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逸飞做了一个梦,梦见许雅琴奔向一个悬崖峭壁边,他在后面一边大声呼喊着许雅琴的名字,一边拚命追赶着许雅琴。可是,许雅琴没有听到他的大叫,到了山壁上纵身往下一跃。在跳下的一刹那,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眼神充满着忧郁。

“许雅琴——”吕逸飞大叫道。

“逸飞,你叫什么呢。”吕逸飞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睁眼一看,原来是母亲蔡香红坐在他身边,满脸泪痕,正用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部。

“这是哪儿?”吕逸飞问道。

“医院呀,逸飞。”

听到母亲的回答,吕逸飞这才抬起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一瓶500毫升的大输液瓶挂在床头边的铁架上,小手臂插着一根细细的针头。床的另一头站着吕逸梅,脸上显得焦急不堪。

“逸飞,你感到好些了吗?”蔡香红又问道。

“妈妈,我只是饿得身体虚弱,恢复好了就没事。”吕逸飞说道,“其实,你们都不用担心我。”

“哥,你不用说了。你快把妈妈和我急死了。要不是林雪叫来救援人员,你哪还有机会躺在这里和我们说话。”吕逸梅气呼呼地说道。

“逸梅,逸飞现在没事了,你就不要多说了。这里有我一个人照顾就够了,你去上班吧。”

“我偏要说。”吕逸梅说道,“那个许雅琴一定不是好东西,哥哥发生这种事她居然躲起来不露面了,这算什么新婚夫妇?她心里一定有鬼。”

“许雅琴躲起来了?”吕逸飞嘴里喃喃地问道。难道这事真的与她有关吗?如果她有意要害我,可为什么要与我结婚呢?

“哼,那狐狸精看到你发生了不好的事后便假惺惺地晕倒在地。一切救援工作都是林雪在忙碌着。可林雪看她昏倒后,将她扶到矿区办公室休息,没想到她醒来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现场。她要不是做了亏心事,会悄悄地溜走吗?天下哪有这种女人,看到自已心爱的男人塌进了矿井居然临阵逃跑。分明她就是想你死,想独吞你的财产。”吕逸梅越说越有气。

“这种女人表面上真看不透。逸飞,你怎么会认识这种女人呵?看把你害得多惨!”蔡香红忍不住接上来说道。

听着母亲和妹妹你一言我一语对许雅琴的指责,吕逸飞心里很不是滋味。矿区上井下每一处的施工,他监视得非常小心。修建顶棚的原材料他亲自负责采购,每一块木板每一块石头他都要仔细察看。施工的每一个环节必须亲自过问。他自认为井下的设施是所有私人煤矿中最为坚固的。所以,这次塌方可以断定是一次人为的行动。无疑,现在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了。井下婚礼与塌方时间安排得那么巧合,许雅琴能逃脱干系吗?难道许雅琴和他结婚的目的是为了害死他?可吕逸飞马上否认了这种想法。因为害死他不必等到和他结婚。

这里面一定另有阴谋!是什么阴谋,许雅琴一定知道。所以,现在不是指责许雅琴的时候,而是要找到她在哪里。

“你们能不能出去一下,让我好好地静一静。”吕逸飞实在不想听到任何人说许雅琴不好。

蔡香红和吕逸梅望了望吕逸飞苍白的脸和瘦弱的身体,默默地退出病房。

大约十分钟后,门又被推开了。

“祝你早日康复。”林雪抱着一大束鲜花走了进来,将花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

“谢谢你救了我。”

“发生这种事,谁都会伸手。我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说实在话,很多人当时不抱指望有活人在井里。但我的想法不同,不管如何,得赶紧行动。当时,出面发动救援工作的主要是电视台的领导人,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快的抢救方案。”

吕逸飞叹道,“不知许雅琴现在怎样?听说她当时被吓得晕倒了。”

“她醒来后就离开现场,什么话也没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但愿她平安无事。”

“有一件事很奇怪。许雅琴身上背的生氧式自救器是个坏的。不知她是否知道这点?”

