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宿西口有一幢高达36层的超高层建筑物。“左文字侦探所”就设在这幢建筑物的顶层。侦探所挂牌已经整整一个月了,然而却尚未承接过一个案子。侦探所只有所长左文字和身兼秘书的左文字的妻子史子两个人。

“我这个秘书可真难当啊!”史子对正坐在转椅上欣赏新宿夜景的左文字说道,“看来这个月注定要亏本的了。”

“是啊。”左文字悠然笑道,“因为收入为零嘛!”

“我想我们不能再继续待在36楼这么高的地方了。”

“为什么?”

“乘电梯上来需要花3分钟时间。”

“确切地说是3分6秒。”

“在这段时间内完全可以充分地考虑问题。委托办案的人也许在乘电梯的3分6秒之内一下子改变初衷而返身回去的。”

“你这倒是很富有逻辑性的思维方法。”

“不是跟你开玩笑。”史子蹙眉道。

左文字却依然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

“怎么样,调节一下情绪吧,咱们到下边的‘埃特朗兹’去喝点儿咖啡吧!”

“想喝咖啡,有速溶的。”

“女人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女人的经济观念很强,这固然不错。不过我今天的确想喝点儿真正的咖啡。”说着他离开转椅站立起来。左文字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虽然生着一头黑发,但却长着一双碧蓝的眼睛,从外表上看就不像个纯粹的日本人。他叫左文字进,1945年出生于洛杉机,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德意志血统的美国人。他从他的母亲身上继承了东洋人特有的细致风格,却从父亲身上继承了西洋人所具有的外貌特征和逻辑性极强的思维方式。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完犯罪心理学之后,曾经在旧金山侦探事务所工作过一段时间。双亲相继病故后,他就来到了日本。他时常为朋友办些案子。在办案过程中,他结识了藤原史子,后来与史子结了婚,取得了日本国籍,然后就在这里开办了侦探事务所。

“埃特朗兹”酒吧设在大楼的二层,在这里人们可以喝到上等地道的美味咖啡,所以颇受顾客们的欢迎。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酒吧的桌子可以摆放在阳台上,供人们一边品尝美味的咖啡,一边欣赏东京的夜景。而在早春则只能是隔着玻璃窗欣赏夜景了。

酒吧的一角搁置着一架白色的钢琴,年轻的女钢琴师正毫无表情地弹奏着《小夜曲》,那模样让人们感到她好像是在利用业余时间来这里弹奏以捞取外快。店堂内摆放着三四十张桌子。

光顾这家酒吧的多是些附近的职员,此时酒吧里的座位已经被人们坐满了。左文字和史子只好等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临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他们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广告牌,上面赫然写着:“接受一切侦察活动。办案及时准确,收费低廉。本楼36层左文字侦探事务所。电话,344-89XX。”它是承蒙该店老板的好意而挂在此处的,但似乎毫无效果。也许光顾这家酒吧的都是些没有必要委托办案的幸福之家的人们吧,因为这里顾客中的大多数都是些充满幸福和柔情蜜意的年轻情侣。瞧,今天晚上,在左文字他们邻桌,也同样坐着一对20岁左右的年轻情侣。这不,邻桌传来了阵阵幸福的笑声。这对情侣都穿着天蓝色工装裤,他们在谈论些什么,这边听不太清楚。他们好像是大学生。

“我看,从下个月起,我们应该改变方针。”史子一边往咖啡里加砂糖,一边认真地说道。

左文字正饶有兴致地注意听着邻座的谈话:先是外国旅行,跳摇摆舞之类的事儿,然后又是性方面的内容,毫无条理,谈话内容不断地变化。听见史子的说话声,左文字只是“嗯”了一声。

“真没办法。认真地听我说!”史子采用这种男人般的口吻一般是在紧张的时候,或者是在不高兴的时候。

“认真地听着哩!我来两杯吧。”

“自己放糖好了。”

“好,好!”

“离婚案中占第二位的原因是由于经济状况不好。你认真考虑考虑吧!”

“那么第一个原因是什么呢?”

