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早晨十点,小山修三要求借用石田五郎的电话打到东京,是打算给化妆品公司挂电话。因为,他听说过该公司是小高满夫负责联系的广告赞助商。

住宿客人早就去海边了,剩下的孩子们在准备海水浴服,吵吵嚷嚷的。

化妆品公司的广告科有人接电话了。小山修三冒充客人,自称是化妆品公司的老主顾。

“贵公司经常在报纸和杂志上刊登广告,产品一直处在领先的时尚地位,我一看到它,就会情不自禁地购买贵公司产品。”

“谢谢!”广告科职员很有礼貌地致谢。

“你们的商品广告也非常吸引人。”

“谢谢!”

“我想收集贵公司的宣传资料,已经在一点点地收集,此外还有什么宣传材料吗?”

“有宣传手册。经销我们产品的百货公司和特约化妆品柜台上理应都有。你如果来总公司,我们可以赠送你各种宣传手册。”

“此外还有吗?”

“让我想一想!虽不是宣传手册,但还是有少儿动漫节目。”

“什么,少儿动漫?”小山修三感到意外。

“是的,我公司的化妆品不仅适用于青年,就连太太们也很喜爱。为此,我们将少儿动漫用在产品宣传上。”

原来是这么回事,询问后得知化妆品宣传和少儿动漫有关。这时,小山修三感到有光在眼前闪过。“你们也在做电视广告吧?”

“是的,是的。”

“电视广告上除了向大人宣传外,还制作了面向孩子的节目吧?”

“其实,那不是电视广告,而是面向少儿的节目,有动漫电视片啦,有少儿电视剧啦等等。那不是电视广告,只是剧片前后印有我们标志性的商品和公司名称而已。一个月前,我们的《超人阿农》动漫电视片深受孩子们欢迎,如今我们又制作出怪兽和科学少年团群斗的电视剧,同样也获得广泛好评。”宣传科干事自豪地说。

小山修三仿佛觉得,电话里对方的声音从耳朵径直流到心里。

“喂。喂,想打听一下。”小山修三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

“请说吧,请说吧。”

“贵公司广告,不,贵公司电视广告是由哪家公司代理呀?”

“是问我们的广告代理公司吗?”

宣传科干事对意想不到的提问感到困惑,但考虑到顾客是上帝,语气变得柔软了。

“电视广告由日荣广告公司代理,报纸和杂志的广告则由其他公司代理。”

“噢,是日荣广告代理公司。”果然如此。小山修三极力抑制内心的激动。

“如果是日荣广告代理公司,应该有我高中读书时的晚辈小高满夫。前不久报上说他在西伊豆因事故不幸身亡,吓了我一跳。”

这一回,对方没有吭声。

“喂,喂,我叫田中,住藤泽市,我妻子和妹妹都喜欢贵公司生产的化妆品。”

“哦,谢谢她俩用我们的产品……其实,小高满夫是与我对口联系的,小高君真可怜!”

“噢,小高君与你对口联系?”

“是的。他对工作很敬业,去日荣他自己的公司的次数,远远少于来我们公司。”

通常,广告代理公司外交员为了与委托方联络感情,去自己公司的次数远远少于去对口联系的广告赞助商,否则工作难以展开。

“这么说,小高君对于少儿电视节目也很热心吧?”

“是的。从制片公司的策划阶段就开始介入,还每天在上午和下午观看其他广告赞助商赞助的少儿电视节目,进行比较和研究,总结比较研究的结果。托他的福,他的此举很有参考价值。”

“什么?他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在观看少儿电视节目?”

“是的,各电视台插放的少儿节目每天约有六至七个。小高君几乎天天把所有的少儿节目看完,同时还向我们谈他的观后感以及提案,是对工作十分敬业的人。我们只关注收视率,而他注重比较和观察电视画面,他的意见非常有益。他的去世,可以说我们公司失去了重要的朋友。深表遗憾。”广告科干事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的语气。

电话结束后,小山修三返回房间陷入沉思。

迄今为止,自己存在大的错觉。平岛庄次从长野夫人处借来的三盘记录纸带,是尾形恒子回收的,是长野博太重视的,那上面有早晚少儿节目的收视记录。虽说根据该情况结合惠子被拐案进行过推理,可现在看来这是根本性的错误思路。

事实上,小高满夫是出于对工作敬业而每天观看少儿节目。根据日期和时间不停转动频道的情况,现在才得以理解。作为参考,小高满夫观看了其他电视台的少儿节目。迄今为止,一直以为小高满夫在惠子被软禁的家里随心所欲地频频转动频道。

曾经给日荣广告代理公司打电话时,确实听说过小高满夫是联系化妆品公司的,根本不如道化妆品公司也赞助少儿节目。小高满夫如果联系食品公司和糕点糖果公司,也许早就推断出来了。刚才的电话使自己了解到,化妆品公司的广告宣传原来与少儿节目之间有关。

由此,小高满夫与记录纸带里的少儿节目收视记录挂上了钩,可以说非常密切。现在回忆起来,自己的推断和侦查绕了远路,又是分析惠子被拐案,又是怀疑电视大评论家冈林浩。直到现在,才终于来到过去一直认定最不值得怀疑的花花公子小高满夫的周围。

这么一来,小高满夫的“死前行动”渐渐明朗起来。他去了记录纸带里有少儿节目收视记录的抽样家庭,利用早上和傍晚的时间在那家观看少儿节日,观看时间段至少从有该收视记录的四月十六日到四月二十八日。

第一盘记录纸带,是从四月十四日星期二开始记录的,但到十五日为止记录的是普通节目;第二盘记录纸带,记录的全部是早晨和傍晚的少儿节目,第三盘记录纸带,记录的少儿节目是到二十八日星期三为让。

该巧合也太偶然了,居然与惠子被软禁期间完全一致,所以产生大错觉走了弯路。

说到错觉,不用说,小高满夫没有观看二十九日的少儿电视节目,因为四月二十九日是节假日。由于日荣广告代理公司那天也休息,小高满夫也可能由于“观看电视节目工作”而休息!

但是,这样分析还是不能说谜团已经解开。

虽说四月二十九日是节假日,可小高满夫未必不看少儿节目。根据记录带上的收视数据,以二十八日傍晚观看的少儿节目为最后一次,十五日开始的第十四天恢复收看普通节目,早晨和傍晚被锁定在NHK的新闻频道。

因此,四月二十八日傍晚以后,小高满夫肯定发生了什么情况。由此可见,尾形恒子和小高满夫之间没有丝毫关系的情况也越来越清楚。那是因为尾形恒子家不是抽样家庭。小高满夫被谋杀的原因,还是在于提供三盘记录纸带的抽样家庭。他不是在那家观看了十三天的少儿节日,而是去该抽样家庭“玩”的时候,出于天生对工作的敬业观看了少儿节目。

问题是该抽样家庭的住所在哪里。由于平岛庄次从长野夫人借来的记录纸带上面,有关抽样家庭住址、姓名和编号都被长野博太撕了,就现在来说,仅凭记录纸带无法查找。为了调查,长野博太把记录纸带从公司带回家里,撕去写有抽样家庭情况的标记,无疑出于保密。

小高满夫去抽样家庭“玩”的理由,结合他最近的性格分析,也能找到答案,觉得焦点逐渐清晰起来。

旅馆里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去了海边,空荡荡的房间像虚幻的世界万籁俱寂,这时从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女主人推开房门走进来说:“小山先生,小山先生,有你的电话!”

“哦?”小山修三心里直犯嘀咕,是谁打来的?没有人知道自己在私人旅馆住宿呀:转而一想可能是下田咖啡馆店主打电话来嘘寒问暖吧,因为,是他帮助自己找到这家旅馆的。

“是一个叫羽根村的小姐打来的。”

“哎!”小山修三惊讶地站起来。咦,自己没有把住这家私人旅馆的情况告诉妹妹。那么,她怎么会知道呢?也许,她那里有什么新线索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电话房间,拿起电话听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喂,喂。”

“你好,我是羽根村。”羽根村妙子吃吃地笑了。

“啊,你好!羽根村小姐,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这是小山修三最想知道的。

“我打电话你不在,问你妹妹后,说你去旅行了,我猜想可能是去了现场。”

“哦,原来是这样。被你猜中了!可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那是请人调查的。”

“请谁?”

“如果是去现场,我猜想小山君住的地方距离那里不远。因为,住远了去现场不方便。于是我请西伊豆私人旅馆指南所逐个向户田、上肥、宇久须、安良里、堂之岛和松崎的民营旅馆协会打听。反正,我估计你已经订不到宾馆了。”

“嗨!你是那样找到我住在这里的吗?”

“宇久须的旅馆协会昨晚与我这里的旅馆协会联系,说打电话问过石田五郎的家了,了解到小山君住在他家里。”

“我这里?你那里的旅馆协会在什么地方?”

“距离宇久须很近。”

“哎,这么说,你这电话不是从东京打来的?”

“嗯。我是昨天来西伊豆的!现住在浮岛温泉的浮岛宾馆。我很幸运订到了宾馆的一个房间。浮岛是在安良里的南边,距离堂之岛很近。”

“那,离我这里很近的,嘿,吓我一跳。”小山修三吃惊不小。

“……昨天晚上我给石田先生打电话,是佣人接的电话,说小山君跟石田先生乘车外出了。”

“是的。”这家族馆的女主人并没有说起民营旅馆协会打来过询问电话,也没有提起羽根村妙子打来电话,可能是女佣人没有告诉她。

“于是,我想你回家比较迟,昨晚也就没再打电话给你……小山君,你昨晚去的地方是现场吧?”

“喂,没错,是去那儿了。”

“有什么收获吗?”

“不,什么收获也没有,因为天太黑了。”

小山修三回答。可从羽根村小姐的语气里,似乎让他觉得她昨晚也在现场。

“你那里有收获吗?”小山修三反问。

“我是昨日大白天去的,没有发现什么。说实话,我想打算重新去那里。小山君,咱俩约一下时间在现场的公路那里见面好吗?现场的位置你大概记住了吧?就是道路护栏上有修补痕迹的地方。”

“行!那地方我昨晚已经记住了。我是想对你说说那事。”

小山修三自己也没想到,听了羽根村妙子的说话声后,希望能立即见到她,因而情绪也随之微微激动起来,再者这里的新鲜感也促使了他。

“是吗?”羽根村妙子不由得提高嗓音,似乎是一拍即合的口吻,“我很想见你。”

他俩商定四十分钟后见面。

石田五郎不在家,也不可能再给那辆小卡车添麻烦。从沼津开注下田的巴士,要过十五分钟驶来这里的车站。

小山修三走出旅馆,头顶烈日行走在狭窄的路上。

旁边行走的人们,是从各旅馆出来的游客,身着海水服,头戴麦秸帽,他们的孩子们则光腚走着。正在露天下工作的当地人,是用毛巾遮在脸上。

小山修三在巴士车站边上的商店里买了一顶麦秸帽。

驶来的巴士上挤满了乘客,车厢里既有年轻伴侣,也有家庭成员结伴。海风和海涛声不时地从窗外飘来,与乘客们的说话声组成大合唱。

巴士沿坡形国道向上爬行,悬崖前方的大海变得宽敞起来,身后挤满了浴客的宇久须海水浴场,随着车子的远去越来越小了。富士山蒙上了雾茫茫的光泽。

巴士时而朝左时而朝右忙着改变方向朝前行驶。自备车和出租车,则不停地朝前超车。隔壁车道迎面驶来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顺着坡道朝下行驶。

穿过短隧道后,翻过一座山顶。光线明亮的时候,巴士已经在下坡道上缓慢行驶。到了黄金崎车站,有许多乘客下车,他们慢悠悠地朝瞭望台走去。

小山修三下车后正要朝白乎乎的国道迈步,这时从路边餐馆前面停着的车群里驶出一辆白色轿车,朝着他驶来。驾驶席车窗里坐着的小姐正在朝他微笑,头戴白色垂檐帽,鼻梁上架着黑色眼镜。

哦,原来是羽根村妙子小姐。

羽根村小姐走下车,打开旁边的副驾驶车门。

“我想你还是坐这里好,比坐后面说话方便些。”

白色帽子

宽檐下边阴影里,是黑糊糊的太阳镜,闪动着反射形成的光线,脸的下半部分被耀眼的阳光照得白晃晃的。白色连衣裙上稍稍裸露的乳房中间部位,悬挂着一枚外国古代金币。裸露的臂膀周围,渗有微微汗水。颈脖子的阴影部分和胸脯上的白色部分,相互对照,富有鲜明的立体感。

小山修三不曾如此端详过身材健美的羽根村妙子。紧贴着苗条身材的连衣裙下摆,随着海风轻轻飘动,帽檐下的刘海随之微微摆动。

羽根村妙子从车尾绕到驾驶席上,但坐在旁边的小山修三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门窗关闭的车厢里由于空调作用,冷风凉丝丝地吹在身上,感觉十分舒服。

小山修三摘下麦秸帽。

羽根村沙子手握方向盘,扭动脖子观察左右和后面,挂上启动挡后,穿着白色凉鞋的脚轻轻地踩下油门踏板。这辆车没有排挡,是无级变速。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吃惊是吧?”羽根村妙子驾车插入车道朝着南面驶去,随后主动与小山修三搭讪。

“嗯,是吃了一惊!”小山修三回答。

“对不起,突然给你打电话。”羽根村妙子表示歉意地说。

她那侧脸的嘴角周围堆起微微笑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水味。

“因为我压根儿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这,我是突然想来这里的。昨天早晨驾驶着这辆车,花了六个小时来到浮岛温泉。一路上,不论东名高速公路还是这条从三岛延伸过来的国道,都非常拥挤,几乎全是去避暑场和海水浴场的车辆。”

前面也好,后面也好,车辆里一列队形慢腾腾地朝前行驶,是沿上坡道向上行驶。对面方向驶来的车,则是沿下坡道朝下行驶,也不怎么拥挤,流速很快,让他俩羡慕不已。不用说,上坡道频频地弯来扭去,好像难以提速。

“我是昨天下午两点左右到前面现场的。返回宾馆后,我给你打电话,是你妹妹久美子接的。她说你一大早就去很远的地方了。我猜想,小山君肯定也和我一样来这里了,无论如何想见到你。”

大海在右侧草丛里时隐时现,天空一望无际,强烈光线犹如无数颗粒洒向地面。

车来到转弯角上,小山修三直起腰,手指着靠悬崖边上的道路护栏。虽说昨天晚上一团漆黑,但多少还有点印象。羽根村沙子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点头。

车继续朝前行驶,路仍然是上坡道,正面又出现一个转弯角。从挡风玻璃朝前目测,与刚才的转弯角之间有两百米左右的距离。对面驶来的车辆,迎着明媚阳光沿下坡道快速朝下行驶。

她没有多余的解释时间。车驶到上坡道的转弯角那里立刻转弯了,接着减慢车速,因为道路右侧有让车处,于是把车驶到那里刹车停下。

她说:“途中无法停车,我们就徒步从这里返回那里去吧。”

小山修三先下车,羽根村妙子紧跟着下车,以女人特有的仔细转动着车把锁上了车门。

当她把钥匙放入包里转过身来时,察觉到了小山修三的视线。

“你对这辆车还有印象吗?”