“什么?坏的?”吕逸飞突然想起那天许雅琴在快要下井之前,和他换了一个自救器。他明白了,那个坏的自救器本应是背在他身上。如果许雅琴不换的话,他很可能会被窒息而死。

难道许雅琴对后来发生的事有预感?还是——吕逸飞迷惑了。

“生氧式自救器是谁准备好给你们的?”林雪问道。

“冰铁锋。”吕逸飞回道。

“冰铁锋?”林雪说道,“他怎么会这样粗心呢?”

“他应该是办事老练的人,出这种错误不可能。购买自救器时一般要检验是否有问题。下井作业安全非常重要,这对于一个多年从事矿业管理人员来说,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冰铁锋策划塌方事件完全可以排除,因为他不会把自已算计进去。吕逸飞想道。

“那么你觉得会是谁炸塌井道棚顶来害你们呢?”林雪带着职业性的动机问道。

“这个我说不上来。说实在话,我并不知道在背后暗算我的是些什么人。我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并不是金钱的驱使,而是爱情的缘故。”

“爱情的诱惑?”林雪笑了起来,“难道许画家希望你有很多很多的钱吗?”

“这个——”吕逸飞嗫吁道,“许雅琴是有着杰出才能的美术专业人才,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或许我只想用一种极端方式来证明自已的价值吧。”

“我明白了,你想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平衡你和许画家之间的地位。这样的爱情才不会让人感到压抑。”

“有人说爱情是盲目的。我虽然对许雅琴的内心活动并不完全了解,但我始终对她怀有一种原始纯净的美好想法,她是值得我用一生的努力来追求的。向我表示好感的曾有许多家境优越和自身条件不错的女孩子,但我未曾有过丝毫的动心。”

“可是,许画家这么多天没有出现在你眼前,你心里是什么想法呢?”

“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并不会因为她不及时出现在我眼前就对她有其它想法。即使她有什么过错,那也是可以忽略,不值得计较。人不可能没有一点小错。”

“你真让我见识了男子汉的胸怀和大度。许雅琴要是知道你的内心想法,一定会非常感动。”林雪说道。

“我只是说出我心里的想法而已。”吕逸飞想起现场情景,问道,“张波他们没有责任吗?”

“公安局对这件事调查的结果是,张波他们只是恶作剧中不小心碰动了电动车。引起冰铁锋死亡的主要原因是由塌方引起,而不在于电动车的推动。但后来的事情变得非常严重,所以张波他们要按扰乱公共秩序的治安惩罚处分。”

林雪走后,吕逸飞心里忽然有种强烈不好的预感。许雅琴到底去了哪儿呢?吕逸飞爬起床,觉得身体虽然虚弱,但走路基本上没有问题,便走到门外看了看,发现妈妈正坐在外边,头望在另一边,于是偷偷地从她背后的方向走过去,到了转弯处,便下了楼梯,走出医院,匆匆向着许雅琴的住处走去。

许雅琴的房间没有任何响声,安静得可怕。吕逸飞走上去,猛地按响门铃,见没有反应,心里有些失望。于是掏出手机拨通了许雅琴的号码,可是没有人接。吕逸飞刚要关上手机。忽然听到拍地一个重物倒在地上的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吱吱的老鼠叫声。

许雅琴不在家!

吕逸飞努力地想着,可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许雅琴此时会在什么地方。他拿出许雅琴配给他的钥匙,开开门走进去,他的目光僵直了。墙壁上的许雅琴自画像外面的罩布不知什么时候被老鼠咬断掉在地面上。看着这幅画,他又想了那晚在吕家楼闹鬼的事。

难道她在吕家楼?他记得配了一副吕家楼的钥匙给她。

事不宜迟,必须尽快找到她。想着,吕逸飞将房门锁好,便心急如焚地朝吕家村直奔而去。

吕逸飞来到吕家楼时,已近黄昏。快落山的太阳挂在西边的丧魂谷山岭上,将山头映照得血红血红。

吕家楼的大门是打开的。整个吕家楼静寂得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吕逸飞步上二楼的客厅时,一位女人背向着他,长长的头发散在脑后,对着窗外虎跳峡的方向凝视。他上楼的脚步声似乎并没有惊动她。