“性格不和。”

“似乎这方面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朋友们都夸我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我们竟有这么愚不可及的朋友,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史子愤愤地骂道。

突然,从邻桌传来“啊”的一声野兽般的惨叫。

左文字赶忙抬眼望去,只见刚才还谈笑风声的那个长发小伙子突然挠着喉咙从椅子上滚落到了地板上。接着,那姑娘也惨叫一声倒在了地板上。椅子哐啷一声跟着倒在了地上,咖啡碗也落地了,碎片四处乱飞,咖啡也溅到了左文字的裤腿上。倒在地板上的青年凄惨地呻吟着在地上打滚,其声音令人惨不可闻。那姑娘像虾米一样蜷曲着身子,她只剩下呻吟的力气了,全身痉挛,痛苦地抽搐着。

其他座位上的客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呆呆地朝这边望着。只有左文字反应敏捷,他冷静地大声对身旁的女招待说:

“赶快叫救护车!”说完,又斥责般地对史子道:“快让他们把食物吐出来!”平时很是刚强的史子这时也不知所措了。

“他们这是中毒了!”

“让他们呕吐,怎么办才好呢?”

“先灌水,然后用手指抠喉咙。”

左文字抱起哆嗦着的青年,强行撬开他的嘴巴,用杯子给他灌水,接着又用两个手指去抠他的喉咙。青年一边呻吟着一边吐出了茶色的液体。史子在一旁对那姑娘进行着同样的紧急处理。

“不行了,”史子悲戚地说,“她太瘦弱了。”

那男青年也同样,因为中毒太深,毒素早已传遍了全身。

救护车终于赶来了。

左文字和史子作为证人被传呼到了新宿警察署。警方让他们陈述了事件经过的情形,但不知为何陈述完了之后没有让他们回去。

“真不走运。”史子在阴暗走廊的长椅上坐下,缩着肩膀对左文字说,“我敢肯定现在第一个客人到事务所去了。”

“你怎么知道?”

“倒霉的时候一般都这样。回到事务所房门上肯定会留有客人发怒时踢过的痕迹。”

“你的想象倒很有意思。”

“为什么谈完之后不让我们回去?”

“不知道。也许认为是我们给那对情侣投放了毒药吧。”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而已。左文字掏出了香烟。

位于闹市区的警察署显得格外热闹,一会儿被带进来个醉汉,一会儿又有说被掏了腰包的中年职员铁青着脸跑进来,一会儿良家女子模样的娼妓愤愤地被揪了进来,一会儿又有说是在酒吧打架而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年轻人推搡着走进来。这倒使人觉着有趣而不至于寂寥难耐。

过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走过来一个身着制服的年轻警官。

“这边请。”年轻警官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把他们领到了署长室。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署长,还有一位身着西服的男子,这人左文字认识,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矢部警部。他中等个儿,给人的感觉很温厚,实际上他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过去左文字因在办理“巨人军绑架案”时和他一起共过事,所以,跟他是老熟人了。

“有一个月没见面啦!”矢部警部对二人微笑道。

“请坐!”署长给左文字他们让着座。

“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史子问道。

“到医院之后很快就死了。是氰酸中毒。两个都死了。”矢部道。

“真让人琢磨不透。”左文字插言道。

“什么?”矢部反问道。

“什么,我们的陈述早已结束了,可是为什么还让我们留在这里,而且,搜查一科的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我正想谈谈此事。”

“那就请你谈一谈吧!”

“只是在谈话之前我有个请求,就是在谈话结束后请协助我们办案……”

“看来,这个案子还挺棘手的!”

“哦,对了,你也能答应吗?”

矢部又问史子,史子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下面我就来谈谈今晚的案子。”矢部跷着腿。为了使自己镇静一些,他点燃了烟斗。“男的是S大学文学部学生,20岁,名叫青木利光。女的是T女子大学学生,19岁,名叫横尾美津子。单就这两个人的姓名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为什么?”

“这在听完我的谈话之后就会明白。死因刚才已经谈到了是氰酸中毒,因为我们从二人饮用过的咖啡里检验出了氰酸。最有意思的是,在那张桌子上放着的糖罐里的砂糖中已经被混入了大量的氰酸钾粉末。”

“这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

“你明白你自己谈话的意义吗?”

“我现在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人。”矢部苦笑道。

左文字却面色苍白地说道:“今晚我们到那家酒吧里去的时候,座位已经全部坐满了。在等待的过程中,因为靠窗的位子空了我们才到那里坐下的。不久邻座也空了,于是这对年轻人就在那里坐下了。如果那个位置先空,我们是会到那里坐下的。如果那样的话……”

“肯定你们现在已经死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了。”

“你说得多么轻松呀。”终于,左文字的脸上又恢复了微笑。

“严酷的事实就是这样。首先那家酒吧的经营人员和从业人员应该排除在外,可以认为是在这对情侣之前坐那个位置的人在砂糖中放入了氰酸钾。”

“不,也不尽然。”左文字提出了异议。

“为什么?”

