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杨感觉周身无力,四肢酸痛,心里却难得地轻松。

他看到了紫灵温柔地守在自己身边,薛白杨想叫她的名字,但说不出话。也罢,这样默无声息的两人在一起也好。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紫灵身后,是林丹。林丹的面庞凄然,她幽怨地看着薛白杨,薛白杨顿觉对不起这个女孩,他张张嘴想对林丹说声对不起,但同样说不出来。

林丹从背后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把匕首!林丹举起了匕首,从背后对准了紫灵。

紫灵只是温柔地看着薛白杨,丝毫未察觉到身后的危险。薛白杨用力地摇着头,喉咙滚来滚去,却发不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他必须阻止林丹,必须阻止!

一转眼,紫灵不见了,林丹也不见了。薛白杨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洗漱间,洗漱镜中映着自己憔悴不堪的脸,薛白杨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薛白杨转移视线,从窗户看向对面,对面女生寝室里一片黑沉沉的寂静。

她……会不会出现?

薛白杨想到了那个身穿粉红背心,一头长发却始终看不到脸的女孩。才想到这,对面的窗边已经出现了一个身影,粉红色的背心,飘逸的黑发,真的是她!

薛白杨经历了几次生死考验,脑海里没有了杂七杂八的念想,他直接来到窗前,向着对面大喊:“你是谁?你根本不存在,你只是我幻想出来的假象!”

薛白杨闭起双眼,在心里不停地说:一切都是幻影,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眼皮子一点点重新睁开,对面窗边果然没了女子的身影。

消失了?倏然,薛白杨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双脚,而后迅速地沿着身躯攀上了自己的脖子,冰冷的手掌传来了足以冻结一切的寒冷。薛白杨屏住呼吸,他一开始没敢回头,现在狠下心猛地转过视线,首先看到的是飘在空气里的一团黑色的雾。

半秒后,一张冰冷的脸庞从黑雾里露了出来,黑色长发掩盖了她大部分的面容,薛白杨盯着她红色的嘴唇,她的嘴里长满了尖锐的白牙。

女孩脸上嘴唇翕动,没发出任何的声音,但薛白杨却像是已经听到了她的话——

“我真的不存在吗?还是你已经将我忘记了?”

薛白杨视线上移,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终于,他的目光再次锁定在了女子黑发下的双眼,黑发也一点点向两旁分开了,薛白杨就要看到,就要看到女子的模样了。

但身体突然失重,薛白杨感觉自己像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横抛了起来,噗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钻心的疼痛瞬间从脊椎传了上来,女子已经不见了。

又一双冰冷的手碰到了他的脖子,薛白杨猛地睁开眼,却发现是紫灵。

紫灵关心地说:“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薛白杨在紫灵的帮助下缓缓坐起来,没来由的,紫灵突然呀了一声,“你的那块黑色印迹到了脖子那!”

薛白杨摸着脖子后,没在意,他不相信什么诅咒,现在他只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我记得我被压在了水潭底,是怎么得救的?”

“是幽然,她将你从巨鼠的身下拉了出来,然后打电话找到了我们。幽然为了救你还被水里的尖石刮伤了手臂和脚趾,总之,你得要好好感谢她。”

薛白杨点点头,记起在地下时卓幽然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异样。

“对了,在404寝室我们有新发现。”紫灵说道。

“等大伙齐了再说吧,我觉得累累的,还想再睡一会儿。”

薛白杨又一次睡着了,但这一次知道紫灵就守在身旁,薛白杨睡得格外安稳和满足。醒来时,几个人都来齐了,让刚睡醒的薛白杨觉得很不好意思。

“怎么没叫醒我。”薛白杨忙坐了起来。

“没事,我们刚来。”王睿拍了拍薛白杨肩膀,“你好点了吗?你已经连续睡了一天一夜了。”

“还行,就是脑袋像有人拿着凿子凿了一个洞一样,发沉地疼。”

薛白杨瞥了一眼卓幽然,卓幽然依旧站在窗边,不说话,也不看任何人。

“别卖关子了,拿出来吧。”安可对紫灵说道。

紫灵将从404寝室发现的三个女孩的合照拿了出来,递给卓幽然。卓幽然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将照片递给了薛白杨,薛白杨看了几眼,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倏然想起了自己在404寝室看见过的幻影。其中被烧死的两个女孩就在照片上,就是照片左右两边的女孩,至于中间的那个女孩……薛白杨想起了那个浑身滴水眼神黑洞洞的少女,难道是她?

“我见过这女孩……”薛白杨将幻影里看到的情景说给紫灵三人听,卓幽然早就听过了,但还是很认真地重新听了一遍。至于薛白杨和卓幽然两人在地下的大逃命,卓幽然早就在薛白杨昏迷时告之了另外三人。紫灵接过薛白杨递回来的照片,“这么说,照片上的女孩是原来住在404寝室的女学生,应该不会错了。”

“但照片提供给我们的线索并不多,这两个女孩子早死了多时,而最为关键的就是中间那个失踪的女孩。”王睿说,“我拿到照片后去找了几个朋友,动用了所有关系找到了6年前第三高中的学生资料还有寝室分配表,但偏偏就只有404寝室三个女孩的资料全部不见了,寝室分配表里也没有她们的名字。”

紫灵说:“我也找在公安局的朋友了解过了,关于6年前那场大火的警方调查记录也在几年前神秘地不见了,像是早就设定好了一样,所有关于404寝室的信息都被抹掉了。”

“这照片上不仅有这三个女孩,还有别人。”卓幽然发现了细微的线索,几人都凑上去看。照片上,三名404寝室的女生背对着门站在寝室中间,在寝室门口还露着一个人的半边脸,但身体其余部分都藏在了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虽然发现了第四个人出现在照片上,但只看到了半边脸,而且是远景,几乎跟没发现一样。安可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突然指着门边女孩的发型说:“我好像知道她是谁了!这个苹果头发型我见过,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门边的女孩是冷露。”

“冷露?”紫灵问道,“就是上次给我们提供雷刚线索的你的朋友?”