“许雅琴。”吕逸飞在背后轻轻地叫了一声。

那个女人缓缓地背转身来,原来是一个非常丑陋的老太婆,脸上疤痕累累。面目像传说中的鬼怪,丑陋不堪。不但面目让人看到可怕,而且当她看到吕逸飞到来时发出一种得意的狞笑时,让吕逸飞全身颤抖不停。

“你是谁?”吕逸飞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我是许雅琴的妈妈。”

“你是她妈妈?”吕逸飞一下子坠入了云山雾海之中,不知所措。他从来没听说许雅琴提到她的妈妈至今还活着,所以老太婆的回答听起来荒诞不经。

“你怎么进来的?”吕逸飞盘问道。

“当然是我女儿要我来的。”老太婆说道,“她要我在这儿等女婿你来呵。我还以为你一时不会想到来这里,没想到我女儿冰雪聪明,早算准你会寻到这种地方来。”

“你真的是她妈妈吗?我怎么没有听到她提及过?”吕逸飞疑虑重重地问道。

“你不知道并不奇怪。只怕莱市没有多少人知道。”

“你是冷若非?”

“我不是冷若非,也不认识冷若非。”老太婆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吕逸飞,“这是许雅琴要我转交给你的。”

吕逸飞接过来一看,上面写道,“我在虎跳峡洞口等你。”从上面洒脱飘逸的字迹来看,无疑是许雅琴亲笔所写。

许雅琴在玩什么花招呢?

吕逸飞心生一丝疑虑,望了一眼老太婆,将纸条放进上衣口袋里,然后默默地转过身地朝车库走去。可是,掏出钥匙刚要开车库的大门时,发现门上的锁已换上新锁。仔细一瞧,吕家楼的大门也更换了新的大门,只时他刚进来时由于心思太过于集中在许雅琴身上,所以才没留意这些现象的变化。

吕逸飞心里一惊,刚要转身,后面传来了说话声。

“吕老板,这儿的财产一切都不再属于你。”

老太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背后。

“什么?”吕逸飞有些不相信自已的耳朵,“不是我的?”

“许雅琴没有给你交代吗?由她向你解释好了。”老太婆神秘一笑,“目前吕家大楼临时由我代理掌管。”

情况突然发生的变化把吕逸飞的神经搞得混乱不堪,尤其听到说他的财产不属于他,让他感到十分的迷惑不解。仅仅陷进矿井内数日之久,吕家楼已非他所有,可是又变成了谁的呢?

难道许雅琴在背后玩弄什么手段吗?难道她从来没相信过我说的话吗?

吕逸飞一边想着一边来到虎跳峡的墓地。

许雅琴站在洞口,脸色憔悴,两眼失去往日的光泽。脸上不再浮现往日冷岭的美色,却给人一种可怜的凄惨之感。当她看到吕逸飞迈着急躁不安的脚步走过来时,许雅琴只是轻轻地说了声,“你来了?”

“是。不管你叫我去哪里,我会去的。”吕逸飞回答道,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充满着一种憧憬和希翼。他希望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他不想两人之间的爱情为过去的记忆和经历所影响。

“是吗?包括你放弃你目前的一切吗?”

“是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所有的一切全部交给你。即或我一无所有,我也心甘情愿。”

“你有没有想过人财两空的结局呢?”

“没有想过。不过,如果真的是这种结局,我也认了,我不后悔。毕竟我曾用实际行动爱过你。没有钱,可以继续赚,但爱情不可以随便得到。”

“你认为我会爱上你吗?”

“我相信我的眼光。”吕逸飞坚定地回道。

“吕先生,我看你的眼睛有些高度近视。”许雅琴霍地从身上抽出一把尖刀,架在吕逸飞的脖子上,“你现在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话要说?”