“他们之前的客人如果喝可乐,就不会使用放氰酸钾的砂糖,而且饮用不加糖的咖啡的也大有人在。所以,罪犯也许是更早一些时候来到店里的客人。”

“的确如此。据女招待说,她清楚地记得那对情侣前面的客人的面孔。但那家伙却未必就是罪犯。”

“是一个长发,下巴上留着胡子,身着茶色厚毛衣的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子。”

“你怎么知道的?”

“我持有美国正式私人侦探许可证,跟你一样,是个职业侦探,有着自然观察周围人们的癖好。”

“这就很对不起了。然而,问题是罪犯是否是以杀害那对情侣为目的的。”

“我想不是。”

“为什么?”

“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都是些天南地北的闲聊。他们说,虽然是第一次来这个店,却感到这里的气氛相当不错。所以,我想那个酒吧不是他们常去的地方。而且,如果其他座位先空的话,他们一定会坐到其他座位上去,你大概也了解到了这些吧?要不然,你方才怎么会说死去的那两个人的姓名没有多大意义呢!”

“是的。我虽然没有听到死去的那对情侣的对话,不过我从其他方面了解到罪犯并不是以那对情侣为袭击目标的。”

“那么,是不是罪犯认为无论杀死谁都可以?也就是说,他是随意滥杀?”史子蹙眉道。

“对,夫人。”

“无论杀死谁都可以,在酒吧的糖罐里投放氰酸钾。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相反,对手是个相当冷静的人。”

“看起来这个案子相当有趣呀!”左文字道。矢部警部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后说道:“岂只是有趣,真可以说是个相当棘手的案子。我再强调一遍,请你给予协助。可以吗?”

“要对上帝发誓吗?”

“这里是日本,用不着对上帝发誓。”矢部说着从皮包里取出一部小型录音机,放在了桌子上。

“首先请听听这个。这是三天前,也就是3月21日下午打给首相公邸的一个电话的录音。”

“那么,接电话的是总理大臣了?”

“不,是秘书。还有,电话全部是自动录音。”

说完矢部就揿动了录音机的放音开关。

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首相公邸吗?”

秘书:“是。”

男人:“我有重要事情跟首相谈,能帮我转达吗?”

秘书:“我会把您的话全部转达给总理的。”

男人:“你是什么人?”

秘书:“渡边秘书。”

男入:“肯定会转达给首相吗?”

秘书:“如果是重要事情,我肯定转达。”

男人:“非常重要,十万火急,因为它关系到日本1亿人的生命安全。”

秘书:“请问您贵姓?”

男人,“这不

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组织的名字:蓝狮。”

秘书:“蓝狮?”

男人:“对。我们以后还会打电话。这是我们的代号。”

秘书:“那么,是什么事情?”

男人:“首先我想证实一下,日本的总理大臣代表日本国民,对日本国民的安全是不是负有最终责任?”

秘书:“是的。你所说的国民的安全,具体地说,如果是劳动灾害由劳动大臣负责,如果是公害问题由厚生大臣负责,如果是外国入侵由防卫厅长官负责,还有犯罪问题由法务大臣或国家公安委员会委员长负责等。”

男人:“然而,任命这些大臣的不是首相吗?”

秘书:“是的。”

男人:“如果是这样,那么最终负责人难道不是总理大臣吗?”

秘书:“的确,从法律上说是这样。但是,详细陈情可以找各省厅的有关部门,厚生省和劳动省都有有关接待部门。如果是犯罪案件,请与你居住辖区的警察署商谈。”

男人:“你说什么陈情、接待部门?”

秘书:“对。”

男人:“好哇,你!我是要就日本人整体安全的问题跟首相谈话。是日本1亿人,确切地说是1.2亿人的安全,其中也包含着你,包含着首相。”

秘书;“这么说,是就最近风传的骏河湾大地震或关东大地震提什么建议吧?”

男人:“你说什么?”

