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地,谁也不想碰任何东西,或者坐在任何地方,除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他坐在床边,两手交叠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站在窗边,迈克尔·泰尔莱恩背朝壁炉站着。

迈克尔·泰尔莱恩看着床那边的空地,他们刚从那儿搬走了拉尔夫·班德的尸体。照片已经拍过了,房间里四处都洒着取指纹用的白色粉末,乱得像聚会刚刚结束一样。两个巡警已经用担架把拉尔夫·班德的尸体搬出去了,这可不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尽管此人的衣服几乎纹丝不乱,却看得出来,他是在抽搐中去世的。他的右腿一直抽到了腹部,脑袋差不多挤到了后翻的肩膀内,嘴唇上翻,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还有其他细节,在验尸报告内用专业术语,将会得到更好的表述。

他们先把他搬到了,一个灯光较亮的房间里,这样,警察那里的医生可以做初步检査。

他们在尸体附近,发现了两样奇怪的东西。他右手边的地上,放着一张揉皱了的扑克牌,从牌背面的盾牌,可以很容易地辨认出,这是本宅主人的专用扑克,牌面是黑桃九。

人们所发现的另一样东西,躺在拉尔夫·班德的衬衫前襟上。这是一段细长的纸条,纸质坚硬,卷得紧紧的,可以塞到套筒里。纸条上写着些奇怪的字。

这两样东西现在就摆在桌上,俯身盯着它们看的是总督察汉弗瑞·马斯特斯警长。

马斯特斯总督察与迈克尔·泰尔莱恩听詹姆斯·本涅特所描述的如出一辙:穿着保守讲究,面相精明和蔼,待人亲切友好,生就一副宽大的下巴,精心梳理的花白头发,巧妙地遮住了头上的秃斑。他站在那儿,手指捏着下嘴唇,伸长脖子,翻来覆去地察看着这些物件。纵然这些东西,没有开口透露半点信息,他也很小心地不置可否。

他把圆顶硬礼帽向后推了推,转向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胆怯地咧嘴一笑。

“那么,先生!……”马斯特斯用他那种不以为然的腔调说道,“这次你正好在事发现场,啊?……这样子啊。你知道,我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了。我已经习惯半夜被人拖出来,告诉我说发生了离奇古怪的事情,并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正在旁边发牢骚。哎呀,我真是习惯了!……看来不久之后,我就要考虑处理,泡普勒区拿刀捅人、或者西区打砸抢之类,稀松平常的小案子了。对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先生?……”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举起大拳头挥了挥。对付马斯特斯洋洋得意、故作轻松的姿态,他的办法是恶狠狠瞪他一眼。

“孩子!……”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我在这里的理由太多了。该死的,我能够怎么样?……他们说:他们要来玩这个小游戏。好的,我能给出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他们不要搞吗?……我已经仔细检査过这个房间了,可以赌咒发誓,那里绝对不会有任何名堂。难道要我冲出去,喊个警察过来?跟他说,看在老天的分上,警官,快来!……曼特林勋爵的客人遇到危险了,他要进一个房间坐下。‘呸!……先生,现在你们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回家去吧。’条子准会这么说。接着我们就……好了,你可以从头回想这件事,”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嘟哝道,身子一刻不歇地动着。

“因为我当时近在咫尺,能够给他们以忠告,即使我想走,我也脱不了身。我是一个目击证人。如果你要问我,我是一个该死的证人。如果实话实说不留情面的话,我真是头蠢驴。这可真伤人,马斯特斯,真叫我吃不消。‘我能做什么?’可真不是什么名言警句。但是,事实上,我还真是没有办法。”

“好,好!……”马斯特斯放缓了语气,“我们肯定记得……”

“我们必须记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打断了马斯特斯的话头,用手指着他说,“我没有发现,这妖魔鬼怪是怎么出来害人的。现在也没有。我坦白告诉你,孩子,至少在这一刻,老夫我被打败了。”

马斯特斯捏了捏下嘴唇,看起来挺不自在。

“好的,先生,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桩奇案!……”他表示认可,两眼在房间内游移,“我这么说,是指案子的环境很奇怪,线索更加古怪。但至少有些东西,是我们能够把握、能够确认的。首先,这是一桩毒杀案……咳!我假定这是毫无疑问的吧?”

