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泽天带着两名助手正要出门,忽然一名刑警跑来报告说:“范队,庄锦言在外面说是要找你。”

“庄锦言?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范泽天吃了一惊,说,“让他到我办公室来。”

不大一会儿,那名刑警就领着庄锦言走了进来。

范泽天笑笑说:“庄医生,请坐。我们正要去找你呢,想不到……”

“想不到我自己送上门来了,对吧?”庄锦言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庄医生找我有什么事?”范泽天站在他对面,背靠着办公桌,看着他问。

“范队长,其实我是来找你……”庄锦言犹豫一下,说,“找你自首的。”

“自首?”范泽天和文丽、李鸣都大感意外。

“是的,是自首。”庄锦言低下头去,说,“我承认,那三个人,马旺财、容彩和古乐天,都是我杀的。”

庄锦言说,自从今年2月的那场医闹风波发生之后,他虽然在老师的极力劝说下,回到医院上班,但是一直情绪消沉,始终无法从那场押医游行闹剧的阴影中走出来,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做相同的梦:他被一个女人用绳子拴着、牵着、扯着,后面跟着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手拿鞭子,不断地在背后抽打他、驱赶他,他就像一头即将被赶进屠宰场的畜生,心惊胆战,眼泪汪汪地向周围的人求救。但四周全是幸灾乐祸拍手起哄的围观者,就连警察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摇头叹气。他彻底地绝望了,他恨这个无情的世界,恨那些冷漠的看客,更恨那几个拿绳子捆他、拿鞭子抽他的恶魔一样的人……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会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再也无法入睡,就那么一直默默地坐着,一直流泪到天明。

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被这场噩梦般的经历毁掉。而要想完全从那场噩梦中走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直面这场风波,让那几个羞辱和伤害过他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既然警方无能为力,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能是他自己动手惩罚罪犯,拯救自己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就到保卫科,把事发当时的视频资料复制一份,然后用自己的电脑,把那几个对自己下手最狠的“医闹”的头像截图打印出来,再拿着这几张照片开始调查。

但他毕竟不是私家侦探,在这方面能力有限,调查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收获。

正在他气馁之时,有一天,他开车经过青龙咀菜市场门口,无意中发现台阶上有一个正在打牌的民工,正是押医游行时,在后面鞭打过他的两个人之一。

于是他对其展开侦查,得知其名叫马旺财,是一名在街头揽活儿的民工。

通过一段时间的跟踪侦查,他渐渐摸清了马旺财的一些生活规律,于是一个复仇的计划渐渐在他脑海里形成。

5月18日这天,因为他值晚班,白天时间充裕,所以他一直在菜市场外面跟踪观察马旺财。傍晚5点多的时候,他看到马旺财被一个女人叫去干活儿,于是一路开车尾随。

等到马旺财干完活儿,从这个女人家里出来时,已经是晚上8点半。

他跟踪马旺财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下车后快步靠近他,用一块浸染过乙醚的手绢捂住他的口鼻,不到一分钟,马旺财就昏迷倒地。

他用事先准备好的一根蓝色尼龙绳捆绑住马旺财的手脚,将他关进自己小车的后备厢里。

乙醚的药效一过,马旺财很快就清醒过来,拼命挣扎叫喊。

庄锦言怕被人发现,于是把车开到偏僻无人的青阳山下,把马旺财扔在一个山洞里,并且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巴,马旺财便再也叫不出声来。

他手机里那张加密照片,就是这个时候拍摄的。

晚上10点,他值晚班的时候,把马旺财再次放进后备厢,带进了医院。

第二天凌晨1点多的时候,医院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他一个人下楼,悄悄走进停车场,用一把手术刀割断了马旺财的喉管,看着他在惊恐中死去,庄锦言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他将马旺财流出的鲜血,用一个保温的容器小心地收集好。

等到早上下班,他将车开到郊外,看到马路上没有行人和车辆,就解开绳索后将马旺财的尸体扔到了红隆养猪场后面,并且将保温容器里的鲜血洒到现场,将周围布置成第一现场的模样。

在山洞里给马旺财拍照的时候,庄锦言已经从他嘴里逼问出了容彩的详细情况,包括她的身份、住址等。

马旺财死后,他立即又对这个保姆展开侦查,发现她每天下午4点,都要去她雇主家附近的一个公园散步,而这个时候,公园里游人很少。

6月6日下午,庄锦言跟踪容彩来到公园,当她从假山后面的公厕里上完厕所出来,他看看四下无人,就上前用乙醚将其迷倒,然后迅速把她抱进车后备厢,开车把她送到那个山洞里,用绳子将她捆好。正好这时容彩醒转过来,他又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

晚上的时候,他又堵住容彩的嘴巴,将她带进医院。

同样是在凌晨1点左右,他悄悄走进停车场,用自己的皮带将容彩勒死,并于早上6点多,把她的尸体抛在了长岭路旁边的臭水沟里。

同样的,庄锦言也从容彩嘴里知道了医闹头目古乐天住在碧桂园小区,但具体住在哪一幢楼里,容彩也不知道。

勒杀容彩之后,庄锦言利用自己值晚班,白天时间充裕的机会,连续几天蹲守在碧桂园小区门口。

6月10日中午,他看到古乐天从小区里走出来,就悄悄跟了上去。

古乐天在那家川菜馆吃完午饭出来,走到街道对面时,庄锦言从后面叫了他一声。

古乐天回头一看是他,脸色就变了,以为他带着警察来抓自己了,看看周围并没有警察,这才略略放心。

他问庄锦言找他有什么事。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庄锦言找了个借口说,自从上次的医疗纠纷之后,医院就把自己开除了,他觉得太不公平,想请古乐天出马,帮他在医院闹一闹,给院方施加一点压力,如果能迫使医院同意他回去工作,他愿意向古乐天支付10万元报酬。

