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撒线 第七节

“唉，真是天堂啊天堂！……”杉原允和塔马双太郎并肩泡在澡堂里，满足地用毛巾擦着大圆脸。

这是个L字形设计的巨大总桧浴池，挤一挤可以容下将近五十个人。总桧材质虽然算不上稀奇，但这种宽敞程度，无疑堪称豪华，确实拿得出手。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就连水质都很柔和。

“你是知道津田先生的表妹答应过来，才这么快乐的吧。”塔马双太郎故意损他，“奈津子知道了肯定要你好看。”

丝岛奈津子在塔马双太郎的研究室做秘书工作，塔马双太郎早就知道，杉原允对她有意思。

“如果她要我好看，就证明八字有一撇了。”杉原允直摇头，“她只把我当工作伙伴看吧。”

“你就放弃了？”

“放弃倒没有，只是不想被她讨厌，就只能维持现状了。”

“能有喜欢的人，已经够幸福了。”

“塔马先生你呢？”

杉原允总算豁出去了。他知道，奈津子迷恋的是塔马双太郎，可是完全猜不出塔马的心思，这也是杉原允无法向奈津子表白的原因之一。比起被奈津子讨厌，他更受不了被塔马双太郎嫌弃。

“你周围的候补，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像是阿萤啦，亚里沙啦。”

这两人都是塔马双太郎的老朋友，月宫萤是日本代表性的美女演员，名挂亚里沙虽然只是一个杂志编辑，却是魅力不逊前者的女强人。她们两位都对塔马双太郎抱有好感。

“我只把她们当作伙伴。”塔马双太郎笑着摇头说，“倒也不是讨厌被束缚，到了我这把年纪，看谁都一样。渐渐想对各种人事，都保持相同的距离了。”

“还真像老头子的想法。”杉原允叹着气笑着说。

“而且看着津田良平，我就会想到，有爱人反倒会遇上更痛苦的事。”

塔马双太郎说完，就一口气把头埋进浴池里，接着立刻又抬起头来，打湿的头发，漂亮地左右分开。

“塔马双太郎这小子，肯定吃过女人的苦头吧？”

杉原允有了这种念头。他从来没有向塔马双太郎打听过，在彼此结识之前，塔马双太郎过着怎样的生活。在杉原允看来，塔马把头埋进浴池，并非因为害臊，而是为了隐藏泪水。

二人回到房间前面，门口摆着两双拖鞋，应该是真苍到了吧。饭菜已经向柜房要了四人份。

“你们好，初次见面。”

拉开隔扇走进来的，是一位如太阳般眩目的女性，笑着对二人打起招呼。杉原允顿时慌了手脚。

“我名叫真苍。”

真苍稍稍点了点头。收腿牛仔裤配上宽肩毛衣，里面穿着男士立领衬衫，跟津田良平一样是瘦高个儿。或许是滑雪而被晒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大大的眼睛给人以南国印象。雪白的牙齿和短发十分清爽。

“哇，生得跟津田先生完全不像嘛。”

杉原允竭力装作从容的模样，整理着浴衣前襟在坐垫坐下。塔马双太郎则悠闲地笑着拿起了烟。

“听说你是剑道高手啊。”

“除了运动，我没有别的能耐。”真苍爽朗地笑了。

“而且还很能吃吧，大概可以跟杉原先生一决高下吧。”津田良平插嘴打趣道，“去年夏天到盛冈去玩，明明是个女孩子，竟然吃了一百多碗荞麦面呢。被一大堆人围观，真是羞死了。”

“因为是挑战赛嘛，当然要吃个够本咯。”真苍略表抗议说。

“挑战赛要有个度，冻冴子光看着你的吃相，都不舒服了，才吃了不到三十碗呢。”

听到冻冴子的名字，真苍骤然沉默。

“你跟冻冴子女士经常见面吗？”塔马双太郎敏感地察觉到，真苍跟冻冴子应该很要好。

“真要说，比起良平哥哥，我还更喜欢冻冴子姐姐呢，冻冴子姐配哥哥，简直是太浪费了。好人真是不长命呢，我不知道她生了病……”真苍说着，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我现在还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周围明明有那么多讨厌的家伙……真是太不公平了。”

“快打住，太难看了。”津田良平慌忙摇了摇真苍的肩膀。

“你……喝这么多没事吗？”

津田良平也担心起来，虽然知道真苍酒量惊人，但是，她已经喝光了五、六杯。就连劝酒的杉原允也附和起来。

“我还没醉过呢。”真苍完全面不改色，“学生时代，我就一直负责善后，跟朋友一起喝得要比这多一倍呢。”

“不会醉啊……味道怎么样？”杉原允一脸敬畏地问道。为了不输给真苍，他也一口一杯喝得飞快，现在整张脸都烧得通红。

才短短一个小时，他们就喝光了七壶酒。

塔马双太郎也相差不多，四人加起来快有两升了。就连不胜酒力的津田良平，也是三杯下肚。

“当然因为好喝才喝咯。”真苍理所当然地笑了。

“在东京可没有这种女性啊。”杉原向塔马征求同意。

“全都是一杯兑水威士忌，就要耍酒疯的家伙，烦死了。简直都想让她们跟真苍学习学习了。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宿醉的经验咯？”

真苍立刻点了点头。

“在盛冈可没见你这么喝啊。”津田良平插嘴说道。

“因为良平哥你们，喝一、两瓶啤酒就满足了啊，被招待的一方，肯定要适当节制嘛……不过我也并不是爱喝酒。”

“都喝这么多了，还叫不爱喝？”津田良平笑着给真苍倒上酒。真苍轻松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豪爽地喝法，让杉原允感慨不已。

“只是因为不会醉酒啦，所以喝多少就能扛住而已，现在我也大致十天才喝一次而已。”真苍摇头晃脑地嘟囔着，“肯定是体质原因吧。”

“简直就是天赐酒力呢。”塔马双太郎咂着舌头笑着赞叹。

“我也来喝！……”杉原允也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酒。

“别逞强，岛崎快来了。”塔马双太郎提醒道。

“看日记是塔马你的工作，我只带上钱包就行。”杉原允已经醉得晕头转向，“要是输给快小十岁的女孩子，天童这趟就算白来了。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决个胜负，我要成为第一个让真苍小姐，尝到宿醉滋味的男人。现在的年轻男人，都太不象话了，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以慢性肝病为傲的杂志编辑有多大潜力吧。”

“有志气是好事……不是胜负早就分了吧。”真苍忍俊不禁地说，“在你热得把袜子都脱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这时电话响了。是岛崎直哉打来的，说是已经到大堂等着了，塔马双太郎告诉他，他们五分钟就下去。

挂断电话，一行人又紧张起来。

“真要我一起去吗？”真苍有些在意。

“跟你的胜负先保留。工作上的事情交给这两位天才就行，我们年轻人继续进行下半场。”杉原允说着站起身来。

“你可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吧。”塔马双太郎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