小山修三一时想不起来,她忍不住笑了:“你忘啦?就是那辆在收视调查公司门前用于监视的车。”

“哦,原来是这样……”

“小山君也好,平岛君也好,不都是坐这辆车监视从大楼里出来的妇女回收员的吗?!”

“是的。”白色的车顶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闪烁,靠窗的座位没有光线。

当时,平岛庄次和小山修三没有车,都使用羽根村妙子的车。他们三人有时在车里等人,有时坐在若草咖啡馆里监控收视调查公司。此外,羽根村妙子好像还驾车跟踪过妇女回收员。

“那段日子真让人怀念。”

“是吗?”

从让车处返回,行驶的路与来时相反,是下坡道,到第二个拐角需要步行五分钟的路。

“昨天你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在需要步行五分钟的路上,他俩边走边交谈。快车道上的车辆来往如梭,而人行道狭窄,两个人无法并肩行走。

“不,没什么特别情况。从尾形恒子的车坠落大海算起,迄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说到线索,只有护拦上留下的修缮痕迹,其他什么也没有……小山君,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昨晚来这里之前,白天去了一次下田,见到了主刀解剖两具尸体的外科主任医生。”

“他说什么了?”羽根村妙子跟在小山修三身后一边走,一边问。

“报上说是下田市公立医院外科主任解剖的,因此我直接找他了解并向他提出许多问题。”

来到转弯角的时候,小山修三停住脚步,也不说话了。这里是下坡道,下面还有转弯角。那里的白色护栏犹如部分篱笆,背朝蓝色大海,正面朝着他俩。

“就是那里!”

从羽根村妙子说话的语气分析,她也是第二次来这里了。

他俩现在站的地方,是凶犯驾驶尾形恒子的车朝着护栏正面启动的位置。与夜里不同,柏油路完全暴露在耀眼的阳光下。昨晚目测的距离,即到正面护栏的两百米路程,在如此明亮光线的照射下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坡道角度似乎有10度左右。正在快车道上行驶的车辆由于距离转弯角近,不得不减慢车速。

小比修三默默行走,暗自思忖,眼下与羽根村妙子说那些情况还为时过早,需要按照顺序解说。为避开几乎没有间隙行驶的车辆,两人站成一列纵队走着,没有慢腾腾地交谈。

小山修三低着脑袋,边走边紧盯着路面,寻找路边是否有什么能卡住车轮的制动石块,仔细得连小石决也不放过。但是,丝毫没有能吸引眼球的东西。

毫无疑问,小心谨慎的凶犯不是把制动石块扔入大海,就是装在自己开来的车上带走了。三个月过去了,现场及其附近的道路上还会有什么痕迹吗?

走在身后的羽根村妙子,不知道他心里在思考上述情况。

小山修三心想,她也许觉得自己慢腾腾的走路是在担心车辆从身边经过的危险,或许想像自己默默无言是因为过多车辆从身边经过而感到焦躁不安吧。

他俩走到转弯角正面的护栏那里。护栏上遭损后修缮过的地方,即便不仔细查看仍然能一目了然。两米左右宽的护栏已经被换上,与原来的完全一模一样。

羽根村妙子转过脸望着背后,接着抬起脸仰望坡道上面的那个转弯角,似乎在想像那辆车正从转弯角那里朝他背后的护栏疾驶。

小山修三跨过护栏,站在外面的草地上。

羽根村妙子犹豫不决,小山修三见状把手伸向她。她先坐在护栏上,被小山修三的手扶住。跳到地面之前,她的体重瞬间全压在小山修三的手上。体重的感觉,即使在眺望大海后,也仍然像香水熏过的余香那样长时间地残留在小山修三的手上。太阳眼镜背后的眼眸和太阳眼镜下面的嘴唇,与自己近在咫尺。即便她离开自己伫立在草地上,她刚才的模样也还是无法从眼前立刻消失。也许是幻想的缘故?好像觉得她马上就要倒在地上,握着她的手似乎还有用力的感觉。小山修三努力摆脱眼前的错觉。这时,天空中出现了雷雨云层,炙热的阳光洒向大地。

“从这儿到悬崖边上的距离是多少?”小山修三问,可是耳朵里听到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虽说这是错觉,可是心却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哎,那里有灌木丛!我想正面偏右的地方就是悬崖边的上面,站在那里可以立刻看到大海,距离这里大约有七到八米。”

羽根村妙子的声音十分平静。小山修三刚才激动的内心还没有完全镇定下来,仍然在回味刚才的错觉。

这当儿,海水味和夏天的青草味不时地扑向他的鼻孔。这时从海上传来广播声音,只见白色的游览船朝着悬崖下面的大海驶来。淡蓝色的富土山影子倒映在海面上。

“瞧,小山君。”

“哎。”

“从那里的转弯角坡道上……”

羽根村妙子转过脸来,脑袋上戴着白色帽子,鼻上架着太阳眼镜。

“……尾恒子的车是沿下坡道快速驶向这里而撞倒护栏的。因此,我估计那辆车在这七八米的草地上疾驰了不到两秒钟时间,然后眨眼工夫就从那片有灌木丛的悬崖上坠落到下面的大海里。”羽根村妙子说道,但是非常恐惧说出这番话。她似乎认定尾形恒子的飞车跳海是为了殉情死。

这时候,小山修三没有立刻否认这种结论的心情,打算进一步思考后再说。

“其实,我昨天调查过这里的草地。”

“哦,是这里的草地吗?”小山修三眼睛朝下。

‘是的!因为车撞倒护栏后大致是呈直线驶向悬崖边的。我仔细查看了从修缮过的护栏到悬崖边这段距离的草地,可是没有发现车轮压过的痕迹。夏季草生命力强,即便三个月前被车轮压断,要不了多久又会重新朝上长,与周围的草没有什么两样。”羽根村妙子道出自己昨天的失望心情。

“昨天,你连那情况也调查了?那,你是翻过护栏来到这草地上的?”

“不过,车从悬崖滚落的地方我清楚了。”

“哪里?”

“这前面没有灌木丛吧,其他地方有,偏偏……之所以没有,是因为那里的灌木被压断了。是被车压断的。”

‘也许灌木是被车压断的,或许灌木本来就没有……”

“是被车压断的,因为是三个月以前压的,所以,瞧!压断的截面部位已经变黑了,有很长时间了。”

“哎?”小山修三朝羽根村妙子看了一眼,只见她腼腆地微笑着小声说:“昨天,我是沿着这草地爬到悬崖上面的。”

“不危险吗?你爬到那里。”小山修三不由得训斥道。

“不过,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不彻底看清楚现场心里不踏实。因为,从这急崖到下面的大海是现场。”

“那倒也是……那么,当时有谁在你身边,拽紧系住你腰部安全绳什么的?”

“我是独自一人。”

对于羽根村妙子为搜集到第一手资料而勇于冒险的精神,小山修三感到惊讶。

“太危险了!”他回忆起曾经去纪州大台之原,从悬崖上探出上身打量下面山谷时的情景。当时是用绳索系住腰部,再把该绳索系在岩石上,绳端部分让担任向导的僧侣抓住。

“悬崖下边也并不是笔直伸向大海的。那呀,一开始是头昏眼花的深度,斜面途中的坡度像断层谷底那样。”

“你实够大胆的啊!那,你看见什么了?”

“车坠落的时候,好像悬崖绝壁下面的岩角上掉了一块,但已经有点风化,不过比起其他岩石的颜色要新,一看就知道。”

“在哪里?我是不是也去那里查看一下?”

“真的吗?如果这样,那我在身后抓住小山君的皮带。”

“不要紧吧!因为你也是一个人俯视的。”小山修三趴在草地上匍匐着前进。

羽根村妙子半蹲着从身后跟着朝悬崖边移动。悬崖边的灌木丛里果然有草断的痕迹。

小儿修三爬到悬崖边,用双手抓住一撮草。脸探出悬崖上端,那下面就是斜面20度左右,宽一米左右的岩棚,表面长着短短的杂草。但是,那下面不再有类似的岩棚,也并不是笔直朝下,岩棚斜面里锐角坡度,凹凸不平地朝大海延伸。一望无垠的大海仿佛就在眼前,将白色波浪推上暗礁。趴在这里朝下俯瞰,仿佛就要被浪花吞噬似的。

“看得见吧?”在他身后弯着腰的羽根村妙子问小山修三。

“看得见。但是,很可怕!”

尾形恒子的车在这下面的海底浸泡了三个多月,就像现在这样仅下面的波浪在喧闹。一想到这情景,不由得全身紧张起来。

“斜坡的岩角上有缺口的痕迹,你看见了吗?”羽根村妙子问。

“喂,看见了,那里确实与周围颜色不同。”

悬崖的峭壁面是近似于黑色的茶褐色,而掉了岩角的地方是最近出现的红色。该悬崖的峭壁面上有许多纵间的沟痕,深深的纵向沟痕里有黑影,而纵向沟痕的边上在阳光下闪光,以立体对照的惊人力度映入眼帘。小型自备车撞倒护栏驶过这里后,像玩具轿车那样沿悬崖峭壁翻滚着朝下坠落,雪崩般的石块和泥土犹如烟雾紧跟着车尾扑向大海。该情景,似乎穿过当时的黑暗出现在眼前。

小山修三终于镇定下来,双目凝视悬崖下边长在岩棚上的短草之间和悬崖的峭壁,该视线改变角度,时而朝着左下方打量,时而朝着右下方打量,最终没有找到在强烈阳光下反射的碎片。

“你干什么?”见小山修三的脸时而朝左时而朝右,站在背后的羽根村妙

子问道。

“我猜想那里可能挂有玻璃碎片,就是破碎的挡风玻璃,但是好像找不着,也许车玻璃在这里还没有破碎,是在沿悬崖峭壁坠落时破碎的,而碎玻璃片掉到了海里。”

小山修三的脑袋里,还挂念着放在油门踏板上的地藏菩萨。地藏菩萨多半是横卧的姿势,头部压在油门踏板上,那样放在上面非常稳定,不必担心它在车沿下坡道疾驶过程中离开油门踏板。不用说,车朝着悬崖下面坠落时,地藏菩萨理应也跟着滚动而撞碎挡风玻璃。

“尽管玻璃碎片在途中被挂在什么地方,但也有可能因为风而掉落到海里,再说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这时候,相当强烈的大风从悬崖下边的海面直扑而来,吹动着小山修三的头发和胡须。

背朝着经过替换了的护栏外侧,羽根村妙子和小山修三面向大海并肩站着。

“那话只说了开头就断了!请问,解剖医生是怎么说的?”

见羽根村妙子问到这一话题,小山修三便把见到下田公立医院外科主任后交谈的情况说了一遍,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因为,是小山修三围绕着自己对解剖所见报告的疑问与外科主任之间的问答内容。

羽根村妙子眼睛望着炙热阳光下光芒四射的海面,仿佛那里漂浮着一层油,耳朵专心致志地倾听小山修三的叙述。

“解剖医生是外科主任,说死者的肺和胃里有海水,因而断定他俩是活着时溺水身亡的。我说尸体在海水里浸泡了三个多月,肺和胃的组织都已经腐烂,有可能进入海水。再说车在坠落时,两具尸体因车内的锐角物撞击而划破腹部,海水便从那里流入内脏。”

“有关这一情况,外科主任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该尸体上有死者临死前的反应迹象。但是腹部被车内锐角物划破是三个月以前发生的,同时又在海里浸泡了很长时间,尸体里的血液几乎被冲洗得差不多了。粘附在尸体上面的血究竟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后裂伤引起的,实在判断不出。可见,外科主任的回答比较模糊。”

“看来非常棘手。”

“嗯,两具尸体从海里打捞上来解剖时都有血渗出。外科主任说那是死者临死前的反应。毕竟尸体在海里浸泡了三个多月,且已经腐烂,无论内脏组织还是皮肤组织都溃烂了,只要一翻动尸体,多少就会有血渗出。外科主任强调自己不是那么想的。”

“作为向警方提供解剖见解报告书和鉴定结论的外科主任,多半是那样回答的吧?”

