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昏迷不醒,重伤……凶器是一把匕首。”

在那个贴满了塑料布的房间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墙角里那台大电视,另外三个人还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着。早上的新闻节目里正在报道几个小时以前发生在便利店的抢劫事件。电视播音员说,抢劫犯抢走了二十多万日元,一个店员重伤。警察正在把最近发生在这一带的连续抢劫案件联系起来追踪破案。新闻里没有提到目击者。

他来到那个自称是从泰国来的姑娘坐的椅子后边,蹲了下去。

姑娘坐的椅子跟便器组合在一起,还装着活性炭和小换气扇,用来吸臭排臭。人坐在上边不用动,就可以把下面的便器摘下来,把流下来的污物倒掉。

他关掉小换气扇的电源,把便器摘下来,又用毛巾擦了擦椅子下边的塑料布。本来以为流不下什么东西来了,可是拿出来一看,还流下来不少,大概是肌肉里边的水分也控出来了吧。他端着便器走到一楼的厕所里,把便器里边的东西倒掉,把刚才用过的毛巾装进一个纸袋里,封好口,再装进一个半透明的可燃性垃圾袋,又在垃圾袋里装进一些烂菜叶和吃剩下的鱼骨头什么的,把垃圾袋系得严严实实的,不让里边的臭味儿跑出来。弄完以后洗了手,重新回到二楼那个贴满了塑料布的房间里,对桌子两边坐着的两个人说:“爸爸妈妈,我走了。”然后微笑着对褐色皮肤的泰国姑娘说,“虽然你没能成为我们家的一员,最后还是让你看看我们的录像吧。”

他按下录像机的开关,荧光屏上出现了一个很可爱的五六岁的男孩子。大概是因为摄像机不太好,画面比较粗糙,也没有声音,但可以看出孩子在冲着摄像机的镜头笑着喊“爸爸妈妈”。

看完录像,他向墙角里的狗喊了一声:“派鲁!我该走了!”

出来以后锁好门,回到对面的房间里,先把钥匙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然后打开音响听音乐。还是那个女歌手的那首“不要丢掉理想”的通俗歌曲。他在音响前边跪下,祈祷似地双手合十:“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要忍耐,要像演戏一样,为了实现所有的理想,一定要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

他反反复复地祈祷着。女歌手的歌唱完了,他闭上嘴,抬起头来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他表睛平静,完全是一个在哪儿都可以碰到的工薪阶层。

刮胡子,梳头,换上一身灰色西装,穿上朴素的皮鞋,左手提着朴素的皮包,右手拿着垃圾袋,八点以前准时离开了家。

走出二十多米就是垃圾站,他把垃圾袋扔在可燃性垃圾里,向偶然在这里碰到的邻居家的主妇点了点头。

他跟邻居家没有任何来往。他的祖父母活着的时候跟邻居们还是有来往的,祖父母去世以后,他跟着母亲搬到了这里,赶上左右两边的住户都换了,谁都不认识谁,跟邻居家的来往就断了,见了面最多点个头。

先坐公共汽车到八王子车站,再坐电车奔新宿。上班高峰时间,挤得人喘不过气来。他随着人流,终于在九点上班之前走进了新宿的一座大楼。

他以前在一家很大的商社工作,离婚以后他辞了那家商社,来到这家规模不大,但非常重视本人实力的软件开发公司。具体工作是到各个公司或银行去,为他们安装各种不同的系统软件。这三个月期间他负责在新宿的一家保险公司安装系统软件。

现在这个工作属于出差的性质,而且基本上属于一个人的工作,整天跟电脑打交道。周围的人不管有多少,都不是自己公司的同事,系统调整好以后走人,谁都不认识谁了。以前在那家商社工作的时候,虽然也是负责电脑软件之类的业务,但整天跟人打交道,时而强装笑脸,时而假装为难,整天累得要命不说,精神上也非常痛苦。

一个人太好了。埋头于工作的时候,自己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演戏的痛苦多少会减轻一些,也能离开复杂的人际关系远一点。为了使自己憧憬的生活能够维持下去,还是得出来工作挣钱。他是搞程序设计的,在家里也可以工作,但收入比较低,无法维持他现在这种生活。虽然系统软件的设计需要跟客户反复交换意见,但决定下来之后就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松田先生!”突然有人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吃了一惊,原来是这个保险公司的三个年轻的女职员。

“怎么了松田先生?午休时间早到了,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哪?”

“就是,你不是一直挺开朗的吗?”

“是不是叫女朋友给踹啦?哈哈,叫我猜中了吧?”

他感到有些迷惑,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啊……是啊,叫你给猜中了……”

女职员们突然满脸放光,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那我们来安慰安慰你,一起去吃午饭吧!”

