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缠线 第一节

第二天，天童这里下起了雪。

一大清早就去澡堂，泡得一身火热的杉原允，敞着前襟回到了房间里，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抽着烟悠然地向外远眺。

房间的暖气加上自身的休温，塔马双太郎裹在暖呼呼的被子里，有种置身天堂之感。

“早安，看你状态不错啊。”塔马双太郎赖在被子里，对杉原允说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出门旅行就起得特别早，在东京这时间可醒不了。”

“津田先生呢？”

“出去给真苍打电话了……他说在这儿会影响你睡觉。”

“真是让他费心了。”

“很正常吧，明知有人睡觉，还在一旁打电话的才少见。”杉原允笑了起来。

“雪还真是看不厌啊，尤其是鹅毛大雪。下雨天太阴郁了，雪倒是有种开放感。”塔马双太郎说着，也起床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那个小山丘叫作舞鹤公园。”杉原允指着右斜方的小缓丘。

“我在澡堂子里，听其他住客介绍的。就是因为人体将棋而出名的那个公园，山丘顶上的广场，有巨大的将棋棋盘，不过看这天气，恐怕是被雪埋了吧。”

“那儿是有天童藩的旧城吧？”

“没错得啦，不过有也是很早之前了。不知道广重来访时，那座城堡还在不在，听说城堡老早就被烧毁了，建筑都被移到了山丘脚下。在天童氏被最上义光灭掉之后，这座城下町反而靠驿站繁荣起来，因此，也就没必要再修坚固的城堡，最多就在代官所那里，需要花些力气吧。”

“你知道得倒是清楚。”

“是个善谈的老人家说的，就连天童地名的由来，他都告诉我了。”

“嚯，倒是怎么个由来？”

“相传是从天上‘吧嗒’掉下来两个童子，开辟了这片土地……简直就像外星人。”

“原来如此，所以这里叫天童啊。”塔马双太郎嘿嘿地笑着点了点头。

“实际上，据说是因为建设这座山城的武将，名叫北畠天童丸。”杉原允认真地说，“不过民间传说，是釆用了两个童子的说法，毕竟听起来浪漫嘛。”

“姓北畠啊？……莫非跟《神皇正统记》的北畠亲房有什么姻亲关系吗？我记得南朝的北畠一族，在东北大有势力。”

“你还真是博学。”杉原允点头赞叹着，“没错，正是北畠亲房的孙子，后醍醐天皇的南朝失势之后，和亲房联手的南部氏，拿天童做后盾，就开辟了这片土地……”

“任何地方都有历史啊。”塔马双太郎感慨地点了点头，环视着静谧的小城。

天童的历史或许在日本史中无足轻重，但无疑和京都、东京一样，经历了同等长度的时间，而人们时常忘记这一点。

“啊，早上好。”这时津田良平回来了。

“你这一趟花了不少时间啊。”杉原看了看表说。

“电话聊得比较久……”津田良平好像感觉很冷似地，来到暖气出风口旁。

“你蹿到外面去了？”

津田良平的发梢和肩头，似乎都沾了水汽，表情也有些僵硬，塔马双太郎不禁奇怪。

“嗯……稍微出去逛了逛。”

“这可不是到处闲逛游的好天气。”杉原允笑着，往小茶壶里倒上热水，“对了，今天干什么？”

“看你的安排，有什么计划？”

“既然绘画日记没有办法用了，果然只能去拍天童广重吧。”杉原允说，回头冲着津田良平，“津田先生知道谁手里有画吗？你说过这儿还留着三、四幅吧。”

“没有认识的，之前以为，只有绘画日记就行……”津田良平摇了摇头笑着说，“不过，可以去市役所问一问，应该会帮忙介绍吧。”

“我看还是调查天童藩更重要吧。天童广重在东京照样能够看到，如果停留时间长，去找画也未尝不可。不过别忘了，这回的重点，并不是介绍作品，而是天童和广重的联系。就算看了那些个江户名胜的手绘，也不会得出答案。当务之急是去乡土史料馆或者图书馆。”

塔马双太郎虽说听杉原允的安排，却否决了他的计划。

“既然从广重身上，已经推不出新东西了，确实该从天童藩着手为好。”津田良平也同意了塔马双太郎的意见。

“那我们分头行动得了。”稍事考虑之后，杉原允提议道，“反正我跟去图书馆，也没有办法给二位的调查出力，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到市役所打听物主好了。只是照片的话，确实在东京也能够拍，不过反正到了天童，机会难得嘛。”

“那我让真苍带路好了。”

“真的？！……”

“反正她说今天休息，而且这里也有车。广重的藏家应该分散在各处，有车比较方便。”

“那是求之不得。”杉原允喜笑颜开。“图书馆走着就能去，过午找个地方汇合就行了吧。”

津田良平说完就打了电话，似乎是真苍接的。听了津田的说明，她爽快地答应下来。

津田良平看了看时间，告诉真苍一小时后来旅馆接人。

“中午请她吃顿好的。”早饭还没吃呢，杉原允已经惦记起了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