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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衣服……”萧见深突然拧起眉,对着傅听欢半遮不遮的衣服说了一句话。

傅听欢几乎立刻就醒过神来。他虽还在因为突如其来的明悟而心神震荡,但此时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半点的不对。只见他低头看了一眼此刻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也露出了满脸的惊讶和难得的困窘:“我随意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出来,怎么——”

若我不知道他是奸细,说不定也被这唱作念打骗过了!不过是最普通的美人计而已,每一个能跑到他身边的刺客奸细几乎都要玩玩这个梗,也不嫌累……萧见深说:“不过一件衣服而已,茂卿不妨披了孤的外袍一起出去。”说着他弯腰从暗格中将里头的一套衣服全取了出来。

偶然放置在这里的衣服不过一套常服而已,自然比不上皇太子那从里到外算起来足有七八件的衮服,但就算再简单,分成两份裹住两个人的身体,那也是绰绰有余的。萧见深取了衣服之后再顺手一抖,也没让傅听欢把里面那一件似遮非遮的衣服给脱下,就这样直接替对方套了上去。

一层青纱似的内衬,再加上一层深红色的外衣,两件叠加,刚才那种肌自生光的魅惑感就淡去许多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种含而不露的暧昧之态。

萧见深没想太多,但看着自己的衣服穿在对方身上,袍子堪堪曳到了地上,他也不由觉得面前的这个奸细确实非同一般的美丽……所以他把本准备自己穿上的那件外衣,再次披到了对方身上,见将对方都打扮妥当之后,才道:“如此便可,我们走吧。”

傅听欢自萧见深给自己披衣服时就袖手站立不言不语,只在萧见深帮他穿完衣服之后,还拢着他的长发将它从衣衫内勾出来时,才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地横了萧见深一眼,重复道:“我们走吧。”

他们出了跳珠阁,夜风习习,一注月辉从天而降,为万物披上一层霜纱。周围的下人都被傅听欢遣走了,此刻只余虫鸣鸟叫之声。两人穿着木屐行走在青石板上,却落地无声。还是傅听欢看着天色,打破了沉寂:“宵禁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殿下不如在琼楼歇息一夜再走?”

果然一步步在试探。不过这样的试探太过婉转,也不知何时才能真刀实枪。萧见深决定给其一个机会,便笑道:“正好与茂卿抵足而眠。”

傅听欢:“……”

他也忍不住思索了一下两人的进展是否有点太快,或者男人与男人,就是如此之坦荡无碍?

这一思索就直接思索到了床上。

傅听欢换下了萧见深的衣服和里头那件纱衣,总算穿上了正常的里衣躺在床的内侧;萧见深就简单多了,直接取了一床被子便躺在外侧。

桌上的烛光还在摇曳,暖暖的光像个黄色透明罩子似地从上空罩下来。

但这样被困住的不自在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萧见深吹灭了蜡烛,在骤然降下的黑暗中上了床。

在平躺下去的时候,萧见深闭起了眼睛,心想天时地利人和,白刃进红刃出……但白刃红刃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里转悠了不知道多少圈,躺在身旁的人也规规矩矩的呆在自己的被子里,没有一丝半毫的异动。

难道对方真的如此沉得住气?这样绝无仅有的机会也不能抓住其尾巴?萧见深纳闷极了,再而后,每日的休息时间到了,他自然而然地陷入平稳的睡梦中。

夜静悄悄的,些许杂音也在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笼罩在身边,被耳朵与身体感知到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呼吸与热度。

傅听欢这时方才察觉到了一丝从未体会过的奇妙感。

他并非未曾与人同榻而眠过,但那已是很久很久的过去,被他丢在身后的过去了。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目光因回忆而出现了轻微的涣散,但这样的涣散并不显得脆弱,它们只显得冷酷。

同样的冷酷也正在傅听欢的脑海渐渐浮现,爱欲爱欲,它们从开头就是两个单独的字。

而这冷酷将要降入心脏之时,室内突然响起了萧见深的声音。

傅听欢悚然一惊,之后才听清楚萧见深在说什么。

“……天高云阔,锦绣山川;四夷臣服,万民朝拜。”

傅听欢并不知这突然的一句是什么意思,但他再听见:

“你留下,我什么都答应你。”

这句话落,便似一句响钟,穿过胸膛直击到心底最深处。

这一刹那间,他心神动摇,几乎不能自抑!

山谷,竹舍,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老者。

而萧见深跪于其身前。

“徒儿,为师今日大限已至,这倥偬数年,你与为师踏遍这天下山川湖海,看多了人间贪嗔怨憎,此后你是当九重至尊或者浪迹江湖,都是你一人一心之事……”

“弟子恭贺师尊踏破虚空享无量仙寿。”萧见深低头恭声。

老者躬身前顷,一只手落于萧见深头顶,只听他笑道:

“痴儿,痴儿,这人世百载,生死不过一抔土……”话音未落,气息已渺。

萧见深照旧在地上跪了小半刻钟,直至再听不见老者的声音,感觉不到老者的力量后,方才抬起脸来。

他面上并无多少悲恸之色。

他望着恩师的遗躯,过了片刻之后,忽而轻声说:

“恩师,见深驽钝,愧对恩师多年教诲,虽恩师心如浩海早不滞外物,但见深依旧想说……”

“恩师……天高云阔,锦绣山川;四夷臣服,万民朝拜。”

“你留下,我什么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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