“我们发现了一个又便宜又好吃的饭馆儿,这个时间去人也不多。”

“把女朋友的事,啪地忘了它!走吧!”

三位女士一起拉着他的胳膊往起拽,他觉得实在推辞不掉,就站起来跟着她们去了。

他长着一张看上去很温柔的脸,加上演技高明,所以不管到哪家公司去安装系统软件,都会有人约他一起出去吃饭。人家约他晚上去喝酒,他总是以回家还要设计程序为由谢绝,但约他一起吃午饭他一般都接受,他不想被大家当作怪人。

三位女士带着他穿过中央公园,来到一家很小的意大利餐馆儿。这家餐馆儿提供便宜午饭,正合乎那些一般公司职员既想节约又想吃好的口味。他们每人要了一份套餐,边吃边聊。

“松田先生,你自己有一套房子吧?”其中一位女士问他。

“……是啊,怎么了?”跟客户签合同的时候,有关个人的情况是需要填写一张履历表之类的东西的,所以有关他的事被人了解也不奇怪,而且他觉得人们从外边能看到的东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明天星期六,咱们一起去郊游怎么样?”三位女士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他装作很悲哀的样子摇摇头:“很遗憾,我不能跟你们去玩儿,现在几乎所有的公司都要安装系统软件,我干着这一家就得考虑下一家的。实在对不起。”

“松田先生,听说你离婚了?”

“啊,离了快两年了。”关于这一点,他虽然没有写在履历表上,但签合同那天,这里的公司经理请他喝茶的时候,他自己说出来的,这也属于用不着隐瞒的事。

“为什么?是因为松田先生在外边找女人吧?”

“不是……没有。”

“那是为什么呢?”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松田先生真狡猾,告诉我们嘛!”三位女士撅着嘴巴,好像三只等着喂食的小鸟。

“……真的,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跟我分手。”他不是在说谎。

但是,女士们不相信他的话,变换各种方式提问,好像非要把他离婚的理由问出来不可。说笑间午休的时间结束了。

不论他到哪个公司去安装系统软件,熟悉之后总会遇到这样的盘问。这就是社会。其实,女职员们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婚,也不是真的想理解他、安慰他。他的资产有多少,婚姻状况如何,谁也没有真正关心。男职员们邀请他一起去喝酒,也只不过是为了向他这个局外人发发牢骚而已,谁也不会想跟他建立一种相互信赖的关系——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本质。想到这里,他总是感到一阵悲凉。

今天是周末,为了躲避男职员们的邀请,他推说要去自己的公司汇报工作,下午五点就离开了公司。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理由。其实,向公司汇报工作,打个电话就行了,没有必要特意跑回去。

大家经常跟他开玩笑说,家里有人等着你呢吧?他总是笑着对大家说,哪有那福气呀?实际上,家里还真有人等着他。正因为家里有人等他,有时他甚至中午就请假早退。

坐上电车的时候还不到下班高峰时间。在八王子车站下车以后,他在地下商店街买了三份盒饭和一袋狗食。走出地下商店街,他看天色尚早,决定不坐公共汽车,步行回家。

他躲开了热闹的大街,因为在人多的地方看不见他想找的东西。

他想起了今天凌晨在便利店碰到的那个穿紫色套装的女人,一个月以前就在便利店里注意上她了。选择她呢,还是选择现在仍然在贴满了塑料布的房间里坐着的那个泰国姑娘呢?他曾经犹豫过。当时他认为,比起日本人来,那个由于向往日本特意来到东京的泰国姑娘,肯定会努力理解日本的传统和风俗习惯,理解他和他的父母的。

可是,他想错了。那个泰国姑娘没有一点儿要理解他的意思,也不能接受他的父母和他们的爱犬派鲁,根本不想为了跟他一起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而努力。

要是选择了那个穿紫色套装的女人就好了。想到这里,他感到后悔,甚至感到绝望。他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不知不觉之中走错了路,离家越来越远了。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凌晨那个便利店,一种难以名状的诱惑吸引着他朝那里走去。那个被捅了一刀的店员怎么样了?今天还开门营业吗?那个年轻的店员今天还上班吗?大概被开除了吧?好奇心驱使着他朝那里走。

但是,也许那个店员还记着我,监控录像里肯定也录上了我,虽然我不是罪犯,但作为目击者,警察可能会向我了解情况,搞不好还会到家里来。当然他们不会进屋搜查,可是,把他们招到家里来总不是一件好事,危险的桥还是不过为好。可是,如果不去便利店,就没有机会碰上那个穿紫色套装的女人了……

正在他忽而点头忽而摇头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轻柔澄澈的声音在刚刚暗下来的胡同里响了起来。

“不行啊尼奇,不能带你去啊!”

