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殊续道:“那时,我双脚已踏进海水之中,我的名字就在前面,我伸手可及,于是我伸出手去。当我的手碰到我的名字之际,我的名字忽然散了开来,但接着,又组成了另外一个句子!”

苏耀东忍不住发出了一下低呼声:“你的意思是,出现在海水中的文字,还会变换组合?”

李邦殊沉声道:“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不可以有任何怀疑!”

苏耀东道:“我不是怀疑,只是──”

李邦殊打断了他的话头:“只是不明白,是不是?当时我也不明白,新出现的字句是:我们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我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一个浪涌了过来,我看到字句在浪花中散了开来,迅速消失,我心中所想的只是一点:我要追踪海水中字句的来源。所以我不等浪退下去,就耸身向前,扑进了浪花之中,我听到两个保镳的惊呼声,但是我的身子,立即被海水所包围!”

李邦殊讲到这里,向苏耀东望了一眼:“接下来的情形,就和你在海中奇异的遭遇,十分相近。”

苏耀东双手在自己的头上比了一下:“有一个大气泡在头部周围?”

李邦殊想了一想才道:“你的比喻不是十分合适,那不是一个气泡,而是一种不知什么力量,逼开了海水而形成的一个空间。”

苏耀东“嗯”了一声:“可以这样说,也可以说是一个大气泡。这……是人类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一种怪现象,所以,也没有什么人类的语言,可以确切地去形容它!”

李邦殊苦笑了一下:“是的,我也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推着我前进。和你不同的是,我前进的速度相当慢,而且,在那个空间之外的海水中,不断有字句出现,使我可以清楚地看到!”

温谷在这时候,才陡然讲了一句:“某种生物通过这种方式,想和你沟通!”

李邦殊道:“是的,某种生物!这种生物,一定是生活在大海中的。”

温谷喃喃地道:“外星生物来到了地球,却不适合地球陆地上的生活,所以才在海洋中出现?”

苏耀东没有说什么,但是他显然对温谷的说法很有同感,他望向李邦殊,等着李邦殊的回答。

李邦殊停了片刻,才道:“为什么一定是外星来的生物呢?”

苏耀东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地球上的生物,能通过文字来作思想上沟通的,好象只有地球人?”

温谷立时道:“只有人,才会使用文字!”

李邦殊摇着头,指着温谷:“你的说法,在态度上是不科学的,耀东的说法,是科学的态度。科学的态度是:不作绝对的肯定,抱着怀疑──”

温谷大声道:“我可以绝对地肯定,除了人之外,没有别的生物会使用文字!”

李邦殊叹了一声:“温谷先生,试问你对别的生物知道多少?”

温谷呆了一呆:“我不知道多少,但这是一个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实,除了人之外,没有别的生物会使用文字!”

李邦殊挥着手:“小学生知道的事,放在高深的科学领域中,就成了疑问。一加二等于三,小学生都知道,但是那却是最高级的数学命题!别的生物为什么一定没有文字?还是我们,人,根本看不懂它们的文字?”

温谷眨着眼,道:“算了,不必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你看到的字句是什么?”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别干扰我们的生活,在地球上生活的历史,我们比人更悠久。如果我们的生活环境起了变化,使我们无法生存,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来报复,我们有力量可以做到这一点。人不给我们海洋,我们也不给人海洋!已经发生的一些不能解释的事,就是我们努力的结果!”

李邦殊讲得十分缓慢,温谷和苏耀东两人都听得十分清楚,可是他们同时也感到了极度的迷惑。李邦殊在住口之后,带来的是一片沉寂。苏耀东首先打破沉寂:“听起来,像是在警告……警告人类……不要去扰乱海洋的生活秩序!”

李邦殊神情严肃,点着头。苏耀东的神情疑惑之极:“这种警告,自然是生活在海洋中的某种生物提出来的,那是……甚么生物?”