“能死在你的刀下,我毫无怨言。”吕逸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你想要我死,其实早在我们认识之后,你就可以完全动手。从我认识你起,我就爱上了你,心里从来没有对你设过防。要动手何必等到今日。”

“因为南木岭矿产图掌握在你们吕家,我要夺回南木岭矿产分布图。我父亲曾告诉过我,如果有一天他被遇害了,南木岭的矿产分布图一定会在仇人的手里。”

“你以前不是从我手里拿到南木岭矿产图了吗?”

“是的,我拿到了。我要让你尝尝被爱情欺骗的滋味。你父亲当年正是利用这种手段骗取了我母亲的感情。尔后又为了南

木岭矿产图杀害了我双亲。”许雅琴发出一声冷笑。

“原来井下婚礼是你蓄意谋划的?”

“没错。”

“既然你要杀我,何必要与我结婚呢?”

“当初你父亲在我母亲怀孕时把她骗到山上,说是出于保护她和出生的孩子着想。并口口声声说爱上我母亲,将来要和我母亲结婚,要照顾我们母女两人一辈子。可是,到最终他还是背弃了他的诺言。他不是一个男子汉。我母亲在那种地步,为了生下我,为了我以后的成长,忍辱接受了你父亲的同居要求。她相信了你父亲的甜言蜜语,怀着一种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要不是这份情念支撑着她在山上顽强地与孤独的寂寞作斗争,她或许早就选择离别人世。令人不耻的是,那时你父亲一方面在山花言巧语哄骗我母亲,另一方面背地里在山下和另外一个女人结了婚。你说,这难道是一个正人君子所做的事吗?”

“我明白了,你与我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在洞房花烛之前,受尽欺骗愚弄的滋味,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饮恨离世?”

“算你命大,居然让你逃脱了算计。”

“事情的起因毕竟是你母亲与我父亲之间的事,你为什么非要报复我不可呢?”

“不错,这是她们之间的事。可是,我是在那个环境中生长,你的生活感受当然与我的不同。你在正常的家庭环境中出生,长大,学习和生活,有个让人仰慕的完整家庭,有父母的疼爱。而我不同,母亲一走出山就遭人白眼,在别人眼内我母亲是破鞋。破鞋!你知道吗?别人丢弃不用的鞋。而我是破鞋的女儿,一样抬不起头。”

“可是,造成这一切的不是许工程师吗?”

“不管是不是他的错,可你父亲没必要去安慰我母亲,更没必要说要与我母亲结婚,而让她住到山上,我母亲一直在一种被欺骗的幻想中过生活。你知道幻想破灭后,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打击吗?本来当时许工程师的不辞而别已让我母亲的感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又加上你父亲温柔的陷阱,身心受到极大打击。她当时能不感到绝望吗?最想不到的是,后来,你父亲为了掩盖自已龌龊的动机和想法,把刚出狱的王富财介绍给了我母亲。我母亲几番要上吊自杀,一看到这种情景,我就会拖着她的腿大哭大喊,妈妈,不要,不要。这时,我妈的心就软了下来,然后抱起我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真的,我对你的过去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我妈妈对这一切也不知道。”吕逸飞低下头,听着许雅琴的倾述,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许雅琴的情景,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往日父亲高大的形象此时在吕逸飞心中一点点在瓦解。说实话,他从来没去想过许雅琴在那种环境中的心理感受,也从来不知道父亲会是这样对待许雅琴的母亲。也可以想象,许雅琴生活在那种环境中,不但体会不到幸福的滋味,连人间的正常温暖也感受不到。

“哼,令人不齿的是,你父亲居然为了南木岭矿产图,起了杀人灭口的祸心。这是我一辈子所不能容忍的事。”

“可是,你有什么证据表明是我父亲害死你双亲的呢?”吕逸飞说话时感到底气很不足。他一直想搜寻一些事实来说明他父亲的清白,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努力的结果依然为零。

“证据?南木岭矿产图在你们吕家,难道这还不够吗?如果说有第三者掌握南木岭矿产图,想必你父亲肯定会有所反应,不至于你们全家人不知道吧?”