“是,就是她。”

“她曾经就读于第三高中,真的,她或许知道404寝室的一些情况。”紫灵说。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上次只向她打听了雷刚,没提404寝室,真是的,我这笨脑子。”安可跺着脚懊恼地说。

“现在也不晚,你赶快给冷露打电话,约个时间见一面。”

安可给冷露打了电话,两人先是寒暄了一番,定下了第二天见面的地址。

地址定在了S市中心商业区的步行街东头。

安可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地笑了。

“现在就期待冷露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些有用的消息了。”薛白杨笑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同卓幽然四目相对的时候,薛白杨愣了愣,卓幽然望着自己的目光依然冰冷,完全不见了在地下时那种别样的眼神。卓幽然很快移开了目光。

“王睿,我记得你说过,你在404寝室里见到了一个人,真的是雷刚?”

“这……当时太黑,而那道人影从面前一闪而过,时间极为短暂,但当时给我的第一眼印象,出现的就是雷刚的脸!只是还没等我仔细确认,他就不见了。”王睿又问安可,“安可,你有没有看到?”

安可摇头,当时王睿挡在了突袭人影的面前,安可只看到了一道身影蹿出门外,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的脸。

王睿不太确定地说:“也许,也许是我看错了,他不是雷刚。”

“可就算是雷刚,他去404寝室干什么?他不是失踪了吗?”安可想不明白,不只是她,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搞不明白。

薛白杨托着腮帮子,“当初雷刚给我打电话时,感觉他好像身处危险之中,但等我们去找他,他又不见了。接着是那个保安李安死了,然后雷刚出现在了404寝室?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你们说呢?”

薛白杨停了停,又继续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现在我们所了解到的关于404寝室包括诅咒的一切消息都是雷刚说给我们听的,但如果……他说的并不是真话,而是假话呢?又或者,是半真半假?”薛白杨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几个人都一愣,是啊,关于404的所有情况都是雷刚口述给大家的,但如果雷刚别有用心地说了假话呢?

“他说谎骗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安可问。

“如果雷刚撒谎不是为了得到好处,就有可能是让某些坏处远离他。譬如,他跟当年404寝室的大火有关,他自然不想被人查出,所以才捏造了所谓的诅咒传说,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薛白杨推测道。

“而且,更大胆地猜测一下,如果404寝室的传说和诅咒根本不存在呢?”

“不存在?”紫灵一时间不能明白薛白杨要说明什么问题,“不存在的话那我们身上的印记又是怎么回事。”

卓幽然突然笑了,嘴角轻轻划出了一个小角度,她看着薛白杨,脸上极力保持着平静,但内心却暗暗认同了薛白杨的猜测。这个傻男生有的时候心思还是蛮缜密的。

“没错,紫灵,你说的就是关键。”薛白杨打了个响指,“404寝室大火,死去的女孩还有失踪的女孩,以及神秘可怕的诅咒,这些有可能都是虚假的,只是传说。而传说换句话说就是可以当做不存在,真实存在的是我们身上的这些黑色印记。”

紫灵像是明白过来,“你是说,所谓的404寝室的诅咒、大火都是假的,为的是掩盖我们身上这些黑色印记?”

薛白杨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可、王睿、紫灵、卓幽然面面相觑,最后望着薛白杨,思考着薛白杨这个极度大胆的推测,不,有可能是事实的假设!

几人陷入沉默。

许久,紫灵说:“你说得有道理。但如果这样,那策划布局这一切的人就太恶毒了,他比那个诅咒还可怕。”

安可茫然地说:“现在我都搞不清楚究竟什么是真相了。”

“还是等明天见过冷露后,再做判断。”紫灵说。

墙上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响着,但在所有人心里,都恨不得时间就如同墙壁上挂着的日历可以痛快地一下子撕掉。

9月20号,天气晴,大风。

安可有些焦虑地在S市中心商业区的步行街头上等待,旁边一家名为蓝草的咖啡屋里,紫灵、薛白杨、卓幽然和王睿围在靠近窗户的桌旁,四双眼睛注视着安可,无心理会面前渐渐变凉的咖啡。

安可同冷露约定的时间是下午1点。薛白杨翻开手机,已经过了半小时了,但依然没有看到冷露出现。薛白杨自言自语道:“冷露会不会有事来不了了?”

“如果来不了,她一定会打电话给安可,不会让安可这样一直等着。”王睿同冷露见过几次,知道安可的这个朋友并非言而无信之人,是个很负责的女孩。

“那也许有事耽搁了。”紫灵说。

安可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冷露的手机,手机在三秒钟后接通了,但还没等安可问话,手机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呼啦呼啦像是一个风车在不停地转。

“冷露?”

轰!一声巨响!

