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6号,郑州路小区。

一辆警车沿着蜿蜒的小路而上,静静地停在转角处的最后一幢公寓楼前,于政从上面下来,向车上的同事们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然后几个人沿着楼递慢慢走了上去。

6楼,603室的门半掩着,于政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房子不大,但很整洁,很暖和,最里面的那个卧室亮着灯,鹅黄色的灯光隐隐透出来,给人一丝温意,他走到房间门口,就看见了意料中的人。

杜家媛坐在床边,正拿着一个相框轻轻擦拭,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一笑:“你来了。”语气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于政没有回答,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杜家媛又说:“我知道你会来的,但我一定要回来,今天是妈妈的忌日,这是我的家,我想在这里,陪她最后一晚,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结束的时候,也在这里结束吧。”她看了看四周说:“这是我的房间,你看怎么样?还不错吧。”房间虽小,却温馨而舒适,让于政吃惊的是,旁边的窗台上,真的放了一盆兰花。

杜家媛微笑着,把手中的相框放到床头,回过头来,直视着于政:“我知道你早晚会查到是我做的,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你成功了,”于政点点头:“把我们耍地团团转,其实,你的最终目标一直都是李梅,是你杀了杜晓峰,还能让我把李梅送到你的手里,你真的是很聪明。”

杜家媛没有否认,她一直微笑着倾听于政的话,手指轻轻抚摸着相框上的雕花,绝美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有些模糊,眼角那颗殷红的泪痣却在微弱的灯下越发鲜明起来。

于政强迫自己开口,他不能让自己的情绪沉浸在这莫名的气氛中:“我一直在想,如果凶手是你的话,你是怎么杀了杜晓峰的,你的时间证人又是怎么回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哦?”杜家媛眉目微微上挑:“说来听听。”

“1月23号那天,你召集公司的下属开会,当时调查徐文涛的时候,我们只想到他的公司和孝育中学很近,却没有想过,你的公司也在同一条街上,所以你才能每天中午和李梅、徐文涛一起吃饭,这样参加会议的所有人都成了你的时间证人,事实是那天你开会开到一半的时候,装作低血糖晕倒,被人送到办公室休息,等人一走,你马上换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从窗口顺着外面的排水管爬下,然后到停车场开了一辆你们平时送货用的白色面包车,把车牌摘下,五分钟内就能赶到孝育中学,在途中你给杜晓峰打了个电话,编了个借口让他到门口等你,他上车后,你一边开车一边给他加了安眠药的矿泉水,等你驶回停车场时,杜晓峰已经昏迷,你把他移到自己的车上,然后回到公司接着开会,时间不过才15分钟,谁也想不到这期间你做了什么。”于政说,“等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开完会后,你开车带着杜晓峰回到家里,把他放到花园里二楼的窗下,杀死了他,并拍照,等天黑后,你把他的尸体放到黑色垃圾袋中,用绳子吊上二楼书房,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把他藏到了吊灯上。”

“从此以后,你就经常用照片、投影仪等工具刺激李梅,被我们发现的那一天也一样,你谎称外出,却兜了个圈从花园绕到书房的窗下,从那里爬上二楼,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杜晓峰的照片投在墙上,因为以前你多次这样做过,李梅总会比别人更注意那堵墙,所以你又成功了,但你没想到我会上楼来,所以匆忙中只关了电脑屏幕就跳出窗外,你知道这个时间刘晨快要来了,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刘晨果不其然来了,于是你们一起进门,给人一种你们是一起回来的错觉,现在回想,刘晨当时说他从公司过来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你只是利用了所有人的错觉罢了。”

面对于政仿佛亲眼看到的侃侃而谈,杜家媛没有惊讶,她微微一笑,抬起手把掉到额前的一缕发丝挽到脑后,看着她纤细的宛若无力的手腕,于政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我曾经因为身体的条件把你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我总是对自己说,凶手有力气把一个60多公斤的人抱到车上,吊上二楼,凶手能够利索的从二楼跳到花园并逃走,那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那个柔弱体虚的你,但你猜我在你的资料中看到了什么?原来你根本没有别人所看到的那样羸弱,在13岁以前,你一直是学校体育项目的佼佼者,练过长跑,参加过半军式化的训练,还练过体操,差一点儿进省队,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杜家媛仰起头,轻轻一笑:“说起这些,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本来,你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可是李梅的出现让这一切都化为了无有,所以你恨她,想杀了她。”于政停了下来,两人在幽暗的灯光下对视许久,他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是,”杜家媛没有丝毫犹豫就承认了,虽然在意料之中,于政还是怔了一下。

“两个人都是我杀的,我恨他们,李梅这个荡妇,自己有男友,却还勾引我爸,爸爸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回家,也是整天与我妈吵闹不休,我当时不过十几岁,什么都不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妈妈的眼泪和爸爸的怒骂声中胆颤心惊的过日子,很多时候我就躺在这儿,”她指了指那张床:“无数次的被他们的争吵声吵醒,在临近天亮的黑暗里默默地听着爸爸疯了般恶毒的怒骂。”

“后来,母亲连气带累,得了胃癌,爸爸总算收敛了一下,但他每天早上6点多都要出去,一直到9点才回来,说是出去晨练了,妈妈却说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我不相信,但总要证实一下。”

“于是你跟踪了你爸,发现了李梅。”

杜家媛有些惊讶:“对,你竟然连着个都知道?”

“我调查了你们十五年前的资料,包括这附近的住户,你的跟踪虽然没被你爸发现,却被别人看见了。”

“是吗?他以为这个时间出去不会有人往那上面想,但不管怎么样,也瞒不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呀,我妈第一个开始怀疑,但只是怀疑,”杜家媛一点儿都不在意,甚至笑了一下:“我发现了李梅,却不能和妈妈说,她当时在医院,已经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你能想像吗?当年那个13岁的我,要一边照顾她,一边编着谎言欺骗她;一边承受着就要失去母亲的痛苦,一边又要忍受着父亲背叛的愤怒,每一天都要忍受煎熬,我甚至……甚至期盼过妈妈早点儿去吧,去了她和我就都解脱了,可当她……真的去了后,我却发现,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我爱的人了。”

杜家媛微微一笑,眼神迷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一天是除夕,外面热闹非凡,喜气洋洋,我一个人呆在医院,看着瘦成一把骨头的她在挣扎,油尽灯枯,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真的解脱了,但我没有,没多久,我就发现妈妈的位置被那个让妈妈如此痛苦离去的女人占据了,奶奶反对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因为李梅怀孕了,奶奶想要个孙子,因为我不是男孩。”说到这里,杜家媛轻轻的低下头去,于政以为她要哭了,可她只是那样低着头,神情淡漠,眼眶从头到尾都没有红过。

“他们在一起演绎着一个和睦的家庭,李梅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尽力在我面前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后母,总是温柔的向我微笑,向我示好,但她不知道我早就知晓她的存在,知道她在我妈病重的时候勾引我的爸爸,早就恨她入骨。”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女主人更换了外,几乎没什么不同,但我不一样了,我和李梅,我们在一起就像是亲母女一样,十几年过来,可能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只是这个家的闯入者,但我忘不了,这是一场戏,那幢小楼就是我给他们搭建的舞台,每个人都在卖力的演出,而我,又怎能不配合,一开始我只需要躲在一旁静静的观看,一看就是十五年,我知道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还没轮到我上台,我很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就是……这场戏的终结者,等我上台后,这场热闹了十五年的戏,就要哑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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