“该外科主任察觉到我提出有绳索勒死的疑点时说,如果是绳索勒死,死者的舌骨和咽喉部位的甲状软骨应该是骨折。还说,假设皮肤腐烂和鱼类啄食而无法核实颈脖子上的绳索勒痕时,通过解剖应该能找到证据,然而舌骨和咽喉部位的甲状软骨没有骨折现象。但是我认为,该外科主任在解剖前大脑里已经有了警方‘殉情自杀’口头结论的印象,因而没有像他杀那样细致周密地查看尸体,尽管舌骨和甲状软骨没有骨折症状,但由于尸体腐烂程度非常严重,仅凭一次检查是不可能清楚的。我认为,舌骨和甲状软骨部位一定发生了骨折。”

“为什么?”羽根村妙子急切地问。

小山修三答道:“这,因为外科主任无意中提起他看到过咽喉部也有出血症状。当然他本人说,是与其他部位出血混在一起。但我认为,只有咽喉部位出血才是临死前的唯一反应。”

“这么说,该部位出血是来自舌骨和甲状软骨吗?”

羽根村妙子好像是避开充满恐怖的问题,脸仍然朝着大海。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

“对于这一问题,外科主任是什么意见呢?”

“可能是我一再那么说而引起了他的担心吧?当我告辞走出办公室后,他特地追上来说,由于死者尾形桓子的舌骨和甲状软骨都没有骨折,所以推断小高满夫也是如此。但是他那种说法,其实是在坦白自己没有周密地检查小高满夫的尸体!因为外科主任说,自己受警方委托,这两具尸体不是按照他杀的司法解剖程序进行,而是依照行政解剖程序进行。他还说,警方技术鉴定科的验尸结论也断定是自杀,即殉情自杀。因此,自己认为关于尾形恒子和小高满夫飞车跳海自杀的解剖报告没有疑点。说‘没有疑点’时他还接连嘟哝了两遍,好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似的。”

“真的吗?”

“外科主任的这种举止,我认为是他对自己的解剖报告失去了自信。我这么说,并没有非难外科主任解剖过失的意思。因为,即便专门解剖尸体的警方监察医院的医生,偶尔也会出现失误。虽说对死后时间的准确推断里有相当程度的误差,可尽管那样,在案件侦破真相大白之前,他们的内心一直是焦急不安的。像这类告白,我曾在某书上读到过,也就没有深入追问那位非专门尸体解剖医院的外科主任。”

“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羽根村妙子点点头,面朝大海的脸转向小山修三,宽大的帽檐下,鼻梁上架着太阳墨镜的脸堆起了微笑,好像是赞赏小山修三对外科主任追根究底的举动。

“调查尸体解剖的情况就上述这些。不过,我察觉到了另一个重要情况。”

“是什么重要情况?”

“平岛君从长野夫人那里借来的三盘记录纸带里记录的少儿节目谜团,被我破解了!”

“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高满夫连续每天去抽样家庭观看少儿节目,是为了自己对口联系的广告赞助商。”

小山修三说这番话时,沉浸在凭自己能力“发现”的幸福之中,兴奋得连胡须也抖动起来。他双眼紧紧地注视着羽根村妙子,观察她的反应,期待她听完后脸上出现吃惊的表情。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羽根村妙子居然没有吭声,脸色也没有变化。

“说日荣广告代理公司小高满夫对口联系的广告赞助商是化妆品公司,这曾经听说过。但那家化妆品公司是少儿节目的广告赞助商,这是最近才知道的。过去根本就不清楚化妆品公司赞助播放少儿节目,听后感到意外。不过那么打听以后,我认为果然与双方都有关系。”

“我通过电话询问那家化妆品公司,但还是持有那样的想法。然而重要的是,小高满夫出于对工作敬业而观看少儿节目记录带!问题是,不论上午还是晚上他都去那户抽样家庭。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并且,那户抽样家庭又为什么每天都欢迎他呢?”

羽很村妙子移开视线。

“尽管说是每天,但那是记录纸带里记录了少儿节目的期间。该节目是四月十六日傍晚开始,到当月二十八日傍晚结束。”

在这里,小山修三对羽根村妙子说,该期间凑巧和惠子被拐案期间相同,于是将少儿节目与之联系在一起而产生了错觉。另外,小高满夫是从四月二十八日开始没有音信,与该记录纸带里少儿节目结束记录的日期相符等情况。

“我也有过许多困惑,但现在终于有了胜利在望的感觉。对于小高满夫从四月十六日傍晚开始到那户抽样家庭去了连续十三天的疑问,我觉得,可以从小高满夫是花花公子这一点上解开!也就是说,那户抽样家庭里有小高满夫的相好。那相好女人也许是家庭主妇。”小山修三叙述了推断理由,“就收视调查公司来说,我想他们挑选抽样家庭时是不会把单身家庭选为抽样对象的。因为没有其他家庭成员,外出时就没有人收看电视,也就成了猫收视率。出于那种情况,我认为,小高君的相好女人是该抽样家庭的主妇……其次我总觉得,小高君在百货店或者街头勾引的女人年龄比年轻姑娘很大一些,大多是超过二十五六岁的少妇。对付那样的女人,小高满夫是很内行的,就是你说过那种马路求爱者类型……”

羽根村妙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小山修三叙述。

背后隔有护栏的道路上,来往如梭的车辆引擎声依然在继续。前面的大海上,偶尔飘来游船上的广播声。

“我呢,其实还不清楚小高君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只是确实与收看少儿节目的抽样家庭有关,因为那样的收视记录不合常理。还有,小高君是去该抽样家庭收看了一段时间。”

羽根村妙子根本就没有点头,只是微微转动白色帽子。

“尾形恒子的悲剧,大概就是我们过去推测的那样!长野博太怀疑那三盘记录纸带,而尾形恒子是根据长野博太指示调查自己负责回收的抽样家庭。我想,可能是调查过于深入而惊动对手后被杀害了。”

“这么说,杀害小高满夫和杀害尾形恒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终于羽根村妙子提问了。

“可以这么说,只是尾形恒子是过了一段时间后遭到杀害的。”

“哦,那是不是说她在小高被害后进行了种种调查,惊动对方后被杀害了是吧?”

“是的。他俩大概都是被绳索勒死的吧?虽然解剖尸体的外科主任极力否认,但我紧追不舍地询问舌骨和甲状软骨的情况后,外科主任的话语里出现了动摇的语气,出现了一点点人情味。我认为,那就是他解剖失误的最好证明。”

“那么,小高满夫是什么时候被害的呢?”

“他是四月二十八日开始杳无音信的,二十九日则是节假日。”

“你推断的杀人现场在哪里?”

“我现在还不是十分清楚,但怀疑是在抽样家庭,有可能小高满夫早晨观看少儿节目时凶手从他背后偷袭,用绳索勒死了他。”

“早晨?”

“是的。上午的少儿节目是播放到早晨九点,记录纸带里也有那段时间的收视数据。因此我猜想,小高满夫被害后电视机仍然是开着的,收视记录器仍在继续记录。”

“该期间无论是上午还是下午,记录纸带里都有少儿节目的收视数据。这么说,小高满夫是住在那户抽样家庭里的吗?”

“小高满夫是从四月十六日晚上到二十八日住在那家里的,也是从那家去日荣广告代理公司上班的。傍晚就不说了,他不可能为了特意观看早晨七点开始的少儿节目,而清晨就从自己家去该抽样家庭的吧?因为,十二天里每天都要这样。”

小山修三在对羽根村妙子说的同时,感到自己的脑海里好像在整理思路。尚未固定的模糊思索,随着与他人交流过程中变得具体了,就连原来没有想到的地方也不时地闪现。小高满夫从四月十六日到二十八日住宿在该抽样家庭,直接从那里去日荣广告代理公司上班。这是在与羽根村妙子交谈时突然想到的。他察觉到,如果不是那么思考,从时间上就说不过去。

“我认为罪犯不是一个。”小山修三因为脑瓜子里已经存在的印象而肯定地说。

“不是一个人吗?”

羽根村妙子戴着太阳镜的脸转过来朝着小山修三,她的眼神因隔着太阳镜而模糊不清。

“嗯,只有那么考虑……假设小高满夫是四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一失踪就被杀害的。尾形恒子的被害,是五月二十日星期三下午,也就是把从抽样家庭回收来的记录纸带送到公司后。这段期间,是整整的十四天。我之所以这么说,是这十四天的时间里,小高满夫被害后的尸体被隐藏在什么地方。”

羽根村妙子点点头。

“将尸体隐藏十四天,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因为可以埋在土里。但困难的是,从土里挖出尸体时,如果是四月底到五月上旬的气候,尸体腐烂速度相当快,臭味可能也是相当浓的。由于要避开附近邻居耳目把尸体装到车上,还要把勒死的尾形恒子尸体装到那辆车上运送到这里抛尸。因此我觉得,单凭一个罪犯恐怕是不行的。”

“罪犯如果是晚上作案,家家户户都关门睡觉了,我想应该闻不到臭味了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一个罪犯实施这样的行为是极其困难的。但是呢,比起这些,起决定作用的,是驶入抛尸现场的车有两辆。”

“两辆?”

“是的。不用说,其中一辆车上装载着两具尸体;另一辆车则是凶手用于抛尸后逃离现场的。装有尸体的车被坠入大海后,假若没有另一辆车,凶手就只能走着回去……”

小山修三继续介绍他迄今对案情推理的过程。假设徒步去附近街道和衬庄借宿旅馆或者宾馆,罪犯只要稍稍考虑警方迟早对周围实施排查的可能性,那驾车逃跑是最安全的。

“可是不妨考虑一下,凶手那天晚上是在附近住宿。”

羽很村妙子平静的声音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路。

“是野外面宿吗?……那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小山修三回答了羽根村妙子的不同意见,“通常,罪犯不会在野外露宿,完全是以车代步!他们习惯驾车,而且两具尸体又是用车运到这里海边的。因此选择驾车逃跑,比次日乘坐巴士回家要安全许多。”

“是啊!”羽根村沙子似乎很佩服他的这一推断。

“接着,罪犯将装有尾形恒子尸体以及她的车从坡道上全速起动撞击护栏的时侯……”

小山修三转过身体,手指着坡道推断说:“把重物放在油门踏板上固定,再从外面将门窗锁上。将油门踏板保持脚踩在上面的状态的,是从雕塑公路段那里盗来的石制地藏菩萨据说尾形恒子的车不是手排挡,而是无级变速,因此,在油门踏板上放置重达五公斤左右的石制地藏菩萨,当挂上起动挡时就可以自动加速。如果是普通的手动排挡车,驾驶员要全速行驶,则要把排挡推到第四档;但如果是无级变速,该操作是自动的。所以,罪犯没有必要留在车里……你的小型车也是无级变速吧?”

“是的。”

“我刚才观察了你下车后给车门上锁的整个过程,只花了一分钟时间。罪犯在锁门窗前要把石制地藏菩萨放在油门踏板上,因此包括上述时间和做成起动状态的时间,大约需要两分钟。反过来说,罪犯必须同时坐在驾驶席上死者尾形恒于的旁边驾车,当然驾驶动作很别扭,要发动引擎,要把油门踩到底等等。车驶出后,必须在快要撞上护栏的时候开门跳车,跳到地面后还必须从外面锁上门窗。由于车是沿坡度10度左右的下坡道朝下全速行驶,因此实现那样的锁车是非常困难的。”

“为了使它变成可能,必须寻找石块挡住已经处在全速行驶状态的车轮前行,该状态必须保持到上述作业完成。也许需要一分钟,或许需要两分钟,可以稳稳地将传动装置挂到起动档上,把石制地藏菩萨固定在油门上,然后来到车外锁上门窗。此前,首先要把毛毯裹着的尾形恒子尸体抱到驾驶席上,再把小高满夫的尸体移到助手席上。像这样的作业,时间比较充足。我想,罪犯是在上述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再搬走卡住车轮前行的石块发车的。”

羽根村妙子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小山修三的解说。

“哦,小山君刚才步行时就是因为这搜寻路面的是吧?”她赞同似的问道。

“是的……但是,根本就没有石块之类的重物。案发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路上不可能还留有那样的东西。我想,罪犯不是把它装到车上带走,就是扔到海里或其他什么地方!按一般思维,石块是用来卡住装尸体车的前轮,让它处在起动但不转动车轮的状态,可见凶犯是有计划的抛尸体犯罪,因此不会在现场临时寻找石块。”

“嗯,那倒是的。”

“为使处在全速起动状态的车轮不朝前转动,制动物就必须是相当结实的石块等。在现场寻找过程中,也许担心遭到其他经过这里车辆的怀疑,加之将车坠落大海必须是短时间内完成,因此凶犯一开始就已经把制动物放在车上带到现场,我觉得,还是这想法正确。”

“嗯,说的也是。”

“至于偷盗石制地藏菩萨用于压住油门这一假设,我总觉得不合逻辑。”

“……”

“如果罪犯事先备有制动块,那么,压住油门的重物也应该是事先备好带来的。”

小山修三被羽根村妙子这么一说语塞了,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肯定是那么回事情。即便凶犯是有计划抛尸体,心理上的疏忽也是可能的。装载两具尸体去抛尸现场,说明凶犯在心理上也是相当缺乏冷静的。也许,凶犯最初的打算就是将车坠落大海,只是实施方法尚未具体化。凶犯驾车去西伊豆途中突发奇想,加之经过雕塑公路段时发现车灯光束里有石制地藏菩萨,于是策划把它放在油门上。因此,制动石块可能是在那一带发现而装到车上的……我的推断是否准确,让潜水员潜到悬崖下的海底寻找就可以断定。我想,雕塑公路段失窃的石制地藏菩萨兴许能在海底找到。”

小山修三说这番话时,语气里似乎对该推测还是缺乏自信,期待着从海底找到证据。

两人徒步返回让车处,羽根村妙子坐驾驶席,小山修三坐副驾驶席。这辆车在没有树阴而是炎热太阳下烘烤了几个小时,车厢里宛如炙烫闷热的桑拿房。

“我现在送你回宇久须旅馆。”羽根村沙子的右脚轻轻放在油门上,车起动后插入车流行驶在国道上。

“谢谢!”因为,小山修三说行李在旅馆。

“哎,你是乘巴士经过下田还是去三岛乘新干线返回东京?”羽根村妙子边驾车边问。

“是今天吗?我不打算今天回东京,而是留在这里继续琢磨。”

这出人意料的回答,让羽根村妙子瞪大眼睛惊愕不已,虽说有太阳镜的遮挡,但那番神情清晰地映入小山修三的眼帘。

“那,今晚你还是住这里?”