李邦殊并没有立时回答,温谷苦笑了一下:“已知海洋之中,智力最高的生物是海豚。科学家说海豚甚至有语言,可是我不相信它们会运用文字!”

李邦殊陡然激动起来,大声叱责:“你对海洋生物一无所知,最好别胡乱发表意见!”

温谷的脸涨得通红,反斥着:“你是专家,那么,请你告诉我,在海水之中用文字和你沟通的,是什么生物?”

李邦殊的身子,突然发起抖来,神情极其激动,口唇也发着颤,可是对于温谷的问题,他却没有回答。温谷闷哼了一声,转身向阳台,苏耀东过去,按住了李邦殊的肩头,道:“你想到了什么?”

李邦殊的声音十分苦涩:“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但是,但是……这又是唯一的可能!”

苏耀东有点不明白,望着李邦殊,李邦殊叹了一声:“海洋之中的生命有几十万种,耀东,最多的一种是什么?我想你可以立即回答得出来!”

苏耀东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皱着眉。李邦殊沉声道:“海洋生命的主流,是肉眼看不见的浮游生物!在一滴海水中,就有上百万、千万个浮游生物!”

苏耀东摇着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浮游生物会有思想,能和人沟通?”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对于地球上的微生物,知道得实在太少了。”

苏耀东仍然不表示意见,李邦殊道:“或许是这些生物实在太小了,小到了引不起注意的程度。但是它们的形体小,并不代表它们不能发展为具有高级智力的生物。举一个例子来说,有许多导致疾病的细菌,甚至懂得如何改变自己的生理结构,来和药物对抗,人和脊椎动物,就做不到这一点!”

苏耀东谨慎地回答:“我在某种程度上同意你的说法。但是,以海洋中的浮游生物而论,在高倍数的电子显微镜之下,可以把它们放大一千万倍,把它们的身体结构,看得清清楚楚──”

李邦殊不等他讲完,就道:“你的意思是,并看不出它们是有智力、有思想的?”

苏耀东点着头,李邦殊叹了一声:“耀东,就算你把一个人放大一万倍,做最彻底的解剖,你能找到人的思想在哪里吗?”

苏耀东怔了一怔,他的思绪十分紊乱,但是他多少捕捉到了李邦殊想表达什么。他用十分谨慎的语调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海水中看到的字句,是由海中的浮游生物,显示给你看的?”

李邦殊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苏耀东委婉地道:“体积那么细小的生物,如何有可能展示文字呢?”

李邦殊沉声道:“浮游生物的过量繁殖,甚至可以使海水变成了红色。它们数量之多,多得可以用天文数字来展示它们的力量!”

苏耀东的声音,在不由自主之间,变得十分尖锐:“你是说,数以百万计的浮游生物,排成了文字,来和人类沟通?”

李邦殊转过了头去,喃喃地道:“我说过了,这是绝无可能的事,但是又是唯一的可能!”

苏耀东还未曾回答,一直面对着阳台,但在听着李邦殊和苏耀东对谈的温谷,陡然轰笑起来:“想象力太丰富了!我敢担保,世上任何一个幻想家的想象力,都未曾达到这一地步!”

李邦殊最初的反应,十分愤怒,但是他随即冷静了下来,只是瞪了温谷一眼。然后,他徐徐地道:“不管警告是来自海洋中的什么生物,总之,我接到了警告,也觉得如果人类大规模地开发海底资源,虽然可以带来暂时的利益,但也必然扰乱了海洋生物的生活秩序,可能给人带来巨大的灾害!”

苏耀东“嗯”地一声:“所以,你愿意接受警告?”

李邦殊苦笑道:“不单是警告,朋友,它们已经开始行动了!用我们全然不明白的方法,它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温谷到这时,才算是明白了李邦殊使用了“它们”这个代名词的意思。实实在在,在这个海洋学家的心中,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所发出的力量,他曾设想那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但是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苏耀东道:“所以,你才要这个会开不成?”