“哦,对,确实是毒杀。希望这能你对有用。”

“没用吗?得啦!……”马斯特斯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们来看一看,我们已经掌握了什么。当然,你知道,仅仅是一些可能,这个房间也许根本就是迷惑人的花招。你知道,没有人绝对可靠。那么,如果……哼!……碰巧我们发现了下毒机关,发现了这个可怜的家伙,尸身上的相关痕迹……”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沉默不语。透过眼镜,他两眼直眨:“嗯……哼!好的。如果你能够发现,那你尽可以加倍地夸夸其谈。我想我能告诉你,这个可怜的家伙,死于何种毒药,而且,我可以毫不含糊地,一直等验尸房的人,来确证我的结论。不过,在布莱恩大夫给我们一些小提示之前,我们还是做点假想游戏吧。让我们假定……嗨?……你在这里找不到任何下毒机关,以及任何皮下注射毒剂的工具。那会怎么样?”

马斯特斯瞅了瞅他:“对不起,亨利爵士!……”他带着几分不安,自顾自讲道,“不过难道你……是的,其他每个人也……难道,你真的对这明摆着的事情,视而不见吗?……呃?得了!……我都觉得你是不是大脑中了毒针?以某种方式受了催眠?……你难道竟然看不出,这是通过身体组织,局部起作用的毒药?

“看看这些事实吧。虽然我不是警方的法医,这我承认,但是我也了解一些毒药,我接触过一些。那么,你看看这些症状!……僵直状态,嘴唇上缩,头肩后翻,后背略微弓起,他们叫这个角弓反张。一条腿蜷缩起来,而不是两腿挺直,不过那并不是……不……”

“自相矛盾?……”马斯特斯有些固执地点点头。

“如果你愿意这么说。我是说:这或多或少是番木鳖碱中毒的症状,班德先生是吞服下去的。吞下去的,先生,没有其他名堂。你会说,房间里没有容器,没有他能用来吞服的容器。当然没有!……肯定是他还没有进房间之前,就有人给他了。番木鳖碱要花点时间才会毒性发作,当然是根据剂量大小,或者是个人的耐受情况。但是……”马斯特斯坚持说道,食指点触着另一手的巴掌,“症状确凿无疑。例如,”他转向迈克尔·泰尔莱恩,“先生,你给我描述过班德先生。现在,我要给你念一句,我已经记在本子上的话:‘番木鳖碱的受害者,首先出现轻微的颈部僵硬,其面貌呈现不安或恐惧之态。’你说这些话是不是。就是在描述班德先生的症状?”

“是的!……”迈克尔·泰尔莱恩点头答应。

“啊!谢谢你。这样子啊……”马斯特斯满意地点了点头,合上他的记事本。

“我们最好先来排除掉这一奇想,”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你就是这么想的,是吧?……好的。脸色青紫又是怎么回事?”

马斯特斯有些迟疑:“是的,我承认这有些古怪……”

“古怪?……”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吼道,“如果确实是这样,那倒真是天大的奇迹。得了吧,孩子,你自己清楚!……直截了当地说吧,凡是脸部肿胀充血,必属呼吸系统的问题。受害人是不会开口的……番木鳖碱作用于脊柱。如果班德是吃下了纯粹的番木鳖碱,那他感到毒性发作时,为什么他不呼喊求助?……他吱都没吱一声。他连消化不良之类的抱怨都没有,而你却说他吞服了妇孺皆知的、最令人痛苦的毒药。他没呼救是因为他没有办法,他的肌肉被麻痹了,还没断气就跟死尸一样了。

“孩子,我想让你铭记的是这个。这肯定是一种快速发作的剧毒,毒药就下在这个房间里。最重要的是,绝对不会是吞服的。”

“为什么不是?”

“因为这是马钱子毒。”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小心翼翼地摘下帽子,放到桌上,掏出本子记起来。

停顿片刻,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继续缓缓地说道:“若是中了其他毒,我兴许还能同意你的话,马钱子毒就不同了,这是一个例外。马钱子毒吃下去绝对无害。把它涂到面包黄油上,或者下到啤酒里,吃下去简直屁事没有。而只要上述十分之一的用量,注射到皮下,十分钟就会送人的命。当然了,它有些症状看上去,跟番木鳖碱是一样的。它们本来就是从同一种植物上提取的,这种植物的拉丁语学名是‘StrysIgnatii’,但是,这是一种能力非比寻常的除草剂,是南美箭毒。班德不知如何,被注射了一剂。”

