关系,也有一半是顺路的。”薄好利把排档吃过,慢慢地把车滑出汽车旅社。

“怎么说?”一直在发问的警官问道。

我说:“还有什么办法,只有一个办法了,我跟你们到旅社去,去和那职员对质,我要他低下头认错。这小子根本是个白痴。”

“这才像是有理智的想法。你是知道我们决定带你回去的,但是带你回去,会引起很多骚动和大众的注目,这对大家都没太多好处。万一要是弄错了,更以不提起为宜——这个你知道,朋友。从照片认人,本来是容易弄错的。我们把你带回去,报纸上会大大的宣传那职员确定认为你就是那个人,但是一当面对质,他一看你,又说不能确定了。又过一下,那真的去过的人出现了。那家伙看起来有一点像你,但也不是十分像,于是职员说:‘是了,这一次真是了,一点也错不了了。’但是你知道,诡计多端的律师又会有话说了。他会把那职员贬得一毛不值,因为他以前曾经先认错过人。”

“没错。”我说:“不过,那混蛋职员这次认错人,确是给了我很多的不便。但是你也不能怪将来要替被告辩护的律师,他们干的本来是这一行。”

警官向我仔细看一下,他说:“朋友。你不会骗我吧?”

“你想怎么办?”

“我们开车带你沿这条路下去100里。那里有个飞机场,有个特勤警官在那里,是他打电话要我们找到你的。他在那里有架飞机等着。假如是误解,他会立即带你回来的。你租个车自机场回来这里,也不会有困难。”

“除了租车费和一天时间外,我也没有其他损失,是吗?”我挪揄地说。

他们什么也不说。

我想了一下。“我绝不为任何人在这种时间去乘飞机。我愿意和你们一路开车下去。我可以和特勤警员一起去找个旅社住。在明天早上之前,我是不会愿意上路回去的。我手头上有事,我不能搁下不处理——”

“蛮有个性的,是吧,朋友?”

我对他直视着,我说:“你说得对。假如你要我自愿跟你回去,只有这一个办法。假如你愿意冒这个险,弄到大家知道那职员终于弄错了,那么随你怎么把我弄回去好了,出洋相,我不管。”

那警官道:“好吧,进车来,我们带你去。”

自地检处来的特勤警察在进机场的旅社大厅见我。心情相当的不稳定。我的态度使他更不稳定了。但他仍是精干的,对于我说要在一个旅社过夜,不愿意连夜乘飞机的意见,非常不满意。他不断地和我争辩。我简单告诉他,我只是怕在夜晚乘飞机而已。

警官给我弄糊涂了,他说:“赖,你听我说,假如你还想赶回来工作,这几乎是唯一的方法了。我这里包有一架飞机,不飞也要付钱的。有必要时,我甚至可以宣布你是被我逮捕了,然后把你放上飞机,立即回去。”

“你是可以,但是你先要宣布我犯什么罪,你才能逮捕我。”

“我暂时不想控你犯罪。”

“那你只能等到明天。”

过了一下,他对带我过来的警官说:“你看住他,我去用电话联络一下。”

他走向一个公用电话,打长途电话,足足花了他20分钟。公路巡警不断叫我放弃己见,以便能使事情早日解决。

“要控我罪了?”

“我要用嫌犯名义逮捕你。”

“有逮捕状吗?”

“没有。”

“我要求见一个律师。”

“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去你的没好处。法律说我有权打电话找律师。”

“我们在这里没有时间等电话,等律师来。飞机已经准备起飞。”

“叫律师是法定权利。”我说,一面走向电话亭。

他们很快一下拉住我,我的头部向后倒了一下。其中一人抓住我肩头。另一人马上抓住我另一肩头。一小群人集起来看这是怎么回事。坐我们附近的人纷纷起立让开。自地检处来的特勤警员说:“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逮住我,当我是罪犯,强行塞进汽车,警车又用警笛开道,没有耽误地来到机场。一架小型飞机在机坪上,引擎早已暖着,他们把我推进飞机。自地检处来的人说;“由于你一定要吃罚酒,所以我要预防你在天空上想出些什么怪主意。”他自口袋中拿出一副手铐,把我的手铐在我座位另外一面的把手上。

飞行员说:“请各位系上你们的安全带。”

警方的人替我系上安全带。他说:“你早点自顾的话,问题会简单得多。”

我没有吭气。

“我们回到洛杉矶后,你不会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那旅社,让那职员看看你,是吗?”

