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的倦意刹那间一扫而光,激动、欣喜得难以自持,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终于抓住你了,该死的老鼠!”

陈硕的狂笑吓得桶里的老鼠一阵哆嗦。它蜷缩在角落里,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桶壁和底部全是爪子印,可见这老鼠刚刚掉落到桶里后,有多么惊慌失措。它肯定是在桶里胡乱瞎窜了许久,用尽一切办法企图逃出生天。无奈油漆桶很深,内壁也十分光滑,加上铁桶很重,老鼠根本不可能从里面把桶推倒。所以它忙活了半天,筋疲力尽,最后只能放弃,等着迎接死亡。

不过陈硕可不打算让它死得这么痛快。一种复仇的快感和凌虐的恶意油然而生。并且这一快感,他打算跟许晨分享。

陈硕打电话给许晨,告诉他老鼠抓到了。许晨本来想洗脸睡了,听到陈硕这么说,精神也来了,一分钟后来到了陈硕的房间。

“天啊,这么大一只老鼠,跟小点的兔子体形差不多了!”许晨盯着桶里的老鼠,惊叹道。

“这畜生嚣张到极点了,半夜爬上我的床,还趴在我胸口上,恶心死我了。这下非得出口恶气不可!”陈硕扬眉吐气地说道。

“你打算怎么灭掉它?”

“你说呢,什么手段最残忍?”

许晨说:“烧锅开水,倒进铁桶里,把它烫死。”

陈硕摇头:“太便宜它了。”

“那就浇点油,把它点了。”

“还是不够解气,而且烧焦了会不会味道很臭?”

许晨想不出来了:“水刑、火刑都不行,我也想不出来了。”

陈硕想到自己那双被咬得稀烂的皮鞋,恨意十足:“我想慢慢折磨它。”

“你变态啊!只是只老鼠罢了,又不是你杀父仇人,犯得着吗?”

陈硕也对自己人性中恶的一面感到惊讶。其实他这辈子除了苍蝇、蚊子什么的,从来没有杀过生,就连鱼都没剖过一条。现在这只肥大的老鼠落在他手里,生杀大权全由他掌握,他竟然有种对古代死刑犯处以极刑的想法。但想是一回事,具体实施则需要勇气的。太过残忍的刑罚,他还真有点下不了手,可内心又实在不愿意便宜了这只耗子,一时陷入矛盾之中。

这时候,鬼点子多的许晨想到新招了:“你就是不想让它这么快地死,对吧?我想到一个对它进行‘精神折磨’的办法。”

“精神折磨?”陈硕以为许晨是在说笑,“你还要让它失个恋啊?”

许晨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他说了句“你等一下”,转身离开了陈硕的公寓。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几十厘米高的玻璃罐子回来了,看样子应该是装糖、饼干之类的罐子。

“你想干吗?把它做成标本?”陈硕问。

“不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许晨问,“你这儿有夹子一类的东西吗?”

“没有。”

“那你敢抓这只老鼠吗?”

光是想象徒手抓老鼠的手感,已经让陈硕起鸡皮疙瘩了。他赶紧摇头:“我碰都不敢碰这东西。”

许晨虽然不怕老鼠,但是面对这么大的耗子,还是有些心虚。他犹豫了一下,到阳台上找了一块破抹布,套在右手上,然后瞅准时机,骤然下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老鼠的尾巴,将这只大老鼠倒吊着拎了起来。陈硕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嘴里喊着“你小心点”,看在眼里也是胆战心惊。

老鼠被人提了起来,无比惊慌,它吱吱地叫着,身体在空中拼命挣扎。还好许晨抓得稳,将老鼠迅速扔进玻璃罐子里,然后松了口气,把抹布扔进垃圾桶。

老鼠从“铁监狱”换到“玻璃监狱”,在新环境中来回乱窜,显得惶恐不安。但玻璃罐的内壁比油漆桶更加光滑,想要爬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硕纳闷地问:“你到底想干吗?”

许晨并未回答,用实际行动来进行演示。他把装老鼠的玻璃罐放在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些五香花生米,撒在玻璃罐的周围。老鼠见到花生,又闻到香味,立刻贴在了玻璃上,鼻子不断翕动着。但美食就在眼前,却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摸不着,干着急。

陈硕现在明白许晨说的“精神折磨”是什么意思了。许晨望着自己的杰作说:“你想想,几天之后,这老鼠饿得饥肠辘辘,但就是吃不到近在咫尺的美食,是什么感受?”

“还说我呢,你更变态!”

“不是你说要折磨它吗?”

陈硕想了想,这的确是一个既不见血,又能达到报复目的的手段,便对许晨说:“行,我就用这个办法,活活饿死它!”

许晨关心的是陈硕的承诺:“帮你解决大问题了,怎么样,明天请我吃什么呀?”

陈硕决不食言:“‘金钱豹’自助餐,可以吧?”