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从安可头顶上方坠落下来,摔在距离安可不到两米的地方,女孩突出的眼球盯着安可,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一并迸射出来,溅染在安可身前。安可吓坏了,手机从她手里滑落,她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叫起来。

安可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虚脱了一般跪在地上,目光落在那个女孩的脸上,久久不能移动。

蓝草咖啡屋的4人看到发生的一幕,先是惊愕、恐惧,然后冲出了咖啡屋。

薛白杨冲到安可面前,扶起安可,但安可却只是摇头,泪水流了一脸。

安可红红的眼睛还在看着坠落猝死的女孩,哽咽着挤出了几个字:“她是……冷露。”

薛白杨全身一震,再转身看血肉模糊的女孩,浑浑噩噩的刹那,他恍若看到冷露张开了嘴,夸张地将嘴上扬,像是要告诉薛白杨一些话。身边一阵喧哗让薛白杨回过神来,王睿抱起了安可,将她搂在怀里。

紫灵报了警,卓幽然则目光冷冷,望着冷露,然后缓缓抬高视线。

“冷露不会自杀,是被别人推下来的!”卓幽然的话像是一个个冰锥刺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冷露坠楼的地方,旁边是一座15层的办公写字楼。薛白杨对紫灵说:“紫灵,照顾好安可,看好现场。”说完,他向写字楼跑去。

卓幽然跟在他身后,也跑向写字楼。

“等

,等一下!”在王睿怀抱里的安可突然挣脱出来,虽然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但安可还是走到冷露身边,拉开了冷露的衣袖。

冷露左手腕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印记出现在众人眼中,安可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冷露也中了诅咒!”

在场5人心里被阴霾所笼罩,薛白杨只是说:“回来再说。”

安可没看见薛白杨和卓幽然冲入写字楼里,也没有听到王睿在她耳边不停呼唤着自己,更没有捕捉到紫灵失神的目光,她看着冷露的脸,从她突出的眼球看到她张开的双唇。

冷露在临死的一刻,双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只有几个字,安可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是什么?冷露要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话……

薛白杨冲到楼顶天台,除了天台,其余地方都有人办公,凶手不可能行凶。

薛白杨一把推开天台的门,天台上空空荡荡,身后传来了卓幽然的脚步声。

“我们来晚了,那个凶手不会等我们来抓他。”

薛白杨心里一阵愤怒,当他看见冷露手腕上的那块黑色印记时,这种愤怒油然而生。浑蛋!他将我们当成了手里的玩具,肆意地玩弄,甚至剥夺了冷露的生命!

“走吧。”卓幽然说道。薛白杨只好悻悻地跟着她离开了。

两人下楼,警车和救护车都已经赶到,警戒线很快封锁了现场还有写字楼,两名警察找到了紫灵几人,一名年纪大些的警察询问安可案发经过,并简单地做了记录。过后他们还要到公安局录制一份详细的案录。

而另外一名年纪轻些,身材微胖的警察却对着紫灵使着眼色,这极其暧昧的举动薛白杨看在了眼里。

紫灵跟着胖警察去了一旁,这行为让薛白杨心里很不舒服。卓幽然走了过来,看到薛白杨注视远处紫灵的眼神,卓幽然漆黑的瞳孔里迅速掠过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警察现场取证、拍照后,冷露的尸体很快被装上尸体裹袋。安可等5人也分乘两辆警车去到不远的S市市中心公安局。薛白杨瞧着坐在另一辆警车里,还在跟紫灵窃窃私语的胖警察,恨得直咬牙。

笔录过程异常顺利,紫灵说多亏了她的朋友帮忙,几人都表示感谢紫灵的朋友。

“你朋友叫什么?”薛白杨嘟囔着问,但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醋意。

“他叫程兆梁,他爸爸是公安局的副局长。”

“404寝室失火案笔录资料全部遗失的事就是他告诉你的?你这位程伯父还真有一群不错的手下呢。”薛白杨讽刺道。

“好了,别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揪出凶手。”卓幽然从后面越过两人。安可异常安静,事实上从步行街到公安局,再从公安局里出来安可一直很沉默,王睿始终抓着她的手,安可的手异常地冰冷。

“安可,没事。就当是噩梦,我们会找出害死冷露的凶手,替她报仇的。”薛白杨安慰道。

安可停住脚步,“但如果没有凶手呢?你也看见了她手腕上的印记,如果是诅咒害死冷露的呢?如果是这样,就是因为我给她打了电话才害死了她。是我,是我害死了冷露,我对不起她……”安可又一次哽咽起来,泪水滑落眼帘。

“如果冷露真的知道什么,就算我们不找她,凶手会放过她吗?”卓幽然说。

“但……但如果不是我约她,她或许能躲过一劫,或许会活下去,不是吗?”安可说着,整个人突然倒在了王睿怀里。

王睿一摸安可的头,滚烫得吓人。紫灵赶紧说:“王睿,你送安可回公寓。冷露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你千万要照顾好她。”

王睿点头。薛白杨发现紫灵一直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某人。薛白杨心里暗暗猜测:紫灵难道是在等那个什么什么公安局局长的公子?

答案很快揭晓,在薛白杨看来全是一脸媚笑的程兆梁出现了,他拉着紫灵进了旁边一间办公室。薛白杨跟到门外,看见两人交头接耳,说得起劲,但他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

办公室里,紫灵拍着程兆梁的肩膀,“程兆梁,这次多亏你了,算我又欠了你一份情,谢谢!”