我说:“朋友,是你们坚持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办事。我告诉过你们,我肯明天早上和你们回去,之后你们想带我去哪里,我都不在乎,让多少人看我,我都不在乎。你们不肯听我的——我就什么地方也不去。你们把我带回去好了,你们把我放进监狱去好了,我会把这一切告诉新闻记者。你想要叫别人来指认我,我坚持你们要把我放在排起来的一排人当中,由那人来指认。本来法律有规定的,指认嫌犯也只有这一种方法。”

“喔,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

“现在我可以真正确定,的确是你去过那旅社。”

“你在吹毛求疵想要找碴。”我说:“报纸都会写成你们要把我算为谋杀嫌犯,旅社职员凭照片指从我去过旅社——”

“这叫暂时指认。”警官纠正我道。

“你爱怎样称呼,你就称呼好了。”我说:“有朝一日真正凶手出头要他指认时,他就有得受了——你们又如何?”

他不高兴了。我以为他会想办法整我一下,但是他没有,走回去坐在他自己的位子上。飞行员自肩头回望,确定所有我们的安全带都系好了,在引擎上加油,把飞机滑上跑道,转过机身,对着风头,把飞机升空。

这是一次平顺的飞行。我靠向椅背。黑暗中偶或经过一处地下的航空指示灯,红色的眼睛向我眨着媚眼。有几次地下有一堆聚集的灯火,那是经过的小镇。我向下看,梦想着现在在下面的人已经安适地蟋伏在被窝里睡觉了,即或听到引擎声在上空飞过,也会翻一个身,带睡意地说:“我们的航空信到了。”他们不会知道这是一个人以死亡在作赌注,而且目前一切对他极为不利——

飞机在飞过山区时,飞行员回过头来给我们做一个手势。我想他是想表示飞机即将有些颠仆,果然,颠仆来了。我们飞机向上爬,希望能避过气流,但是不但没有避过它,反而正面穿过了它。飞机下降进入机场时我像一条湿的抹布。

飞行员把飞机停在机场的最远端。地检处来的人站起来,走过来,替我把手铐打开一端。他怪气地说:“赖,你听着,我们会送你上辆车子,你会被送到那旅社去,这样不会太骚动,也不致引起大家注意。”

“你不可以这样做,”我说:“你要逮捕我,你就关我起来。”

“我没有逮捕你。”

“那你就没有权利把我带来这里。”

他狞笑道:“你还是来了,不是吗?”

飞机转头,开进了机库,停下。我听到警笛声,一辆警车进来。一只灯的强光直按照在飞机的门上。

警官把我带到机尾最狭窄的地方。“不要自讨苦吃。”他说:“这时候辩论这些问题不太好。到目前为止休的表现尚称还可以。不要自己把一切弄僵了。”

他们把强光放意直照我眼睛使我有如瞎子。警官们把我架出去,把我推在前面,用手抓住我的手臂。于是我听到柯白莎的声音说道:“你们在对这个人干什么呀?”

有人说:“不关你事,女士,这个人被逮捕了。”

“你们控诉他什么罪?”

“这不关你的事。”

柯白莎对黑暗里我只看到一个身影的不知什么人说;“交给你了。”那个人向前一步道:“可是关我的事。我是个律师,我代表这个人。”

“去你的,”警官道:“你自己要多保重。”

“好吧,你要我去我的。我马上就走。不过这里我先给你们一张公文。这是高等法院法官出的人身保护状,要你们守法,应该立即把这个人送法院去。这里,还有一张我给你们的公文,我坚持依法你们要立即把这位先生……我的当事人——送到最近,最现成的法官那儿

去,以便法官来决定我们要付多少保释金交保。顺便提醒你们,我已经查看过,离开这儿最近的一位法官,正好是一位本市的执法官。他目前尚还留在办公室里,办公室灯光亮着,法庭也准备好在那时,因为我和他约好,要由他来开庭决定保释金的数目。”

警官说:“我们不必带他去见什么法官的。”

“那么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去监狱。”