在这条住宅街上,路灯不太亮,行人也很少。声音是从一幢很漂亮的三层小楼前边发出来的,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黄色超短裙套装的女人,细长的腿上穿着黑色长筒袜,脚上是一双很亮的漆皮鞋。年龄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身材窈窕。正冲着追着她出来的一只猫说话呢。

“现在我去打工,你得在家看家!”

说话的声音甜甜的,还有些贱声贱气。耳朵上挂着一对很大的耳环,妆化得很浓。这种时间出去打工,肯定是去那种色情服务场所!

他想上前教导教导那姑娘:你年龄还小,穿这种衣服还太早;你妆化得太浓,应该化得淡一点儿……你应该找一个打心眼儿里信得过的人,找这个人的时候不应该只看外表,不能只看履历表上是怎么写的,你要努力理解他,还要接受他所做的一切……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了解真正的自己,最终的结果是得到真正的爱,从而使你自己具有美好的心灵……

对!就这样教导教导她!

“去!回去!”姑娘严厉地训斥了猫以后,转身就走。

就在姑娘跟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那只叫尼奇的猫追了上来,他一弯腰,顺势把猫抱起来,向姑娘微笑着,问道:“你的猫?”

他的微笑显得非常真诚——那是他对着镜子练了很久的绝活儿。

姑娘吓了一大跳,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的猫。猫被生人抱着,没命地折腾起来。他把猫递给姑娘,姑娘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猫立刻老实了。

“这里允许养猫啊?不错嘛。”他装作自言自语的样子说。

姑娘误会了,以为他是公寓的管理人员,惊慌失措地解释道:“这……这猫不是我养的,这是一只没人要的野猫……只不过它经常到我家里来,我顶多也就是摸摸它的头……”

他继续微笑着,并不急于向姑娘说明她是误会了,将错就错地又问:“别的房间里也有人养宠物吗?”

“啊……不……不知道。”

“没问过他们吗?”

“没有。我跟别的房间的人几乎不说话。”

“是吗?不顾禁令养宠物的,不能说没有吧?”

“我……”

“你的情况跟他们不一样,这一点我是理解的。”

“有谁提意见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上边儿让我回家的路上顺便到这里来看看,租这个公寓的人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以便将来设计新公寓时加以改进。你看,我们家的人还等着我带盒饭回去呢。”他说着轻轻向上举了举手里的三套盒饭和狗食,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姑娘礼貌地笑了笑。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你还是单身吧?一个人过日子够难的吧?”他一边问,一边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往公寓里边看。楼里边没有传达室之类的管理员待的房间。

“没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如

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跟房地产公司联系,我们马上解决。”

“啊,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一楼的山下先生……”

“山下先生……好啊,什么问题,你说吧。”

“不过,他现在不在家。他负责打扫公寓大门口的卫生……对了,您应该是这座公寓的管理员吧?”

有很多公寓没有传达室,也不设管理员,只委托住在一楼的某个住户打扫大门口的卫生,少收他一些房钱作为报酬。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他笑了笑说:“你转告他,让他有什么问题跟房地产公司联系,我们直接跟他谈不是更好吗?”

“那就这样。”姑娘干脆地说。

“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嘛,得让她跟我父母和派鲁见见面!如果我耐心地向她把情况说明,她肯定能理解我,并愿意成为我们家庭的一员。”他想。

“我得去打工了,再见!”

“您慢走!”

姑娘向他点了点头,弯腰放下那只猫,又向他摆摆手,说了声“拜拜”就走了。他跟那只猫并排站在一起,一直目送姑娘拐上大路。咯噔咯噔的高跟鞋的声音,震得他的心脏麻酥酥、痒丝丝的。

太有收获了!一种就要得到幸福的预感弥漫在他的心头。

他抬起脚来向猫踢过去,猫嗷地叫了一声,飞也似的逃了。

他确认了一下公寓的位置,牢牢记在心上,走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以后,像往常一样先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听那首听了不知多少遍的歌一边换上睡袍,然后提着买来的盒饭和狗食走进对面的房间。

“我回来了!今天遇到一个好姑娘!”他向左右两个被他称为爸爸妈妈的人物报告之后,把盒饭放在桌上,又拿起装狗食的纸盒走到墙角里“派鲁肯定喜欢吃这个。”说着就往喂狗的盘子里倒满了狗食。

录像早就放完了,电视屏幕是暗的。他用遥控器切换到电视挡,电视里刚开始播报本地新闻。今天的新闻里没有报道最近连续发生在便利店的抢劫案和多摩川女尸案。

他一边看新闻一边吃盒饭,吃完以后,把另外两份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的盒饭塞进刚才的塑料袋里,下楼扔进厨房的垃圾箱,然后进浴室冲了个澡,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把音响的定时播放设置在凌晨两点就上床睡觉了。