秘书:“一星期前,有位自称是地震研究专家的人来过电话。他说据他长年研究,3月19日,也就是前天下午2点将有8.6级的大地震袭击东京,要总理马上利用他的权限,疏散东京1000万市民及周围地区的居民。然而3月19日下午2点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您打电话是为这方面的问题,请与气象厅观测部地震科联系。电话号码是……”

男人哧哧笑的声音:“把我视为那种混蛋可真糟糕!”

秘书:“那么您所说的日本人整体的安全是指什么呢?”

男人:“好了,你好好听着,下面就谈重要事情。我们‘蓝狮’决定今天实施‘奥林匹克行动’。”

秘书:“奥林匹克?”

男人:“是‘奥林匹克行动’。按照这个行动计划,我们劫持了日本国民1.2亿人。”

秘书的语调马上变得粗俗起来:“劫持了1.2亿人?你,昏了头吧?”

男人:“请不要那么慌张,冷静地听我说吧!我们劫持了日本国民,就这么件事。不言而喻,既然是劫持,就要求有赎金,要求的对象自然就是代表日本的、对日本人的安全有最高责任的总理大臣。给他打电话就是提这个要求。1.2亿人的赎金为5000亿日元。”

秘书:“5000亿?”

男人:“对。据说现在日本的防卫费一年约5000亿日元。现在,1.2亿日本人的安全都捏在我们‘蓝狮’的手中,我们要求那派不上任何用场的5000亿日元防卫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立刻把这件事转告首相。我们希望在23日前得到首相的答复。否则,我们就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杀害人质。”

秘书:“真荒唐!”(咔嚓一声挂断电话的声音)

矢部关掉录音机,向左文字夫妇征求意见道:

“有何想法?”

“荒唐透顶。”史子耸耸肩说。

“的确很荒唐。”左文字赞同说,但他又接着说,“然而,电话里那男人的声音奇妙地显得高亢,让人感到过于冷静。”

“没有对电话作逆向调查?”史子问。

“首相公邸里是没有警察的。”矢部微笑道。

“那么,没有马上把这录音交给警察作研究吗?”左文字表情严峻地问矢部道。

“没有。渡边秘书认为对方是个精神异常者,所以忽视了这件事。当然忽视它也自有他的道理,因为给首相打来的电话千奇百怪,还有五花八门的信件。我看过其中一部分信件,也听过一部分录音磁带,全是些奇思异想。有像刚才谈到过的地震研究专家来的电话,也有因儿子离家出走请求帮忙查找之类的陈情。似乎他们认为总理大臣是无所不能的人物。还有,一到早春,也许是与气候有关,头脑怪异的家伙们也时常打来电话,说什么最近地球电磁场异常,地球将会爆炸啦,宇宙人定居家中很糟糕啦等等。全是些精神失常的家伙。”

“也就是说,秘书将其看作是这一类的电话了?”

“是的。如果这是来自右翼分子或左翼分子的威胁电话,会马上与公安方面取得联系的。”

“但是,为什么又会认真地去处理一个原本认为是精神异常者打来的电话呢?”

“这个电话的次日,即3月22日下午,自称为‘蓝狮’的男子又给首相公邸打来了电话。我们来听听吧!”

矢部换了磁带,揿动了开关。

紧张、静谧的署长室里再次响起了电话对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你的声音我记得。是渡边秘书。我是昨天所说的‘蓝狮’中的一员。昨天的电话转给首相了吗?”

秘书:“那种恶作剧的电话能转给公务繁忙的总理吗?这种事情连小孩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男人:“总理大臣的秘书的脑子愚笨到这种地步是多么让人惊诧呀!”

秘书:“你说什么?”

男人:“好吧!我们实施‘奥林匹克行动’计划,劫持了日本国民,这么重大的问题你竟然怠慢,没有向首相转达?”

秘书笑道:“喂!你说日本人被劫持到了什么地方?清醒一下脑子,睁开眼看看今天早晨的电视新闻吧!昨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尽管是一般的日子,但是全国各地的大小旅游点依然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今天也是同样。沉浸在阳春3月明媚春光之下的人们被你们劫持了吗?”

男人:“对你这种人可真没有办法。你大概是把劫持公式化了吧。你认为把妇女和儿童拐骗走,用车拉到山间小屋关闭起来,这样做才叫劫持吧。那只不过是劫持的一种形式罢了。所谓劫持是指什么?我来告诉你它的正确定义吧。好好听着!‘以欺骗或诱惑为手段,将人从原来的被保护状态下转移到由自己或第三者的实力支配之下。’这就是劫持的正确定义。”

秘书:“欺骗?”