“我不会建议你们带他去任何地方,假如不把他先送去见最近、最现成的法官。”律师说。

柯白莎说道:“你们这批人都给我听着。这个人是替我工作的。我在开一个受尊敬的合法侦探社。这个人正在做一件重要的工作。你们把他自工作地点拉下来,到这里来。千万别以为你们可以逃得了这种民事赔偿。”

地检处的人说:“各位,各位,慢慢来。”他对律师和柯白莎道:“让我们自己的人先谈一下。”

白莎反对他们自己先开会。她手上的钻石戒指随了她手的动作,在强光照射下,闪闪的乱射光芒。她说:“你们要讨论,我要旁听,我也要发言。”

“你请听着,”地检处的人说,明显地他在担心,已经采取守势了。“我们并没有控诉这位男士什么罪名。就我们所知,他只是一个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过的好孩子。但是,我们急于要证实,他是不是金见田被谋杀那夜,进入他房间里去过的那个人。假如不是他,一切都没有事。假如是他,我们要控诉他谋杀罪。”

“又如何?”白莎不讲理地说。

地检处的人看向她,睁大了眼盯她。柯白莎把自己脸凑上去给他看,双目敌意地发光,用较高的声音再次说道:“又如何?你听到过我说的了,你软壳虫!你回答呀!”

地检处来的官员转向律师。“根本用不到什么人身保护状,也不必把他带到最近最现成的法官那里去,因为我们根本也不想控诉他什么罪。”

“你既然没有逮捕他,你又怎能把他带来这里呢?”白莎问。

他试着不去理会她的问题,他自管对律师说:“要知道,那旅社的职员看了一眼这个人的照片,说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我们只要做一件事,就是把这个人送到旅社去给那职员看一看。你看这样也是够公正的,是吗?”

律师一下子犹豫了。柯白莎伸出一只肥肥手臂,很容易一下把律师扫向一侧,好像他是一只空的洗衣袋似的。她戳出下巴,把脸蛋凑上每一个和我同一飞机下来的警官,最后停在地检处来的那位特勤警官面前道:“不行,不行,就是绝对不行。”

一小群人开始聚集起来,看我们在做什么。人群中有另一架飞机的旅客、地勤人员、飞行员和空服小姐。探照灯已经自我眼睛上移开。我四处一望见到观众看到白莎的举止,都在暗暗好笑,虽未出声,但牙齿都露在外面。

柯白莎道:“我们是知道自己权益的。你要请人指认犯人,不可以用这种方法。假如你要控诉他谋杀罪,你先把他关起来。你组成一组人,和嫌犯差不多身材和描述,把他们排列成行,嫌犯也在其中,你把指认的人叫进来,让他看这一组人。假如他能选出这个人来,这才叫指认。假如他指出别人来,那叫‘指错’!”

地检处来的感到困惑了。

律师说:“警官,你也知道的,她说得没有错。”

“但是,是我们不要这位先生有一点点的不便。只是给那职员看一眼,假如他是无罪的,为什么怕见人呢?”

我说:“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们做事的方法。我告诉过你们,我明天早上会自动跟你们下来,跟你们去旅社,你们要我和什么人谈,我就肯和什么人谈。我告诉过你们,我不要今晚上回来,我怕晚上乘飞机。你一定要我下来,你非正式逮捕我不可。”

“喔!白痴。”一位警官道。

“你做什么了?”我大声抗议道:“你和另外两位公路警察逮住了我,当我是强盗,把我塞进车子去。你们没有控诉我有罪,不逮捕我,把我私刑绑架到这里来。那是绑票罪。我会告到联邦法庭去整你们。你们对善良百姓予取予求,你们看明天的报纸好了。我岂是被你们推来推去的人?大家走着瞧。再不然,可以等到明天早上,我跟你们去那混帐的旅社。”

一时全场杳然。

我转向白莎,我说:“这飞机哪里来的,你是知道的。那里有个律师和那里的警长很熟。你打电话给律师叫他把警长从床上叫起来;叫律师递张状纸送去,控告这位警官绑票罪。”

“笑话,”一个警官说:“逮捕一个谋杀凶手,怎么能称是绑票。”

“逮捕谋杀凶手时,你该做些什么?”