一位男歌手浑厚的歌声把他叫醒,那是一首日本风格的摇滚。

“爱是一切,扯不断的纽带把两个人紧紧连在一起……”男歌手唱这首歌的时候总是充满信心地摄紧拳头挥动着。他很早以前就喜欢这种歌。他认为,跟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爱就是一切,什么也不用说,紧紧抱在一起向前走就是了。他相信,一个家庭也是如此。深深的信赖和扯不断的纽带把全家人连成一个整体,永远都不会分离。

可是,他的理想没有被现实所接受。包括妻子在内,他没有碰上一个真正的知己。这是为什么呢?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喜欢的爱情歌曲在全日本大受欢迎,描写他所憧憬的充满了爱的家庭在电影电视剧里比比皆是。按说在全国,不,在全世界,有那么多的爱情故事被搬上银幕荧屏,被写进歌曲,人们应该追求至上的爱呀,现实为什么是另外一副样子呢?利己主义泛滥,没有理解,没有宽容,人人都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啊!上帝啊!热爱自己的家庭,愿意为家庭的幸福献出一切的女人在哪里啊!

他穿上黑色的连裤工作服,走进对面的房间里,用好几张塑料布把泰国姑娘裹起来,扎成一个蓑虫似的东西,扛在肩膀上下楼。他先把泰国姑娘暂时放在家门口,然后走进车库打开车的后备厢,把里边放着的一把铁锹往里推了推,回去把泰国姑娘抱过来塞进去,盖上了后备厢的盖子。

他坐进车里发动了汽车,用遥控器把车库的卷帘门打开,把车开出去以后又用遥控器把卷帘门关上,向大马路驶去。

顺着八王子市的城边公路开上东京环线公路,再进入泷山公路,向西北方向跑一阵之后就是秋川。过了秋川公路大桥往左拐,向秋川上游跑了起来。为了确认一下时间,他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一个清澈明快的女中音正在播送深夜节目。

“听众朋友您好!您还没睡吗?”女中音正在向听众问好。这个女中音播音员是他崇拜的偶像。

“还没睡!”他嘟囔着答了一句。

前两次很容易地就被发现了,真倒霉!不过上次回来的路上,他在秋川溪谷附近看见了一个好地方。如果以前也在这里处理的话,也许就不至于被发现了。

虽然都市化进程很快,但没人去的死角还是很多的。只要地方选得合适,即使不做细致的处理,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他顺着秋川溪谷旁边的山路向上爬了一阵,拐进了一条小路。向前开了十几分钟,直到实在走不了了,才把车停了下来。他喘了一口气,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确认没人之后,关掉发动机,打开了车窗。秋虫的鸣叫声立刻包围了他,使他觉得好像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隆司!”就像要把虫子们的鸣叫声赶走似的,收音机里的偶像播音员说话了。这个偶像播音员制作的节目里,“隆司”是一个架空的恋人的名字,是她通过民意调查取的。巧的是这个名字跟他的名字一样。他姓松田,名字叫隆司。

“……生活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的。隆司!加油儿啊!我为你呐喊助威!”偶像播音员甜甜地对她的听众说。

“啊,我会加油儿的!”他笑着回答。

关上收音机,拉开副驾驶座前边放杂物的抽屉,拿出一个简易矿灯帽似的帽子,打开照明开关戴在头上,下车以后走到车后,打开了后备厢。在空气清新的森林里,后备厢里的东西散发出来的恶臭非常明显,尽管他对这种臭味已经习惯了,还是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他的心里冒出一股无名怒火,抓住那个蓑虫似的东西拽出来使劲儿摔到了地上。那东西反弹起来,随着小树枝折断似的声音,一股涩重的反弹力传遍全身。他更来气了,把那个东西提起来,摔下去,再提起来,再摔下去,没完没了地折腾起来。

他一直折腾到满头大汗才住手。虫子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了鸣叫,大概是被他吓的吧……他冷笑一声,粗野地把那个东西抓起来扛在肩上,一手抓起铁锹,向密林深处走去。由于泰国姑娘体内的液体几乎控光了,不像一般的尸体那样直挺挺的,而是软绵绵的。

因为他已经完全被昨天傍晚遇到的那个姑娘吸引住了,所以觉得走在黑咕隆咚的森林里的自己很可冷,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身上好像在发低烧,虽然刚才对偶像播音员说过“会加油儿的”,但说什么也鼓不起劲儿来,他真想把泰国姑娘扔在茂密的草丛里走人。

虫子们又叫起来了,几乎掩盖了潺潺的流水声,吵得他心烦意乱,结果他只挖了个很浅的坑就把泰国姑娘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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