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歪斜在路边的生了锈的邮箱。普勒驶过了邮箱和通向房子的那条土路。两侧都是丛林。

这样一处地方竟然也有一个可以用GPS定位的地址,他为此感到惊讶。老大哥①果真是掌控着一切信息。

①老大哥(BigBrother):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出版的政治寓言小说《一九八四》中一个并未出场却无处不在的人物。他是虚构的大洋国的领袖,是权力的象征。这个国家流行的口号是“老大哥在看着你”,意为政府始终在公开和秘密的场合监视着公众。西方人在批评政府监控丑闻和侵犯隐私权问题时,常提到“老大哥”这一概念。

他开出约四百米后停下车,出来钻进了丛林,朝着西边他刚经过的方向走了回去。他躲在一排树木后边观察那幢小房子。离得挺远的地方,有一只响尾蛇正在用它发出的独特声音,对闯入这里的不速之客发出警告。

普勒一动不动,只是蹲在那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小房子。

房前停着一辆旧卡车。另外一辆车的一些基本部件摆在房子侧面。房后看来有个车库。仅有的一扇房门是关着的。这地方似乎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无人居住。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所以房子里边的光线应该还可以,尽管四周的树木给这里的一切都投下了混沌模糊的阴影。

没有声音。没有人。

他继续蹲在那里,继续思考着应该怎么做。

如果这里有人的话,他们住在离凶杀现场如此之远的地方,很难有成为目击者的可能。但是他们也许知道一些事情,就像那张纸条上写的。

如此说来,无非是两种可能:有人打算向他提供线索,或是有人打算加害于他。可能是迪奇和他的伙伴一心复仇,也可能是企图阻碍破案的什么家伙会冲他杀过来。

普勒已经把手机的来电铃声调整为振动。它果然振动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儿,普勒?”科尔问。

“到了那个地址。在房子东面的林子里。你呢?”

“我在房子西面的林子里。”

“太棒了,不谋而合。看到什么了吗?我这边什么情况都没有。”

“我也没看到什么。”

“你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邮箱上没有名字。”

“你打算干什么?”

“找出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你想怎么做?”

“先别把事情搞得太复杂。我从东边接近那幢房子,你从西边接近。到林地边缘我们停下来,再彼此联络。”

普勒收起手机向前走去。M11手枪已在他的手上,枪口指着前方。他估计科尔的那把眼镜蛇王左轮手枪在西面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一分钟后他的手机又振动了。

“到达预定地点,”科尔说,“现在怎么办?”

普勒没有马上回答。他对眼前的景物分段分块地进行网格化扫描。同他打过许多交道的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家伙就很聪明,他们想方设法把美军士兵引入伏击圈套。他们有本事让四周的一切显不出任何凶兆。孩子、女人,还有小宠物。

“普勒?”

“容我一分钟。”

他向前迈了几步。

“嘿,这儿有人吗?”

没有回答。他本来也没指望有人回答。

他又向前两步,完全脱离了丛林边缘的树木。但是他没有直接面对房子,而是躲在了那辆旧卡车的后面。

他对着手机问:“你看到我了吗?”

“看到了,不太清楚。”

“你那边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吗?”

“没有。我看这儿不像有人住。事实上,房子都快塌了。”

“以前来过这儿吗?”

“只是到过附近别的地方。我过去甚至没注意到有这么一条小路。你认为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原地别动。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普勒放回手机,又朝前移动着,直到能够看清房前的门廊。他仔细观察着,上、下、左、右,接着他重新盯住门廊下部,从夹克口袋里取出了一只瞄准镜。它本来也在那只背包里,普勒临来时把它带在了身边。

普勒把瞄准镜举到眼前,调试镜距,门廊的一切顿时清晰可辨。上、下、左、右,接着他还是盯住门廊的下方。

他摸出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卧倒,别动。”

“看到什么了?你想干什么?”

“如果同我想的一样,过五秒钟你就会听个分明。”

“普勒——”

他早把手机挪开了。

他把瞄准镜装到M11手枪的枪口。

他向周边又望了一眼。

“嘿,我是约翰·普勒。是你请我上这儿来的。我愿意和你谈谈。”

他等了五秒钟。这帮家伙真的以为他会径直走向前面的房门?

他举起枪。在瞄准镜的引导下,枪口指向了门廊的地板。

他连开三枪。碎裂的地板碴儿飞了起来。他听到由于金属撞击而发出的砰的一声。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他是对的。他低下身子。

房门被轰然炸开了。脆弱破旧的木门板全然扛不住霰弹猎枪的如此轰击。站在门前的任何人都会被炸得血肉横飞。

所谓的任何人本来应该是我,普勒想。

“上帝啊!”