男人:“是欺骗,然而,这个定义的前一部分并不那么重要,有时也以暴力为手段。有时也像这次一样,在被劫持人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已经将他们劫持了。重要的是后一部分,即某人由被保护状态被置于无防备的状态,这就成了被劫持。现在在我们打电话的地方可以看见广场,那儿有许多孩子正在玩耍,也有几对年轻情侣在亲切交谈。这就是你所说的和平的光景。然而,他们的命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也就是说,他们已被置于我们的支配之下。‘蓝狮’遍布全国,无论在北诲道还是在九州,我们都可以在我们喜欢的时候、喜欢的地点,杀死1.2亿人质中的任意一个人。谁能够阻止得了呢?”

秘书:“你疯了吧!”

男人:“不,我的智商是150。我们把1.2亿日本面民作为人质,使他们处于我们的支配之下。我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结束人质的生命。你们能够防范得了吗?现在,全国的警察约有20万人,但是20万人能够保卫1.2亿人吗?即使是加上自卫队,充其量也不足55万人。要一个一个地看护好1.2亿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最新式的战车也好,喷气式飞机也好,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你现在多少领会了一点儿我们的意图了吧?”

秘书:“真是荒谬无稽。”

男人:“没有丝毫弊脚的、对孩子般说教的意思。昨天已经说过,我们实施‘奥林匹克行动’,劫持了日本国民,其赎金即安全保障费为5000亿日元。期限为三天,一天已经被你们浪费掉了。如果今明两天之内,得不到首相的答复,我们会在3月24日杀死第一批人质,其后果完全由首相负责。”

秘书:“等一等,你!”

男人:“明天还要打电话。在那之前把我们的口信转达铪首相!”

矢部关掉了录音机。许久,谁也没有开口。

“智商150,这是何等程度的头脑呢?”为了打破这郁闷的气氛,署长开口问道。

左文字重新点燃一支香烟后说道:“在美国有个叫做‘智力协会’的团体。能够加入这个团体的是智商在145以上的天才。有意思的是,这个团体的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UFO不明飞行物的存在。”

“这么说,智商150的人,头脑是相当聪慧的了。”

“看来这男人说的倒是事实。”矢部道。

“第二次电话之后,秘书才来找警察商量的?”左文字问矢部道。

“是的。我们第二天去了首相公邸,问了各种情况,听了两盒磁带。”

“第三次的电话是首相接的吗?”

“正好那天没有内阁会议。庶民性最吸引总理。所以,他爽快地就接了电话。请听这盘磁带。”

“没有抓住犯人,是不是逆向调查失败了?”

“哎,是的。逆向调查失败了。对手是个十分谨慎的人。”

矢部换了一盒磁带,又揿动了开关。

左文字盘着腿,叼着香烟,仔细听着。

史子紧张地咬着手指头。

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蓝狮’。我们的口信转达给首相了吗?”

秘书:“转达了。”

男人:“后来呢?”

秘书:“总理自己接电话。”

男人:“那家伙接,很好!让他接吧!”

首相:“是我。”

男人:“我记得首相那富有特征的声音。好像是首相本人。”

首相:“秘书已转达了你们的口信。”

男人:“那么能支付5000亿日元的赎金了?”

首相:“你是很聪明的,应该知道国家预算不是随便能够支配得了的。”

男人:“这家伙倒是特别哩!随意分配国家预算,为了一部分人的利益而兴建桥梁和道路,历代内阁都没有这样做过。甚至还在农田里建造了政治车站。这些动用的不都是国家预算吗!现在全体日本国民的安全受到了威胁,为了他们的安全,难道就不可以使用国家预算吗?”

首相:“我没有这个权力。”

男人:“为了保卫日本的安全,每年不是使用5000亿日元的预算吗?都是为了那些徒有其名的战车、飞机、军舰。日本这个词即意味着日本国民,因此,为了日本国民的安全可以支出5000亿日元的防卫费。”

首相:“没有这样的先例。”

男人:“那就创一个先例。”

首相:“你无理取闹!”

男人:“没有支付的打算,却要来接电话,这是什么意思?是想通过逆向调查来逮捕我。你是等到山穷水尽了才来接电话的?”

首相:“没有这个意思。要我说的话,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男人:“角度?这就是说一旦挂断了电话之后就准备逆向调查?”