许雅琴的话句句占理,让吕逸飞感到无地自容。他真想把父亲从棺材拉出来当面质问这些是不是事实,如果他躺在那儿还有一口气的话。可惜,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想。

原来许雅琴断定害死她父母的唯一证据是这张南木岭矿产分布图。

“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父亲对你母亲产生过一段感情,那么南木岭矿产图的秘密不让母亲、我和妹妹知道,这是合乎情理的。”

“可南木岭矿产图出现在你手里,你还想抵赖事实吗?”

事到如今,吕逸飞只好将他第一次如何下井的动机,回家偶然发现身上粘着一半图纸,后来又如何发现另一半图纸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所编的童话吗?”许雅琴冷笑一声,接着用极其迅速的动作,挥起锋利的小刀猛地向他的喉部刺来。

吕逸飞闭上眼睛,没有躲闪,镇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可心里想道:完了!

刀尖刚刚挨到吕逸飞的脖子上便停止了,许雅琴说了声,“我可不想你死得这么痛快,下去吧。”随即一脚朝吕逸飞踢去。

吕逸飞站立不稳,身子跌向洞内,顿时进入一个黑漆漆的世界。

虽然没有手电筒,由于吕逸飞几年前在洞内探过险,所以里面的路线在他头脑里仍然清晰。他并不怨恨许雅琴,如果此举能减轻她心中的愤怒,他倒情愿接受这样的惩罚。他现在要尽快地爬出洞口,把事情查清楚。洞内的骷髅必须要向公安局报案,让司法部门通过鉴定分析,查清是不是许工程师和冷若非两人的,不管是否会牵涉到父亲。

吕逸飞爬出洞时,许雅琴已离开虎跳峡。他刚要回吕家村时,手机响了。吕逸飞一看,是妹妹吕逸梅打来的电话。

“哥哥——”电话那头传来了吕逸梅的哭声。

吕逸飞心里一怔,问道,“妹妹你怎么啦?”

“你的公司被法院查封了。你的所有财产,包括不动产和存款,统统被冻结了。妈妈听说这事,气得快要发疯了。又听说公安局向你发出了通辑令,说你非法开矿,矿上所有的证件都涉嫌造假,要抓你坐牢。妈妈晕了过去,现在躺在医院里住院,醒来后泪流满面,老是担心你会出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吕逸飞大吃一惊,难怪在吕家楼他想去开越野车时,车库和吕家楼的大门钥匙已换了新锁。

“报纸已登了出来,现在弄得莱市人人皆知。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妈妈早对你说过,安安心心教你的书,不要想着发财。你偏偏不听。”

吕逸飞心里乱成了一团麻,难怪他开矿那么顺利,办证也非常顺利。看来,早有人设好圈套让他往里钻,而他居然浑然不知。难道这一切也是许雅琴策划的吗?

不可能!吕逸飞想道,许雅琴的能量再大,不可能影响到整个莱市的头面人物出面为她复仇。这里面一定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在莱市绝非一般的人物,至少在莱市能呼风唤雨。那么这人是谁呢?

“妈妈有话要对你说。”吕逸梅的声音。

“逸飞,现在到这种地步,我也不好再指责你什么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已——”

“妈,你好些了吗?我现在就去看你。”

“我求求你不要来。现在公安局要抓你,你不要送上门来。只要你不出事就好。你现在离开莱市,到外面躲一阵子吧。”

这种事情躲得掉吗?吕逸飞感到了绝望,先是许雅琴的婚变,接着是他的公司发生戏剧性的变化。真让他欲哭无泪。对于许雅琴这样的复仇方式,他还可以接受,但他的财产就这样倾刻间化为乌有,这无论如何让他想不通。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不能回家,不能回公司,吕家楼也成了别人的,往外逃已身无分文,现在陷入了插翅难飞的绝路。不但随时有公安局的人来抓他,而且许雅琴知道他没死,还有可能再次找他的麻烦。