“是的,如果小高满夫和尾形恒子不是同一天被害,那他们分别是在不同场所被害,死后被塞在同一辆车上。目前,该推断还不是很成熟。”

虽然小山修三对于该推测大致有谱,但细节不进一步斟的,是不能令他满意和放心的。

“……伤脑筋的是,我住宿的旅馆仅限于昨天晚上,因为今晚有事先预约的游客,我必须离开那里。”

“有其他没有预约可以住宿的旅馆吗!”

“不太清楚。我打算到达宇久须后去所有的私人旅馆打听一下。”

“嗯,现在打听肯定不行!也许所有旅馆都满员了!”

“也许是的。要真那样,我就野外露宿。现在气候不错,权当野营睡草地过夜。”

“如果打算在野地露宿,我倒带着必备的用具,不过要事先准备一下……小山君。”

羽根村妙子的嘴里好像咽了一口唾沫,随后嘟哝着说:“你去我那家宾馆住好吗?”

她两眼紧盯着前方,手牢牢地把握着方向盘。

“去你借宿的浮岛宾馆,那儿有空房间吗?”小山修三问羽根村妙子。

“我估计没有空房间。”

车沿拐角转弯后,前面出现了堵车,左则是大海,是下按道,虽说是再次来到尾形恒子的车坠落大海的案发现场,可正前方的道路护栏被前面车列挡住了。

“没有空房间,去了不也是白搭吗?”

“住我的房间。”

“嗯?”

由于侧脸有长发的遮挡,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只有握住方向盘的手在微微晃动。

“我打算住宾馆经营者夫人的房间。昨天开始,我和夫人已经很熟悉了,我去求她,估计不会落空的。”

如果不同意,怎么办……小山修三没有继续问下去,觉得还是不问的好,心跳开始加快。

她把头发朗后扎成一束,目光敏捷地射向他。

这一瞅,小山修三简直六神无主了。

“路堵得太厉害了,怎么回事?”

羽根村妙子两眼盯着挡风玻璃,嘴里直嘀咕。

小山修三觉得,羽根村妙子说这话是为了掩饰羞涩。其实,前面的车流正在缓缓地朝前移动。

“好像是突然堵车。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海水浴客和避暑游客。”

“嗯,好像不光是那样,说不定前面还发生了事故。”羽根村妙子说。

经她这么一说,确实发现对面驶来的车流量猛然减少了。通常,一有事故,道路上就会出现堵车,只有熬到驶过事故现场时才能加速。这现象,与遇上限制车速的道路相同。车驶到正前方的护栏那里,大概需要超过十五分钟的时间。

他俩刚才翻越护栏去过的悬崖上的那片草地,出现在小山修三的眼前。在这里,也可以看到下面的大海。车坠入海底前压断的灌木丛,非常清晰地进入了眼帘。

羽根村妙子说,她昨天独自来过这里查看了现场和悬崖。对于她的胆量和勇气,小山修三不得不打心底里佩服。她居然冒险爬到悬崖边上一边俯瞰一边查看,真不简单。刚才自己查看悬崖下面时,危险的峭壁和蔓延的白色浪花在脑海里闪现。

车转弯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约一百五十米前方的事故地点清楚地展现在眼前,是快要进入黄金崎隧道的地方。

车非常缓慢地行进,车顶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滚烫,车内冷空调似乎失去了作用。面对眼前无可奈何的路况,心情烦躁起来,加之车里的闷热,小山修三汗流浃背。

羽根村妙子的额头也在出汗,她一只手靠近皮包打开包扣,取出放在里面的手帕。尽管那样,车还是在慢慢地朝前行驶,注视着前面的两眼和握看方向盘的手不能马虎。

当她打开包取出手帕时,一枚闪光的红色碎片被手帕从包里带出后滚落到她的膝盖上,她惊讶得赶紧抓住它放到包里。

没想到,这一慌张动作映入小山修三的视角里。

那是什么?女人随身携带的物品里有男人不知道的东西,作为男人不能直截了当地问。再者,从她慌慌张张把它放到包里的模样分析,显然是不想让男人知道的东西。其实小山修三很想询问,作为礼貌还是觉得不问为好。那么小的红色碎片,瞬间是判断不出什么的。

车仍然缓慢地朝前爬行,一米左右的路程竟然要行驶两三分钟,几乎是停滞不前。司机们纷纷从车窗探出脑袋,查看前面的事故真相,唯出事车辆的红色尾灯一亮一灭,朦朦胧胧的。

很长时间过去了,车才终于行驶到出事车辆的旁边。这辆车靠在路边,车厢里充满了一筹莫展的气氛,座位上是中年妇女和两个孩子,驾车的好像是丈夫,他此时此刻站在道路护栏边上等待抢修车的到来,看上去大约五十岁,身上穿着时髦衬衫和长至膝盖的短裤。这般大城市人打扮的服装,更加烘托了他此刻的尴尬心境。

“可怜!”羽根村妙子朝右大幅度转动方向盘,经过事故车的旁边时说了一句。

什么可怜!呆头呆脑地站在这里,简直是添乱!

由于这辆车挡道,小山修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暗自大骂。转过脸朝后看,后面的车辆排列在事故车后面,一眼望不到尽头。

就在这一瞬间,小山修三的脑海里好像掠过一道电光,仿佛明白了那辆车车坠入大海的圈套,仿佛觉得旁边大海的波涛声朝自己的胸膛飞来。

镇静!如此推断符合逻辑吗?他急忙检验刚才瞬间的推断。

穿过昏暗的隧道出口后景色顿时变了,至土肥的峭壁悬崖的海岸线做半岛那样伸向大海,形成海湾凹陷的地方便是宇久须的温泉和渔村。

“呀,驶过事故车的旁边后,人便一下变得神情气爽了。”

羽根村妙子的声音爽朗而感慨。这时候车流量小了,加之下坡道,一派崭新的景色。宇久须的住宅群越来越近,海水浴场里人头攒动,都是清一色蓝装和红装相间的打扮。

小山修三没有向羽根村妙子透露自己茅塞顿开的秘密,顷刻间变得沉默寡言。

稍顷,石田五郎经营的私人旅馆到了。

“我在这里等你。”

羽根村妙子把车停住,从驾驶席下车后说:“我口渴,想喝一杯水。”

“好的,稍等片刻!”

见女主人出来,小山修三便拜托她端一杯水给羽根村妙子,自己则走进借宿的房间。

说是行李,其实仅一只小旅行箱而已。他的手没有搭在箱子上,而是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思考。

走廊上,旅客小孩跑来跑去地嬉闹。

这时,旅馆主人石田五郎走进房间问道:“哎,那位喝水的小姐是你的同伴吗?”

“不是的,是我的一个熟人,在黄金崎那里偶然相遇。”

小山修三觉得旅馆主人问这话的神情很奇怪,刚回答完,旅馆主人石田五郎嘟哝着说:“今年春天,那女人也驾车来过这里。”

“哎?今年春天?”

“没错,我是从松崎回家路上看到她的。当时,我就是驾驶那辆昨晚载你的波罗车从她身边经过。现在想起来,确实是飞车跳海发生的时候。只见她把车停在路边,独个站着,车里没有任何人。刚才她进入我家时,见她那张脸有点熟,便立刻想起来了。确实是她!是今年四月左右。”

小山修三在听了旅馆主人这番话后,决定晚上不去浮岛温泉宾馆住宿了。因为,他心且明白了羽根村妙子“邀请”的用意。

从上午开始一整天烘烤大地的太阳,终于在热量释放完后渐渐躲到了西边的云层里,然而天上还是余光朝周围蔓延,映照在大地上。

街头灯光还是零零星星的,白天的景色仍然在持续,皇宫的石利围墙和护城河水都银光闪闪的。再过一会儿,这一带与道路对面的住宅区将在夜色下变幻成大型剪影画。

路上的车辆来往如梭,这条陷延伸到朝护城河凸出的千鸟渊公园,那里有似曾在戏剧里见到过的布景、城墙、河堤斜坡上的草坪,还有盆景般造型美观的松树。千鸟渊公园里,盆景般松树对

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对男女。

在旁观者的眼里,他们俨如一对情侣在夏日黄昏里肩并肩地相互倾诉着什么。如果有人走到他俩边上,可以见到男子脸上的络腮胡子,低声说话的表情极其认真,而身边的长发女郎无精打采地听着男子说话。

这是他俩于西伊豆分别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时间和地点都是由小山修三指定的。今天早晨,他特意打电话到海鸥制片公司约见羽根村妙子。

“我呢,曾经说道雕塑公路段失窃的石制地面菩萨沉在海底,如果潜水员潜入海底多半可以找到它。现在,我纠正这个说法。”

他俩约好下午五点半在千鸟渊公园里会面。小山修三说出上述这句话时,会面已经有四十分钟了。

“为什么?”羽根村妙子背对着小山修三,双眼眺望白色城墙。

“因为我改变了推断,放在油门路板上的重物是凶犯事先准备的。也就是说,雕塑公路段上石制地藏菩萨的失窃,与尾形恒子车坠入海底的阴谋无关。我从旅馆主人石田五郎那里听说了石制地藏菩萨被盗的时候,根据时间上的巧合把它和该案连在一起推断。现在看来,这是我的错觉。当然,你三天前也在现场说过,既然凶犯的抛尸行动是有计划的,为什么事先没有配备压住油门踏板的重物和卡住车轮的制动石块呢?这疑问成了我的心病。”

“那心病已经解决了吧?”

“姑且解决了!承蒙乘你的车去宇久须旅馆途中,让我看到了事故车造成堵车的现象。”

“当时,事故车堵住了仅一条同向行驶的双车道,车简直没法朝前行驶。”

“我说过凶犯是两个以上,另一个凶犯驾驶尾形恒子的车,载上两只尸体从行凶现场运送到抛尸现场。因为,凶犯没法将车坠落到海里后需要返回的交通工具。根据该情况,可以推断现场还有一辆车。”

“是的。”

“卡住坠落车辆前轮的制动物,不是石块,而是凶犯那辆车。”

“你这么说是……”

“把那辆车放在坠落车前面,也就是说,那辆车成了制动物。”

“请解释。”羽根村妙子仍然一边眺望城墙前面的松树和草坪,一边向小山修三提问。

“尾形恒子的车是无级变速,凶狈把它停在坡度相当陡的路上,只需把重物放在油门踏板上,再把传动装置挂在全速行驶挡上就可以了。我想凶犯是这样实施的。驾驶席上放有尾形恒子的尸体,使空间狭小,凶犯在狭小的驾驶席空间里完成跳车前的作业,跳车后从外面把车的门窗锁上。完成那样的动作程序,我想最少需要一分钟时间,但该过程必须牢牢控制处在全速发车状态的车辆,因此仅依靠普通制动石块是没有作用的,何况又是在坡道上。我认为,制动石块是罪犯事先配备好的,使用完后或装到车上带走或扔入海里。如果是这样,放在油门路板上以及我假设凶犯盗走石制地藏菩萨用作制动块的想法,与上述推断自相矛盾……然而,假设还有另一辆车,将它代替石块阻止尾形恒子的车前行,就不自相矛盾了。如果该假设正确,‘庞大的制动物’代替石块完成阻止车轮前行的任务后,在凶犯的驾驶下逃之夭夭了。”

“不过,坠落车处在全速发动状态,阻挡在它前面的凶犯有可能遭到它的猛推而撞击坡道下面正前方的护栏呀。”

“如果凶犯车是引擎停止状态,可能发生那样的情况。但凶犯车的传动装置如果被挂在倒车挡上,司机又是踩着油门踏板后退,那么,即便坠落车处在全速发动状态也无法前行。也就是说,朝前行驶的坠落车和朝后倒退的凶犯车在相互推搡。”

小山修三用两只手比作成两辆车相互推搡的状态,以此向羽根村妙子解释。

“我想,凶犯在它们相互推搡的时候锁上了后面坠落车的门窗。该程序结束后,前面的凶犯车立刻把倒车挡换成前进挡,随即快速朝前行驶,并且转变方向避让到对面车道。于是,后面的坠落车全速朝着坡道下面的正面护栏冲撞。”小山修三说。

尽管太阳已经降落到地平线下面,但周围仍然沐浴在余晖下,不过正在渐渐减弱。

“我有一些疑问,”羽根村妙子抬起脸来仰望从皇宫松树林里飞起的鸟群。

“……如果凶犯是像你假设的那样实施抛尸阴谋,那两辆车会不会相撞?因为后面的坠落车是全速,前面的凶犯车不可能立即全速,所以我觉得,凶犯车避让到隔壁车道的瞬间有可能遭到坠落车的撞击。”

“这情况我思考过,只要用小石块之类的制动物卡住坠落车的前车轮就能减速。当凶犯将车避让到隔壁车道时,后面的坠落车因为瞬间受阻而减速,不过它会立刻撞飞石块或者越过石块沿下坡道笔直前行。然而,在受到小石块阻挡而缓冲的几秒钟里,前面的凶犯车争取了时间而可以安全地行驶到隔壁车道,因此不会遭到后面坠落车的冲撞。我想,凶犯一定是这样实施的。”

“明白了!是否会冲撞凶犯车的问题解决了。可是,这一连串动作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正如刚才说的那样,坠落车停在坡道上,凶犯车停在坠落车前面处在倒车状态,与此同时,用小石块卡住坠落车的前轮,再让坠落车处在全速前进状态,最后下车用钥匙关上门窗。我想,这些操作完全可以在两分钟内结束。因为时间过多,后面的坠落车就会引擎停止……你会开车,我说的情况你应该明白。”

小山修三将视线移向羽根村妙子的侧脸,只见她点头却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表情。

“不过,假设该实施过程可能有其他车辆从身后驶来,或者可能是前面的凶犯车打算避让到隔壁车道。如果当时碰上隔壁车道有车辆迎面驶来,岂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对于羽根村妙子的这一提问,小山修三是有思想准备的。他曾经和旅馆主人石田五郎夜晚去过一次车坠海底的现场,心里早就有底了。

“我认为,凶犯可能是在深夜伪造尾形恒子和小高满夫驾车坠海殉情死假象的。因为深夜时分车辆稀少,再说那条国道沿途的海岸线是弯弯曲曲的,所以需要经过的车辆,其车灯光束在很远的地方就已经一目了然,使在现场的凶犯有了时间上的准备。凶犯根据距离推算时间,得心应手地实施坠车前的作业。而用于凶犯车避让的隔壁车落当然也是在时间上准确估计过,绝不会有车在那种时候从对面车道驶来。因此,不可能发生正面冲撞的情况。”

从千鸟渊出发,沿番盯大道行驶的车也好,沿在这里转弯的三宅坂和一桥之间高速公路高地行驶的车也好,都非常清晰。司机们打开车灯,是暮色渐渐转为夜色的缘故。

羽根村妙子一边听着小山修三的推断,一边眺望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行列。

“哎,我这推断里有什么疑问吗?”