首相:“挂断电话?”

男人:“我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决不能被你们逆向调查。”

还是那男人的声音:“我是‘蓝狮’。”

首相:“你在干什么?”

男人“稍微作了一下转移。你说角度不同,所以不能支付5000亿日元的防卫费。但是,一架价值数十亿日元的喷气式战斗机有什么必要吗?”

首相:“为了保卫日本,当然有必要。”

男人:“那就请你动员你那些引以为豪的战车、战斗机、军舰来保护掌握在我们手中的人质吧!”

首相:“你等等,你!”

男人:“怎么了?”

首相:“国家预算绝对不能动用,不过也许可以把我的零用钱支付给你。”

男人(哧哧笑道):“零用钱?”

首相:“我是一个奉廉洁为本的政治家,所以我不能任意地随便动用几百万、几千万,五六十万倒还可以。这样你可以中止那荒唐的举动吗?作为总理大臣,我拜托你了。”

男人:“可以一次性支付的话,500亿日元即可成交。”

首相:“500亿?”

男人:“财界对保守党的政治捐款一年是不是500亿日元?”

首相:“没有这回事。最多不过一百五六十亿日元。如果认为有假,你可以读读自治省的公报。”

男人:“申报的数额全部为500亿日元以上,这是常识,理应全额支付500亿。你的党的全体众议院议员先生们号称为了国民可以牺牲自己,而

且,财界的伟人们也许只是口头上堂而皇之,但他们也声称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国家,为了国民。还有你,既是总理大臣,同时又是保守党总裁,所以,500亿日元作为1亿国民的赎金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支付的。”

首相:“这种事不行。”

男人:“也就是说你在党内的统率力量为零。看来无论是党员还是财界人物,你都说服不了了?”

首相(愤然):“混蛋!只不过是不能因为这种荒唐的事情就去支付500亿日元。”

男人:“看来跟你费口舌也是白搭。由于你和你的政府的无能,我们只得杀人质了。你的政府无能,束手无策,定会遭到人们的谴责的!”

首相:“喂!喂!喂,喂!”

秘书,“总理,电话已经挂断了。”

“于是,今晚就杀死了两个人质?”左文字双眼闪射着蓝色的光芒盯着矢部警部问道。

“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言而喻,那对情侣也有可能完全是由其他人以其他的理由而杀害的,例如情杀等等,但是照目前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为零。正如你所说的,事先并不知道谁会死。因此‘蓝狮’们把全体日本人作为了人质,认为谁死掉都没关系。”

“果然是个狂人!”史子怒斥道。

“杀死谁都没有关系。”

“不过,那男人的话是对的,尽管是毫无人性可言。”

左文字说。史子严厉地瞪了丈夫一眼道:

“你说什么?”

“好好想想看。由于我们不知道罪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所以我们无法保护我们自己。罪犯如果要杀的是特定的人的话,那么就有办法进行保护。然而,对手说人质是全部1.2亿人,杀害1.2亿人当中的任意一个对他们来说都是杀害人质。完全如他所言,即使动员全体警官,动员装备有150毫米钢炮的新锐战车和马赫8.5的新锐喷气式战斗机也防不胜防。”

“那么,让每个人自己保护自己呢?”

“这对没有自我保护传统习惯的日本来说是不行的。而且在日本弄不到保护自己的武器。能够弄到武器的只有暴徒们。首先,现在如果宣布‘有人要加害你们的生命,请你们自己保护自己’的话,那么整个日本将会全部陷入恐怖状态。”

“是啊。”矢部点头道,“因而,我们想秘而不宣地尽快解决这个案件。所以,我们才请求你们给予协助。”

“有信心吗?”

“老实说没有。但是,又不能不干。牺牲者如果不断增加,被新闻媒介嗅到,便会对此进行大肆渲染的。这样一来就会真的陷入恐怖状态了。”

“对打电话的人一点儿也不了解吗?”

“做了声波处理,也征求了声学专家的意见。”矢部说着取出了警察记事簿。“根据专家对声音的分析,那男人的轮廓是这个样子:首先年龄在20岁到30多岁之间。”

“范围真够广泛的了。”

“我也这么认为。其次,没有地方口音,所以很有可能是生在东京,长在东京的人。性格倔强,自我显示欲很强烈。再其次,从电话中的谈话方式看,接受过相当高的教育。”

“就这些?”

