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说,“送终婆”原本是爸爸老家那边家传的职业。至于这职业究竟是怎么出现,又发挥着怎样的作用,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在这里我们暂且不多说。总之,这份职业只有女性可以继承,所以在过去也叫做“送终女”。

不过,要继承这个职位,并不需要特别的资格或者能力。只要能记住杀死身体的“送终语”就足够了。这句话只在担任这份职责的人之间代代流传,是不传外人的秘法。

因为担任这一职责的人拥有非常可怕的能力,所以,通常必须经过十分严格的挑选才能当上,而大部分都是由经历过人情世故的高龄者担当。又或者说,这可能是因为担任这一职责的人,通常会被他人忌讳,年轻女人一般尽量不碰,所以才总选年长的女性?总之,“送终女”的称呼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送终婆婆”,最后变成了“送终婆”。

不过,这些大都是我成年后从爸爸那里听来的,当时的我根本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我对此事的认识,只停留在自己被知晓奇怪咒文的亲戚阿姨看中,然后成为了她的弟子。

没错,从送走小清爸爸的那件事后,我变成了阿姨的助手。

听说阿姨本来觉得除了我以外,家族里的亲戚中没有可以担任送终婆重任的女性。这话讲得并不让人感到不舒服,只是我怀疑,其实我被选中,只是我们两家住得比较近罢了。虽然反对,但我的父母好像早就知道此事,说不定他们还商量过吧。不过现在他们都已去了那个世界,我自然没办法再确认。

于是不论情愿与否,我就这样成了阿姨的助手。知道“送终婆”存在的人,本来就很有限,所以,其实也没有多少工作。大概每三个月左右一次,会有人叫阿姨去工作,我便一同前往。当然,念咒语的是阿姨,我只负责敲锵锵而已。

老实说,最开始时我觉得有些害怕。

那个时候我毕竟才八岁,还是个孩子。人的临终与死亡,看多了并非好事。刚刚还在呼吸的人,眼看着渐渐不动了,这样的画面对于幼小的我来说,的确太过残忍。

大概阿姨也这么觉得,所以当念诵咒语的仪式一结束,她会叫我立马离开,但我更害怕一个人,小孩子还真是麻烦啊。

不过要说的话,咒语的威力的确很可怕。不管是什么状态下的濒死者,咒语都会发挥出同样的效果。若不亲眼所见,恐怕很难相信。当亲眼看到其不可思议时,应该没人会不相信言灵的存在及其神秘性吧。

有濒死经历的人应该都知道,因疾病而死的人,很少会在死前还有清晰的意识。通常,病人的意识早已模糊,处在昏睡之中,然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停止呼吸。

然而,要是阿姨念咒语,虽然几分钟后病人会死去,但却能从一切痛苦中解放出来,拥有最后一段头脑清晰的时间。

大部分的人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会向聚集在周围的人们道谢,拜托他们处理后事,向家人们告别,最后在人生无憾的满足中死去。大概他们已理解自己的时间已尽,于是接受了一切。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感到“送终婆”的工作对于人类来说,还是有意义的。或许阿姨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一点,才将还是孩子的我一同带去吧。

比如说,一个住在芦屋的少年,当时他只有七岁,天生肾脏有问题,医生说他活不长。从小他就以透析治疗度日,用他妈妈的话来说,“这孩子简直是为受苦才出生”。

一个春和日丽的日子,我和阿姨被请到他家。

真不愧是高级住宅区,光是院子就有我家那前妓院公寓的三四倍大小。

我们到达那里时,少年正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已经气若游丝了。虽然医生刚为他打了针,不过不管谁都能看出,他的生命已快走到尽头。

我待在房间的角落里,环顾奢华的房间。少年的爸爸是著名大企业的社长,这房子真是阔气到没话说。宽敞的花园里栽着樱花树,此刻盛开得如同粉红色的云朵。

但不管有多少钱,那个孩子肯定也感觉不到丝毫幸福吧。

我看着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的少年,这么想着。幼小的心灵,深深感觉到死亡的无情。

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少年失去了意识,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脸上布满了汗水。他的妈妈在一旁紧握着他的手,不断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大颗大颗的眼泪接连不断地夺眶而出。

最终到了该我们出场的时候。

和平时一样,我们让所有人都离开房间,然后我敲响了锵锵。我还记得当时因为怕吵到少年,所以没太用力,结果被阿姨臭骂了一顿。

阿姨念完咒语后没过几秒,少年突然睁开眼睛。

“我的病好了吗?”面对冲进屋的双亲,少年这么问,“不晓得为什么,身子好轻好轻哦!病好了啊!”

少年的妈妈两眼饱含着泪水,像是赞同般点了点头。

感觉身体轻盈,那是因为身体与灵魂的纽带已被切断。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死了。

“爸爸、妈妈,你们看!”

下一秒钟,大家都大吃一惊。少年光着脚,跃过房间的窗户,跳进了花园。

“你们看!你们看!我会这个!”

这么说着,少年在宽阔的草坪上翻起跟斗。他欢快地笑着叫着,翻了一个又一个的跟斗。

不知道翻了多少个跟斗,少年蜷起来的身体突然松开,然后倒在了草地上。他的父母赶紧跑过去,只见少年脸上挂着快乐的笑容,人却已断气。

他一定是经常躺在床上看着庭院,想象自己开心地跳跃、奔跑。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最后能实现心愿,一定很幸福。

少年的妈妈抱着儿子坐在花园里,放声大哭。我也不禁落下眼泪。然而,那之后,他的妈妈却冲着阿姨尖锐而严厉地骂了一个词,让我至今都无法忘记。

“杀人犯!”

阿姨好像早已习惯被人这么指责一般,只是默默地双手合十。

我突然觉得阿姨很可怜。原来,“送终婆”是个孤独而寂寞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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