程兆梁突然收敛了笑容,假装严肃地说:“还钱容易,还情难啊,我看你嫁给我得了。”

紫灵显然被吓了一跳。程兆梁瞬间又恢复了笑容,“开玩笑呢,不过你如果愿意,我是没问题。”

“好!如果我嫁不出去,你就当我下家了。”紫灵笑道。

这两人在里面一唱一和扯些什么呢,而且看紫灵跟公子哥的模样比跟自己还要亲密!薛白杨在心里恨得牙痒痒,但偏偏这个潜在情敌是个警察,而且老爹是副局长,丫丫的,这世道,地位就是阻拦罗密欧和朱丽叶美妙爱情的那瓶毒药。

案发时目击的几人都是学生,虽然已经成年但本着责任和义务,警方还是通知了学校方面,很快,一脸凝重的曹沉老师赶来了。

曹沉老师依然面黄肌瘦,像半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薛白杨不是第一次见他了,上次跟紫灵在鬼湖探险时就是这个曹沉老师发现了昏迷的自己,还把自己当成了求爱不成故而投河的失足男青年。

曹沉和陪同的警察交涉后,将几人接离了公安局。

谈到冷露,曹沉老师也觉得很惋惜,虽然冷露只是在曹沉老师代课时上了他几堂课,但冷露的勤奋好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王睿将安可送到社区医院打了吊瓶之后,把她送回了公寓,回到公寓后,安可很快安睡过去,但看她睡着时眉头紧锁的表情,显然在梦里她依然不能释然。

王睿轻轻将安可卧室的门关好,走到了客厅。陈嫂给大家泡了茶,又对王睿小声说了几句话,王睿听后脸色不是很好看。

王睿跟其他人说,原来是安可的爸爸安震生来过了,他说自己已经跟外面的女人断绝了关系,希望安可能够回家。安震生表示他知道错了,也明白没有一种感情可以替代亲情在他心里的地位,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他说不奢望安可能够原谅他,只是不希望安可在外面受苦。临走时安震生还留下了一笔钱,但陈嫂说什么也没收,安震生只得又将钱带走。

“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现在知道反省了,他难道忘记了自己下毒害安可的事?还有脸来说让安可回去,千万别让安可回去,免得又陷入他另一个阴谋里。”薛白杨本就一肚子气,谈到安震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睿,你怎么想?”紫灵问。

“我本不应说什么,毕竟安震生做的事有违人伦,但他毕竟是安可的爸爸,我没有资格发表意见,还是等安可醒来,让她自己决定,我尊重她的意见。”

紫灵点头,“我也觉得这样最好。”

“现在可以说说你得到的情报了吧?”卓幽然对紫灵说。紫灵眨了眨眼睛,“还是瞒不住幽然,嘻嘻。”

“情报?”薛白杨立即想到了胖公子哥程兆梁,兴趣下降了一半多,但还是说,“快点说吧。”

“上次问程伯父关于404寝室大火的事,但在档案室里却没有查到半点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我也没好意思再问更详细的内容,但我嘱咐了程兆梁,让他帮我暗中调查。果然,他的一个好友是当年的医检,他记得404寝室的确有两具尸体,但是两具尸体在案子立案后的一个星期内就不见了。”

“尸体不见了?”薛白杨眼睛一亮,“难道是为了隐藏那些印记,不想印记被发掘出秘密?”

“但当时尸体解剖过,也做过详细检查,并没有在尸体上发现异常。”

“尸检主要是解剖,而且像我们身上的印记,根本看不出异常,也没有病状,可能就被当成是普通的胎记而忽略了。”

“有这个可能。也许有人担心尸体终会泄露秘密,故而将尸体盗走。”王睿说。

“那这人可真是好大胆子,敢从警察眼皮子底下盗走尸体,看来这程局长的手下不仅是资料保不住,连个死人也守不住啊。”薛白杨逮住机会讽刺道。

紫灵瞥了薛白杨一眼,薛白杨识趣地闭嘴。卓幽然道:“紫灵,你的意思是?”

“程兆梁还告诉我,冷露的尸体在解剖后,应该会直接存入公安局后面的安平医院太平间里。明天下午3点,冷露的尸体会被送到那。我想,如果有人还想让冷露的尸体不翼而飞,那他就一定会去安平医院。”

“你是让我们去太平间保护冷露的尸体?”薛白杨明白过来。

“当然不是我们全部,人多反而容易引人怀疑,所以需要从我们当中挑选合适的人去保护尸体。”

“我要照顾安可。”王睿首先说,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我是女孩子。”紫灵想到了一个理由,是啊,女孩子天生胆小,去太平间这事的确勉强不得。

薛白杨最后将目光看向卓幽然,卓幽然微微一愣,说:“我也是女孩。”

“难道要我一个人去太平间?”薛白杨的样子有些窘迫。

紫灵笑了笑,突然拉住薛白杨的手,“跟你开玩笑呢,大家神经都绷得太紧了,开玩笑放松一下。不过王睿的确要照顾安可,而幽然这段时间要回趟家,原因你就不要问了,所以,只能是我陪你去太平间,跟死尸共度良宵了。”

薛白杨被紫灵握着手感觉心情不错,但回忆两人独处去过的地方,两次鬼湖,一次地下崩塌的防空洞,而后是……太平间,薛白杨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哭。

卓幽然看着两人,不说话。

薛白杨感觉到了卓幽然的目光,抬头,卓幽然的眼神又看到了别处。她要回家?难道卓幽然家里有变故?她本身这么神秘,那她家里是不是更加神秘?薛白杨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内心更多的情绪竟是对卓幽然离开的不舍。

暗夜深沉,阴森的气息给了安可无尽的窒息感,她大口地喘气,一双手静静摸到了她肩膀上,冰冷像寒石。一声凄惨的惊呼后,安可从噩梦里惊醒,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脸上炙热的温度还在。

依稀地,她听到了有个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呼唤着自己。

“冷露,是你吗?”安可下了床,倾听着余音,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了公寓楼梯上。

冷露的尸检在9月20号晚上就做完了,程兆梁给紫灵打来了电话,冷露的尸体定于今天也就是21号下午3点转送安平医院。

紫灵在电话这边不停点头,然后瞟了一眼薛白杨,扭过脑袋压低了声音对程兆梁说了几句,薛白杨听不见,只是看到紫灵脸色微变,然后挂断了电话。

薛白杨看了看时间,下午1点半。他挠了挠头,抱怨说:“3点才送来,这么早去医院干什么?”

