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近年关的十二月三十号,一切麻烦与变故都结束了。

津田良平阔别多日,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这里地方太小,所以冻冴子的守灵和葬礼,都在津田良平的老家举行,期间津田也一直住在那儿。

站在自己家门口,津田良平不敢开门。

津田良平将钥匙慢慢地,插进了阴冷的公寓的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拧动。装着冻冴子照片的包裹,被他放到了地上。

“啊,我回来了。”

津田良平向室内轻声低语着。假如真有灵魂存在,冻冴子一定就在屋里。

“岳父岳母刚才也回冈山了。”津田良平喃喃说着,缓缓地推开了门。

经由里屋的窗户,室内洒满苍白月光。门梁上挂着冻冴子的连衣裙,径直闯入了津田良平的视野。津田也不开灯,就在屋里的无腿靠椅上坐下。

吐出的烟圈如同线香,缠绕上连衣裙。玻璃桌上摆放着冻冴子的照片,压抑的哀伤向津田良平袭来。

冻冴子去世前一天,她就穿着这件衣裳,直到现在,还散发着她的气息。不对,应该说整个房间,都保留着冻冴子的温度。

“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啦啦地从津田良平的眼角,不停地滚落下来。

“冻冴子是想保持漂漂亮亮的模样离开。”

津田良平想到了守灵那天晚上,冻冴子母亲的话。那当然只是对自己的安慰之辞,可是,如果大家不这么想,冻冴子一定不会瞑目。

“你啊,太狡猾了。”津田良平再度发出低声。

冻冴子的仪容美丽非常。明明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下去,表面却几乎看不到伤痕,这让冻冴子的亲人,最是感到安慰。

微笑定格在了冻冴子的脸上。津田良平胡乱地摁灭了烟头。

津田良平狠劲地一咬牙,打开了屋里的照明灯,再接通暧炉电源,最后打开了衣橱。混着樟脑味的冻冴子体香,瞬间将津田良平包围了,衣橱里满满挂着冻冴子的衣裳,每一件都无比熟悉。津田把门梁上的连衣裙,取下来收好,关上了衣橱。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肯定是老家的母亲吧。软弱的儿子从今天晚上起,就得一个人了,她怕是放心不下。

津田良平不情不愿地拿起话筒,他现在不怎么想搭理人。

“是津田先生吗?……”电话那头,竟然是久违的塔马双太郎。出乎意料的声音,传入了津田良平的耳中,让他的胸口一紧。

“喂?……”塔马双太郎赶紧发了一声。

“是我……好久不见。”

津田良平并没有通知塔马,关于国府冻冴子的死讯,否则他们一定会不由分说,一齐都赶过来吧。可是年末大家都忙,津田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从前天起,我怎么打也没人接,我正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冻冴子她……去世了。”津田良平终于说出了实话。

“什么!……”塔马双太郎顿时哑然了。

“刚好是在圣诞节当天。”

津田良平的感情决堤了。无法向任何人说出口的悔恨,对塔马双太郎却能够,自然而然地一吐为快。

塔马双太郎只是默默接受着津田良平的倾诉。

“这样的啊,确实会让她很难受吧。”谈到冻冴子的病情时,塔马双太郎似乎点了点头。

“都是我的错。医生明明说了,在精细检查出结果之前,还不能断言……我却只想到最坏的结果……”津田良平呜咽出声,“是我的态度,让冻冴子有了误解。其实我只是想告诉她,就算缺了一只手,我对她的感情,也不会有仟何改变。”

换自己站在冻冴子的立场,手臂被残忍地切掉,当然十分痛苦,也会想一死了之,而唯一的救赎,正是做丈夫的安慰。津田良平正是抱着这种想法,对她说出了那些话,是想告诉她不管结果怎样,即便必须截肢,自己对冻冴子的感情也不会改变,她不需要有任何不安。

然而,这正是津田良平的幼稚之处。

这些话完全可以放到,检查结果出来之后,不如说在接受检查之前,只应该尽力让她安心。检查当前,自己那席话,无疑让本就害怕的冻冴子,感到完全绝望了。对冻冴子而言,并不需要愿意陪着她,一起受苦的丈夫,而是能够笑着让她安心的丈夫。

心祌不宁地说着“我爱你”的丈夫津田良平,不就等同于把她推下悬崖的恶魔吗?现在津田良平完全懂了。

什么怀疑是皮肤癌,一笑了之不就好了。

“情况非常糟糕吗?”塔马双太郎沉声问道。

“完全相反……在职工体检报告出来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在肩头附近有个小小的疙瘩而已……”

“冻冴子起初认为,那并没什么大不了,拖着不去大医院就诊。可是……”

津田良平从体检的医生那里,得知了皮肤癌的可能。据说只要切除,就没有什么问题,那就等到本人冷静下来再说吧,于是,津田良平也纵容了冻冴子的拖延。

然而,实际上是他自己在害怕吧。一听说初期症状,只需要部分切除,但最糟糕的情况,或许得整只手臂都要截肢,津田被吓住了。其实,医生只是想劝他们,尽早接受细致地检查,然而,连津田良平都开始害怕知道结果。

反正要被告知截肢,那不如在手术之前,能拖一天是一天。如是作想的那一刻,就连津田良平也输了。为了忘记冻冴子的病,他接下了工作,埋头调查广重之谜,否则他怕内心动摇会被冻冴子看穿。

“我明白你的心情……”塔马双太郎对哭诉的津田良平,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可是,真正痛苦的是冻冴子吧。”

“我是个没有用处的男人。体检报告发现问题的时候,就算硬拽,也该把她带到大学医院检查……或许只需要做个小切除手术而已。”

塔马双太郎沉默着没有回应。

“是我杀了冻冴子。”

津田良平满心羞愧。拖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需要进行哪种程度的手术,可是,让检查延迟超过一个月的罪魁祸首,正是他内心的软弱。

“她确实得了皮肤癌吗?”

“是的。照解剖结果……”

津田良平突然泣不成声。他从来没有想过,冻冴子会是这种死法,竟然必须接受解剖。一想象胸口被手术刀划开的冻冴子,他就几乎发狂。对话再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

塔马双太郎叹息一声,只说了一句“明天会来盛冈”,就连忙挂了电话。

放下话简以后,津田良平仍然止不住哭泣,和塔马的交谈,让他明白责任全在自己。

“冻冴子……快回来啊。”津田良平握紧了拳头,不停地捶着榻榻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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