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尔花了整个下午跟踪米歇尔乘坐的火车,每个偏僻的小站他都停一下,以免米歇尔中途下车。他相信自己是在浪费时间,米歇尔不过是一个诱饵。但他别无选择。米歇尔是他的唯一一条线索。他感到绝望。

米歇尔一路坐着火车回到了兰斯。

在兰斯火车站旁边的一幢被炸弹炸毁的大楼前面,迪特尔坐在车里等待米歇尔出现,预感到就要遭受失败,那种厄运般的感觉和羞辱一齐袭上心头,让他不堪重负。他到底哪里做错了呢?在他看来,该做的他都做了——但全都于事无补。

要是跟踪米歇尔什么也得不到呢?从某种程度上说,迪特尔应该适可而止,减少损失,审问米歇尔。可他还有多少时间呢?今晚是月圆之夜,但英吉利海峡又有风暴。盟军可能推迟入侵——或许他们决定就在这种天气中铤而走险。再过几个小时就可能为时已晚。

米歇尔今天早上开着从鲜肉供应商菲利普·莫利耶那儿借来的一辆货车来到火车站,迪特尔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这辆车。他猜测这辆车就是放在这儿等着弗立克·克拉莱特来拿的。现在,她可能已经到了方圆百里内的任何地方。他骂自己当时没有安排人手盯着这辆车。

他转而去想如何审问米歇尔。吉尔贝塔可能是这个人的脆弱之处。她现在被关在城堡的一间牢房里,正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心。在迪特尔充分利用她之前,她会一直待在那儿;然后,她就会被送到德国的集中营。如何利用她,才能让米歇尔开口,并且很快开口呢?

想到德国的集中营,迪特尔有了一个主意。他往前探了一下身子,对他的司机说:“盖世太保往德国运囚犯,用的是火车吧?”

“是的,先生。”

“据说你们是用运送牲畜的车厢,是真的吗?”

“是运牲口的车,先生,对这帮败类来说够好的了,都是什么共产党、犹太人之类的。”

“他们在哪儿上车?”

“在兰斯。从巴黎来的火车在这儿停靠。”

“这种列车多长时间一趟?”

“几乎每天都有。下午离开巴黎,到这儿是晚上八点左右,如果准点的话。”

还没来得及往下思考,迪特尔就看到米歇尔从车站里走了出来。汉斯·黑塞跟在后面的人群里,离他十码左右。他们沿着街道的另一侧接近迪特尔。

迪特尔的司机发动了引擎。

迪特尔在座位上坐好,观察着米歇尔和汉斯。

他们走过了迪特尔这里。接着,让迪特尔吃惊的是,米歇尔转身朝站前咖啡馆旁边的小巷走去。

汉斯加快步伐,不到一分钟后也转过这个街角。迪特尔皱起了眉头。米歇尔是要摆脱他的尾巴吗?汉斯又从小巷里冒了出来,愁眉不展地往街道两边看着。人行道上的人不太多,只有几个旅客步行进出火车站,还有最后一拨在市中心工作的工人正赶着回家。汉斯嘴里骂了一句,又转身进了小巷。

迪特尔大声叹气。汉斯又把米歇尔给弄丢了。

这是自从阿拉姆海法之战以来迪特尔栽的最大的跟头,那一次,错误的情报导致了隆美尔的惨败,最后成了北非战争的转折点。迪特尔祈祷这次不要成了欧洲战场的转折点。

正当他灰心丧气地盯着小巷入口时,米歇尔从咖啡馆的前门出来了。

迪特尔的精神一下提了起来。米歇尔摆脱了汉斯的跟踪,但他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第二个影子,看来情况并未完全失控。

米歇尔横过马路,开始跑了起来,朝他来时的那条路跑回去,正好冲着迪特尔坐着的车。

迪特尔快速思索着。如果他想跟上米歇尔,恢复监控行动,那他也得跑步才行,这样一来就明显是在跟踪这家伙了。不行,看来监控结束了,现在就该抓捕米歇尔。

米歇尔在便道上奔跑着,把行人推搡到一边。因为腿上有枪伤,他跑起来东倒西歪,但动作又急又快,直奔迪特尔的这辆车。

迪特尔作出决定。

他拉开了车门。

当米歇尔跑到近前,迪特尔便下了车,让大开着的车门挡住便道。米歇尔掉头绕过障碍,但迪特尔伸出一条腿。米歇尔脚下被绊住,人整个飞了出去,重重跌倒在人行道上。

迪特尔掏出手枪,按开保险。米歇尔惊呆了,在地上趴了一两秒钟。随后他挣扎着用膝盖抵着地,试图站起来。

迪特尔把枪口对着米歇尔的太阳穴。“别动。”他用法语说。

司机从车后备箱里拿来一副手铐,拷在米歇尔的手腕上,把他塞进车的后面。

汉斯又出现了,他一脸的失落。“出了什么事?”