“得嘞!”许晨高兴得咧嘴大笑,拍着陈硕的肩膀说,“那我回去睡了,明天白天我不吃饭,晚上去‘金钱豹’大吃一顿!”

说完哼着小曲就离开了,陈硕心头困扰已久的事情解决了,也着实高兴,这个客请得心甘情愿。

折腾这一阵,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陈硕不敢再耽搁,他到卫生间洗脸、刷牙,穿着拖鞋走到桌子面前,注视着玻璃罐子里可怜兮兮的老鼠,心中好不得意。

玻璃罐是没有盖子的,就算有也不敢盖上,那等于把老鼠活活闷死了。陈硕琢磨着老鼠会不会从玻璃罐里爬出来,想来应该不可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找到一本厚厚的《英汉字典》,压在玻璃罐口,留了一条缝隙给老鼠出气。

想到今天晚上不用再担心被老鼠骚扰了,陈硕格外开心。他关了灯,脱了衣服钻进被子,打算美美地睡一觉。

然而,躺在床上许久,他并没有睡着。一种荒诞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困扰着他。陈硕知道,这肯定是心理作用。但是,他真的感觉,有双眼睛在凝视着他。

屋里没有别的生物,除了玻璃罐子里的老鼠,这个房间没有第三双眼睛了。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甚至令他恐惧。他是害怕老鼠,但这是建立在老鼠对他造成威胁的基础上。正如所有人都不应该害怕被关进监狱的强盗、杀人犯一样,他也不应该惧怕关在玻璃罐子里的老鼠。他很清楚这个道理,却就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之情。

十多分钟后,近乎失眠的陈硕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床头灯。然后扭头望向桌子上的玻璃罐。

他惊讶地发现,居然不是错觉。罐子里的大老鼠,此刻正趴在玻璃壁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没错,这耗子并没有关注周围的花生,它正对着陈硕,视线全部集中在陈硕身上。

陈硕突然感觉毛骨悚然。他发现这只老鼠不管处于何种状态,都能对他造成影响和困扰。

但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做呢?他忽然觉得之前的想法和做法过于孩子气了,他是人类,而且是个大男人,居然跟一只小小的老鼠置气,还打算对其进行“精神折磨”——真是可笑至极。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成熟一点吧。陈硕摇着头苦笑了一下。他不打算再跟一只老鼠玩下去了。

他走下床,来到玻璃罐子前,把压在罐口的《英汉字典》挪动了一下位置,将罐口全部封死了。罐子里仅有的空气大概只够这只老鼠再维持半个小时的生命。第二天早上,他把死老鼠丢进垃圾箱,这事就算完结了。

“好了,我也不折磨和虐待你了,给你个痛快吧。希望你下辈子投胎,别再当老鼠。”陈硕在心里说道。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关了灯,继续睡觉。去除了心中的杂念,他也没感觉到什么视线了。这一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的时候,那种胸闷气短的感觉又出现了。跟上一次的胸口压迫感不同,这次是更加难受的窒息感,空气越来越稀薄,缺氧已经影响了脑部供血,令人快要昏厥和死亡。

陈硕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圆形的玻璃容器之中,顶上盖着一本书。隔着玻璃,他能看到屋子里的情景。这就是他的卧室,餐桌、沙发和床。床上睡着一个年轻男人。

等一下,那不就是我吗?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那现在的“我”,又是什么形态?

陈硕低下头,看到了一双老鼠爪子,以及身上黑色的毛和身后长长的老鼠尾巴。他惊悚到了极点——我……变成了老鼠?!

氧气越来越少,他感觉自己快要死去了,作为一只老鼠死去。不!他猛然醒悟,这不是真实的,是一场梦!

他使劲地眨眼,在梦中做着一切能让他醒来的举动。终于,他睁开了眼睛,脱离了恐惧的梦境,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有种险象环生的感觉。

几秒之后,他打开电灯,倏然回头,看见了桌子上的玻璃罐。罐子里的老鼠已经趴在了底部,奄奄一息了,显然罐子里的氧气已所剩无几,它马上就要死了。

陈硕怔怔地望着即将死去的老鼠,之前梦中的经历突然令他心中产生一个荒诞的念头——这只老鼠,就是刚才的自己。

他呆了几秒,猛地跳下床,冲到桌子前,一下拿开了压在玻璃罐顶部的《英汉词典》。丰富的氧气立即充盈罐内,生命垂危的老鼠瞬间恢复了生命力,支撑起身体,在罐子里活动起来。

陈硕松了一口气。同时觉得荒唐透顶——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拯救的是自己?

重新回到床上,他睡不着了,开始思考这一切。他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安排一只老鼠来惩罚他?这只老鼠仿佛用任何方式都能骚扰到他,包括诡异的视线和恐怖的梦境。更可怕的是,它甚至让陈硕感觉自己跟它命运相连。

陈硕不得不思索一个问题:这老鼠究竟是何方神圣?它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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