马斯特斯沉思着道:“箭毒。嗯,我听说过。”他咧嘴一笑,“那么,现在,亨利先生,没有必要沮丧!……看到你沮丧还真是奇怪。我必须承认,我真想小小地报复一下。但这是理论!……所有这些都只是理论。我们只是回到了这一事实,就是说:这个房间里,肯定被人想办法设了机关。”马斯特斯志得意满地宣称,“这样子啊,如果下令搜查,我敢说这次肯定是我赢了。”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微微地动了动身子。他站在窗户边,头颈低着,两手背在衣服后摆下面,活像长相险恶的匹克威克。他厉声说道:“马斯特斯先生,我不想插嘴,而且,我理所当然应该谢谢你,允许我参加讨论。不过,我想,你还没有触及本案最大的疑点,如果班德是被某种下毒机关给刺了,那么,房间中另外一人是谁?”

“另外一人,先生?……”马斯特斯惊奇地回过头去。

“班德死后,还有人一直在回应我们的招呼。你没听见阿诺德医生的话吗?班德大约是十一点钟的样子死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之后是谁三次热心地,回应我们的问话?”

“哦?……”马斯特斯咕哝了一声,他现在看起来不那么温和了。他脑袋微微偏向一侧,眯起了眼睛,“关于这一点,你知道,目前我只是听了,你们几个的一面之词,尚未讯问房子里的其他人。我确实听说过,这一类的说辞,会不会是匆忙之间错下了断语?”

“不是错下断语,除非你把我当做大笨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满脸不悦地咕哝道,“你知道,我也检査过他了。哼!……”他掏出黑烟斗,插到嘴角边,懒得点上火,“我估计死亡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十五分。绝对有人在模仿班德。你知道,装别人喊一声并不难。门很厚,距离又远,我们这么听起来,任何含糊不清的叫声,听上去都差不多。不过为什么呢,马斯特斯?……为什么有人要那么做?……肯定是有人在那儿。这人还偷走了班德的笔记本……”

马斯特斯坐到桌子边上,打开了自己的本子。

“哦,我估计,你肯定要这么说。”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抗议道:“我承认,已经给了你一些粗略的提示,我还要给你一些硬碰硬的事实。那笔记本里的东西,也许对这里的某个人很危险。最后,某人把那小纸卷,放到了他的衬衫上。”

“还有这张纸牌!……”马斯特斯说,把脖子伸来扭去。他皱着眉头,“至于这个小纸头……”

“那是羊皮纸!……”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纠正道,“介意我来看看吗,督察?……”

马斯特斯把纸递过来,乔治·安斯特鲁瑟打开松脆的纸卷,把它在墙上摊平。迈克尔·泰尔莱恩从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肩头上看过去,纸卷大约八英寸长,半英寸宽,上面用墨水印着清晰细小的字迹:“Struggolefaiusquelectuite,tedeemdolorumpersona.”

“浑蛋,这是什么意思,先生们?……”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问道,像猫头鹰一样眨了眨眼睛,“让我们听听大英博物馆和剑桥的人怎么说?你们读懂了吗?”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让纸卷“啪!”的一声合起来,他一脸忧虑。

“如果不是荒诞不经的话,我得说:这东西是用来作护身符,或者是驱邪符的。当然了,这只是个玩笑。”他敏锐地看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这东西明显是某种符咒或祷祝,意思是:‘从此人身上赶走痛苦。’也可能是指悲痛,意思含混不清。这是中世纪的拉丁语。这种混账语言,经常使一些词变形,并把另一些词语截短,还很擅长使用不定式,来表达某种意图。关于‘faius’的用法,我一时还搞不明白。如我所说,这是个玩笑……”

“嗯……哼!……你是这家人的好朋友,对吧?……我承认,我就是这么理解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在死人的胸口,放这么个虔诚的祷词,来从他身上赶走痛苦,这个玩笑也太不堪了。”他忽然转身对着督察喊道

,“马斯特斯,你开始看出来了吧,这家人还真是够离奇的。”

“我同意!……”马斯特斯赞同,同时低声地咒骂着,“但是……”

“并且,马斯特斯,虽然你还没有抓住整个问题的关键,仍然有一些补偿给你。在我朝你眼睛上踹一脚之前,我要给你一些补偿。如果你想发现,是谁在那个房间里,你没多少腾挪的余地。为什么呢?因为,除了两个人以外,这所宅子里的每个人,或者说,与此宅子有关的所有人,都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连记录天使本人也否定不了。

