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了,外面的太阳白花花地照着,那些倒伏在雨水里的茅草,似乎又挺直了,风中的阳光照亮了它们。我决定出去走走,我觉得自己好长时间没有出去了。我走下了楼梯,然后经过餐厅的边门,来到了旅社的门前,旅社的门楣上那个木板招牌上的红漆字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鲜艳。草丛里的石头像一个个神秘的小兽蹲伏着,阳光散落在碎石小道的苔藓上,斑斑点点。我边走边辨听着远处的潮声,这此起彼伏的潮水声使我感到心情愉快了许多。

我散着步,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里充满了手汗。

事实上,我搞不清楚这些汗从何而来,我的手像是从水里抽出来一样。看着我的手,我明白自己还没有真正地摆脱那一场噩梦。

我是紧张起来的缘故。我对自己说道。

手里的汗珠闪着晶莹的光亮。微风舔着我的手,我感到手掌心凉丝丝的。

我沿着碎石小道,向前走着,这条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了,我甚至对它没有记忆,它现在延伸在我的脚下,那么确凿那么真实,经过一棵树旁,伸向了远处。

我甚至看到了缥缈的云烟。

我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了阳台上的那个年轻人。

他正站在那儿,下半截被阳台台基所遮掩住,他的上半身和他整个白皙的脸庞都显得很恍惚不定。看得出来,他刚刚起床。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看见了散步的我,便和我打招呼。

嗨——早啊,画家。

我笑着向他挥手致意。然后我继续散步,茅草上的积水几乎碰湿了我的裤管。雨水的冰凉,使我打了一个从床上起来后的第一个冷战。

我向前走着,很快我就看不见旅社的影子了。路在拐弯,在我的身旁似乎是突然间冒出来了两个山壁。山上的树木有的已经枯萎,有的仍然生机盎然,绿意隐隐。

我知道我的确走远了。在我的身旁有几个背着竹篓的人经过,他们的竹篓微微地颤动,他们不说话,只是笑着,与我擦肩而过。很快他们在另一条路的拐弯处消失了。

我就这样走着,脑海里翻腾过去旧梦的影像,一会儿是古燕娜,一会儿是我妻子的影子。我选择了孤岛,我却无法忘却过去。事实上,我所作的努力全是枉费心机,箱岩没有使我解脱,相反更加使我陷入困境,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我走着走着,路上的那静止的草茎,那静止的野花忽然间晃动起来,仿佛我面前的道路变成了一片水面。我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

我似乎听见古燕娜跌入水中时那一声的尖叫。

我是被一个好心的农民送回了旅社的,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开了,我一点没有知觉,我倒在了路旁的枯草里。像一个疲倦的旅人。我张开眼的时候,站在面前的是那个姓景的教授以及他的学生,我还记得他在阳台上和我说话的情景。我向他们笑了笑。

我知道我的笑都十分疲乏,我是坚持不住了。我是坚持不住了。我说。

他们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我的声音很低,这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

教授将耳朵几乎就贴在了我的嘴上,我闻见了教授头上一股难闻的头油味。我很想将自己的话说得高一点,清楚一点,以便他将那颗难闻的头拿开。可是我还是感觉到无力表达,昏眩还没有离去。

他们还是没有听清楚,那个年轻人他为我倒来了一杯热水。

我只得向他们笑笑,我只能这样做。我没有其他办法。

这还是我来到箱岩后第一次碰到。看样子我是的的确确坚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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