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第一节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做晚饭。我马上调小炉火，用围裙擦了擦手，拿起了话筒。

“你好，这里是泽井家。”

“……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是智子吗？”我的声音也激动了起来。

原来是我儿时的好朋友山藤智子。她是从旅途中的一家温泉旅馆打来的，我问她“去哪儿玩了”，她只回答说“随便在北方玩玩，两天前就和丈夫一起住在这里了”。似乎智子并不想告诉我具体地址。

她说丈夫去泡露天温泉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她自己，突然很想听我的声音，于是就给我打了电话。

我和智子从幼儿园就在一起了，一直念到初中。虽然读高中的时候分开了，但由于我们两家住得很近，所以经常互相到对方的家里玩。高中毕业后，智子去了东京的一所专科学校，而我则上了当地的一所大专。

毕业后，智子在东京结婚，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一圈的男人。而身为家中独女的我也通过相亲结识了现在的丈夫。

组建了各自的家庭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只是在偶尔想起对方的时候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智子的声音听上去很精神，我放心了不少。几个月前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情绪十分低落，因为她丈夫经营的房地产公司陷入了困境，每天都在四处借钱，这让她对未来充满了不安。

“……你丈夫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直记挂着他丈夫公司的事情。而如今并非节假日，他们两人却有机会一起去外地泡温泉，想必公司应该已经渡过难关了。

“还好，算是熬过去了……”智子用略微委婉的语气答道。

“是吗？太好了！不过，我好羡慕你能去泡温泉啊！”

我不禁吐出心声。对于我这个上有老下有小且丈夫是工薪阶层的家庭主妇而言，平日里和家人一同去泡温泉根本就是奢望。

此时此刻，我不禁羡慕起了能和丈夫一起享受二人世界的智子。

“之前我们太辛苦了，所以想好好放松一下……”智子笑着说道。

说完，智子陷入了沉默，我只能听到电话那头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当我正打算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的时候，智子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你还记得小美吗？”

“啊？”

“小美啊！就是小学的那个！”

“啊……”我小声嘀咕道。

我怎么可能忘记小美。虽然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如今想来依旧如昨日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

“我刚才看见小美了！”智子像是说悄悄话似的小声说道。

“啊……”看见小美了？怎么可能！因为小美已经……

“我和在旅馆结识的朋友打完乒乓球回来，在房间的走廊上看到一个七岁左右且身穿红裙的小女孩在独自玩耍，当我看到她的脸时，吓了一大跳！是小美！她指着我，笑着说道：‘智子，我找到你了！”

“别开玩笑了！”我略微严厉地说道，“怎么可能是小美，小美已经……”

还没等我说完，智子就开玩笑似的笑着说道：“当然，当然不是小美。不过我没有开玩笑哦！刚才碰到的那个小女孩简直和小美长得一模一样！可能是旅馆家的孩子，或者是旅客家的孩子，你不觉得这很巧吗？小美也很喜欢玩捉迷藏，每次提出想玩捉迷藏的不都是小美吗？”智子怀念道。

原来智子打来这个电话是因为她看见了一个长得很像小美的小女孩啊！

随后，智子的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水坝，滔滔不绝地谈起了小学时的事情。她提到了关系好的同学、深受同学喜爱的老师、在学校养的小兔子、长走、文艺表演……智子独自一人侃侃而谈。

而我则在电话的另一头适时地附和一两句，渐渐地，我有些不耐烦起来，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时不时地看看火上的锅和架子上的表。

而智子依旧滔滔不绝地讲着，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智子，”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不好意思，咱们今天先说到这儿吧！”

智子听后沉默了片刻。

“啊，对不起！你很忙吗？”

“我正在做晚饭呢！”

“啊，是这样啊！也是，快到饭点儿了！好久没休息了，这一休息还过糊涂了，把时间都忘了！真不好意思，让你在这儿听我怀了半天旧。”智子满怀歉意地说道。

“这倒没什么，只是考虑到你用的是旅馆的电话，说太久了不划算。”

“也是。”智子低声笑道。

“盂兰盆节的时候你会回来吧？等咱们见面了再好好聊。”

智子没有说话。

“智子？”

“嗯？啊！嗯，好的。”

“那我挂了。”我说道。

“小和！”智子用略微急促的声音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可能智子还有话要对我说，我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智子回答道。

最后，智子道了一句“再见”后，挂断了电话。

再见？我放下话筒，觉得有些别扭。

以前，我和智子打过很多次电话，可是她从未在挂电话之前说过“再见”二字，而是习惯说“回聊”或“回见”。

这次她对我说“再见”，简直就像……

我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智子为何不惜花费高额的电话费，专门从旅馆给我打来电话呢？我本以为是因为她在旅馆看见了一个长得像小美的女孩，可是现在想想，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的脑海里闪过。

莫非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这些话并非什么小学时期的回忆，而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这时，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

当智子向我倾诉过去的点滴时，我脑海里的回忆也自然而然地苏醒了。那是高中时的事情……故事中的少年既是我儿时的玩伴，又是我高中时的同年级同学。

少年的名字叫莳田良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