“听着,孩子。当他们在尖叫报警时,我悄悄地做了一些工作。与本案有关联的人物如下。”他抬起手,用食指清点着名单,“首先,坐在桌子旁边,共进晚餐的几位:艾伦、盖伊、伊莎贝尔、卡斯泰斯、拉维尔、泰尔莱恩、乔治·安斯特鲁瑟还有我。其次,还有两人缺席,朱迪斯和阿诺德。第三,仆人:男管家、女管家、厨子、两个女佣以及司机。清楚了吗?”

“好的,亨利男爵先生!……”马斯特斯宣告道,“这才是我想听的。然后呢?”

“那么,就向前追溯。唔!……从十点一刻到十一点半以后,所有的仆人都在楼下桌边吃晚饭。朱迪斯和她的未婚夫,正跟朋友们在剧院,其中三个人坐的士送他们回家,在十二点差五分的时候,把他们丢在门口。”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毫不含糊地说道,“最后,整个关键时刻,所有人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只除了两个人。看起来很简单,不是吗?……该死的,马斯特斯,看起来简直太容易了。我可不喜欢这样。”

“这两个例外,”马斯特斯做了个决定性的记录,并说道,“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以及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呃?这样子啊。”他看着记录,沉吟片刻,突然举起手来,“不过,停一下!……不是有人告诉我说,那个叫拉维尔的家伙,也离开餐桌了吗?”

“嗯一哼!……”马斯特斯阴沉着脸说,“这些外国人,倒是很擅长杀人劫财害命。不过你知道,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是十一点三十一分以后,才离开餐桌的。也就是说,拉维尔离开以前,被害人拉尔夫·班德就死了,不明嗓音在拉维尔在场时,已经回应了两次。他跟在场的其他人一样,有很好的不在场证明。”

“其他的事足够我今晚忙的了,我可不想让他们再多烦心。”总督察马斯特斯声明道,“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是……医生,进来!……在你的专业领域,我们有些争议。你已经……”

警医布莱恩气宇轩昂,活像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已经穿戴好了帽子和外套。

“我需要移送令,马斯特斯。不做全面验尸,难以下定论,不过,看起来,亨利爵士的说法,可能性极大。”他掸了掸大衣,说道,“应该是马钱子毒。我在盖氐医院见过马钱子毒,应用于强直病例,本来我是很少有机会,碰到这种东西的。”

“继续说啊,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看见马斯特斯有些迟疑,就催促他继续讲,他的满月脸上欣喜异常,“马斯特斯不确定,本尊是否假充内行。他想问马钱子毒,吃下去会不会致命。呵,呵,呵!……你怎么回答,布莱恩?……”

“不,吃下去不致命。”布莱恩医生说道,“我能告诉你的是,本案中毒药肯定不是吃下去的。我验了血,不用多长时间,你就能知道结果了。”

“嗯……哼!……你认为这种马钱子毒,多长时间发作?”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望着警察部门的医生问道。

“嗯,我可以估计一下。三分钟内,就会出现肌肉麻痹,十分钟就能致命。”

马斯特斯咒骂道:“那么,针孔在哪儿?怎么下毒的?”

“现在还不好确切地讲。听我说,我还没全面检査过尸体。他下巴下侧有些划伤的痕迹,看上去似乎是刮胡子时割伤了。不过,要么他带着刮胡刀,刚刚在这里刮过,要么,划痕差不多就是在中毒的时候产生的。之后十五分钟内,他就一命呜呼了。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就给我签发移送令,我就好走了。”警察医生布莱恩站起身来说,“哦,外面还有两个人要见你。阿诺德医生,还有那位老妇人。”

马斯特斯扫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一眼,下令让他们进来。迈克尔·泰尔莱恩第一次有机会,好好地看了看尤金·阿诺德医生。他记起了罗伯特·卡斯泰斯的描述,此人的描述,虽然带有贬损色彩,但还是让他明白了,卡斯泰斯为什么讨厌尤金·阿诺德。

尤金·阿诺德医生满身是那种成功人士的扬扬自得。他是那种出了名的讲话直来直去、让人敬而远之的类型,而且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他长着英俊冷酷的面孔,几乎像打开的电灯泡一样明亮刺眼。那双浅棕色眼睛目光逼人,一副自鸣得意的严肃派头。

