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先生回忆起岛上岁月的某一个下午,有一个陌生人敲开了他的门,那个陌生人黑脸,雷公嘴,唇色鲜红,耳朵上有一个伤疤,似乎还没有好清,残留的血污已经干结。他在说话的时候,那个高高凸起的喉结和那几乎透明的耳朵一跳一跳的,似乎是一个绝妙的二重唱。那个陌生人的话珠却是像一齐涌到了嗓门口,先生让他先坐下来,要他慢慢说,你不要慌,你慌什么呢,你已经找到我了。

这个陌生人很不容易,找到先生着实不易。

先生还扶了扶他的肩。这是先生慈爱的一贯作风。那个陌生人三十岁左右,左手残疾。在说话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地竖起他的那截短手指。

那个陌生人接过师母递过来的茶,喝了茶之后,他的话像是被茶水理清爽了。陌生人慌乱的叙述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我们知道,你坐了两三天的火车。在一旁的先生一边暗示,一边启发。

下面,我就直奔了过来。我是一个舞蛇人。我知道你是研究这个的,所以今天我来了。我要告诉你在我们的岛上,也就是您曾经去过的地方,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我知道。有一种青瓷蟒。现在已经为数不多了。前一段时间,有很多人潜上岛偷偷地把它们捕走了,据说在东南亚一带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陌生人用那鲜红的唇在杯口啜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

当然我不是来跟你做什么交易的,我只是来请求你出来说说话,否则的话,这些东西真的要灭绝了。请您呼吁呼吁吧。

陌生人是来自箱岩,先生觉得没有理由拒绝。他一口答应了他。陌生人很高兴,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先生鞠了一躬。

陌生人说如果你们需要馆藏的话,可以例一下外。事实上,大学生生物标本馆目前缺少的就是这个品种。人们在一些小报上看见了青瓷蟒被频频猎杀,而一个引人注目的标本馆却没有此品种,确实是一个缺憾。要知道,大学城生物标本馆目前已经小有声誉。因此如果不是这个陌生人先说到这话的话,先生也会在适当的时机提到这一问题。

陌生人脸上荡漾着笑意,那种笑是完全出自内心的,先生看见他的黑脸似乎红润了许多。

就在这个下午,舞蛇人从他的怀里掏出一条蛇来,那条蛇体色金黄,长度大约在30厘米左右,很显然刚才它就待在他的内衣口袋里。先生开始以为他掏出了一节短小的绳索的。

就在陌生人从椅子脚旁拿起了黑包,先生和他的妻子才发现陌生人是拎着一个黑包进门的。黑包拉链的声音在客厅的空气里显得异常清脆。他从黑包里掏出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全身紫檀色,对这样一个乐器的描述,先生在他的大著《囟簧蛇考》中作了介绍。

“这种乐器,前所未有,你说它是笛子,却又不是,因为它细长的身子上还多一个圆球,就像竹笛穿过了葫芦。只见那人,鼓着腮帮子吹了起来,声音绵细韵长,那条蛇像是听了命令,便跳起了舞来……”

“那条金黄色的小蛇,在桌面上像是在水中那样游动着,又仿佛少女入水,婀娜多姿。随着音调一转,那蛇停止了游动,扫尾一圈,身子像一个圆,然后前躯慢慢地抬高。那个高度恰到好处,下面身体一个圆盘状,牢固着自己的身体,上身随着音乐却左右摇晃不已,很有节奏感……令人难忘。”

小蛇表演完后,舞蛇人轻轻地将之一捻,放进了口袋,起初还看得见他的胸部的口袋部位有动静,紧接着,陌生人对之嘀咕了一句,里面便变得安静下来。先生认为那是一种古老的催眠术,相传起源于印度。舞蛇人坚决要告辞,先生再三挽留都没有用。

先生决定送一送这位陌生人,陌生人却没有多加推辞。他们一道下了楼梯。

下午的住宅区显得很静,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只有庞大的树影像云朵停在校园里。先生还向他介绍了这些千年古树,他们边说着话,边走过了校园住宅区。

在经过一个曲折的长廊的时候,陌生人放慢了步子,他对先生说起了沣。

你还记得沣吗?她现在还叨念着你,不过现在她,陌生人停顿了一下,视线停在了画廊的古老的油彩上,然后抿了抿嘴,显得很忧伤,说道,不过她,离死也不远了,人都老了嘛。如果可能的话,他说,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他的脚下的一片叶子被蹍动着。

他大概相信对方能听得懂他的话。因此,他不期望先生的回答。

先生说将他送到校园门口,可是陌生人坚决不让,他说,没有必要了,您请回吧。先生只得停下步子,看着他的身影隐在了一丛绿云之后,起初还听见他的脚步声,很快地他就再也听不见了。从树影背后年轻的学生们走了出来,先生看见几个女孩子,边走边笑,走在斜坡上的步伐还很有弹性,她们的脸色红润,微笑青春。其中有一个女孩子,穿着红色的夹克衫,有一对迷人的小酒窝。她看见了先生的背影,在前面拐了一个弯就不见了。

先生很清楚地听见她们的谈笑声向东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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