天渐渐黑下来,吕逸飞坐在虎跳峡的坟地上愁眉苦脸。如果被他们抓住,万一受不了皮肉之苦,屈打成招,冤案倒成了铁案,到了上法庭时有口难辨。现在的问题是必须尽快弄到一笔钱,然后想方设法逃出莱市。打定主意后,当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时,吕逸飞偷偷摸索到附近的一个煤矿的露天煤坪,抓一把煤炭涂黑自已的脸,然后趁别人不注意时,溜进后面下井矿工的换衣间,偷了一套破旧的外衣穿上,大摇大摆走了出来。在别人眼内,他成了一个名符其实刚下班回家的挖煤工。

当天晚上,吕逸飞在一座天桥底下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惶恐不安地露天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醒来时发现别人并没有注意他时,才放心地往父亲生前的好朋友汪庆浩的锡矿走去。

锡矿位于青桥镇的另一方向北木岭,与南木岭遥相呼应,中间相隔三公里路远。

这时候,唯一能帮助他的人可能就是汪庆浩。据他所知,汪庆浩是和他爸爸来往最密切的朋友。吕文俊早期开矿资金上的困难,全是汪庆浩无私的资助,而且没有要吕文俊还一分钱,甚至一餐饭也不让请。

发生中毒那件事,汪庆浩感到很难过,并一再对妈妈说过,一但他家有什么困难,请一定找他,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现在他落难到这种地步,唯一的希望是能得到汪庆浩的资助。

吕逸飞瞅准机会,看到锡矿办公室只有汪庆浩一个人在时,忙跳进去,反手将门锁好。

汪庆浩是一个微微发胖的中年人,正坐在那儿翻看莱市日报,忽然见到一个满脸漆黑的年轻人进了他的办公室,行动诡秘,以为遇到前来行凶的绑匪,慌忙地从身上掏出手机要拨打110。

“汪伯伯,你不用害怕,是我,吕逸飞。”吕逸飞说道。

“是你?”汪庆浩脸上显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你怎么成了这种样子?”

“公安局在通缉我。”吕逸飞站在门边没有动。

汪庆浩大吃一惊,“贤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汪伯伯,这个问题三言两语一时难以说清楚。”吕逸飞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是否可以借我一些钱?”

“贤侄,你不是开玩笑吧?”汪庆浩说道,“谁不知道你是莱市第一富呢?”

“我的所有不动产和存款账户被法院封存了,我出来时身上没有带一分钱。回莱市向家里人拿钱,只怕家里人的一举一动早被他们监视。事到如今,我已是走投无路,但又不甘心自投罗网。这种情况下,才想起来求助你。”

“贤侄,想不到你会落到这种地步。”汪庆浩难过地说道,“你现在需要多少钱?”

“如果有的话,先借我一千块现金吧。”

“真是不巧,我以往身上总要放千把块钱,今天换洗衣服时,居然忘了带钱出来。”汪庆浩拍了拍自已的脑袋说道,“这样吧,你在矿上待一会儿。我马上回家,取一万块现金给你。”

“大约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就够了。”

“好吧,我在这儿等你。”吕逸飞迟疑了一会,只得答应道。现在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为了怕别人识破你的身分,你暂时去我仓库隔壁的值班室躲一会。我会把其它人支开,只让你一个人安安静静在里面,保证不让任何人进入那个房间。”说着,汪庆浩走过去打开门,带着吕逸飞出了办公室,进了离这半里路远的一个小房间。里面仅摆设着一张办公桌,两张小木床。房子靠东边的墙壁外露天放着一堆锡矿渣,北边是几个简陋的冶炼装置,旁边是一个堆满了矿石的仓库。外面的工人都在忙忙碌碌,根本没注意到吕逸飞的到来。

吕逸飞进去房间后,刚坐了三四分钟,觉得有小便,便推门出去,发觉门从外面被锁了。

看来汪伯伯是为了怕有外人进来才锁上门的。吕逸飞想道。可是,很长时间没拉小便了,这一下子竟然有些忍受不住了。忽然,吕逸飞发觉靠炉渣的墙脚下有一个小孔,心里一阵高兴,忙走过去就要拉。不料,孔里钻进一股烟雾,直往房间里钻,同时闻到一股臭鸡蛋的气味。

不妙!学化学出身的吕逸飞心里立刻大叫道。

根据化学知识可以判断,这刺鼻的臭味来自一种叫做硫化氢的气体。那么,硫化氢气体从哪儿来的呢?