“很遗憾,迄今为止所了解到的就这些!”矢部失望地说。

“那么,我来补充补充!”

左文字说。矢部惊诧道:

“什么?”

“这个男人持有驾驶执照,可以自己开车。”

“你怎么知道?”

“刚才的磁带不是中断过吗?”

“是有这等事。”

“罪犯不是一下子挂断了电话吗?我计算了一下到电话再次挂来的时间。在这个期间,磁带不是一直在转吗?”

“因为不知道有什么事,所以就让磁带一直转着的。”

“这期间过了7分39秒。但是罪犯并不想使用露天公用电话,因为他害怕让旁边的人听见,所以就决定使用电话亭。为了转移而步行的话,7分39秒钟最多只能走二三百米。这么短的距离内不可能有另一个公用电话亭。由于他害怕逆向调查,所以在附近挂电话,心理上总觉得不安。骑自行车在7分39秒钟之内也不能走很远。”

“我也考虑到了汽车。但也许是叫了出租汽车。”

“不能这么认为。”

“理由呢?”

“走出电话亭叫出租汽车,刚刚走了7分钟,又钻进电话亭,出租汽车司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从而引起出租汽车司机的注意。以智商150而引以为豪的罪犯决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所以只能认为他利用了汽车。他自己驾驶汽车转移或者还有另外一个我们不认识的驾驶员。”

左文字一边娓娓而谈,一边努力在自己的头脑中描绘着罪犯的轮廓。电话里的声音时而沉着冷静,时而哧哧含笑,这是一个对自己充满了绝对自信的男人。首相本人去接电话时,此人的语调也几乎没有改变。无论是尊敬现任首相的还是蔑视现任首相的,一般的场合下,充满豪侠之气的人是不多见的。罪犯的形象绝对不是一个身体壮实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白面书生,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但却很聪明,看上去没有什么腕力,却是一个赤手空拳的高手。左文字认为罪犯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人,特别是男人,头脑虽然聪明,但并不见得就信心十足。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只有在某种程度上充满了信心的男人才会采取自信而又冷静的态度。

“称作‘蓝狮’们。”矢部苦苦思索之后对左文字道,“你认为这个男人真的有同伙?或者认为他是虚张声势才自称我们的?”

“不清楚。但是,在采取对策时最好还是认为有要好一些。这样更安全。”

“‘奥林匹克行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署长环视着房间里的三个人道。身材矮胖、透着几分温厚的署长在碰到这个奇妙的劫持事件之后,目光也变得严峻起来了。

“这不是在显耀世界各国的年轻人都参加了他们的行动计划吗?”答话的是史子。

署长点点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他并不赞同这个看法。

“你认为呢?”矢部望着左文字道。

左文字又点燃一支香烟,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每当紧张的时候,左文字就烟瘾十足,而这个时候,也才是他最感到充实的时候。

“我在美国的时候,对战争史有着浓厚的兴趣,搜集了有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史料。不言而喻,其中也有关于太平洋战争的史料。美军的进攻在冲绳一结束,战争也就结束了。但是,如果日本不投降的话,美军就会在10月1日发起对日本本土的登陆作战,地点是在九州南部。这个在日本本土登陆作战的计划的名字就叫做‘奥林匹克行动’。”

“所以,罪犯就把自己的计划取名为‘奥林匹克行动’了?”

“在占领日本全部领土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名字是再贴切不过的了。当时的美军认为,如果在九州南部登陆实施‘奥林匹克行动’,日本还不投降的话,按计划就将在两个月之后发动进攻日本中心地带关东平原的‘皇冠行动’。”

“如果的确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么罪犯或者罪犯们也许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也充满着浓厚的兴趣。”署长饶有兴趣地说。由于年过五旬的署长在战争年代也曾在南线战场参过战,所以对战争史也有着兴趣。

左文字微笑了。“罪犯们也许是在把他们自己的行动比作战争,用他们自己的理论武装自己,向国家政权举起了刀枪。”

“这么说,案件很麻烦了?”

“所以才请求你们给予协助。”矢部道。

“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协助。但因为我是职业侦探,该领受的还是要领受的。”

“好吧!通过渡边秘书,总理已经了解到你的情况了,所以可以从总理的零用钱里支付。”

“一天1万日元的活动经费,还有抓住罪犯时的成功报酬。”

“私人侦探倒是很会做生意呀!”