罗伯特·卡斯泰斯在他旁边,简直像笨拙的小孩。看着他领着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进来,他的头恰到好处地微微侧着,对她形成居高临下的戒备之势,让迈克尔·泰尔莱恩不禁想起了马尔伯勒第一公爵。

尤金·阿诺德医生迈步走来,气势汹汹,只讲逻辑,毫无幽默,也许像马尔伯勒一样贪财,一样不择手段。

“我有话跟你们说。”伊莎贝尔低声说道,迟疑地看看马斯特斯,又看了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那双惨白的眼睛边缘红红的,看起来胆小畏缩。她现在看上去确有六十高龄了。

“我必须说,因为……你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那可怜的孩子死掉了,这我有责任。但是,我们必须待在这儿吗?求你们了,我们难道不能换个地方吗?”

尤金·阿诺德医生打开了一、两盏他自己脸上带的那种灯光,但是,看起来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起作用。

“先生们,我恐怕不得不强调这一点,”尤金·阿诺德医生厉声说道,“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由我照看,而且很明显,她刚刚经受了一次严重的精神打击。”

“嗯……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一边点烟,一边说道,眼睛乜斜着,“那你还带她来,孩子?”

尤金·阿诺德医生飞快地瞄了他一眼,估量着,好像打不定主意,该如何对付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不幸的是,我们另有要事。我能想象着,你们这些警察……”他略微停顿一下,语带质询,不过,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并没有上钩,“你们这些警察肯定会感兴趣的,是有关可怜的拉尔夫·班德的。”

“我明白了。那他究竟是不是医生?”

“是我带他来的,”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道,“哦,我的天,是我让他……”

“你无须自责,伊莎贝尔姑妈。”尤金·阿诺德亲切地插话说。

已经叫起“姑妈”来了?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又打断自己的话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先生们,这是违背职业道德的。不过既以谋杀告终,就必须澄清事实真相,我也不想再隐瞒了。很好。拉尔夫·班德是他那一年皇家医院里,最杰出的学生,在圣托马斯医院临床实习之后,他打算专攻心理医学,但是,他没有钱租咨询室,更不要说是在威格矛大街。因此……”

“你就让他当类似医务员的角色,替你无偿处理一些小毛小病?”

“我以为这仅仅是一种慈善行为……”尤金·阿诺德愤懑地大声强调着,“听着,我没有聘用医务员,我的朋友。也许你并不熟悉我工作的性质。”

“哦,我不知道。精神病治疗,是吧?”

“仅仅在某些……”他突然打住了,满脸严峻,“对不起,我的朋友,能否告诉我,我有幸在跟哪位交谈?”

“好的,好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舒缓了语气,呼哧呼哧地吸着嘴角边,已经空掉的烟斗,“不要紧张,孩子。不要让怒火破坏了,你那双迷人的眼睛。继续说班德的事吧。”

“他为我工作,跟另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一起。”尤金·阿诺德耐下性子,露出一副彬彬有礼的笑容,深思熟虑地说道,“不久以前,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来找我,其原因我想你应该知道。当时我很为难。我也想过这事……也就是说,我曾经考虑过此事。除了明显的政策问题,我不便介入……或者说检査,或者说询问,哪怕是通过最审慎、小心的隐蔽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曼特林先生讨厌医生,是的,尤其是江湖郎中。”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笑着说。

尤金·阿诺德装作被逗乐了,他迎合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尤其是江湖郎中,正像你说的那样。我是被勉强容忍的,仅仅允许我谈论体育运动。既然我过去碰巧,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板球手,我当然是很享受,那种开朗活泼的运动人士,与我相伴左右的。哈,哈,哈,哈!……”阿诺德说着,从衣服翻领上,掸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满脸都是那种不以为然的笑,“不过,这并不能影响我。如果……这么说吧,宅子里如果有一个狂人,那个人必须被适当地限制起来。如果可能的话,不要成为丑闻。如果不可能,就是成为丑闻也没有办法。在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的建议之下,拉尔夫·班德先生在这里的身份,是她的艺术受资助人。这很容易。那时候正在招待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那本来就容易使人分心。班德刚要发现……”

“他发现了吗?”

“毫无疑问,”尤金·阿诺德医生平静地说,“你看,他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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