“跟我在一起这么不乐意?”紫灵嘟着嘴,像只生气的小狐狸。薛白杨表情立刻软下来,摇摇头,“巴不得呢,不过想想咱们两个独处的地方不是闹鬼就是死人,实在是杀风景。”

“是吗?”紫灵表情突然一沉,“我们现在先不去医院,去别的地方,但这个地方估计你也不会想去。”

“啊,哪里?”

“冷露家。”

紫灵和薛白杨坐上32路公交车,这路公交车从市中心出发一直到西郊燕子山酒店。

紫灵以前陪着安可去冷露家串门过两次。冷露家在S市第二实验小学旁边,紧挨着一个很大的菜市,家门外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像北京四合院一样的胡同,紫灵凭记忆来到了胡同深处一扇深红色大门前。

敲了敲门,很快,一位双眼浮肿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紫灵礼貌地说:“陈阿姨,您好。我是紫灵,冷露的朋友。”

“你……”陈阿姨看来是想问紫灵这次来访的目的。

“冷露的事我们大家都很伤心,陈阿姨,您别太难过了。”紫灵眼圈儿红了一圈,伸手抹泪。

陈阿姨被触动了伤心事,眼泪忍不住扑簌扑簌落了下来,“我的女儿啊,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扔下我走了呢?我的露儿啊……”

陈阿姨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了,紫灵拉了拉薛白杨,两个人将哭得无力的陈阿姨扶进屋子里。紫灵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这个中年丧女的母亲,估计任何话在冷露的死面前都是那样苍白。薛白杨心情沉重,只坐着不说话,悄悄环顾屋子里的摆设。

陈阿姨陷入到无尽的悲伤里,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止哭泣,凄然地笑了笑,“人老了,竟然还在你们孩子面前丢老脸……你们坐,我给你们泡茶。”

“不用忙了,陈阿姨。”紫灵起身拦住陈阿姨,看了一眼身旁的薛白杨说,“其实我们这次来,是觉得冷露死得太突然,有许多地方我们想不明白。作为冷露生前的好友,我想查清楚这一切,所以我冒昧地打扰,是想看一下冷露生前留下的东西。”

陈阿姨像是很受感动,红红的眼睛里也充满了迷惑,“你说得对,露

儿还那么年轻,她的生命刚刚开始,我实在不相信她会自杀!我带你们去露儿的房间。”

陈阿姨将两人带进了旁边一间小屋里,小屋不大,也就十几平方米的样子。陈阿姨看到冷露用过的东西,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紫灵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下午2点10分了,忙说:“别发愣了,找找看冷露有没有留下什么。”

“我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但冷露家里真的会留下线索吗?”

紫灵也不敢肯定,但冷露是个十分谨慎的女孩子,她或许想到自己会有危险的一天,留下些线索也说不准。

薛白杨和紫灵两个人对冷露生前睡过的床、看过的书、用过的物品进行了一番搜找,但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屋被两个人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紫灵擦拭掉额头的汗,坐在冷露书桌前,桌子上放着几本大学进修课本,底下还压着两本浅谈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政局变动对后世影响的书,薛白杨抽了一本,像是有点想不明白,“冷露这女孩,还看这种书?”

“这种书怎么了?”

“我看过一本类似的书,枯燥得我只想睡觉,上一次就在图书馆睡得天昏地暗。”

“那是你,冷露大学修的就是这些你觉得枯燥的内容。”紫灵走过去,突然一把将薛白杨从冷露的床上拉了起来,“你走开,女孩子的床最讨厌男孩子随便坐了。”

“就是坐坐而已,我屁股上又不脏。”

“你一个男孩子怎么懂床对于一个女孩子有多重要。”紫灵自己坐在了床上,“我小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最宝贵的秘密藏在床上,我想,或许大部分女孩子都一样。”紫灵说着,掀开了床单和床垫,但依然毫无收获。

薛白杨随手抱住紫灵扔过来的一只灰毛玩具大熊,感慨地说:“男孩子对于床的记忆只有睡觉,呵呵,肯定没你们女孩子那么多事。”

“怎么什么都没有,难道我猜错了?”紫灵有点沮丧地转过身,眼睛一下子在薛白杨脸上定住了。薛白杨见紫灵直勾勾的眼神,咧开嘴说:“你……你干吗?”

“给我。”紫灵像是迫不及待,“快点给我!”

“给你?现在?这里?”薛白杨思绪一下子飞了十万八千里,有点飘飘然,他望着紫灵红艳艳的小嘴,轻轻闭上了眼睛,怀抱里却突然一下子空了,原来是玩具熊被紫灵一把抓走了。

“说了给我熊,你闭眼睛干吗?”紫灵不明所以地问。

“我……我眼睛里进沙子了。”薛白杨尴尬地站起身,转过脸,避免紫灵看出什么不寻常。但显然紫灵现在完全没有注意他,她眼睛直勾勾看着玩具熊背后的拉链,拉链没有到头,还留着小拇指大小的一道缝。

“这只熊怎么了?”

“别说话。”紫灵缓缓将玩具熊背后的拉链拉开,里面白色软软的棉芯露了出来,紫灵又将手伸进棉芯里,薛白杨看着她脸上表情一下子激动了,紫灵从棉芯里抽出了一样东西。薛白杨睁大了眼睛,原来是……它!