“我们带他去看守所,先关他起来。要是他不合作,我们还可以给他加些罪名。”

“好极了。”我说:“把我带去最近,最方便的法官那里。假如他说应该,我就跟你去监狱,但是没有理由半途要转去什么旅社。你只要带去另外任何地方,那就是绑票——白莎,你也懂了吗?”

律师懂了,“没有错,”他说。“只要他们带你去和这件案子没有关系的任何地方,这就是绑票。”

柯白莎转身面向那警官。“好了。”他说;“你听到律师怎么说了。”

“喔,讲什么讲!”一位警官说。我看到地检处来的特勤警员,额头上有一点在冒汗了。

白莎道:“你凶什么凶,你以为现在在你自己的管区里,你们就可以凶狠狠的。这件绑票案是发生在另外一个郡里的,要是你们知道,其他郡里的警察,对你们这批目空一切自以为是的大都市条子有多恨的话,你们还要流汗呢。”

这等于是一下当头棒喝。我可以看到地检处来的那人一下短了一寸。他说:“大家注意,我们不必为这件小事,争得脸红耳赤。我们大家理智一些。假如这位先生是无辜的,他会和我们一样急着证明他自己的。”

我说:“这才像话,你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知道,谋杀案当晚,你是不是那个住进相邻那间房间里的那个人。”

“好呀,我们来证实一下。”

“老天。朋友呀,我们也只有这—个要求呀。”

“我们该用比较好一点的方法,来证明一下。”

“什么是比较好一点的方法?”一个警员问。

我说:“我们去监狱,你们找一批和我差不多身材,相似描述的人,穿上差不多的服式。叫别人来指认。一既然要做,当然应该做得正式一点。到底有多少人看到过那个去旅社的男人?”

“3个。”

“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是旅社夜班职员。一个是雪茄摊子女郎。另外是一个女旅客看到他站在门口。”

“好吧,把这些人找齐,叫他们并排坐在了起,我和其他人慢慢走过他们,也都停下来,转身给他们看,事先不准他们互相讨论,事后要分别一个一个问他们,这里面有没有他们见过的那个男人在内。这就是法定的指认方法。”

地检处的人低声道:“你看起来不住坏人,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那个在楼上走过看到那人站在门口的,是个老女人。她当时眼镜没戴上。她见是见到他的,但是——你知道怎么回事,老弟。她白天都戴眼镜。但是那时她没有戴。厉害一点的律师几下就把她给问死了。我们一放你进监狱,记者一定会立即出动的。他们会用闪光灯拍你的照片,照片登在头版新闻上。边上有头条标题‘私家侦探被控旅社谋杀案嫌犯’。现在你看,一旦指认失败,我们会完蛋。不过头条新闻一登出来,你被他们错误指证的可能性也多了很多,危险你自己考虑。若你是有罪的,我们欢迎你坚持这些宪法权利,我们反正是要尽力送你去煤气室的。假如你没有罪,拜托你,和我们合作一点。”

我说:“我是无罪的,但是你知道结果会怎么样。那个夜班职员已经凭一张照片。硬说我赖唐诺是那天去租相邻那间房间的人了。你告诉他,你把赖唐诺带来了,你才把我一推进旅社的门,那家伙会说:‘就是他。’其实他连看都还没看清楚,进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地检处的人犹豫了。

“唐诺说得没有错。”白莎加油添酱,生气地说:“报上他的照片我看过。他正是唐诺说的那种人,瘦瘦长长,除了一张嘴,只有那大的喉结。像这种笨蛋,你希望他帮你什么忙?”

外围有人发出大笑声。一个警官转向发声处喊道:“笑什么,你们散开,这是公事。”

什么人也不理会他。

我说:“等一下,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地检处来的人问。

“有没有见到那人进入旅社的人,不知道你已经逮到了我了,也没有见过我的照片?”

“那个在雪茄烟摊子的女孩。”地检处的人说。

“好吧,”我说:“我们一起去她住的地方。你进去叫她出来,问她有没有见过我。假如她说我是那个人,我跟你去监狱,你关我起来。假如她说从没见过我,你释放我,记者统统不知道,我也不提绑票这件事。”

他犹豫地在想,我立即快快跟下去说:“你也可以带我去找那个在楼上见到那个人的老——”

“不谈这个人。”地检处的人说:“她那时没有戴眼镜!”