“在美国,一天300美元的活动经费,这是最起码的。”

“明白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号称世界第一的日本警察为什么要按日计酬地请一个民间人士的我给予协助呢?”

“这是因为现在遇到的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棘手的案子。的确,我国的警察机构是优秀的,但是,在发生这种特殊案件的时候,与其让警察作直线搜查,不如发挥民间人士曲线调查更奏效。所以才请求你们给予协助。”

“看来很艰难呀!”

左文字小声笑道。矢部问:

“什么?”

“老实说吧!实际上是这么回事。我只是偶然到了杀人现场,一个奇妙的劫持事件的杀人现场。我们如果是一般民众,自然会放了我们。但是我们是私人侦探,又是夫妇同行,理所当然地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但不让我随便在案件的周围搜索又觉得很难,这样一来,不如让我们协助搜查,那不就把我们装进一个框子里了吗。难道不是这样?”

“真够呛!”矢部笑道。

左文字和史子回到了自己的事务所。

夜愈深,从36层楼上观看东京的夜景愈使人仿佛进入了一个美丽的梦的世界。在闪烁着夺目的光的海洋中,甲州街上笔直的两道光线格外耀眼。

“东京的夜景比旧金山的夜景美多了。”左文字在转椅上坐下,抬眼望着窗外。由于临窗很近,又是在36层的高楼上,使人仿佛产生一种要坠入夜空中的错觉。

“那里看不见人。”史子说,“这下边却蠕动着芸芸众生,其中也有杀害无辜情侣的罪犯。一想到这儿,这种美丽岂不是黯然失色了吗?”

“你好像觉得没有希望似的。”

“这是在激你。好不容易工作问题有了转机,你却在那里津津有味地欣赏夜景,大概是由于一个月来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头脑已经发呆了吧!”

“我这灰色的脑细胞还健在哩!只是老实说,现在对‘蓝狮’们还没有什么对策。警方不也是这样吗!”

“你认为罪犯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明天还要给首相公邸打电话,通报说已经杀了两个人质,如果不支付5000亿日元的赎金,将进一步杀害人质。而警方又不能预防新的杀人案件的发生,因为他们无法预料会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将遭到杀害。最重要的是,人质本身还不知道自己已是人质,尚处于毫无戒备的状态之中。”

“这案子太棘手了。”史子将椅子放在左文字身旁,与他并排坐下来。

“的确是一件棘手的案子,可同时又是一件有趣的案子哩!”左文字点燃一支香烟,史子也衔起了一支德国香烟。

“怎么有趣?”

“发明这种形式的劫持是自诩为‘蓝狮’的人的首创。有的罪犯是在城市的某个地方安放定时炸弹,恐吓说如果不想伤害市民,就请支付赎金。高空劫持、海洋劫持也都是劫持的不同形式。他们挖空心思登上飞机或轮船,用武器威胁乘客。然而,‘蓝狮’他们什么也不干。他们所做的只是给首相公邸打电话,宣称他们把1.2亿国民劫持为人质了。就这一点说,连3岁的孩子也做得出来。但是,他们在适宜的时候杀人,那就不是毫无意义的杀人了,因为他们是在不支付赎金的情况下不得已才决定杀人的,而且防不胜防。”

“你好像是在赞赏‘蓝狮’那些目无国法的人们的聪明才智似的。”

“他们的才智的确很聪明。”

“然而他们的聪明又太荒唐了。”

“什么地方荒唐?”

“叫嚷让总理大臣把5000亿元的防卫费作为赎金支付给他们。连小孩子也知道国家预算不是总理大臣个人能够随便说了算的。”

“他们说财界向保守党捐献的500亿日元也可以呀!”

“这也不是总裁个人的意见就能决定得了的。先前保守党的纷争是尽人皆知的。总裁的权限并没有多大。也就是说,罪犯是在提无理要求。这也可以说成是他们的头脑很聪明吗?”

“的确如此。因此我才说后面的戏相当精彩有趣。罪犯并不傻,冷酷而又狡猾。如果他有同伙,也会跟他一样。这些人究竟打算干什么,我们很快就会弄清楚的。弄清楚了这一点,这个案子就会有转机。”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如果首相有权支付5000亿日元的赎金的话,那么罪犯打算怎么装呢?因为如果一个旅行皮箱能够装1亿日元的话,那就需要5000个皮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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