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十八小时

“真是讨厌。”托马斯告诉阿米莉亚·萨克斯。

她听见卧室的门后面传出:“我要那一瓶酒,现在就要。”

“怎么回事?”

年轻英俊的托马斯做了一个鬼脸。“他有的时候还真是讨人厌。他让一名巡警给他倒了一些威士忌,根据他的说法,是为了治疗疼痛。他说他有一种单次蒸馏麦芽的处方,你能相信吗?他喝酒的时候还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一阵盛怒的吼叫从他的房里传出来。

萨克斯知道唯一让他没有砸东西的理由,就是他办不到。

她伸出手要去开门。

“你最好还是再等一会儿。”托马斯警告她。

“我们不能等。”

“妈的!”莱姆咆哮着,“给我那瓶该死的酒!”

她把门打开,托马斯低声说:“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萨克斯推开房门,进到里面。莱姆的样子可笑极了:头发凌乱,下巴上沾着唾沫,而且两眼通红。

那瓶麦卡伦威士忌躺在地上。他一定是试着用牙齿去咬它,结果将它撞翻了。

他注意到了萨克斯,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把瓶子捡起来。”

“我们有工作要做,莱姆。”

“把、瓶、子、捡、起、来。”

她照着做了,然后将瓶子放在柜子上面。

他愤怒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要喝一杯!”

“你听起来已经喝得够多了。”

“倒点威士忌在我那个该死的酒杯里。托马斯!给我进来……没用的家伙!”

“莱姆,”她厉声说,“我们有证物要研究。”

“去他妈的证物!”

“你到底喝多少了?”

“棺材舞者进到屋里了,对不对?狐狸进到了鸡舍,狐狸进到了鸡舍!”

“我这里有一张集满了微量证物的集尘器滤网。我找到了一颗子弹,也收集到了他的血液样本。”

“血液?嗯,这样才公平。他已经收集了不少我们这边的。”

她严厉地回嘴:“我找到了这么多证物,你应该要像个参加自己生日会的小孩一样开心。不要再自嗟自叹了,我们开始工作吧!”

他没有回答。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朦胧的视线越过了她,落在门口的方向。她转身,看到了珀西·克莱。

莱姆的目光立刻落到地面上,变得沉默不语。

当然,萨克斯心想,他并不想在新情人面前有失态的表现。

珀西走进房里,看着狼狈不堪的莱姆。

“林肯,发生什么事了?”塞林托接着走进房内。她猜想,就是他把珀西带到这里。

“死了三个,朗,他又干掉了三个!狐狸进到了鸡舍。”

“林肯,”萨克斯脱口而出,“别这样。你是在让你自己难堪。”

说错话了,林肯的脸上挂了一个困惑的表情。“我并不觉得难堪。我看起来像是难堪的样子吗?有人觉得我看起来难堪吗?我看起来他妈的难堪吗?”

“我们弄到了……”

“我们弄到了几个咻咻飞过来的子弹!完蛋了,没戏唱了,结束了。低下身子找掩护!我们准备躲起来逃命,你准备加入我们吗,阿米莉亚?我建议你一起来。”

他最后终于看着珀西。“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应该在长岛!”

“我要和你谈一谈。”

他一开始并没有说话,然后开口:“至少帮我倒一杯酒。”

珀西瞥了萨克斯一眼,然后朝着柜子走过去,为自己和莱姆各倒了一杯酒。

“这才是个有格调的女士。”莱姆表示,“我害死了她的搭档,但是她还是愿意和我一起喝一杯。你就没有这么做,萨克斯。”

“莱姆,你真是混蛋!”萨克斯骂道,“梅尔在什么地方?”

“我叫他回家去了,已经无事可做……我们把她包起来,运送到可以保护她安全的长岛去。”

“什么?”

“做我们一开始就应该做的事。再给我倒一点。”

珀西开始倒酒。萨克斯说:“他喝够了。”

“别听她的!”莱姆大叫,“她在生我的气。我没有照她的意思做她想做的事,所以她在生我的气。”

谢谢你,莱姆,我们何不一起穿着内衣裤示众?萨克斯用她那双漂亮、冰冷的眼睛瞪着他。他甚至没有发现,因为他正盯着珀西·克莱。

珀西表示:“你和我达成了协议,却出现了两名探员来带我去长岛。我以为我可以信任你。”

“但是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你就会没命。”

“那是一个风险。”珀西说,“你告诉过我们,他有可能闯进庇护所。”

“没错,但是你不知道我推算了出来。”

“你……什么?”

萨克斯皱起眉头,仔细聆听。

莱姆继续说:“我推算出他会攻击庇护所,也推算出他会穿着消防队员的制服,更他妈的推算出他会爆破后门!我打赌他用的是替换过点火装置的精准五二一或五二二系统,对不对?”

“我……”

“对不对?”

“五二一系统。”萨克斯表示。

“瞧!我推算出这一切。我在他闯进去之前的五分钟就知道了,只是我他妈的没有办法打电话给任何人,告诉他们这件事!我没有办法……拿起……该死的电话,告诉任何一个人将会发生的事情!而你的朋友因为我而丧生了!”