“我觉得非常严密。”

羽根村妙子用手指撩开遮在脸上的长发,目光移到小山修三的脸上,眼睛里流露出佩服的眼神:“只是有一两个问题可以问—下吗?”

“请!”

“小山君,你说挡风玻璃是被石制地藏菩萨在车内滚动时撞坏的,而海水是沿碎玻璃孔涌入的。如果不是石制地藏菩萨撞击玻璃,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结果是相同的!因为,放在油门踏板上的重物有可能导致挡风玻璃破碎。虽然不知道该重物是什么,但多半是石块吧!?考虑到它的稳定性,罪犯也许事先带来了旧混凝土墙的砖块。假设在海底找到那样的重物,那么,多半也是和海底的许多废弃物混在一起,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奇怪的。何况即便没有那样的重物,只是坠落时的撞击也有可能使玻璃破碎。”

“明白了。接下来的问题是,凶犯车与坠落车之间的相互推搡。坠落车在后面,处在沿下坡全速行驶的前进状态;凶犯车在前面,为阻挡坠落车前行而处在倒车状态。我觉得,这两辆车相互推操时马力很大,而接触点呢,一辆是车尾保险杠,一辆是车头保险杠。”

“很有可能。尾形恒子的车在坠落到海底时车头保险杠完全变了形,可无论谁都不会去关心那里。而凶犯车的尾部保险杠上,多半不会有推搡导致的凹坑和伤痕,即便有也只是留下一点点痕迹罢了。”

“不单是保险杠,激烈的相互推搡会导致坠落车的车头与凶犯车的车尾摩擦,那么,两辆车上会不会都沾有对方的油漆呢?”羽根村妙子问小山修三。

“假设坠落车的车头沾有一点油漆,那么我想,调查从海底吊起的坠落车时就能识破凶犯用车代替制动石块的阴谋。但是坠落车的车头上好像没有那种情况,如果有,警方理应启动侦查程序。之所以没有沾上油漆,我想,也许是坠落车没有与凶犯车发生摩擦。尾形恒子的车是小型的,也许其保险杠与凶犯车保险杠的位置是同样高度。可见,凶犯车也是小型的。”

周围笼罩着傍晚的云雾,蔚蓝得像海水那样。附近停着一辆白色的小型轿车,犹如那辆坠落车趴在没有光线照射的海底,四周是溉无边的海水。那是羽根村妙子的车。她一言不发,仿佛心里在推敲小山修三叙述的推理逻辑,又仿佛受到某种精神打击而说不出活似的。

“我觉得,凶犯的心理活动是自信与担心的相互交替,一是相信自己作案完全成功;二是担心是否有意想不到的失误。这两种意识的心理活动在持续,有时是自信清楚地流露在脸上,有时不安的情绪不经意间浮现在脸上。前者是凶犯怀着乐观态度,后者是凶犯怀疑自己,担心作案过程中留下蛛丝马迹而胡乱猜疑,时而扩大疑点,时而假设疑点。”

小山修三没有看着旁边的羽根村妙子,继续说道:“凶犯变得如此猜疑,那是担心作案前没有想到的细节。我看过的外国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说某男子潜入别人家里作案后,由于忘了戴手套而担心起自己的指纹是否留在现场,再次潜入那家擦拭手可能接触的地方,但是恐惧感突然在头脑里掠过,因为门上、墙上和地上都有可能留下指纹,于是不停地到处擦,一直到拂晓还在那里擦啊擦的。”

“小说即便只是听就够有趣的了,可这故事与现实有关吗?”羽根村妙子问。

“伪造车坠海底,制造殉情死假象的凶犯,其实也是最近才担心自己作案是否有疏漏的地方。用刚才的话解释,凶犯的心里产生了猜疑。事实上,凶犯在作案后已经三个月过去了,也许没有失误或者说没有漏洞。举现在小说里的例子来说,已经在反复回忆现场是否留有自己的指纹。”

小山修三说到这里,羽根村妙子连忙问:“你是说凶犯在现场留下了指纹?”

“我说的,是小说里的情节。说到现实社会发生的案件,罪犯确实因为不慎而把物证留在现场。”小山修三说这番话时,压低了嗓音。

“三个月前被警方定性为殉情死的西伊豆海岸坠落车事件,最近,他杀可能的疑点开始浮出水面,于是,凶犯担心起来,前往现场调查。这不是调查,是猜疑三个月前亲手实施的抛尸案有失误或者有漏洞。翻越那段护栏,也就是当时被坠落车撞倒的护栏,甚至爬到悬崖边上调查,还在草地里匍匐看寻找是否留下成为物证的东西,以及有是被人看到而成为线索的东西。那范围也不是很大,当然困难是有的,因为草在酷暑气候下长得特别茂盛。”

“这么说,现场也许有凶犯疏忽留下的物证?”

羽根村妙子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也许是主观上的推测,问话的声音变得嘶哑。

“不是很清楚,那情况必须进一步思考,但是我好像发现取回了什么。”

见羽根村妙子没有吭声,小山修三下决心似地说道:“你站在护栏那里,指着悬崖上缺少灌木的地方对我说,那里原先有灌木,是被坠落车驶向大海时压断的。当时,我感到不可思议。距离护栏有七八米远的灌木断了,你怎么知道它是被车轮压断的?如果不是前天到过现场的人,是不知道那情况的,并且还爬到危险的悬崖边上。当时我才意识到,你那么致力于调查,好像还有调查以外的其他目的。”

天空中还恋恋不舍地留有微弱的光线,可是大地几乎已经被夜色笼罩,前面的城墙由于黑暗降临已经看不见了,没有一丝风的夜晚显得非常闷热。然而,还是没有市民外出乘凉。似乎,纳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家家户户装有空调,待在空调房间里是十分凉爽的。

“你去现场,不只是我和你一起去的那天。”小山修三说,这里就他和羽根村妙子两人。

“该策划,多半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现场自然条件。我突然想到,凶犯不是抛尸那天去现场的……而一定是事先去那里观察和研究过现场地形:一是呈下坡状的国道;二是让车顺下坡道径直疾驶直接坠落到悬崖下的大海里;担心从道路到悬崖边上的距离过长,担心悬崖下面的海里有暗礁。因为,一旦被发现海里暗

礁上有坠落车时,伪造车内绳索勒死的男女尸体是殉情死假象的阴谋则立即败露,必须是让坠落车呈直线该落到海岸边上有一定深度的海底,最好是海底下水深的地方。否则,从海面上可以看到坠落车的车身。还有,发现坠落车的时间尽可能迟些。果然,坠落现场的海底水深,因而长达三个多月没有被发现。如果不是海水浴客在那里潜水,发现那辆坠落车的时间可能更迟吧?!”

羽根村妙子没有随声附和,而是默默聆听着。

“说那里是天衣无经的作案场所,我觉得,那不是凶犯作案时偶然发现的,而是凶犯早就调查过该场所,可以说是在仔细勘查现场的基础上策划了这起犯罪……我借宿的那家旅馆主人石田五郎,在你进屋喝水时对我说他见到过你,说今年四月的一天你在现场出现过。他说,他当时担心女人独自站在那里也许是自杀,还特意仔细端详后记住了你的脸……请问,真有那事吗?”

“是的,他说的没错。”羽根村妙子回答时没有抬起脸来。

“谢谢你勇敢承认这一事实。接下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你回答。为了送我去宇久须旅馆,你让我坐你的车去。瞧!就是现在停在那里的车。”

小山修三转过脸看着远处在路灯下微微泛白的小型轿车。

“那辆浸泡在海底的坠落车是无级变速,而你的车也是无级变速。所以,你清楚地知道只要在油门踏板上用重物固定,随后将传动装置挂到前进挡上,车就能自动加速。只要明白该原理的人,就可联想到把自己驾驶的同类车作为制动换挡往前行的坠落车。”小山修三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说道。

“你这推断有什么证据吗?”羽根村妙子用手撩起额前的长发问。

“有!你让我坐你的车去宇久须的途中,恰逢隧道口有故障车而引发交通堵塞,当时你由于炎热从包里取出手帕擦汗,不料皮包里一枚红色小碎片被手帕带出掉在你的大腿上,于是你急忙把它放回皮包。我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那是车尾红色刹车灯罩的碎片!”

羽根村妙子微微抽动了一下肩膀,似乎猛吃一惊。

“可以断定,红色刹车灯罩碎片是从你车上掉的。也就是说,两辆小轿车在国道上相互推攘时,由于后面坠落车的车头保险杠在大力推攘,弄破了你车尾的刹车灯罩。不用说,你大致是第二天才知道自己车尾的刹车灯罩被坠落车的保险杠弄破了。但是,你当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该碎片就是被发现,也不会怀疑你用自己的车阻挡坠落车的阴谋。你怀着侥幸心理,觉得可能有好心人担心戳破车胎而将它扔掉而放心到现在。”

“……”

“然而,掉落的刹车灯罩碎片被扔到哪里了?不用说是护栏到海边的草地,也就是说,最有可能的是到悬崖边上的草地里。于是你害怕了。那么,你为什么在三个多月后的今天才开始注意到碎片呢?那是因为我介入了调查。如果该碎片掉落在现场草地里,那么,就有可能被我解开坠落车和制动车的阴谋。”

“也正如我刚才说的,你本人在怀疑自己的作案过程中有漏洞,从而渐渐变得神经质起来。并且你还赶在我的前面去现场,由于夏天草长得茂密,没能找到刹车灯罩的碎片。你察觉到灌木被坠落车压断的时候,可能是……你害怕我的侦查行动,从浮岛温泉宾馆打电话到我在神田经营的咖啡馆,从我妹妹那里打听到我去西伊豆的行踪,便委托私人旅馆指南所寻找我住的旅馆……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我在西伊豆的行动?那是为了观察我的情况。即,我对你的阴谋真相了解到什么程度。一半是上述担心,还有一半大概是对我的一无所知感兴趣。”

小山修三在只有灯光的夜景下朝着羽根村妙子继续说;“你通过私人旅馆指南所打听到我居住在宇久须一家私人旅馆里,便打电话到那里约我在黄金崎瞭望台前面见面,乘你的车去现场。当时,你在草丛里发现了红色刹车灯罩的碎片。那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当时我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捡起碎片放到皮包里,按理我会立刻察觉到。因此,那一定是我的视线在聚精会神看其他地方时。”说到这里,小山修三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我趴在悬崖上窥探下面峭壁的时候,你认为我危险而从身后拽着我的皮带。当时,你的视线随即移向长得密密麻麻的草丛,偶尔发现了那里躺着红色刹车灯罩的碎片。你前一天来时无论怎么寻找还是没有发现的东西,没想到就在眼前。你伸手拾起它,就在我从悬崖边上匍匐着后退时,你随即将碎片放到包里。除此以外,我无法觉得你还有别的什么机会,因为其他时间段里有我的视线。”

羽根村妙子的脸转向被夜色吞噬的皇宫,双目凝视,一句话也没有说。

“堵车时我看到了那枚红色碎片,是你掏手帕时不小心带出滚落在大腿上的。当时,我作了这样的推断。至于证据是什么?那就是你刚才来这里驾驶的小型轿车。”

小山修三指着黑暗里的白色小轿车。

“那辆车上损坏的刹车灯罩,理应在汽车配件商店或者汽车修理站被换上了新的,时间大致是五月十三日和五月十四日前后。因为五月十二日夜晚,你将载有两具尸体的车坠落到了悬崖下的大海里。我不知道帮你调换刹车灯罩的汽车配件商店和汽车修理站在哪里,有可能是在距离你家很远的地方。要找到帮你调换刹车灯罩的地方,唯握有那种权力的警方侦查部门……还有,保险杠调换也可能是那么回事。你的车尾保险杠,在受到后面坠落车保险杠的强力摩擦时理应多少有点凹陷。因此,你的保险杠也被汽车配件商店和汽车修理站调换了。你现在车上的后保险杠以及刹车灯罩,理应是三个月前被换上的。不用说,车头保险杠也被调换了,因为唯车头是旧保险杠,难免遇来怀疑。”

“如果你现在检查我的车,能认出保险杠和刹车灯罩是新的吗?”她用嘶哑的声音间道。

“那是三个月前换上的,加之如果故意把它伪装成旧的,就有可能分辨不出。并且在这么暗的地方查看,即便拿手电照着它也很难分辫。但是,如果换作内行在明亮的阳光下查看,也许就能明白。要使其成为决定性的推断,还是需要握有侦查权限的警官出面,也就是找到汽车配件商店和汽车修理站的时候。”小山修三说。

“小山君怀疑我,果然是前天我去现场时开始的?”