李邦殊双手紧握着拳,用力点着头。

国际海底资源分配会议开幕那一天,气氛显得十分不寻常。所有的代表,早已聚集在会场之中,交头接耳,望着一列空着的座位,座位上的牌子指出,那是阿拉伯世界代表团的席位。

一直到预定时间前的三分钟,全副军装的黄绢,才带着她的大批随员,走进会场来。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因为她尽了一切力量,都未曾找到李邦殊。原振侠一直在酒店之中,接受监视,他没有和任何外人作联络。这时,原振侠就坐在大会代表的一个特殊座位上。

黄绢的出现,又引起了一阵交谈。然后大会开始,按照程序进行着,在几个要人发表了简短的谈话之后,主席宣布:“本次会议的主角,李邦殊博士突然决定不参加大会,可是他派了一个代表,代他宣读一篇简短的声明,请原振侠医生!”

当原振侠走上台去之际,掌声十分零落。黄绢的脸色更难看,以致原振侠连望也不敢望她一下。

上了台,原振侠定了定神,用嘹喨的声音道:“我,李邦殊,作为一个将一生贡献给海洋研究的人,我作如下的声明:从现在起,我会致力于维持海洋平静的努力,我反对任何人为的行为,破坏海洋固有的形态。这种形态的存在,和地球历史一样悠久。我反对在海中开采人类所需的物资,虽然以前我在这方面,做过很多探测工作,我已决定把我的所有工作记录完全销毁……”

原振侠才把声明念到这里,十几个记者已经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好些代表忍不住惊愕,纷纷站了起来,会场立时紊乱了起来。

原振侠还想再念下去,可是黄绢已经飞步上台,一下子推开了原振侠,大声道:“这是强国的诡计!我代表阿拉伯世界,宣布我们绝不放弃,而且立即开始行动!”

黄绢的行动是如此突兀,紊乱的会场,反倒静了下来。原振侠再也想不到,他和黄绢会在这样重要的一个国际性会议上,在世界各国的政要和科学家之前,成了敌对的双方。他心中苦笑,想着:只怕世上再也没有一对男女,关系和遭遇比他和黄绢更奇特的了!

他大声道:“请允许我把李博士的声明宣读完毕!”

黄绢一声冷笑:“不必了!李邦殊的声明,根本不是他的本意。我可以肯定,李博士受了挟持,挟持他的,当然是某些想独霸海底资源的大国,我们不必指出这些强国的名字──”

黄绢的话,有着强烈的煽动力,会场之中,一些小国的代表,立时大声叫着,附和着。几个大国的代表,神情马上变得相当尴尬。

黄绢挥着手,大声继续:“没有李博士,没有这个会议,海底资源一样会被开发。我宣布,从现在起,阿拉伯集团有权在任何公海之中,进行我们认为需要的活动。我们准备接受任何挑战,并且将我们在海洋中所得到的利益,公平地由真神阿拉信仰者共享!”

会场中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很多代表已看出,这个会议已不可能再按照正常的程序进行了,有的代表已经收拾文件,准备离去。

黄绢还在继续:“所谓法国探测船队的失踪,也是同样的政治把戏。法国代表在哪里,能提出合理的解释吗?”

法国代表是一个看来很有君子风度的中年人,但这时他也失去了风度,大声道:“我不会对一个疯子作任何解释,再见了!”

黄绢冷笑着,傲然走下台去,原振侠还想再宣读声明,可是会场中已乱成了一片。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在几十个记者向他围过来之际,他把李邦殊的声明,交给了其中的一个记者。

当原振侠走下台的时候,两个大汉,公然一边一个挟着他,把他直推到了黄绢的面前。

黄绢的神态冰冷:“告诉李邦殊,我对他不再有兴趣。世上有的是海洋学家,我们可以集中世界上所有的海洋学家,为我们工作!”

原振侠望着乱成一团的会场,苦笑着:“你很成功,可是你何必与全世界为敌?”