我说:“随你。”

那特勤警官有了决定。“好吧,各位。”他说:“什么人有她的名字和地址?”

“有,”有个人说:“她名字是柳依丝。出事后,我马上和她谈过话。她给我那男人的描述。和这个人像得不得了。”

我伸腰打一个呵欠。

我的律师匆匆地说;“赖,这种指认对你是非常不利的。那些条子把你带去,她看看只有你一个人被带去,先决条件,她便已知道你是个疑犯——”

“没问题,”我表示该把事情有个解决的样子。“我一生根本没有去过那混蛋地方。就照他们喜欢的方法办他一次也好。”

“而你会合作,保持不出声,没有骚动,是吗?”地检处来的人问。

“我根本不在乎你们干什么。我自己想早点上床去睡觉。我们速战速决好了。”

柯白莎也开口了:“唐诺,我也觉得本来那排队指认的方式要好一点。你现在直接去监狱——”

“老天!”我向她大叫道:“你的样子,好像我是有罪的一样。你们两个都一样!”

这一下子他们都静了下来。柯白莎看着我,迷惑得不知道我在搞什么鬼,希望有些暗示可以配合。律师是个好律师,既然没弄明白,就暂时停止他的猛烈攻击。其实,他已经把文件交给了警方人员,话又都说过了,他本来可以不必再紧盯了。

“为了彼此不致发生任何误解,”我说:“柯太太和我的律师要和我们乘同一辆车子。”

“OK,”地检处来的人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我们的汽车由于红色闪灯和警笛同时应用,一路无阻地在大街上前进。我看得出地检处来的那位特勤警官一直在重加考虑。他说:“赖先生,你是知道我们的难处的。我们也像你一样,不会喜欢指认发生错误的。”

“以我私人言来,”我厌烦地说:“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假如她说是我,我反正对那一天晚上有铁定不破的不在场证明。这不过是一次手续问题而已。假如你对我不错,我明天早上愿意跟你去跑一次旅社。我不喜欢被人牵来牵去,如此而已。”

“你这人执拗起来,还真是不好对付。”他说:“你用什么方法通知那——女士和你的律师,使他们赶来机场接应你的?”

我打了个呵欠。

“老陈,会不会是你那儿漏出来的消息。”他问另一位警官道。

那警官摇摇头。“我也在奇怪这件事。”他说。

地检处的人说:“老兄,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也许我们一调查,就再也不要去麻烦那女孩子,把她自床上拖起来了——事实上,你应该再早一点说起你有不在场证明,说不定我用电话一查,你根本不必下来这里,省了这样一次旅行。”

“老实说,本来我也没有想起来。你们这帮人穷凶极恶给我来这一招后—一你也是自己知道的。于是我一再在想,最近两三晚来我每一分钟的行动,于是—一”

“怎么样,你在哪里,什么是你不在场证明。”

我摇摇我的头,“我们反正已经来了这里了,与其把我的证人一个个自床下叫醒,不如先只叫醒那位小姐。”

“有多少个证人,你?”

“3个。”

他凑身向另一位警官讲几句话,那警官疑虑地摇摇头。

柯白莎看看我,担心得在额头上多了不少纹路。律师自满地双目看向自

己鼻子,像是真的做了不少工作似的。

我们进入市区。鸣呀呜地在大街上跑,十字路口车辆都停下让我们飞驶而过。洛杉矶的街与街间的距离,比我平时又已驾车缩短了不少。不多久我们就来到柳依丝的公寓门口。

我对白莎道:“你一起来,我需要一个证人。”

一个警官留守在车里。另一个跟我们出来。律师自动跟上来。我们像军队一样齐步上楼。地检处来的人把我放在最前,他自己紧跟着我,不断在后轻轻推。我知道他一定认为白莎落后了,但是,他不了解白莎。白莎迈着她250磅有余的体重,居然保持自己不落后跟在队里。

我们上到3层楼上。警官之一敲柳依丝的房,我听到柳依丝问“什么人?”。然后地检处来的人说:“警察,开门。”

门内没出声5秒钟之久。我听到的只有柯白莎的喘气声,然后柳依丝在里面问:“有什么事?”