紫灵脸色又黯淡了,从玩具熊棉芯里抽出来的是一本书,是一本文艺复兴时期的经济论。紫灵继续在棉芯摸索,但再也找不出别的东西。

“冷露为什么把一本书藏在熊肚子里?”薛白杨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紫灵放弃了玩具熊,开始翻开经济论,每一页都是枯燥无味的内容,直到看到书的最后一页——书的最后一页被撕掉了!紫灵仔细摸着被撕掉的棱角,若有所思。薛白杨凑上来说:“紫灵,你发现什么了?”

“这本书最后一页被撕掉了,我觉得很可能是冷露在最后一页上给我们留了点东西,但或许我们来晚了,已经被人撕掉并带走了。”紫灵望着书面失神地说。

“这个,我看看。”薛白杨接过那本经济论,上下左右地观察,最后一页撕的痕迹很不齐整,像是慌乱之间撕掉的,薛白杨又仔细瞧了一遍,怅然对紫灵说,“是被人故意撕掉的,但你没看仔细,撕掉的不是一页,而是两页。”

“两页?”紫灵接过来,对照前后看了看,果然少了两页,“为什么要撕掉两页?”

“呵呵,孤陋寡闻了吧。看过侦探小说吗?在书最后一页留下字迹时往往也会在倒数第二页上留下字迹的印痕,看来这个撕掉书页的人也是个心思缜密的老手。”

“那不就更没有办法知道冷露究竟留下的是什么了?”紫灵失落地说。

“幸亏你带来的是我,今天让你见识见识薛大侦探的手段。去,你去跟陈阿姨借根蜡烛来。”薛白杨恨不得立即大显身手的模样。紫灵半信半疑,但还是跟陈阿姨借来了蜡烛。

薛白杨将蜡烛点燃,而后将蜡烛油尽量平整地铺滴在倒数第三张书页上,再用铅笔沿着蜡烛油的面积轻轻扫划,不多会儿,薛白杨将蜡烛油用小刀轻轻刮掉,页面上留下了一排还算清晰的印记。紫灵高兴地拍着薛白杨的双手说:“有了,有字了,你好厉害!”

“那当然,这可是十几年苦心研读侦探小说所得,说起来,我还有更多厉害的侦探手段,最厉害的就是我这临危不乱的脑子……”薛白杨还想吹嘘,但紫灵已经低头认真记录那些痕迹了,她将辨识出的每一个痕迹都记录在了随身带着的小本上。

“E、17、C、20、38、69。”紫灵记录下了全部的数字,并轻轻读了出来,但这些数字和字母代表的又是什么意思?时间已经快下午2点40了,紫灵决定将这本经济论一同带走,两人整理好冷露的房间,出来跟陈阿姨简单告别。临走时,紫灵又回头问了陈阿姨一个问题:“陈阿姨,是不是在我们之前,还有别人来过家里,去过冷露的房间?”

“有,公安局的警察来取证,还有你们学校的老师送来了冷露在学校的遗物。对了,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昨晚大概10点多吧,也来了一个露儿的同学,也说要帮露儿找到她真正的死因,而且她也去了露儿的房间。”

“是谁?!”

“对了,我记得她和你是跟露儿一起来过家里的,露儿叫过她名字,好像是叫安……”

紫灵眼睛一瞪,“安可?!”

“没错,就是安可。”陈阿姨肯定地说。

两人离开了冷露家,紫灵马上给安可打电话,但电话那头却传来关机的提示,紫灵喃喃地说:“安可也去过冷露的家,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

“也许还没来得及说吧。”薛白杨拉着紫灵快速走向公车站,“快点吧。”

时间的紧迫没有给紫灵和薛白杨更多思考的机会,暂时联络不上安可,紫灵便打电话给王睿,让他去找安可,并让他找到安可后联系他们。紫灵挂断电话,两人在安平医院门口下了公交车,正好看见一辆警车直接驶入安平医院后半院区,后半院前头是一排住院楼,住院楼后面则是几间黑色的大屋子,那里就是太平间了。

住院楼到太平间之间还有块不小的绿化带,大概百余米,有一条石头路通往太平间门口。紫灵以前在灵异者论坛上看过关于安平医院太平间不平凡的几个帖子,故此跟小组成员特意来探过险,当然结果是无功而退,但尤是如此,只要走在太平间附近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阴森冰冷的气息。紫灵和薛白杨跟着警车到了绿化带的小公园,找了棵高大的树藏住了身形。他们看到从警车上抬下了一具封裹完好的尸体,迅速抬进太平间里面。

不多会儿,运送尸体的警察回到了警车上,警车呼啸而去。

薛白杨望着太平间,“咱们怎么着,就这么干耗到凌晨?而且就算有人有心偷尸,也不一定今晚上动手。”

“白天应该没事,至于晚上……”紫灵也很头疼,“我估摸着咱们已经盯上了冷露的尸体,如果真的存在那个幕后人,他也会有所察觉,肯定会趁早行事。所以,我们与其等着,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怎么个主动出击法?”

紫灵直接揪住薛白杨的耳朵根子,低声耳语了几句。听完紫灵说的话,薛白杨的脸变成了苦瓜脸,他歪着头看着紫灵,“这行吗?我觉得太不靠谱了。”

“行,你就相信我吧。”

薛白杨缩了缩脖子,这一秒钟,薛白杨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女人虽然一直伪装成弱者,但某些特定时候,她们爆发出的力量却超出男人数倍,甚至几十倍。

夜里12点过后,薛白杨摸到了太平间门口,他先向里面探头看了看,里面是一条很深的走廊。薛白杨缩着身子继续向里面探查。从程兆梁那得来的消息,原来的医院太平间看护因为老家有事回老家了,临时找来了个顶班的老头,这老头也是为了钱,但胆子偏小,夜深之后就将门窗全部关闭,只管自己睡觉,连门口都不敢出。

薛白杨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间关灯的屋子,从窗户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个人,应该就是那顶班的老人了,靠窗户的墙壁上挂着太平间大门的钥匙。薛白杨眼珠子一转,笑了笑,摸到了屋子门边,按照紫灵交代的换上了一身警服,薛白杨穿上后对着窗户照了照,还挺像那么回事。

咚咚咚咚!薛白杨敲响了老头的门,老头睡得正香,被敲门声吓了一跳,子夜时分有谁会敲自己的门呢?老头犹豫了半天,才捏着嗓子问:“谁?”