黄绢放肆地纵笑起来:“我?才不,我只是和我的敌人为敌!”

原振侠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挣脱了那两个大汉的挟持,又望了黄绢一下,想说什么,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他转过身去,推开前面的人,向外走去,他只觉得脚步异常沉重。

第二天,报上登载着会议失败的消息,也刊登着黄绢离开夏威夷的新闻。黄绢在临上机之前,又重申她所代表的阿拉伯世界,将以惊人的资金,立时开始她所称的“人类大规模利用海底资源”的工作。

在那座大厦的那个单位中,原振侠、苏耀东、温谷和李邦殊一起看着报纸。在原振侠知道黄绢已离开之后,他就来到这里,和各人交换着意见。

他感到心情十分沉重,因为在这里的四个人都知道,有一些事情发生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已经做出了一些事,来阻止人类对海洋的侵涉。而黄绢以及太多人,显然并不明白这一点。

苏耀东叹息着:“看起来,只有那种力量本身,才能阻止海洋被干扰的行动。”

温谷摇着头:“那些失踪的人、失踪的船队,都是这种奇异力量造成的?”

李邦殊发出了不满的一下闷哼声,像是在说,这已经再明白也没有了,何必再说。

原振侠小心地移动了一下身子,道:“难道在海鲜市场失踪的那一对男女,也是?还有,那对死得如此离奇的中年夫妇?”

没有人回答原振侠的问题,因为那几乎是无可解释的。温谷有点暴躁起来,用力一拍桌子,道:“关于海洋的,我不参加意见,或许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有着这种神奇的力量,但是在陆地上──”

李邦殊沉声道:“谁知道,或许海洋中的微生物,和空气中的微生物之间,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它们组成了同盟──”

温谷双手抱住了头,叫了起来:“够了!或许,或许,全是假设,没有任何事实可以证明!”

李邦殊倒十分平静,他望向苏耀东:“所以我要你来,我们,我的意思是我和你,要和它们接触。”

温谷咕哝了一句:“我立刻和白恩警官接触,看看他在调查那一对中年夫妇死亡上,有什么新的进展!”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电话来,在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

由于温谷的脸色在剎那间变得如此难看,其余三个人立时觉察到这一点,一齐向他望去。

温谷慢慢放下电话,张口想说话。可是显然由于惊骇太甚,所以他的喉际,先是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咯咯”声,然后才能讲出话来:“白恩警官死了!”

在离开了黄绢的游艇之后,白恩的思绪十分混乱,心中一直在想着温谷的话: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以作为悬案来处理,不必深究。

当然,那一对夫妇的死亡,他可以用含糊的措词作一份报告,就此列为悬案。这样做,在公事上是可以交待得过去的,但是,他却无法对自己交代!

他可以绝对肯定,那对夫妇的死,是出自不可解释的一种因素。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只手,一只手,扼死了两个人,这种想法,如果持续在脑中,那会使人变成一个疯子的!

可是白恩却又无法不想那只手!除了那只手之外,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扼死两个人呢?冷藏库中只有两个人,可是有五只手。两个人的四只手,是不会互相扼死对方的,那么剩下来的唯一可能,就是……

白恩用力摇着头,想把这种可怕的意念自他的脑中抹去,可是他显然不很成功。所以当他回到警局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样子也显得十分凶狠,以致看到他的人,都可以看出他心情十分差,不是很敢和他打招呼。

那天下午,当他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有一个同事走过来:“有一位小姐在你办公室,等你很久了!”

白恩咕哝了一声,他想不起曾约了什么小姐。他用力推开了门,看到了一个动人的女郎,紧张地站起来,望着他。白恩立即认出,这个女郎是玉代市场的收银员,可是他却记不起她的名字来了。

他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道:“市场的工作很忙吗?你是──”

那女郎忙道:“乔丝,警官先生,我……我……”

白恩看出她神情很犹疑,就尽可能温和地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乔丝作了一下手势:“说出来,你……能保证我不被警方拘留?”