“那是因为我在现场察觉到了迄今说的情况。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是我明白了你引诱我的时候。”小山修三说这话时,像吐出憋了长时间的气那样。

羽根村妙子似乎受到突如其来的精神打击,身体猛地颤抖起来。

这情况,映入了小山修三的眼帘。于是,他像倾盆大雨那样劈头盖脑地数落羽根村妙子:“你听说我没有预约而必须离开旅馆时,便引诱我那天晚上住你借宿的浮岛温泉宾馆,可是你说只有一个房间,不过你说你可以去该宾馆经营者夫人的房间睡。你是这么说了,然而那是引诱我,你没有保证不装作某种偶然来我房间。因为一且遭到经营者夫人拒绝,结果就是那样。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会落实到行动上。虽不知道,但你至少让我持有那种奢望。我想这是事实。因为,你察觉到我识破了你伪造殉情死的秘密。你清楚这一情况,一直在观察我,直到引诱我,以企图阻止我深入调查和希望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明白了。你既然这么想像,那我也就无法解释了。那么,我为什么要杀害小高满夫?杀害尾形恒子?杀人动机是什么?”羽根村妙子问话的声音判若两人。

“你和小高满夫是情人关系。因为,你早就接受他的引诱和他勾搭上了。”

这既不像是愤怒又不像是悲哀的话与感情交错在一起,仿佛一吐为快似的,从小山修三的嘴里脆口而出。

羽根村妙子嘴里不由得发出“啊……”的低吟声。

“虽不知道你俩在哪里认识的,但大凡是你在路上行走或者逛百货商店时,小高满夫主动上来找你搭讪……”小山修三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小高满夫主动战地搭讪,用她曾经形容过的说法是“马路求爱者”。以此为契机,她坠入了小高满夫编织的情网。他觉得,那样的事情只说开头就行了。

在小山修三的眼里,小高满夫不仅俗不可耐,还是花花公子,而羽根村妙子却轻易坠入他的情网里,觉得她愚蠢、悲哀,以致数落时语气渐渐变得轻蔑起来。那是因为,他俩以后的过程没有必要使用推理的说法。

“但是,你以前就有男友。如果不那么想,这种悲剧谜团就无法解开。”小山修三立即结尾说,“趁你男友患病或者去外地出差,例如去海外旅游等原因不能在尔身边的时候,你邀请小高满夫到某住宅,而他对工作敬业,每天观看上午七点开始和傍晚五点开始的少儿节目。该期间,是四月十六日傍晚到四月二十八日傍晚。也就是上述十三天的期间,小高满夫是在你身边观看早晨和傍晚的少儿节目。为此,他不得不借宿在该住宅里。因为,早晨的少儿节目是从早晨七点开始播放,该收视情况被清楚记录在记录纸带里。

“小高满夫为了早晨七点赶到该住宅,就必须早早离开自己的住宅。在时间上,也要取决于他自己住宅和该住宅之间的距离。假设要乘一个小时的电车,那就必须赶在早晨六点前出门。由于很难做到,小高满夫便在该住宅住宿。看完早晨七点开始的少儿节目后,小高满夫才去日荣广告代理公司上班。为了赶上傍晚开始的少儿节目,他又必须返回该住宅,晚上还得住在那里。我想,这就是小高满夫从四月十六日到四月二十八日期间的生活状况。

“可是,报上刊登的小高夫人的话是这么说的,丈夫虽每天很晚回家,但从不在外过夜,早上也不是清晨就离开平冢自己的家。因为,如果格外早离开自己家的话,夫人会把该情况告诉警方的吧。日荣广告代理公司的上班时间是九点,从平冢到东京乘电车需要一个多小时,因此,可以推断小高满夫是七点二十分从自己家出门的。不用说,赶不上去该住宅观看少儿节目。由此,我的推理在这里搁浅了。”

夜晚的千鸟渊公园里,没有散步的人走到他们身边,依然是一长溜的车灯光在流动。

“但是,如果小高满夫录制早晨的少儿节目,那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在家里观看。也就是说,把早晨的少儿节目录制到录像带里,以后再观看当时录制的录像带时,只要把录像机上的按钮与该电视频道一致,便与录像机的再生画面无关,是实际频道的节目在直播,其便成了记录器里的收视记录……是的,从四月十六日到四月二十八日傍晚,你就是那样与小高满夫每天见面,在某住宅度过的。二十八日晚上,你的男友突然回到了该住宅。”

小山修三由于兴奋而滔滔不绝地说着,说话速度快,好想没有打算中途停顿。

“你的男友回来后在该住宅看到了什么?不用说,他在那里大发雷霆。无疑,他臂力过人,殴打小高满夫后把他推倒在地,顺手拿起地上的绳索勒死了他。你战战兢兢的,目睹了整个过程。”

“……”

“接着,是处置小高满夫的尸体。暂且,要把它埋在某个地方。我想,大凡是埋在你家的地底下。因为,长野博太发现记录纸带里突然有少儿节目而感到怀疑,遂让尾形恒子秘密调查。要说长野博太为什么有疑问,这也许是我的推测,他与我一样也把惠子被拐案和异常记录纸带联系在一起了。你和男友发现自己被尾形恒子盯上而感到了危险,当然你也遭到男友的威胁,被迫和他一起把小高满夫的尸体埋在地板下面,由此你也成了同案犯。只要该案被侦破,你当然得接受法律制裁。你男友虽有可能杀害背叛自己的女友,但毕竟你们之间有一定感情,他觉得杀了你倒不如让你协助他处置尸体,让你也成为同案犯。这是最好的办法,让你束缚自己的行动。”

一望无际的车灯灯光,还在他俩身后的道路和眼前的高速公路上不懈地穿行。

“接着……”小山修三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你们决定除掉正在秘密调查的尾形恒子回收员。该主意多半出自你的男友。因为,如果伪造小高满夫是殉情自杀的假象,就可以获得一举两得的效果。但是把两具尸体装在车上送到西伊豆海岸坠入到海底,也许是你出的主意。不熟悉那里的人,大概是不会炮制那种阴谋的……为此,你事先去现场勘察。回来后,接着勒死了五月十二日傍晚驾车来你家了解情况的尾形恒子。你俩随后从地下挖出小高满夫的尸体,把它与尾形恒子的尸体一起装到尾形恒子的车上。驾驶这辆车到西伊豆海岸的,可能是你男友。你呢,是驾驶着自己的车去那里的。到了那里以后的过程,就是我刚才说的……我就是这样推测的。不过,还是有解不开的地方。”

说到这里,小山修三压低嗓音对羽根村

妙子说;“那些情况,希望你告诉我。我刚才叙述的推测经过,需要有两项前提条件,没有它们则不能成立。一是该住户被收视调查公司指定为抽样家庭。因为,三盘记录纸带是来自该住家。哎,该抽样家庭不会是你家吧?”

对小山修三的提问,羽根村妙子仍然保持沉默,只是摇晃她那张被长发遮盖住的脸。

“这么说,那住户是抽样家庭,说不定是你男友的家。但如果真是那样,在他家里杀害小高满夫和尾形恒子就变得不可能了。因为他家里理应还有其他人,否则不会成为抽样家庭。如果是单身汉,人一走则成了猫收视率。就收视调查公司来说,理应在确定该抽样家庭前事先调查过。因此应该还有家庭其他成员,就你俩不可能在家里实施杀人行为。是的,不仅杀人不行,按理你也不能去他的家。当你俩在他家里逗留期间,如果他家里其他成员首肯后都外出则是例外。但是,就那样也不能把小高满夫引进屋里。就是这里,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山修三在黑暗里抱着脑袋继续说:“……接下来,还有一项前提条件,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用录像带录制少儿节目让小高满夫看,这样的操作是不可缺少的。可是,录像机价格昂贵,就像电视机那样不是任何家庭里都有的。这么看夹,该家庭有一定经济实力。倘若有具备这三项条件的住户,即有钱,有家庭,家在尾形恒子负责回收的东京南部区域里,那只有你来回答。无论推怎么推理,都不可能知道。必须是当事人,才……”

突然,羽根村妙子站起身来,朝着车灯灯光你来我往的道路,弯下腰,手遮住脸,开始悄声抽泣,肩膀不断地颤抖,做喉咙噎住那样呜咽。小山修三觉得自己精神上也受到打击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他听着羽根村妙子开始抽泣,一直听到她的哭声越来越响,但是察觉到她的哭声变调了,不由得吃了一惊。抽泣声,呜呜呜地变成了按捺不住的笑声。

小山修三懵了,是自己耳朵有问题,还是羽根村妙子精神异常。此刻,她把身体弯成九十度不停地笑着。

这时,两道车灯光束离开道路朝他们跟前靠近。

车停在跟前,车灯还是亮的,引擎也没有关闭。司机从乘客手中接过车钱,掉转车头走了。

那个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男子,背上布满远处路灯的灯光,晃动着黑色的身影朝他俩走来。

“喂,你俩交谈差不多结束了吧?”他朝着小山修三和羽根村妙子主动说话。

“啊,平岛君!”小山修三从椅子上直起腰,听到声音楞住了,全身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晚上好!”平岛庄次跟小山修三打招呼,随后眼睛转向羽根村妙子,“喂,你是在笑吧?”

羽根村妙子把手帕从脸上移开放到皮包里。

“失礼了!”她这话是朝着小山修三说的。

小山修三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刚才,自己是穷追猛打地紧逼羽根村妙子,可她却吃吃地窃笑。而这时又出现了平岛庄次,时间上太紧凑了。看来,他俩事先串通好了的,但就现在的情况还说不上来。有关约会地点千鸟渊公园,小山修三是在电话里告诉羽根村妙子的。然而,她肯定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平岛庄次,还商定让平岛庄次事后赶来这里。

平岛庄次为什么来这里?小山修三是考虑到羽根村妙子的情况和她的立场,故意把地点约在这里,以避免无关紧要的人掺和进来。但是,羽根村妙子是打算向平岛庄次求助吧?尽管那样,羽根村妙子从说话途中就开始笑,而来这里的平岛庄次脸上也没有紧张的表情,这让小山修三无法理解,眼睛突然呆滞起来,看着平岛庄次弯腰坐到椅子上。

“小山君把我说成那起案件的凶手,出色地解开了尾形恒子车坠入海底的谜团,还有凶犯车用于制动坠落车的阴谋也被他戳穿了,他还说‘凶犯车’就是我那辆停在路边的私家车。”

羽根村妙子对平岛庄次说完这番话转过脸来的时候,只见平岛庄次瞟了一眼那辆车,脸上是微微的笑容。

“我仔细听了小山君的推理过程,还有没有解开的部分,可他说那是要我坦白的部分。虽然尾形恒子和小高满夫的被害地点无疑是在家里,但在抽样家庭里实施是不可能的……”

“小山君,羽根村小姐不是凶手!”平岛庄次的脸从羽根村妙子转向小山修三,“……我来到这里借助路灯灯光瞅了她一眼的时候,发现她眼睛里泪水直打转,心想她被你欺负得不轻,当知道那是笑嘻嘻的泪水后才放下心来。当然,在我的印象里她不是为小事哭泣的女人。”

平岛庄次说这番话的时候,依然是装模作样的腔调,接着说:“听了羽根村小姐刚才说的话,我大致明白了,但还是想请你推测得再详细一点好吗?请不要过多占用时间。”

平岛庄次借助远处射来的路灯灯光看了一眼手表。小山修三的脑瓜子还处在混乱之中,但经过再次思考后觉得好像找到了“根据”,觉得羽根村妙子喊来平岛庄次是唱双簧蒙混过关,越发觉得不能原谅他俩的对抗行为,于是把对羽根村小姐说的推理过程重新复述了一遍。叙述中唯羽根村小姐引诱他去浮岛温泉宾馆的过程省赂了,由于经过整理后的复述,抓住了要点,使听者容易理解。

平岛庄次一边“嗯,嗯”地附和,一边专心致志地听。整个叙述过程,一共用去二十分钟左右。但是整个推理过程把羽根村妙子视为案件当事人,只见站在边上的她好像是满脸痛苦表情,或者说又好依是满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原来是这样推理的。”小山修三说完后,平岛庄次使劲地点头说道,“照你这么推理,最后尚未解开的问题是,羽根村小姐、男友与小高满夫之间因为三角恋爱引发的行凶现场,还有就是该抽样家庭的地址在哪里?”

小山修三回答说:“是的。”

“回收员尾形恒子被卷入这起凶杀案,而上述抽样家庭就在她负责回收的区域里。看来,那也许是东京南部从町田市到神奈川县大矶町以东的范围吧?”

小山修三点点头。

“具体地址在哪里,你的估计呢?”