吕逸飞搬一张木椅放在窗户下边,然后踩上去趴在窗台上,试图推开玻璃窗户,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劲,窗户无法打开。仔细一瞧,才知道窗户的活动部位已经被缠绕的铁丝固定。吕逸飞只好通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这一看竟使他惊讶得张开嘴巴,差点叫出声来。

窗户外,汪庆浩戴着口罩,手持一条水管,正在向刚出炉不久的锡矿渣上面喷洒自来水。水泼在矿渣上产生的烟雾,被南风一吹,纷纷往值班室的方向窜来。刚才所闻到的气味正是汪庆浩的杰作。

吕逸飞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溶解在水中并与水反应形成了碳酸,再与矿渣中的硫化物发生化学反应,从而产生了硫化氢气体。

汪庆浩到底在干什么呢?他明明答应我立即回家拿钱,为何还在这儿做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他绕到房子后面用水浇淋矿渣,是因为矿渣温度太高需要水降温吗?可是——处理矿渣有这种必要吗

?而且做这种事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这时一只蟑螂出现在吕逸飞的视线内,从墙角钻出来后旁若无人地在床脚下移动。吕逸飞跳过去,以极其迅速的动作将蟑螂逮住,然后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搜出一节布绳子绑住蟑螂的几只前肢,吊挂在墙脚下的小孔中间,接着远远地站在屋子另一端仔细观察蟑螂的反应。开始蟑螂不停地抖动或者振动着翅膀,慢慢地就失去知觉直到归于平静。

吕逸飞解下蟑螂,才发觉蟑螂已中毒死亡,不觉脸色大惊。父亲死前的情景蓦地跳进他的脑海,是那样清晰。恶心、呕吐、头昏及酱油样尿液,一一在浮现在他眼前。他记得父亲断断续续说过两个字“锡”和“水”。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联系到现在的情景,吕逸飞终于有所醒悟。大概父亲临终时意识到了他所呼吸的毒物与水浇上锡矿渣产生的烟雾有关。

根据父亲的临床症状和眼前遇到的事实,吕逸飞进一步推知,真正致人性命的不是硫化氢,而是来自另一种更为厉害的剧毒气体:砷化氢。

如果矿渣里含有砷化物,同样可与水中的碳酸作用产生出砷化氢。砷化氢气体是一种强烈的溶血性毒物。在含砷化氢为1mg/升的空气中,呼吸5~10分钟,可发生致命性中毒。中毒后如果不及时到医院及时进行换血手术,死亡率极高。

父亲就是这样被谋害的吗?

吕逸飞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度的恐惧,如果他不尽快离开这座房子,后面的结果将不言而喻。他现在明白汪庆浩为什么要锁门了,原来不是为了怕别人闯进房间认出他,而是怕他发觉情况不妙时逃掉。

关起门来用砷化氢气体干掉他,多么狠毒的手段!

这样,只怕过几天之后,公安局会为他的死又得出一条结论,系不明之毒所害。

如果不是他今天走投无路之际来求汪庆浩,他或许一时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汪庆浩。”吕逸飞在窗户边大叫一声。

汪庆浩回头一看,吕逸飞双目含着怒火,心里一惊,但马上镇静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炉渣上浇水。

“放我出去。”吕逸飞继续大叫。

汪庆浩没有理睬,反而更加有恃无恐地加大了浇水量。从墙脚下小孔内钻进来的烟雾开始在房内飘浮,渐渐地占据着房内的每一个空间。

生命危险一步步向吕逸飞逼近。

吕逸飞尽量避免深呼吸,绕到值班室的门边。再不逃出去,在这儿只能坐以待毙。不行,不能不明不白让他们害死在这里。

吕逸飞想到这里,握成双拳,狠命地砸在门框上,同时大声呼喊道,“来人呵,救命呵!”

