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了要去北海道,曾我明一太郎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就打算启程,所幸的是,头疼已经差不多好了。

曾我打电话咨询了全日空去函馆的席位情况,结果,一直到周末都是满座。现在正是出去游玩的好季节,难怪出行的人如此之多。于是他决定坐国铁的夜行卧铺过去。

“夕鹤三号”卧铺列车是接青函渡轮的班,晚上穿行在东北地区的特快列车。此时的“夕鹤三号”仍然很拥挤。曾我明一太郎躺在卧铺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列车驶出盛冈后,脑中还在胡思乱想,待到有一点睡意时,却已经到终点站青森了。

时间已经是五点多,从车内出来站到站台上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曾我明一太郎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他立起风衣的领子,面朝着海风吹来的方向,沿着长长的站台往前走。走上尽头的台阶,穿过一座桥,眼前就出现了闪着耀眼灯光的一艘五千四百吨的轮船,曾我仿佛感觉是从寂静冷清的后街,来到霓虹灯闪耀的繁华街道。他是初次乘坐这条青函渡海行线。

曾我明一太郎将包包放在铺好地毯的船舱内,就登上了甲板。轮船已经缓缓地驶离岸边了,天空灰蒙蒙的,只有半轮残月挂在那儿,显得很冷清,海面上波光粼粼,青森市那一排排矮矮的房屋,静静地沉睡在溶溶月色中,随着轮船的远行,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曾我明一太郎虽然不至于很感伤,但自己离开家乡,去追踪一件深不可测的事件,难免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孤独感。

漆黑的海面上,连一点渔火都没有,海浪撞击着木板,掀起朵朵浪花,深夜的海水,让人感觉一种透骨的冰冷。

高濑社长突然横渡过这寒冷的海峡,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究竟是为什么呢?说什么去招人,那只不过是借口罢了,背后一定隐藏着更为复杂的内情。只要找到函馆的职业介绍人问一问,就能知道髙濑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招聘工作人员。

曾我的思绪,随着那海浪不断地起伏。

“您好!……”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您心情不好吗?”

曾我明一太郎霍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年轻的船员站在身后,他回过神来,笑着说:“啊,谢谢你的关心。我这是第一次横渡津轻海峡,所以出来看看风景。我这样子看起来,很像是要自杀吗?”

“没,对不起啊。”船员放松了警惕,接着好像为自己辩解似的说道,“经常会有人想不开,而跳海自杀啊,马上就入冬了,跳海自杀的人也一下子减少了……海水变冷了,想自杀的人,应该也怕冷吧。人类的想法还真是奇妙啊。”

船员说着与他年龄很不相符的、极具哲学意味的话。

“是啊,也许正如你说的那样吧。然后呢?得知有人跳海了,你们会怎么办呢?”

“立即停船下海搜救。如果是晚上,一般都很难找到,那时,就要拜托别的、恰巧经过的轮船帮忙。有时能打捞到尸体,有时不能。啊,天快要亮了。”

船员起身离开了。这时,十几只海鸥聚集在船尾,髙声引吭,它们好像是从青森,一直跟过来的。曾我明一太郎无聊地想数数海鸥的数量,数着数着却也厌烦了,就回到船船内。大部分船客已经进入酣睡状态,曾我也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轮船到达函馆,曾我终于结束了海上的漂泊,安全着陆了,此时,站前广场安详、恬静地沐浴在秋日的朝阳中,与东京相比,这儿的来往车辆明显少得可怜,好像市内的马车,也会在这一带活动,倒是增添了一种相得益彰的宁静之美。

曾我明一太郎对函馆不熟悉,在码头问了路,才知道国际饭店离码头特别近。曾我来到国际饭店,当服务员得知,来者是要询问高濑社长的情况时,格外热情,好像是等人来询问髙濑的情况,等了很久似的。

“高濑社长是什么时候入住的?”曾我明一太郎直接询问道。

“九月二十五日。”

九月二十五日,是高濑社长失踪后的第十天,不就是提出搜查申请那天吗?曾我不禁冥思苦想。

“没弄错吧?……确定不是那十天前的十五日?”曾我明一太郎仔细问道。

“确定,就是九月二十五日。”

怎么可能会有错啊,前台课长的语气,好像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是几点钟呢?”

“入住啊?……呃,”他翻看着记录,“六点二十分,在傍晚时分,没错的。”他最后还特意强调说。

“这样啊。”曾我只能点头,但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前台课长补充道:“高濑先生是乘出租车过来的,但好像没有带行李,所以,服务生不用帮他存包,直接就把他领到前台来了。”

“打车来的啊,这样……”

高濑不是从函馆站来的饭店吗?从车站过来,又没有行李,完全没有必要打车啊?难道,他一开始是在函馆市内的其他旅馆住,然后搬过来的?