“目前还不是十分清楚,假若估计,最有可能是在大矶町,一与小高满夫说的平冢市也不远,二是因为收视率有疑问而给报社写信的地址也是那里。曾经,我和羽根村小姐在大矶町一带寻找过读者来信上的地址。那一带尽是高级住宅,家里有高级录像机不是什么奇怪事。”

“原来如此,是大矶町吗?”平岛庄次听了小山修三说的情况,不由得抽动起下巴来。“……大矶町,果然是应该值得关注的地方。报上刊登了读者来信后,先后有两家电视台赶到那里。”他说这活时,带有稍稍强调的语气,“尽管那样,还是没有解决该抽样家庭在哪里的问题吧?”

小山修三回答:“是的。”

“被选为抽样家庭的家里,应该有大人有孩子。但是,恋人双双去那样的家里谈恋爱是不太可能的。”平岛庄次重复,“如果把少儿节目录制到录像带里,就必须每天在该抽样家庭的家里。倘若羽根村小姐是该家庭成员,该假设姑且放一放,但倘若不是该家庭成员,录像带也不是可以随便摆弄的。”

“是的,这情况我怎么也不明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知道如何是好,那是理所当然的。按你的推理,无论谁都会一筹莫展……所以,小山君,请剥离记录纸带里的疑点后思考好吗?”

“剥离?”小山修三看了一眼平岛庄次的脸,还没有马上理解“剥离”的意思。

“是的,杀人是在室内进行,但可不可以试想那不是在抽样家庭的家里。”

“这么说,那记录纸带呢?”

“它来自与凶杀案无关的家庭。”

小山修三“啊”地叫了起来。

“这么说,杀人现场在室内的难题就可以解开了。”

“……”

“还有录像带的难题也解开了。”

“哎,平岛君,那盘记录纸带不是长野夫人借给你的吗?”

“是的,但是记录纸带上没有抽样的家庭名字、地址和编号。因为,那些数据都被撕掉了。”

但是,回收员尾形恒子被杀害了哟?长野博太不就是她失踪时去町田市她家的吗?!他乘坐的出租车司机在立交公路道口因交通事故死亡的情况,也是离开她家以后发生的。

“至于记录纸带,也是来自尾形恒子负责回收的抽样家庭区域。她的被害,是因为执行长野博太命令调查记录纸带时过于深入!怎么能说与记录纸带没有关系呢?”小山修三反问平岛庄次。

“是啊,尽管那样,记录纸带与尾形恒子负责回收的抽样家庭还是没有关系!你拘泥于记录纸带钻牛角尖,就会陷入泥潭里。”平岛庄次在黑暗里说。

“哎,那是谁回收的记录纸带?”

“也不是谁!不是妇女回收员送到公司的记录纸带。”

“那,是收视调查公司直接去抽样家庭回收的记录纸带吗?”

“凡是收视调查公司选定的抽样家庭,他们家的记录纸带都是由妇女回收员回收。”

“我不明白。”

“我也为记录纸带感到烦恼过。有一次,我浸泡在浴缸里洗澡时突然想到,三盘记录纸带说不定是伪造的。”

“伪造?有那样的傻事?”小山修三打算一笑了之,继续说,“……那是收视调查公司的专门记录纸带,上面还有记录器孔!不可能是伪造的……”

刚说到这里,小山修三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瓜某部位受到打击似的。

“如果是收视调查公司里的人,岂不就可能了吗?”平岛庄次接着说。

“……”

“如果是公司里的人,把没有用过的记录纸带和记录器拿到外面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小山修三反复思考后说,“不管是不是公司里的人,能做得到吗?记录器的台数理应是有限的,据说数量非常少,收视调查公司对外声称有四百五十台,但具体数字谁也不清楚,所以抽样家庭数量被称之为谜团。抽样家庭在关东地区电视观众家庭的户数中,是0.0055%。由于数量太少,有要求进一步增加数量的呼声。但是据说,收视调查公司因记录器价格昂贵而无法增加。这,也许是广告赞助商和电视台没有拿出添置记录器的费用吧?总而言之,记录器非常少,不能假设收视调查公司里有多余的。不管是不是该公司的人,按理绝不会把记录器偷偷拿到外面。”

“公司里可能连一台备用记录器也没有吧?”平岛庄次不慌不忙地说,“……但是,公司外部有一台可以通融的记录器。”

“公司外部有可以通融的记录器吗?”

“记录器,好像是每半年在抽样家庭移动一次。”

“是的。同样的抽样家庭里不会放上一年。据说,是在关东地区地图上描绘漩涡形状图案,在该图案里任意地移动选定抽样家庭。”小山修三回答平岛庄次说的内容。

“移动时可以伪造一户抽样家庭。例如是收视调查公司的职员。”

平岛庄次说:“……例如东京都内,假设把衫井区A抽样家庭更新为世田谷区B抽样家庭,而公司里只有那样的报告记录,实际上不是世田谷B抽样家庭,而是把A抽样家庭的记录器移动到完全无关的其他家庭。”

“无论是不是公司里的人,能那么随意移动吗?”

“如果是掌握抽样家庭管理实权的负责人,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该记录纸带怎么回收?不可能让妇女回收员去该舞弊地点回收。”

“是的,不会让妇女回收员去,由负责人亲自回收记录纸带。”

“负责人出门去那家回收?”

“不,是放在自己家里的,从家里把记录纸带带到公司就行。”

小山修三哼道:“嗯嗯,是收视调查公司管理科原副科长长野博太!”

“是的。管理科副科长是实权派,手中据有选定抽样家庭和选定妇女回收员的实际大权。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把杉井区A抽样家庭更新为世田谷区B抽样家庭是他的权力范围,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么说,那三盘记录纸带里的收视数据,是来自长野博太安装在自已家的记录器吗?对于这种情况,他夫人不感到奇怪吗?”

“夫人一定以为那是丈夫的工作,也就没什么不可思议了。无论谁家的夫人,大多不是十分清楚丈夫单位的情况,因而认定是丈夫把公司工作带回家里加班。”

“可是长野博太死后你去了他家,他夫人把三盘记录纸带借给了你,她当时为什么没说是丈夫生前在家里用于记录收视情况的呢?”

“长野博太把第三盘五月四日为止的

记录纸带作为在自己家的最后数据,随后,把记录器移到其他新的抽样家庭。该移动属于他的权限范围,他可以自由决定,不会有人知道。那后来,长野博太一度把三盘记录纸带从家里拿出去,而后再带回家里交给妻子。不用说,那上面已经没有抽样家庭的姓名等标记。当然,他会对妻子说,你把这些东西保管好。”

“请等一下!”小山修三用手使劲抓自己的长发,“这么说,长野夫人应该知道丈夫从四月十六日到二十八日在家里看少儿节目,并用记录罢记录收视情况啰?”小山修三一边抓头发一边问。

“当然知道,但是丈夫叮嘱她别对任何人说。”

小山修三将视线投向羽根村妙子。在他与平岛庄次之间的问答开始后,她就没有吭声,而是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

“小高满夫一直在引诱长野博太的情妇吧?”小山修三的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里似的。

“是的,在长野博太情妇的外出地点,小高满夫引诱她,瞒着长野博太在其他地方幽会。”

“他的情妇是谁?”

“是尾形恒子。”

“尾形恒子……”小山修三茫然不知所措,嘟哝道,“真没想到。”

“一开始我曾怀疑这种推断,但越是调查越发感到情况确实。在所有妇女回收员中间,尾形恒子长得年轻漂亮,脸蛋迷人,再说穿着打扮也很时尚。”

他这说法,小山修三觉得可以接受。记得在监控收视调查公司时,进出该公司大楼的妇女回收员,年龄大凡都在四十岁前后,面容憔悴。只有身着白外衣和红色喇叭裤的B号妇女和身着黄色罩衫和红色喇叭裤的D号妇女稍显富贵,而D号就是尾形恒子,她是唯一被全程跟踪过的妇女。长野博太与尾形恒子在工作上有接触,被她迷住是很有可能的。但是那以后,小高满夫引诱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尾形恒子可能喜欢外出,把回收来的记录纸带送到公司离开大楼后也并不是马上就回家,多半去咖啡馆、电影院和百货店。而那些地方,正好是“马路求爱者”寻找女人的最佳场所。

“长野博太嗅出尾形恒子与小高满夫暗地相好的情况。”平岛庄次又对小山修三说,“我不清楚长野博太当时是否对小高满夫起了杀意。但是随着那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我想他本人有过预感,也就是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他考虑到万一的结果发生,开始使用记录器记录四月十六日开始的少儿节目。”

“长野博太调查过小高满夫联系的广告赞助商是化妆品公司的情况吗?”小山修三问。

“长野博太在收视调查公司工作,对于电视广告赞助商和广告代理公司之间的情况敏感。小高满夫虽是花花公子但工作敬业的情况,他也许通过秘密调查了解到了,于是在自己家自行制作记录有少儿节目的三盘记录纸带,伪造从某抽样家庭回收来放在家里的记录纸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到了不得不杀害小高满夫的时候,可以伪造杀人现场是在提供该三盘记录纸带的抽样家庭家里。也就是说,由于那些记录纸带里突然出现了少儿节目的记录数据,觉得非常奇怪,说带回家里调查,打算把它送交警方。”

“如果是那样,送三盘记录纸带回公司的妇女回收员将受到警方调查。”

“如果觉得必要,他甚至让该回收员永远消失。因为,她反正背叛了自己。”

“尾形恒子也……”

“因为尾形恒子被消灭后,长野博太便可以对警方说,这三盘记录纸带是尾形恒子回收来的。由于记录纸带上没有了姓名等标记,无从知道尾形恒子从哪户抽样家庭回收来的。还有,警方打算向尾形恒子了解该抽样家庭的地点,但她设来公司上班,联系后也得知她不在家,终于也就无从知道了。长野博太如果那么说,提交三盘记录纸带的抽样家庭的家也就变得越发奇怪了,抽样家庭则成了收视调查公司的秘密。”

“但是,警方如果责令收视调查公司交出所有抽样家庭的住址和户主姓名等资料,该公司大概是不能拒绝的吧?”

“不需要给警方看全部抽样家庭的姓名等资料,因为该抽样家庭提供的记录纸带里,数据一目了然。”

‘但是就刚才说的情况,长野博太决定把杉井区A抽样家庭的记录器移动到世田谷B抽样家庭,然后在自己家把少儿节目记录在三盘记录纸带里是吧?这么一来,虚构的B抽样家庭不就成为警方追查的对象了吗?!”

“长野博太完全信赖的妇女回收员是尾形恒子,有了她的推荐,大凡连B抽样家庭情况也没有调查就仓促决定了。因为,该大权就在长野博太的手上。长野博太的这种策划倘若持续实施,就会出现许多矛盾。因此,杀了小高满夫,还必须杀了尾形恒子。如此一来,所有矛盾就可以嫁祸于死去的尾形恒子身上。我想,长野博太多半考虑过这样的方案。”平岛庄次说。

这时候已经夜深人静,快车道上来来往往的车灯灯光突然减少了。羽根村妙子的手放在脸颊上默默听着他俩对话。

“还有,”平岛庄次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在收视调查公司内部派系争斗中,长野博太败北而成了牺牲品。他被迫离开公司,也就是该原因。他与主流派展开坚决斗争,终于被解职。该公司是因为主流派的证言而解除他工作的,因而对外是这样解释的,说他暗中把公司绝密的收视调查情况透露给竞争企业。可是就像知道的那样,长野博太好像是公司让他感到不快和厌烦,另外尾形恒子又背叛了他,多半出于自暴自弃的心理而全力于策划谋杀小高满夫和尾形恒子的方案。”

“长野博太是什么时候杀害了小高满夫的?”

“那是四月二十八日晚上。第二天是节假日,也是小高满夫所在日荣广告代理公司的休息天。那天的前天晚上,他和尾形恒子去了经常幽会的情人旅馆。”

“你说是情人族馆?”

“长野博太本人与尾形恒子之间的幽会地点是东京都内的情人旅馆。然而,小高满夫和尾形恒子是乘尾形恒子驾驶的车去情人旅馆。那家情人旅馆名叫‘美林庄’,在相模原市,虽在国道边上,但与市区不连在一起,想必夜里是非常冷清的地方。”

“他俩去那里,你有证据吗?”

“我手里有日荣广告代理公司职员拍摄的快照,上面是小高满夫。我出示他的照片让‘美林庄’情人旅馆员工辨认。他们看了照片后说,就是他!尾形恒子则是我们以前在收视调查公司大楼门前见过的,我描述了她的特征后,他们也说认识她!我估猜,那家情人旅馆大概就在町田市附近一带,便徒步一家一家地打听才找到那家情人旅馆的。”

“这么说,是不是长野博太察觉后闯入他俩住宿的房间杀死了小高满夫的?”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问过‘美林庄’情人旅馆的员工,都说没有男子闯入他俩的房间。如果有,肯定会大声叫喊的。”

“那么,当时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吗,”

“有,凶杀案发生了。不过杀人现场在室外。该旅馆周围还到处有武藏野风格的杂树林,当时连行人也没有。”

“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长野博太在门外等侯小高满夫和尾形恒子从‘美林庄’旅馆出来,是亲自驾车来的。接下来是我的推测。长野博太见他俩来到门外,便喊住他俩说有话要说。小高满夫和尾形恒子见到他都大吃一惊,但不可能逃跑。自知理亏的小高满夫乖乖坐上长野博太的车,尾形恒子则驾驶自己的车跟在他们后面行驶。小高满夫怎么也不会想到长野博太会对他下毒手,既然他称有话要说,也就同意听他说,心想只要认了错,跟长野博太再道个歉,保证不再与尾形恒子来往也就差不多了。车停在离开国语的昏暗林阴道上,他们三人下车交谈,还没说上几句,只见长野博太朝小高满夫猛烈扑上去。”

“尾形恒子当时干什么了?”小山修三吸了一口气,仿佛昏暗的杀人现场就在眼前似的。

“尾形恒子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看着小高满夫被长野博太勒死的过程。她是驾驶自己的车来这家族馆的,是在长野博太的命令下来到这里的,不可能逃走。”平岛庄次说。

“长野博太有私家车吗?”