吕逸飞这一喊果然有效,附近上班的几个工人,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到门边。吕逸飞见状,更是尖着嗓子大叫救命。几个工人找来工具,急忙砸坏门锁。

吕逸飞一见门被打开,说声,“谢谢。”接着,不顾众人的惊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山下夺路而逃。

几个工人正感到莫名其妙时,在后面浇水的汪庆浩一见吕逸飞跑了出来,扔下手中的水管,冲过来对着几位工人大声吼道,“你们不上班,在这儿瞎闹着做什么?”

“我们听到有人呼叫救命才跑过来,房子上了锁,我们又不知道里面的真实情况,我们就——”一位工人说道。

“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公安局要抓的逃犯。我如果不上锁的话,公安局的人一定会说我窝藏罪犯。我有这个胆量吗?”汪庆浩气急败坏地说道。

几个工人面面相觑。

“你们还不快帮我去追?”

可是,此时吕逸飞已跑得无踪无影了。

吕逸飞一口气跑了五六里跑,回头一看,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于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稍作休息,吕逸飞开始往偏僻的山路走。吕逸飞最怕的是遇到熟人或者当地派出所来抓他的警察。由于他的名气和财富,以前频频现身于电视台,他的相貌已为大多数莱市人所熟悉。吕逸飞现在成了草木皆兵的逃犯,走在路上,犹如踩在半空中的钢丝绳,胆战心惊,随时有摔下的危险性。

对面前的局势稍作分析之后,吕逸飞决定往南山村方向逃窜。

从吕家村有一条通往南山村的小路,南山村地形复杂,易于隐蔽目标。而且南山村的人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对外面发生的事很少了解。只要南山村没出命案,派出所的人一般不会进入南山村。

两个小时后,吕逸飞到了南山岭。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吕逸飞来到一座孤立的土砖房前,里面没有一丝亮光,也没有任何声响。从门上落下的灰尘来看,里面很久没有住人了。后面有一扇窗户,木头被老鼠咬坏了,稍稍用力,窗户中的木框就被从中折断了好几根。吕逸飞翻窗跳入房中,房内起居生活的简单设施一应俱全。吕逸飞不觉喜出望外,觉得找到了一个暂时栖息的好地方。

吕逸飞借着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开始在房子里四处搜寻可以填饱肚皮的食物。在小搁楼上的陶瓷罐中,吕逸飞找到了十来块变霉的地瓜干。吕逸飞已饿得肚子实在难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胡乱吞吃之后,十来块薯干转眼成了他的腹中之物。接下来的搜索,更让他兴奋不已,在一个墙角处一个大约一百升的陶罐中,居然贮有供他半个月吃用的大米。而且,炒菜烧饭的厨具虽然简陋,但基本上齐全,灶房内还备有一些没用完的干木柴。

当天晚上,吕逸飞煮了一大锅稀粥,美美地享受了一番。

之后,吕逸飞爬到了床上。可是,无论任他怎么碾转反复身子,也进入不了睡眠状态。沉重的疲惫和困乏并没有使他忘记这样的想法,明天醒来了怎么办。以他一个人的力量与庞大的公安系统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可东躲西藏的生活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帮上他呢?

吕逸飞走出房子,盘腿坐在山坡上,四周一片难得的宁静。此时是吕逸飞最舒服的时刻,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在沉沉夜色中遍布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山下田野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单调悠扬,仿佛要穿透浓浓的黑暗。他的心跌进了黑色的海洋,分不清哪是山,哪是水,甚至哪是他自已。

世界变得很狭小,很狭小。

天空中纷纷扬扬下起小雨。吕逸飞麻木得没有任一丝反应,雨滴纷纷扬扬打在他的脸上,手上,身上,他全然没有知觉。雨点的声音分外的清淅可辨,滴滴点点,挥挥洒洒。吕逸飞的心脏在微弱跳动着脉搏,恐惧和害怕溢满了他的胸间和脑海。

直到了后半夜,吕逸飞才呆呆地站起来,向土砖房走去。正当他刚要跳进窗户时,房内一个人影在他眼前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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