白恩呆了一呆:“那要看你做了些什么,要是你杀了人,我可不能给你作任何保证!”

白恩在讲了那句话之后,心中不免有点嘀咕:为什么提到杀人呢?这个美丽的女郎,显然不会杀人的,自己是不是被太多的失踪和死亡案件,弄得有点心神不定呢?

乔丝现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来:“当然不是杀人,只不过是我……我曾不合法地收了十元钱。”

白恩有点烦躁:这样的小事情找我干什么?事情已经够烦的了!刚在他的神情上表现了不耐烦,还没有开口之际,乔丝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如果白恩早一秒钟,用语言表示了他的不耐烦,阻止乔丝讲下去,那么,他可能不会死,以后的事不会发生,可是世事往往差在一线之间!)

乔丝接着道:“那十元钱,是那一对失踪了的新婚夫妇给我的!”

白恩的精神,陡地为之一振,不耐烦的情绪一扫而空。那对新婚夫妇!这也是一件悬案,看来乔丝小姐可以提供新的线索。再也没有比突如其来的新线索,更可以令得一个负责的警官兴奋的了。

他忙道:“什么时候,经过的情形怎样?”

乔丝又迟疑了一下,低低叹了一声,才将那天傍晚发生的事,她怎样接受了十元钱,容许那一对新婚夫妻进去“捉”一只龙虾,然后,两个人进去之后,就没有再出来的事,讲了一遍。

白恩用心听着,等乔丝讲完,带着哭音问:“我会被警方起诉吗?”之际,白恩的思绪极乱,他道:“当然不会,乔丝,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进去之后,没有出来过?”

乔丝咬着下唇,点着头:“是的,我在唯一出路的门口,他们没有出来!”

白恩心想:“这情形倒有点和在殓房发生的事相像,不过一件是两个人失踪,一件是两个人神秘死亡!”

乔丝又道:“这两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我心中一直很内疚,可是我也不敢来告诉警方……”

白恩问:“是什么事,终于使你下定决心的呢?”

乔丝嘴唇掀动着,现出了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来,道:“今天……像往常一样,我是最后离开市场的一个人。当我结好了所有的帐,准备离开之际,我……我听到……那个养龙虾的池中,有人在讲话。”

白恩惊骇问:“什么?”

乔丝被白恩突然而来的喝问吓了一大跳,忙道:“我不能十分确定,我是说,我不是听到有人讲话,不,我是说,我听不清在讲些什么,但是的确是有人在讲话,真的!”

乔丝说得相当慌乱,但是白恩还是弄懂了她的意思:“是不是还有人没离开呢?”

乔丝道:“我一听到有讲话声,也是这样想,我想那可能是──一个约了我几次,都被我拒绝了的小伙子,敢意躲起来在吓我!”

白恩又开始感到不耐烦,一个躲起来吓女孩子的小伙子,对于白恩来说,那实在是引不起他任何兴趣的事。而且他的确十分疲倦,所以他用很大的声响,打了一个呵欠,想使乔丝不要再讲下去。

可是乔丝却现出又恐惧又诧异的神情,全然不理会白恩那种厌烦的动作,她甚至在急速地喘着气:“可是……可是我听了一会,又喝问了几句,听到那是一男一女在对答。他们讲得十分快速,我不是听得很清楚,好象他们是在讨论,要捉一只最大的龙虾……”

乔丝讲到这里时,白恩已经打了三个呵欠。可是他的第三个呵欠打到了一半,就陡然停止,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以致他的样子看来怪到了极点。

而乔丝在那时候,声音发着颤,讲出了令白恩陡然发呆的话:“我可以肯定,在讲话的那一男一女……就是那天给了我十元钱,后来又失踪了的那一男一女……我记得他们的声音!”