普勒朝左边看去,只见科尔先是看看他,再看看那扇门炸开的大洞,接着又回过头来看他。

“你怎么知道这里设了机关?”她大声喊着问普勒。

“门前的地板木料是新的。他们在下边装上了压板,把导线引到了屋里,连接到猎枪的扳机上。猎枪的枪口设定在人体腹部的高度。你也许听到了,我的子弹命中了他们的压板。”他离开了卡车的掩护,“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竟然以为我会溜溜达达走到他们那个门口,让猎枪崩得体无完肤。”

“我很高兴你比他们想象的更聪明。”

她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普勒突然看到了,冲着她狂奔过去。他猛然飞扑,撞到科尔的腹部,把她撞离了地面。他们重重地跌到丛林边儿上,没过两秒钟,那辆旧卡车便轰的一声发生了爆炸。卡车的一个前轮砸在离他们二十厘米都不到的地面上。汽车碎片大雨般落到他们的四周。普勒用身体将科尔压在下面。长长的一条橡胶抽在他的后腿上。很疼,然而造不成什么大不了的伤害,留道血印,仅此而已。

卡车的火焰熊熊燃烧。普勒明白接下来会出现的问题。他抓过科尔扛在肩上,跑进了丛林里。几秒钟后卡车油箱又炸了,第二轮的冲击波把车的残骸碎片再次崩得到处都是。

普勒把科尔安置在离卡车残骸较远的一棵大树后面。大雨似的碎片落过之后,他从树后探出脑袋进一步观察。

“你怎么会知道的?”科尔喘着粗气坐了起来。

“两丛灌木之间拉了一道绊线。”

“明显是有人想杀死你。在卡车上做手脚。在房门上做手脚。如果有一处出了岔子,另一处也会要你的命。”她打量着四周,身体出现了颤抖。这显然不是入夜的凉风造成的。

“我的耳朵就像教堂的大钟一样响个不停。”

普勒没有去看她,而是盯着毁坏的那辆卡车。

“你没事吗,普勒?受伤了吗?”

他摇摇头。

“那你怎么了?”

“在你碰到那根绊线之前我就应该发现它。”

“不过你发现得正是时候。”

他回头看看她。

“我没做好。”

“我要调些人来勘查现场,”科尔说,“还要调消防队。如果火烧到这片林子,就会是一场噩梦了。”

“房子外墙上挂着一盘消防水管。只要水栓能出水,我就能把火扑灭。”

“如果还暗藏着一些机关怎么办?”

“如果我还像刚才那样看走了眼,一切都是活该。”

“普勒,你一点也没看走眼。”

普勒不接她的话茬儿。

“警局有爆破方面的专家吗?”

“兰德瑞·门罗懂得一点儿。不过,城外住着一位从火器与爆炸物管理局退休的专家,我可以委托他开展调查。”

“换了我也会这么做。这件案子需要多方面的专业人员。”

科尔开始打电话。普勒接上水管,把水柱对准了卡车残骸上的大火。十分钟后,有两队人各开着一辆消防车赶了过来。兰德瑞·门罗在电话里说他正在路上。科尔联系到了那位已退休的专家,并安排马上接他过来。

当消防员接手剩下的灭火工作,很快将卡车残骸浇成落汤鸡之后,普勒指着房子对警官们说:“如果是我,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去接近这个怪物。要是让我做的话,在任何一个喘气的家伙走近它之前,我会派一个活动机器人进里边先看看。”

科尔说:“州警察局有这种东西,我打个电话。”

她打完电话后,普勒说:“嗯,我想我们还得赴一场晚宴。”

“你仍然想赴宴吗?”

“是啊,我想去。”

“你车上有干净的衣物吗?”

“从来都有。”

“那么我们就去我家冲洗一下,这样我也可以换换衣服。我的家离特伦特的住处比你的旅馆近。”

他们走向自己的汽车。赶过来进行现场调查的警官们这时都站在了离那幢房子和爆炸的汽车尽可能远的地方。

当他们走到路边时,县司法官帕特·林德曼斜倚着他那辆福特车的右侧车门站在那里。他用手帕擦完脸,又朝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德雷克的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对走过来的普勒和科尔说。

“过于激动人心了。”科尔回答。

“你省去了我不得不任命一位新警长的麻烦,普勒。这事我欠着你的。”

“我差点就没能救出她来。”

“结果最重要。”林德曼透过树林望着那辆卡车的残骸说,“你让有些人觉得很不舒服。他们给你住的旅馆留了张纸条?”

“我洗澡的时候顺门缝塞进来的。”

“就是说他们监视着你?”

“看来是这样。”

“你们俩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

“现在还没有清晰的看法。”科尔说,“但是这已不仅仅是公事公办了,他们做的这些已经直接威胁到了我的个人性命。所以只要我活着,我就要不遗余力地将他们捉拿归案,司法官。”

林德曼点点头,又吐了一口唾沫。

“烟尘过敏。过去我从来没有这种毛病。”他对着普勒问,“你希望我们警察局给你提供一些保护措施吗?”

“不,我没事。”

“你看着办吧。好啊,我该离开了,我太太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晚饭。”

“您多保重,司法官。”科尔说。

他的车开走后,普勒问道:“你不想接手他的职务吗?他似乎已经无心恋栈了。”

“他是个好警官。但是他干这一行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而且我认为,他对于在他的任期行将结束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案子缺乏思想准备。”

科尔一边开着车门一边又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在旅馆帮助路易莎的事。你做得真是太好了。”

“她需要别人帮助,所以我就帮助了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还没顾上给医院打电话。不过如果没有你,她就死定了。”

“你认识她吗?”

“人人都认识路易莎。非常好的一个人。”

“很高兴能为一个好人提供帮助。”普勒低声说道,“命运对待好人通常不是很公平的。”

科尔将一只手放到了普勒的肩膀上。

“关于炸弹的绊线,我希望你别再责怪自己了,普勒。”

“如果我在国外服役的时候出了这种事,我的全班战士的性命就该都报销了。”

“但是我们还活着。”

“那倒是。”他闷闷地答道。

普勒坐进自己的车里,跟在科尔的车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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