“他从体育咖啡馆的后门进去,从前门出来的。”迪特尔解释说。

汉斯松了一口气说:“那现在怎么办?”

“跟我到车站。”迪特尔转身对司机说,“你有枪吗?”

“是的,先生。”

“严密看管好这个人。如果他要逃跑,就往腿上开枪。”

“是的,先生。”

迪特尔跟汉斯快步朝车站走去。迪特尔揪住一个穿铁路穿制服的男人,说:“我要立刻见车站站长。”

那人一脸不快,但还是说:“我带你去他的办公室。”

站长穿着黑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马甲,下身穿着条纹长裤,这套优雅的老式制服的肘部和膝盖已经磨薄了。即使在自己的办公室,他也戴着圆顶礼帽。来势汹汹的德国人把他给吓坏了。“我能为你做什么?”他紧张地笑着说。

“你今天晚上要等一趟从巴黎来的火车运送犯人吧?”

“是的,一般是晚上八点。”

“火车到了,你让它停在站上等着,你等着我的消息。我要送一个特殊的囚犯上车。”

“好的。但如果我能得到书面的授权……”

“当然,这我会安排的。火车到达的时候,你们一般给囚犯做什么事?”

“我们有时候用软管刷车。用的都是运牲口的车,你知道,没有厕所什么的,说实话非常令人不快,尽管我不打算评判什么——”

“今晚不用刷车,懂吗?”

“当然。”

“你们还做别的事情吗?”

这人犹豫了一下,说:“没有了。”

他有些心虚。迪特尔已经看出来了。“说吧,没关系的,我不会惩罚你。”

“有时铁路上的人可怜那些囚犯,给他们水,严格地说这是不容许的,可是——”

“今晚不要给他们水。”

“明白了。”

迪特尔转向汉斯说:“我想让你把米歇尔·克拉莱特关在警察局,把他锁在单间里,然后回到车站这儿,看看他们是不是执行了我的命令。”

“好的,少校。”

迪特尔拿起站长办公桌上的电话,说:“给我接圣-塞西勒城堡。”电话接通后他说要找韦伯。“牢房里关着一个叫吉尔贝塔的女人。”

“我知道。”韦伯说,“一个漂亮姑娘。”

迪特尔不知道韦伯听上去为什么这么得意。“我想请你派辆车把她送到兰斯火车站。黑塞中尉在这儿,他负责看管她。”

“好的,”韦伯说,“等一等,别挂电话好吗?”他把话筒拿得离嘴巴远一点儿,跟屋子里的某个人说话,命令把吉尔贝塔带出牢房。迪特尔不耐烦地等着。韦伯又回到线上。“我安排好了。”

“谢谢你——”

“别挂断。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兴高采烈。“说吧。”迪特尔说。

“我这儿俘获了一个盟军的特工。”

“什么?”迪特尔问道,这是个幸运的突破,“什么时候?”

“几分钟前。”

“我的上帝。在哪儿?”

“就在这圣-塞西勒教堂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攻击了一个民兵,我手下三个精明强干的年轻人恰好看见了。他们沉着冷静地逮捕了这名罪犯,她有支柯尔特自动手枪。”

“你说的是‘她’?这么说这个特工是个女的?”

“是的。”

这下明白了。“寒鸦”在圣-塞西勒。城堡是她们的目标。

迪特尔说:“韦伯,听我说,我觉得她是打算攻击城堡的一个小组的成员。”

“他们以前试过了,”韦伯说,“我们给了他们一顿痛打。”

迪特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急躁情绪。“你干得是不错,所以他们这次可能更狡猾了,我想建议你发出安全警报,派双卫兵站岗,对整个城堡进行搜查,审问楼里每个非德国人员。”

“我已经下达了类似的命令。”

迪特尔不相信韦伯已经想到了要发安全警报的事,不过不要紧,只要他现在着手也行。

迪特尔很快想了一下是否要撤销有关吉尔贝塔和米歇尔的指令,但还是决定照原来的办。他怎么也得在这天晚上审问米歇尔。

“我现在就立即回圣-塞西勒。”他对韦伯说。

“你随便吧。”韦伯简慢地说,话里的意思是没有迪特尔的协助,他照样能妥善处理。

“我要审问这个刚抓到的俘虏。”

“我已经开始审讯了。贝克尔中士正在对她展开攻势。”

“老天爷!我可得要她脑子清醒,还能说话。”

“当然了。”

“拜托,韦伯,这一点很重要,容不得出错。我请求你让贝克尔控制一下,等我到那儿再说。”

“好吧,法兰克。我会让他别太过分。”

“谢谢。我尽快赶到那儿。”迪特尔挂上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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