白恩瞪着乔丝,心中迅速地转着念:眼前这个女郎,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呢?她看起来很正常,可是她说的一切,却又是那么不可相信!

为了寻找那失踪的一男一女,警方可以说用尽了一切努力。尤其他们的私人重要对象,在那个养龙虾的水槽中被发现之后,寻找工作更是不遗余力!

可是,照那女郎所说,这一男一女,似乎还在市场之中,这可以相信么?白恩要过了好一会,才能将张大了的口,慢慢地合了拢来。然后,他盯着紧张而不安的乔丝好一会,才问:“小姐,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乔丝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我不知道,我……不但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很害怕……真的害怕。当时我不知道如何才好,我……鼓起勇气,转过身去看,有一个很大的冷藏柜隔着,我看不到水槽那边的情形……”

听到这里,或许是由于乔丝颤抖的语声之中,充满了惊惧的缘故,连经验丰富的白恩警官,也不禁受了感染,挥了挥手:“别告诉我,你如果没有那个柜子的阻隔,就可以看到什么!”

乔丝不由自主,“咯”地吞下了一口口水,犹豫而又害怕地问:“我……是不是不应该再说下去?”

白恩忙道:“不,不,只要你说的是事实,请一直地说下去吧!”

乔丝急急道:“是事实,是事实!”

她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于是,我就站起身来,走出一步,探过头去,去看,我……我……我看到那一男一女,就在水槽前面!”

白恩陡地站了起来,神情有着被戏弄的愤怒。乔丝哭了出来,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由于害怕,她声音嘶哑,几乎是在叫着:“真的!真的!”

白恩叹了一声,无意义地挥着手。乔丝双手紧握着,指节甚至泛着白色,她又颤声问:“我……是不是见到……鬼魂了?”

白恩闷哼了一声:“那要看以后发展的情形如何,他们──你所看到的人,是不是一下子就不见了?”

白恩这样说法,是针对着乔丝的问题的,谁都可以听得出,他的话中,有着明显的讽刺意味在。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乔丝一面发着抖,一面连连点头:“是,他们一下子就不见了!”

白恩震动了一下,乔丝急促地道:“我害怕极了,当时连叫也叫不出来,就逃出了市场……只是匆匆拉下了门……我想……我不该隐瞒什么……或许是他们的鬼魂来提醒我,所以……我要来找你……”

她的语调越来越是发抖,白恩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头:“小姐,我不相信什么鬼魂。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他们,那么,他们在市场中一定另有目的!”

乔丝的眼瞪得十分大,显然对白恩的话表示不同意。白恩本来想就此把她赶走,可是他看到乔丝的神情是如此害怕,心又软了一下:“好,小姐,我和你一起到市场去一次,弄弄清楚!”

看来,这正是乔丝想要求而不敢开口的,是以白恩一说,她就连连点头。白恩虽然十分不愿意,但也只好向外走去。当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遇见了几个同事,还打趣地道:“这位小姐说她看到了失踪者的鬼魂,我去查究一下。哈哈,看看做驱魔人是什么滋味!”

当时,那几个同事,也感到好笑,其中一个还叫道:“嗨,别忘了带十字架!”

跟在白恩后面的乔丝,看来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双手互相扭着,连脚步看来都是僵硬的。

半小时之后,白恩的那几位同事,也笑不出来了。他们接到了报告:“一个警官死在玉代市场……有一位小姐说他叫白恩警官,你们快派人来查查吧……别问我是什么人,我是过路人,作为一个好市民,所以才通知警方的!”

警局接到这样的电话,当然紧张了起来。当几个警官和警员,来到玉代市场门口之际,看到乔丝双手紧握着门口停车场中竖立着的铁柱,身子不断在发抖。她把那根铁柱握得如此之紧,以致几个路人想把她的手指扳开来,但是却做不到。

乔丝的口中,不断地发出没有意义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她全身的任何一处,都在告诉他人:她遇到了恐怖莫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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