为了慎重起见,曾我问道:“那出租车是从哪儿开过来的?你不一定知道,但要是知道的话,可就帮了我大忙了。”

“呃,毕竟是九天前的事了。”课长一边说着,一边叫来服务生。这时,一个衣服上镶有金色装饰带、手脚细长的少年走了过来。

曾我明一太郎随手塞给了他一张一千日圆的钞票,他于是绞尽脑汁地想着。

“他当时穿着褐色的条纹西装、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我想起来了,那位客人坐的是八潮出租公司的出租车。八潮出租公司是私人出租车,那司机我认识,当然我不知道车库在哪儿……我只记得这些了,不好意思。”

就算只记得这些,也能帮上大忙,之后只要去出租车协会问一问,找出八潮出租公司就行了。九月二十五日下午六点二十分,打出租车到国际饭店的乘客,是从哪儿上的车?只要查查开车日志就清楚了。

曾我明一太郎想通了这些,正要向服务生道谢,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还记得那客人付了多少打车费吗?”

“打车费?那个……噢,对啦。我得到了三百日圆的小费。那客人接过出租司机给他找的零钱后,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把那零钱给了我,所以,我对那出租车司机,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呢。客人给了司机两张一千圆的钞票,找了三百圆,所以是一千七百圆。”

“是吗?一千七的话……”

“例如,从这儿到飞机场是一千七。”

“你还真聪明。那大概要花多长时间?当然是坐出租车到机场哦。”

“二十分钟左右。”

六点二十的二十分钟前,那高濑有可能是六点之前,到的函馆机场。

“谢谢,你还真像个名侦探啊。”曾我表扬了少年一番后,就离开了旅馆。

到机场问了问情况,高濑有可能乘坐的有两班飞机,即从东京出发,下午五点五十分到达的全日空的最后一班飞机;以及从札幌出发,五分钟后即六点到达的,东亚国内航班。听说九月二十五日这天,两班飞机都是准点到达的。

如果高濑是坐从札幌来的航班,就算他没有行李,不用花时间取,并且下飞机后,片刻不耽搁地直接去坐出租,要六点二十分赶到国际饭店,也是很困难的;而如果是坐从东京来的全日空航班,只要动作迅速,是刚好能赶到的。于是,曾我明一太郎就大致确信了,高濑社长是从东京过来的。

高濑失踪后的这十天,到底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并且,搜查申请一出来,他就好像算好时间似的,突然出现在函馆,这又是为什么呢?而现在又行踪不明,他到底在干什么?曾我明一太郎越是调查,越是搞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无论如何,先去确认高濑是不是乘坐全日空航班过来的!

于是,曾我明一太郎拜访了全日空的出差所;他们告诉曾我:乘客的名字是在羽田的前台核对的,名单则保存在总公司,所以,在他们那儿是查不了的。并且他们很冷漠地说,公司规定,名单是不能随便给外人看的。

好不容易调查到这一步,可现在自己没有搜查权,没有办法啊。

不对,即使查看了乘客名单,也有可能找不到高濑,因为他很有可能使用的是化名。所以,必须要找出乘客名单上,所有乘坐九月二十五日东京到函馆的最终一班飞机的乘客,由此找出那个使用假名字的人;但是,由于全日空是三星客机,属于大型客机,有三百二十六个座位,即使那趟航班那天不是满座,这也是项非常浩大的工程,于是,曾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目前,只能通过向八潮司机确认,或者向职业介绍人打听高濑的消息了,由此找到证据,来动摇高濑夫人和房总电业。

在函馆调查案件,还是借助当地函馆支局的力量会比较方便。函馆支局虽说属于中央报社,但却在北海道分社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曾我也不一定认识支局长,但不管怎么样,先跟他说说情况,请他帮帮忙吧。

从机场驶向末广町支局的出租车,飞快地行驶在海岸边的宽阔马路上。途中,左首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司机停下车告诉曾我,那是啄木小公园。

曾我明一太郎对那个薄命的诗人石川啄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而且,他现在脑子里,净是高濑社长的事情,但既然司机诚心邀请,他还是下车去公园看了看。

啄木活着的时候,这一带是一片沙丘,他经常咏叹这儿的风景。而现在这里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地方,甚至还有点大煞风景。身后是一片死寂的海水,远处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座类似下北半岛的岛屿。曾我一边吹着海风,一边眺望着远处的风景,突然一股莫名的受挫感,像潮水一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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