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杰克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两条脏毯子。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尸体一样僵硬,关节完全动不了了,头痛得像被一把高高抬起的铁锤砸过。在幽暗的灯光下,他的双眼红得就像胡椒,嘴唇干得像棉花。

杰克逊小心翼翼地转动着他那好像是玻璃做成的脖子,看到身穿肥大长袍,但已经脱掉了帽子和假发的戈尔迪,正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有一个盖着盖子的水壶,旁边放着用油纸包着的、硬邦邦的白色切片面包和半瓶威士忌。房间里很冷,空气中充满浓重的蓝色煤油烟。

戈尔迪美滋滋地坐着,一边朝他脖子上戴的金十字架吹气,一边用灰色手帕擦拭污垢。

杰克逊掀开毯子,摇晃着站起身来,两只黑手抓住戈尔迪那充满脂肪的脖子,开始使劲儿掐。豆大的汗珠像疙瘩一样,挂在他的黑脸上。杰克逊双眼通红,看上去像是彻底疯了。

戈尔迪突然瞪大了双眼,脸色变得如铁锈一般灰暗。他放下手中的十字架,双手抓住杰克逊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并用头撞他。反弹力也使戈尔迪坐着的椅子,向后翻了过去。他压着杰克逊,两个人都被撞得头晕眼花。威士忌瓶子掉在了地上,但并没有破,只是滚到了沙发下面。

毯子被甩到了煤油炉上,咝咝地响着,并飘出羊毛和棉花被烧着的气味。

兄弟俩在地板上翻滚着,发出哼哼的声音,像两个正在争夺美味肋骨的饥饿的食人者。最后戈尔迪一脚踹在杰克逊的腹部,分开了两人。

“怎么了,兄弟。”戈尔迪气喘吁吁地问,“你脑子出问题了?”

“你给我下药麻醉我!”杰克逊喘息着说。炉子上的毯子开始燃烧了起来。

“老天哪,看你干的好事!……”戈尔迪看着毯子说。他费劲地把左脚从长袍中抽出来,以便能站起身来。

杰克逊一只手抓住桌子边,一只手拿起缠在他脚上的面包,然后用面包挑起了燃烧着的毯子。他抓起毯子,想把它扔到外面,但是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把门打开。”他咳嗽着说。房间里烟雾缭绕。

“你害我弄丢了钥匙!……”戈尔迪指责道,他趴在地板上,手脚并用地摸索着钥匙。

“你傻站着干什么,快帮我找钥匙。”他生气地喊着。

杰克逊把毯子扔在地板上,在地上爬行着,帮助戈尔迪找钥匙。

“你一直关着门干什么?”杰克逊抱怨道。

“在这里。”戈尔迪说着站了起来,一脚踩在面包上,打开了门。杰克逊把毯子踢到了走廊上。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这个锁着门的小屋里。”杰克逊说。

“你出生时就没长脑子。”戈尔迪气恼地说,他把杰克逊推到一边,到储藏室里舀了些水,浇到冒烟的毯子上。

戈尔迪撕开一个硬纸盒,递给杰克逊一块纸板,让他帮忙把烟从屋内扇出去。同时开始抱怨道:“我全心全意地帮你,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兄弟,但你却要杀我。”

“你那样做,也算是在尽力帮我吗?”杰克逊一边咕哝着,一边扇着烟,“我到你这儿来求助,你却给我喝加了催眠药的饮料。”

“哦,兄弟,别说了。咱们吃晚饭吧。”

杰克逊捡起被他踩扁了的面包,清理掉上面的灰尘,然后走到桌子边,揭开了壶的盖子——里面有半壶煮熟的猪蹄,混着黑眼豌豆和大米。

“没什么特别的,只有‘跳约翰’①。”戈尔迪说。

①HoppinJohn,一种美国黑人食物,这道菜是用黑眼豌豆、熏肉、大米和蔬菜做成的。在美国南方,黑人们常在新年吃这道菜,有希望走好运的寓意。

“我喜欢跳约翰。”杰克逊说道。

戈尔迪关上门,再次上了锁。杰克逊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

戈尔迪找到滚到沙发下面的威士忌酒瓶,给杰克逊倒了一杯。杰克逊怀疑地看着酒杯,戈尔迪邪恶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应该不信任女士,不是吗?”他说完先喝了一大口,证明里面没放麻醉剂。

杰克逊也喝了一口,一脸苦相。

“这是你自己配制的?”

“兄弟,你就别抱怨了。你又没有给我钱,去买好的威士忌,凑合着喝吧。”

杰克逊带着忿忿不平的表情,开始吃饭。

戈尔迪给自己弄了点儿吗啡加可卡因,像往常一样,用这种安静的方式来刺激自己。

“我打过电话给你的女房东了,”戈尔迪终于慢悠悠地说,“伊玛贝拉不会回来了。”

杰克逊咀嚼到一半,停了下来。

“那我出去找她。”

“不,你不能,除非你想被你撞到的,第一个警察抓住。你的老板已经报案了。”

杰克逊的脸上开始冒汗了。

“即使会被警察抓住,我也要去找她,她也许有麻烦了。”

“她没有麻烦,是你有麻烦了。”

杰克逊吐出的猪蹄骨头,看上去光溜溜的,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小堆。他用手背擦了擦嘴,以一个清教徒式的愤慨表情,看着戈尔迪。

“听着,如果你认为我在被骗了钱,又被抢走了女人之后,还会乖乖地待在这里,那你可真是想错了。”杰克逊激动地说,“她是我的女人,我要去找她。”

“喝点儿酒放松一下。”戈尔迪拿起酒瓶子,“你今晚是找不到她的。我们还是多想一想,该怎么解决现有的麻烦吧。”

戈尔迪又倒了一杯酒给杰克逊,杰克逊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喘着粗气,把整杯酒倒进了嘴里。

“该想些什么?”

“我也想知道。除了衣服,你那个女人还在箱子里,放了别的什么东西吗?”

杰克逊使劲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食物、威士忌和密封小屋里的闷气,使他昏昏欲睡。

“传家宝。”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杰克逊的思维,开始有些混乱了,他怀疑戈尔迪又是想骗他。

“铜壶、盘子和碗,”他开始愤怒地大叫,“她结婚时的嫁妆。”

“铜壶、盘子和碗?”戈尔迪不信任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她和那个瘦高个儿的男人,逃去某个地方煮饭去了?”

杰克逊太困了,困得几乎不能睁开眼睛了。

“别再打她那个箱子的主意了!……”杰克逊好战似地咕哝着,“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去帮我找到她这个人,不要去管她的东西。”

“那正是我所做的,傻瓜!……”戈尔迪抗议道,“竭尽全力地帮你,找到你的女朋友。可是,我却还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杰克逊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他刚刚摸到沙发上,就立即睡着了。

“嘿,这药性真强啊!……”戈尔迪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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