“我们要进来。”

“做什么?”

“要请你看一个人。”

“为什么?”

“要你看看是否认识他。”

“这跟你们警察有什么相干?”

“少啰嗦,”他说:“开门,让我们进来。”

“好吧,你们等一下,我会让你们进来。”

我们等,我点上一支烟。柯白莎不安,又疑虑地看向我。律师自己把自己装成生蛋母鸡院子里的一只公鸡一样重要。两个警官局促不安互相对望。

柳依丝把房门打开。她身上穿的是昨晚曾穿过的那件棉制黑丝绒的家居长服,拉链在侧面,一直拉到上面、她眼睛还有睡意。她说:“我想你们是警察,可以进来,没关系——”她看到我,自己站出走廊来,把门在身后关上,她说;“你们要什么?”

地检处的人用大拇指向我一指,“见过这家伙吗?”他问。

律师严肃地修正他的问题道:“有没有见过这些人当中的任何那一位吗?”顿一下他又说:“这样问才对,你至少要心里存公正——”

柳依丝以毫无表情的脸色看向我,又看向律师。她伸出手指指向律师,问警官道:“你是指这个人?是这个人吗?”

地检处的人用手按在我肩上,把我推向前。“不是,是这一个。这个人是谋杀发生当晚,在旅社里,你见到的人吗?”

我看向柳依丝,脸上肌肉一动也不动。她看向我,然后,她说:“嗯,他是有点像那个人。”

她又眯眼,斜斜地看向我,然后她慢慢地摇头。“喔,”她对警官说:“别上别人当了。他只是有点像而且。”

“你真能确定他不是那个人吗?”

“你听着,”她说:“那一个人,我一生从来没有在以前见过他。但是不骗你,他真的有点像现在你们带来的他。假如你想要一个好的描述,你可以用这个人做模特儿,那个人和他差不多一样高,重量也差不多。那个人比这一位肩头要宽一点。眼睛也差不多颜色,嘴型不太一样,耳朵的形状有很多差别。我常注意别人耳朵,那是我的瘾好。那个在旅社里出现的人根本没有耳垂。”

“这一点十分有用。”警官道:“你以前为什么没说这一点呢?”

“没有想起呀。”她说:“看到了这个男人才想起来了。”她问我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姓赖,”我说:“赖唐诺。”

“嘿,”她说:“你还真像那个来旅社的人。自远处看来,真的有人会弄错的。”

“但是,你是绝对清楚的是吗?”警官问。

“当然,当然我绝对知道。老天,我和那个人面对面讲过话。他凑在柜台上问我问题。这两个人嘴和耳朵都不一样。他的体重也没那个人重。两个人高度相同——赖先生,你是在哪里工作的?”

“我是一个私家侦探。这位是柯白莎。我替她工作。柯氏私家侦探社。”

“那你最好离开那个住在旅社4楼的老太太远一点,她告诉我,不戴眼镜她看什么都是白呼呼一大团。不过她知道那门口站的是个年轻小伙子——”

“这不关你事,少说两句。”警官打断她说话。

柳依丝不在意地说:“马华窦,那个夜班职员,事实上也没有仔细看过那个人。他今天早上还特地向我来打听,这个人的发包和眼珠的颜色,以便向警方交代。我看我是全世界唯一真知道那个人长相的人了。”

地检处来的人说:“好了,这里的事完了。”

“我怎样回到我在工作的地方去?”

他耸耸肩道:“长途公车。”

“什么人付钱?”

“你自己。”

我说:“这是不对的。”

柳依丝说:“我已经牺牲睡眠太多了。”她自口袋拿出钥匙,打开门上的弹簧锁,走过去,我们听到里面门闩上。

大家都自楼梯下楼,柯白莎在最后。到了人行道,我说:“你们听着,我被你们捉住的时候是在几百里之外。我赶回去要花钞票的。”

警官们把警车门打开。地检处来的人首先进入,其他人员纷纷依次进入。车门砰然关上,车子平稳地自路旁滑出,柯白莎、律师和我像3个傻瓜似地被留在那里。

柯白莎看向我,两眼突出,嘴巴张开着,“他奶奶的。”她轻声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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