“我是中心公安局的小徐。”

老头听到原来是警察,这才放心打开门,戴上老花镜打量了薛白杨一番,“这深更半夜的敲门干吗呢?”

“这不是今天刚送来具自杀的女尸吗?死得老惨了,据说是从20层楼上摔下来,脑浆子都出来了,上头让我晚上多查一次岗,但刚才一摸口袋发现钥匙没带,这不来跟你借借钥匙吗。”

老头听薛白杨说时就开始浑身哆嗦,薛白杨早看在眼里,从老头手里接过钥匙后,故意说:“您老要不一起去看看?”

“算了,我早看过了,钥匙你明天给我就成,别来敲我门了。”

“好嘞。”薛白杨看着老头重新将门关得死死的,转身来到了太平间的褐色铁门前,铁门巨大,看起来就像一面铁铸成的墙。薛白杨小心翼翼打开了门,一毛腰,闪进了门里。

瞬间,一股透进骨头里的寒气让薛白杨打了个冷战。薛白杨裹了裹外衣,开始打量这传闻里的太平间,在电视里看过几次,每次看都觉得鬼气沉沉,这一次身临其境,薛白杨想着就觉得脚后跟开始抽筋。瞅了一遍,跟电视上的太平间没什么两样,里面靠墙是满满一墙壁的停尸柜,里面放着的当然就是解剖过的一具具尸体。往外来左边是一个大水池子,里面浸满了满满一池子绿色的水。薛白杨不学医,自然不懂这池子的水是干啥用的。旁边还有个水台,水台上几个水龙头,还放着几副没收拾好的塑胶手套。太平间没有窗户,只有屋顶上有一个气窗。在右边是十几张铁床,有空着的,也有整齐排在一起的,上面裹着尸布,像是还没有来得及放入停尸柜的尸体。

薛白杨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看到后面满墙的停尸柜后,后背不受控制地一阵发麻,脑海里竟缓缓泛起了他所见过的另外一幕,就是几天前跟卓幽然在“鬼楼”地下深处所见到的那些藏在巨大钟乳石柱里的无数骨骸,那闪着绿光的尸虫,白森森的骨骼……薛白杨连忙晃了晃脑袋,停止胡思乱想。接下来的问题是,冷露的尸体在哪里?

是已经被放在了停尸柜里,还是……薛白杨看着那几张盛放尸体的铁床,脸上强打着微笑,在某部鬼电影里说,对死去的人微笑,可以让你得到亡魂的好感。但薛白杨这笑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缓缓掀开了第一具尸体上的白布,这时,在薛白杨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来自太平间门外。

薛白杨一时慌乱,左右看了看,还没找到一个很好的藏身地点,那声音已经到了门外。薛白杨这才看见自己进来时有些大意,竟然留下了半道门缝。薛白杨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在门口驻足,但却没有进来,不一会儿,黑影突然消失不见了。

不会是那老头发觉自己不是警察了吧?薛白杨想着,不管如何,还是尽快找到冷露的尸体,赶紧离开这里最保险。薛白杨重新掉过头,拉开了铁床上白色的尸布,一张冰冷的男子面孔出现在薛白杨眼睛里,他紧闭着双眼,脸上还有几道裂开的伤痕,里面血肉模糊,薛白杨一个眼花,竟然看见男子的眼皮微微眨动了下!薛白杨深深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切如故,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吧。

薛白杨放下第一块尸布,按顺序依次将几张铁床上的尸布掀开,尸布下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都是冰冷的一张死人面孔。薛白杨将外面的尸布掀了一个遍,但没有找到冷露的尸体,看来冷露已经放入尸柜了。

薛白杨看了看墙壁上泛着灰白色暗光的金属尸柜,眉头不由得挑了挑,他在心里发誓这一次之后,永远不再来这鬼地方了!

薛白杨走向尸柜,突然他眼前一黑,不是他害怕地闭上了双眼,而是在这一瞬间,太平间原本昏暗的灯光完全熄灭了。薛白杨身体一晃,连退几步才站稳脚。而这时,方才消失的急促脚步声再一次响起,但这一次已经不是在太平间外,而是就在太平间里面,就在薛白杨身后。

薛白杨猛地回头,黑暗里,他只能模糊看到一双泛着诡异光芒的瞳孔,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意识瞬间陷入了黑暗。

一个像是幽灵一样的影子直挺挺跳过了薛白杨,径直走向太平间最深处的尸柜,幽灵像是早就锁定了目标,他走到最左边位置倒数第二格尸柜前,微微停顿,随即忽地拉开了尸柜。

扑啦啦!一阵白色的气体喷了出来,喷进了黑影的双眼里,气体带有浓烈的刺激气味,幽灵吃了一惊,双手不停地搓着眼睛,而尸柜里倏然坐起了一个人,一个“死人”竟然坐了起来,而且手里还拿着一瓶女子专门对付色狼的防狼喷雾。这个从尸柜里坐起来的人当然是紫灵大小姐了。原来,白天紫灵对薛白杨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既然有人将目标锁定在了冷露的尸体上,与其被动地等他出现再去抓,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的计划如下,两人先进入太平间来个狸猫换太子,紫灵假装冷露,当然不是说让紫灵去替冷露死,而是藏身在冷露的尸柜里,当然柜子也需要留下呼吸的缝隙。而后,薛白杨等到子夜之后,故意去借医院看护的另外一串钥匙,就是想拖延时间,如果真有暗中窥探的人估计这时就要行动了。紫灵的计划本来是薛白杨大略查看一遍后,回到太平间外走廊的值班室里佯装睡觉,自然,这个时候薛白杨还要卖一个破绽就是离开的时候故意忘记锁死太平间的褐色铁门,等到紫灵发出信号,他再来个回马枪,瓮中捉鳖,将盗尸的人活擒在太平间里。