萨克斯非常同情他,但是又觉得苦楚。她因为见到他痛苦而肝肠寸断,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

他的下巴有些潮湿。托马斯拿着一张面纸走向前去,但是他猛烈地摇动他英俊的下巴,赶走助理。他用头指着电脑。“我太自信了,认为自己十分正常,坐在‘暴风箭’上面像驾驶赛车一样地奔驰,控制灯光,抽换光碟……狗屎!”他闭上眼睛,脑袋往后靠着枕头。

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阵刺耳的笑声,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珀西·克莱在自己的杯子里又斟了一些酒,接着也为莱姆倒了一些。“一点都没错,是有人在讲一些狗屎,但是我听到的狗屎都是你说的!”

莱姆睁大了眼睛,炯炯地看着她。

珀西又笑了笑。

“不要……”莱姆含糊地开口警告。

“少来这套。”她不予理会地继续说,“不要怎么样?”

萨克斯看着珀西眯起眼睛。“你到底想要表示什么?”珀西开始说,“有人因为……技术上的失败而丧生?”

萨克斯知道莱姆期待她说一些其他的话,但是他并没有提防她会这么做。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说:“没错,我正是这个意思。如果我有办法拿起电话的话……”

她打断他:“然后怎么样?因为这样,你就有发脾气、违背承诺的权力?”她一口气将酒喝光之后,愤恨地叹了一口气,“我的老天……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靠什么为生?”

萨克斯非常惊讶地看到莱姆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开口准备说话,但是珀西又打断了他。“你想像一下,”她又回到了拖长音调的说话方式,“我坐在一个铝制的小管子里,距离地面六英里,以时速四百节的速度飞行。外头的气温为华氏零下六十度,风速则是一小时一百英里。我甚至还没提到闪电、气流以及冰霜。我的老天!我还能活着,主要就是依靠这些机器,”她又笑了笑,“这一点和你有什么不同?”

“你不懂。”他的口气很粗鲁。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说啊!”她对莱姆吼道,“有什么不同?”

“你能够到处走动,你能够拿起电话……”

“我能够四处走动?我身在五万英尺的高空,只要打开机门,我马上就会热血沸腾。”

认识莱姆这么久以来,萨克斯心想,第一次看到他遇到对手而哑口无言。

珀西继续说:“我很抱歉,警探先生,但是我并没有看到我们之间有任何不同。我们都是二十世纪科技文明的产物。妈的!如果我自己有翅膀的话,我就可以振翅飞翔了。但是我没有,也永远不会有。为了做我们想做的事,我们两个人……我们都必须依赖。”

“很好。”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来吧,莱姆,给她一点颜色瞧瞧!萨克斯多么希望莱姆能够占上风,一脚将这个女人踢到长岛去,永远都不再跟她有任何牵连。

莱姆答道:“但是我一旦把事情搞砸的话,就会有人丧命。”

“那么,如果我的防冰器失去作用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的偏航调节闸也坏了怎么办?如果在我启动自动降落系统之后,一只鸽子飞进我的皮托管里,那会造成什么后果?我……就……死定了!突然熄火、液压故障、技工忘了置换有故障的断路器……备援系统错误。在你的个案当中,他们还有可能从枪击中复元,但是我的飞机是以每小时三百英里的时速撞击地面,不会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莱姆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他的眼睛绕着房间打转,就好像在寻找一些能够用来反驳珀西论点的有效证物一样。

“现在,”珀西平静的表示,“我知道阿米莉亚带回了一些在庇护所发现的证物。我的建议是你开始瞧一瞧,然后一了百了地阻止那个王八蛋。因为我现在正准备前往迈马洛尼克机场,修好我的飞机,并在今天晚上飞这一趟航班。现在我直截了当地问你:你是不是准备像你同意的一样,让我出发前往机场?还是我必须打电话给我的律师?”

他仍然不发一语。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莱姆用他隆隆作响的男中音叫道:“托马斯!托马斯!进来这里!”让萨克斯吓了一跳。

托马斯心存疑虑地站在门口凝视。

“我把这个地方弄得一团乱。你看,我把杯子弄翻了,我的头发也乱七八糟。可以请你清理一下吗,麻烦你?”

“你在和我们开玩笑吗,莱姆?”他怀疑地问。

“还有梅尔·库珀,你可不可以打个电话给他,朗?他一定把我的话当真了。我是开玩笑的!他还真是个科学家,没什么幽默感。我们需要他回这里来。”

阿米莉亚·萨克斯非常希望能够当场消失,逃离这个地方,爬上她的车子,以一百二十英里的时速撕裂新泽西或拿索郡的公路。她再也无法忍受和这个女人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好吧,珀西,”莱姆说,“让贝尔警官和你同行,我们也会确保有许多鲍尔的部下会为你提供支援。到你的机场去忙吧,做你应该做的事。”

“谢谢你,林肯。”她点点头,给他一个微笑。

这件事刚好足以让阿米莉亚·萨克斯好好地想一想,珀西·克莱这一番话对她是否也有一些好处,因为可以让她弄清楚这场竞争当中,谁才是真正无可争议的赢家。好吧,有一些运动,萨克斯相信自己注定要失败。她是射击冠军、受勋警察、驾驶高手,以及颇为杰出的刑事鉴定专家,不过萨克斯却拥有一颗没有戒备的心。她的父亲非常清楚这一点,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浪漫的人。几年前,她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恋情之后,她的父亲告诉她:“这样的事应该能够为灵魂套上盔甲,阿米莉亚,应该有这样的功效。”

再见了,莱姆,她心想。再见了。

而他对这种缄默的道别做何反应?他匆匆地看她一眼,然后粗哑地说:“我们看一眼这些证物吧,萨克斯。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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