“没有,虽有驾驶执照,但没有私家车。车,是从他大学同学龟井哲也那里借来的。”

“那后来怎样了?”

“我想,小高满夫的尸体是被埋在那一带杂树林地下了。当时为了防止小高满夫的身份暴露,便脱掉他身上的西服和裤子,还把他随身携带的物品都带走了。当时,他身上只剩下一条短裤。宽阔的山丘周围,还有许多地方没有住家。”

“那后来,长野博太又勒死尾形恒子了吗?”

“十四天后的五月十二日,也就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三,她驾车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把记录纸带送到公司后,按照长野博太的吩咐去了东京都内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不用说,是太阳下山后,长野博太在那里等她。当时,他也是借用大学同学龟井的车驶到那里的。”

“尾形恒子驾驶的是自己的小型车,长野博太驾驶的是向同学借来的小型车。噢,两辆小型车是相同的。”小山修三脱口说道。

“是的,两辆小车驶到埋有小高满夫尸体的相模原市的杂树林里。长野博太的车上载有铁锹之类的挖掘工具,没费多少时间,只穿着短裤的小高满夫尸体被挖了出来。由于埋在土里已经十四天,尸体开始腐烂。”

“那十四天里,尾形恒子在干什么?”

“她每天都是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吧。她已经无法从罪恶的深渊里摆脱出来,对与自己丈夫尾形良平的不忠,对于第一情夫长野博太的背叛,还有第一情夫杀害第二情夫的同案犯嫌疑。然而要摆脱这样的境遇,就只能按照长野博太说的做,帮助他把小高满夫的尸体扔入大海。假若抛尸顺利,杀人罪就可以永远隐匿,仍然可以跟长野博太重归于好,对丈夫的不忠能继续隐瞒下去。”

“那天晚上,长野博太和尾形恒子去西伊豆海岸了吗?”

“去了。长野博太可能对她说,悬崖海边的海底水很深,把尸体抛在那里不会被人发现。”

“那小高满夫的尸体装在哪辆车上?”

“当然装在尾形恒子车上!假若装在长野博太从同学那里借来的车上,就会留下尸体臭味。”

他俩之间的问答,在夜晚的千鸟渊公园里继续着。

“尾形恒子把小高满夫的尸体装到自己车上,驾车到达黄金崎附近,也就是抛尸现场。那么,长野博太是驾驶他朋友龟井的车在前面带路吧?”小山修三仿佛做梦似的问道。

“是的,那两辆车是在深夜时分到达现场的。接下来,你可以推测了吧?”

“长野博太到达那里后当场勒死了尾形恒子……”

“是的,长野博太在国道上根据远处有无车灯推算该车辆通过现场的时间。尾形恒子原以为来这里是协助第一情夫抛尸,没料到也去了天国。她的尸体被放在驾驶席上,小高满夫的尸体被放在副驾驶席上,接着,长野博太把传动装置挂在前进挡上,又把重物压在油门踏板上。该重物可能是同铁锹一起装在车上带到现场的,多半是长方形状的混凝土块,该形状重物不会从油门踏板上滑落。接着,他将方向盘调整到径直方向,再发动引擎将车处在前行状态,而阻挡该车前行的是长野博太驾驶来的小型车。他下车后锁上尾形垣子车上的门窗,随后上了自己驾驶的那辆车。他一人打点两辆车,也许忙得不可开交。”

“请等一下!那辆阻挡坠落车前行的凶犯车,是什么时候成倒车状态的?如果后面尾形恒子的坠落车已经成全速前行状态,那凶犯车不就是被坠落车往前推操时成倒车状态的吗?那里凑巧是坡度10度的下坡道,是相当陡的哟!”

“不,是在后面坠落车成前行状态前,让凶犯车的车尾对准坠落车的车头后成倒车状态的!尽管那样,坠落车在凶犯车的倒车状态下没有怎么后退,冈为车本身的重量和两具尸体的重量,另外又是下坡道,不必担心后面的坠落车后退。”

“……”

“接着,长野博太将传动装置从倒车挡变换成前进挡,将尾形恒子的坠落车则全速径直疾驶,撞倒正面护栏后直奔悬崖上面的那片草地,瞬间坠落到大海里。”

“啊,凶犯只有一个!”小山修三在嘴里嚷道。

对于凶犯用其他车先阻挡后让路以致尾形垣子车坠落大海的推断,他和平岛庄次的推测几乎相同。可是他推测罪犯至少有两个,分别驾驶两辆车从东京来到现场,随后按预定的方案实施。但是,平岛庄次推测的罪犯是一个。还有,小山修三没有想到尾形恒子是自己驾车去

现场的,而且她被害的地点与自己的推测不同。对于凶犯来说,一个人作案比两个人作案更加安全。小山修三之所以怀疑羽根村妙子,是因为觉得凶犯车和坠落车应该是两辆,因而推测罪犯也应该是两个,于是推断羽根村妙子与其男友共同作案。现在。如果按平岛庄次的推断,是长野博太一人犯罪,不存在同案犯,该案的推理过程不应该这么复杂。

“你刚才的推理有证据吗?”小山修三问平岛庄次。

“当然有。长野博太向大学同学龟井行也借来的小轿车,刹车灯罩已经换了新的。这便是证据。当你看到羽根村妙子在现场拾到灯罩碎片后,不也是自然而然怀疑她就是凶犯吗?”

平岛庄次犹如黑暗里的影子,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羽根村妙子。目睹他视线移动的模样,小山修三猛然察觉到他俩之间无话不谈,就连自己看见灯罩碎片时对她产生的怀疑,她也告诉了平岛庄次。上星期平岛庄次销声匿迹,打电话到海鸥制片公司,回答说他外出。小山修三现在恍然大悟,他利用一星期时间特地调查了他刚才说的情况。无疑,他在上星期里与羽根村妙子始终保持着联系。四天前,羽根村妙子前往西伊豆海现场是为了寻找灯罩碎片证据吗?小山修三觉得他俩好像在愚弄自己,但又感到他俩又不属于那种使坏心眼的人。

“长野博太修车的地方被我们找到了。我在寻找的过程中,估计那家汽修站可能距离他家住址高园寺不远的地方,于是使在那一带走访,果然是中野区的小型汽修站。长野博太是五月十二日上午向大学同学龟井哲也借的车,十三日下午送到那家汽车修理站,是车尾右侧灯罩被撞。他让修理工将左右刹车灯罩全换上新的,随后把车还给龟井哲也。十三日下午是作案第二天,这也是证据!我还问了修理工,他回答说车尾保险杠没怎么伤着。”平岛庄次说。

“如果是这样,长野博太死于交通事故是遗憾,只留下物证而不能听到他本人告白。”小山修三低下脑袋说。

“喂,确实有点遗憾。”平岛庄次表示同感后说,“……过,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有关长野博太犯罪的证词。”

“你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有关长野博太犯罪的证词?”山修三惊讶地问平岛庄次。

“你认为长野博太乘坐的出租车在町田街与卡车相撞是单纯的交通事故吗?”平岛庄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小山修三。

“只能认定为单纯的交通事故,驾驶车辆的是出租车司机……也许卡车司机是杀手,故意驾驶卡车撞长野博太乘坐的出租车吧?”小山修三困惑地说道。

“其实,那起交通事故与卡车司机之间一点也没关系,长野博太精神错乱或者打算自杀造成的。”

“哎,怎么回事?”

“长野博太去尾形垣子家与其丈夫见面后,在回家路上发生那起撞车事故的吧?”

“是的,尾形恒子失踪了,长野博太回到东京后立即去她家。过去,就是这样推测的。”

“你知道长野博太为什么去关西吗?”

“辞去收视调查公司工作后,需要再找工作呀!”

“辞去收视调查公司工作,是卷入公司内部派系斗争最终失败的绿故。因此,它与本案没有直接联系。但是,他的关西之行并非找工作,而是筹集巨款。”

“筹集巨款……”

“是的,他为了筹款在大阪和京都的朋友之间来回奔波。这是我通过调查后知道的。据说总额是一千五百万日元,是长野博太对朋友和熟人这么说的。”

“啊!这……他有必要筹集那笔巨款吗?”

“因为长野博太受到了尾形恒子的丈夫尾形良平的恐吓。”

“那,尾形良平知道妻子是她上司长野博太杀的吗?”

“不知道。当时装有两具尸体的尾形恒子的车还没有在西伊豆海被发现,但是尾形良平早就察觉妻子的情夫是长野博太。妻子突然下落不明,而且持续多日。尾形良觉得,妻子的死好像与她和长野博太之间的婚外恋有关。于是悄悄喊他来家盘问,不用说,长野博太一口否定,但是,从尾形良平的话里得知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和尾形恒子之间的婚外情关系,于是动摇了。尾形良平看出这一情况,对长野博太说,今后无论妻子的结局如何,自己绝对不闻不问,条件是长野博太必须拿出一千五百万日元。在长野博太看来,倘若尾形良平向警方报案,自己好不容易伪造的男女殉情飞车跳海的假象就会被揭穿。无奈之下,他只得应允。”

“尾形良平膝下没有孩子,与妻子之间关系冷淡,没有爱情。”平岛庄次继续说,“尾形恒子在与长野博太的交注中成了他的情妇,后来又经不住小高满夫的引诱,爱情不专一。作为丈夫的尾形良平,是有不足之处的。不管怎么说,那样的丈夫缺乏情趣,发生什么事情的时间良冷酷。所以,妻子失踪,他推测为长野博太造成的,说只要他交出一千五百万日元,什么都好说。尾形良平年近四十,担心在公司里没有翻身之日,加之又是三流公司前途渺茫,希望拥有巨款。从年龄上,从环境上,有那种心理变化的条件。”

“那,长野博太从大阪回来后立刻去了町田市尾形家,把钱交给尾形良平了吗?”

“没有,他只筹集到三分之一的款项五百万日元。尾形良平暴跳如雷,命令他尽快补足剩下的一千万日元。长野博太离开尾形良平家后在町田市内上了出租车,在快要驶上立交公路前与迎面驶来的卡车相撞而死,那是……”

那怎么会是长野博太自杀呢?他乘坐的是出租车呀,司机……”

“坐在出租车里的长野博太,一想到今后因钱款的事难逃尾形良平的威胁折磨,心情就无法平静下来,剩下的一千万日元不是小数目。在关西大阪一带,他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筹集到五百万日元。这数目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一千万日元是绝对筹集不到的,并且光是这种情况也无法与妻子商量。可是一千万日元不尽快交到尾形良平的手中,也许他会向警方说出什么。为了伪造男女为殉情在西伊豆海岸悬崖飞车跳海的假象绞尽脑汁,好不容易使其顺利过关。如果尾形良平哪天乱说一气,杀人抛尸的罪恶无疑渐渐露出破绽。这当儿,适逢对面道路驶来一辆大卡车,心烦意乱的长野博太孤注一掷,突然从背后抱住司机,拽住他的双臂。”

“……”

“司机被乘客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又被长野博太摁住,于是失去方向的出租车冲到卡车前面。我觉得,这种推测比较符合客观实际。”

“那是出于他歇斯底里冲动,还是想自杀?”

“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现在无法断定。既可以说是绝望和过激造成的冲动,也可以说是无奈之下选择了自杀。值得同情的,是无辜的出租车司机。”平岛庄次叹息道。

“听你说到现在,我觉得并不完全是推测,其中一部分说的是事实。”小山修三在听完平岛庄次的全部叙述后说。

“是的,这是尾形良平在警方那里叙述的情况,所以我刚才说这是证词。”平岛庄次说。

“你调查和推理尾形良平的情况,都对警方说了吗?”

“说了,是不得不说的。”说完这句话,他俩之间陷入沉默。羽根村妙子依旧发呆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吱声。

夜深了,沿番町大道护城问边和沿高速公路行驶的车辆,越来越少了,唯车速在加快。天上,星空清澈。

“喂,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吧?”平岛庄次突然张嘴说道。

小山修三站起身来,羽根村妙子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这当儿,小山修三走到羽根村沙子跟前低下脑袋:“……对不起!”

小山修三误认为她是凶犯而表示了歉意。说是赘言,倒不如说是发自肺腑之言。

“没什么,没什么。”羽根村妙子脸上露出微笑。

“……因为我也一直非常困惑。不过,小山君怀疑我与刑事侦查警官不同,是一种关爱。”

小山修三着实大吃一惊,仿佛心脏被刺入银箭。说“关爱”时,她那洁白的牙齿在黑暗里格外分明。

平岛庄次装着与己无关的模样走在前面,朝停在隔有一段距离的羽根村妙子的轿车那里走去。在公园里宛如小太阳般灯光的路灯照射下,那辆白色小轿车犹如在黑暗里的地面漂浮。

羽根村妙子打开车锁后,为他俩开启车的后门。

“哎,让小山君坐在副驾驶席上怎么样?这是对他怀疑你的惩罚。”

平岛庄次一边朝羽根村妙子笑一边说,自己弯着腰坐到后座上。

羽根村妙子打开副驾驶席那里的门等侯。

“不,不,我坐这里。”小心修三慌慌张张地坐到平岛庄次旁边的座位上。

“为什么坐我旁边呀?”平岛庄次目光锐利地看了小山修三一眼,问道。

“不,好像还早了一点。”小山修三忙乱地抚摸胡须。

羽根村妙子驾驶着车,朝亮着车灯的车流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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