看到古乐天有点动心,他就请他到小车里详谈,结果古乐天一上车,就被他迷倒了。

像前两次一样,他把古乐天押到那个山洞里,拍了照片。晚上的时候,把他悄悄带进医院。

半夜里,庄锦言来到停车场,将古乐天的头按在水桶里将其溺毙,然后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并于早上将其尸体压上石头,沉入小金湖。

在向警方叙述自己的杀人经过时,庄锦言表情淡漠,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仿佛是在述说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那么,我们昨天晚上去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杀人事件矢口否认?而且还说自己连这三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范泽天听完庄锦言的供述后,盯着他问。

“我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警方绝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所以你们来找我,我毫无心理准备,面对你们的杀人指控,我本能地予以否认。加上又有医院的监控视频可以证明我案发时不在现场,所以就更觉得自己底气十足。”

“那为什么今天的态度,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庄锦言说:“昨晚你们离开医院后,我无意中发现自己手机里的那几张加密照片,被发送到了一个陌生的邮箱里。昨天除了我和我的老师严副院长之外,只有你们三人进过值班室,当时我就知道情况不妙,只要警方打开这三张加密照片,就基本能够锁定我是凶手了。我想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决定赶在你们到医院来抓捕我之前,主动来向你们自首。前一次被几个医闹押着游行,已经让我在众人面前尊严尽丧,这一次我不想让医院的同人再看见我被警察押走。”

范泽天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会一一调查核实。如果你说的是真话,警方可以认定你有自首情节。”

他朝李鸣望了一眼,李鸣立即给庄锦言上了铐子,把他押了下去。

文丽凑过来问:“范队,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吗?”

范泽天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忽然抬头说:“文丽,现在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你马上去第二人民医院停车场看看,回来把你看到的情况向我详细汇报。”

文丽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领命而去。

她来到第二人民医院,发现停车场在医院最后面,旁边紧挨着停放尸体的太平间,看上去显得有点儿阴森。

停车场头上有顶棚,四周有一人高的围墙,算是一个半封闭式的场所。停车场里停着一些车,除了上下班时间有人开车进出,平常时候,即便是大白天,也难得看到一个人影,如果是半夜凌晨,就更没有什么人到这里来走动了。

她在停车场内转了一圈,看见顶棚中间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她立即来到保卫科,要求查看停车场的监控视频。

保安为难地说:“那个摄像头已经坏了一年多时间,一直没有修好。因为那里是医院内部职工停车的地方,平时除了医院内部人员,很少有其他人靠近,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故,所以摄像头坏了就坏了,也没有人急着去修理。”

文丽感觉有些失望,回到刑侦大队,把情况向队长做了汇报。

范泽天点点头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了,我叫你去,只不过是想证实一下。”

文丽奇怪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范泽天道:“庄锦言是个聪明人,如果他的供述是真的,那么他杀人之前,肯定对作案地点做过调查。他之所以将杀人地点选在停车场,肯定是事先知道那里没有监控探头,或者说早就知道那里的监控设备无法工作。如果他说的是假话,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编造的谎言,那么他肯定要把自己的做案地点编造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要不然警方稍一调查,他就会露馅儿了。”

文丽说:“我倒觉得这位庄医生说的不像是假话,至少从表面上听不出什么破绽,而且连杀三人,这可是死罪。谁会编造谎言,把这么大的罪往自己身上揽呢?”

范泽天摇头说:“庄锦言的供述,表面听来,好像没有什么漏洞,但仔细一想,还是有些问题的。”

“什么问题?”

“第一,马旺财死在红隆养猪场后面,当时咱们已经勘察认定,那里就是第一现场,但庄锦言却说那里是他伪造的做案现场,其实他杀死马旺财的地点,是在医院停车场。但是咱们的技术员,都是有着十年以上现场勘察经验的老刑警了,他们的结论,我觉得可信度应该比庄锦言口供的可信度高。”

文丽点点头说:“那倒也是。第二点呢?”

“第二,从本案第二个死者容彩脖子上的勒痕判断,勒死她的皮带大约有四厘米宽,但是我刚才看了一下庄锦言腰间所系的皮带,估计不足三厘米宽,而且是一根旧皮带,不像是新换的。”

“还有第三吗?”

“第三,庄锦言说他是在医院接了自来水,把古乐天摁在水桶里淹死的,可是法医中心的老曹已经对古乐天进行了尸检,死者呼吸道和肺泡内有溺液,经化验,其水质并不是自来水,而是小金湖里的水,而且在死者胃肠中发现了水草、泥沙等异物,这足以说明古乐天并不是溺毙在自来水中,而是淹死在小金湖的。”

文丽不禁有些发呆,没想到庄锦言的供述中,竟然有这么多看不见的漏洞。她用钦佩的眼神看着队长说:“如果你这三点质疑能够成立,那么连杀三人的凶手,就不可能是庄锦言。”

“对。”

“可是他为什么要跑到咱们这里来自首,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呢?”

范泽天说:“这正是咱们下一步要调查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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