计划本来是这样,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还没等薛白杨在太平间里大略转悠一遍,暗处的幽灵就已经下手了。这个时候从尸柜里坐起的紫灵当然没有想到薛白杨已经昏厥在地上,手里防狼喷雾一喷,一把抓向面前恍似幽灵的黑影,同时大叫着:“薛白杨,还愣什么,快点来帮忙!”

尸柜里冰寒异常,紫灵在里面待了有段时间,全身上下本来冻得瑟瑟发抖,但这个时候,豆大的汗珠却从紫灵的额头滚落下来,薛白杨这么久没来,她已经猜到他也许被袭击了。不,已经走到这一步,即便没有薛白杨,我一个人也要抓住这个隐藏至今的幽灵。紫灵想道。

“你是人间死灵吧?”紫灵突然又大叫,同时手里白色喷雾再一次喷到黑影幽灵的脸部。说也奇怪,紫灵在尸柜里习惯了黑暗,但此时,却依然完全看不清楚面前这个人的脸。紫灵心莫名地沉了一下,难道他真的不是人,真相并非如我们猜测一般全部是人为,而是真的有鬼魂、有诅咒的存在?那此时面前的这个人,不,这个鬼魂……紫灵手开始发抖,她此时发出粗重的呼吸,猛地一拉,将手里牢牢抓住的人拉近自己,如果心中开始怀疑,那么你将无法做成任何事情,就只有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紫灵选择了面对。

是人是鬼,此时一见分晓!

一张脸贴近自己的脸,紫灵的瞳孔只在瞬间缩小了,她看到了,这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张始终隐藏在黑暗里的脸,她看见了,但她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因为面对面的这张脸紫灵无比熟悉,因为每一次照镜子时她都会看见,这张脸是自己的脸!紫灵感觉天旋地转,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在笑。

薛白杨揉着酸疼不已的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还在太平间里。薛白杨小碎步退到墙边,贴着墙,低头看了看时间,距离自己进来太平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薛白杨努力回忆,但只记得太平间突然停电,一片黑暗,然后自己……

“不好,紫灵!”薛白杨想到紫灵还一直待在尸柜里,他立刻冲到尸柜前。薛白杨微微颤抖的手拉开了尸柜,尸柜里空空的,紫灵不见了。

“紫灵,紫灵,你在哪里?”薛白杨转过身,脚下被绊了一下,立即摔了个狗啃屎。薛白杨爬起来,这才看见了躺在尸柜角落里的紫灵,她静静地躺着,脸色煞白,不见有一点动静。

薛白杨的心揪住了,有一个令自己很害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但他不敢让这个念头在脑海多待一秒,薛白杨走了过去,摇着手说:“紫灵,你不会的,你不会!”薛白杨一点点从紫灵的手指摸到了她的脉搏,之后薛白杨长叹一口气,脉搏还在跳动,而紫灵也呻吟一声,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紫灵,你可吓死我了。”薛白杨紧紧抱住她。

紫灵躺在薛白杨怀里,“现在可不是我吓你的时候,快,快去看看冷露的尸体。”

“对!”薛白杨扶起了紫灵,走向右上角的尸柜——将冷露的尸体从原来的停尸柜弄出来后,薛白杨将冷露的尸体藏在了右上第一格的尸柜里。薛白杨心情忐忑,他缓缓拉开尸柜,尸柜里薄薄的尸膜还在。薛白杨笑了,完全拉开尸柜,对紫灵说:“看来这个袭击你我的家伙没有找到冷露。”

紫灵凑过来看了一眼,很快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薛白杨瞧出不对,回过头,尸柜里盛放着的尸体根本就不是冷露,而是换成了一个岁数很大的老头。

“这……这怎么可能?!”

“冷露的尸体还是被盗走了,我们的计划泡汤了。”紫灵叹了口气。

“等下,这个老人,这个老人不就是安平医院来顶班的那老人吗?”紫灵白天在太平间外面的院子里见过这老头一次,那时薛白杨正好去了厕所。

“是吗?”薛白杨又仔细看了看,跟刚刚看见的老头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像。薛白杨恍然明白了什么,转身跑向天平间外老人值班的小屋,小屋里虽然简陋,但很整洁。薛白杨望着桌子上老人的工作照捶胸道:“原来那个家伙早就来了太平间,他杀掉了看护,自己伪装成了看护的样子,可恨我竟然还想着从他手里骗钥匙进太平间。”

薛白杨现在想起来了,当时小屋门开时,不是老头没有识破自己是个假冒的警察,而是自己没看出面前的是个假冒的看护。

“你还能想起他的模样吗?”紫灵问。

薛白杨苦思冥想,最后摇了摇头。

紫灵的思绪陷入了刚刚的记忆里,脑子里还在不停闪烁着方才出现在自己脸前的那张脸是自己的。紫灵乱了,她无法肯定当时是自己眼花,还是出现了幻觉,抑或者一切真的如传闻一般,是幽灵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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