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边缘粗糙泛黄的信纸被血迹润湿,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与新鲜的殷红重叠,刺痛着视网膜。

被血迹沾染模糊的墨色字迹看上去理智而平静,但字里行间又仿佛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悲伤到极致之后的平静,平静到极致之后的疯狂。

莫奕盯着眼前的纸条,一时无言。

他抿抿唇,润湿了下有些干涩的喉咙,将纸条收起。

莫奕调转视线,继续观察着眼前的坟冢。

那两个小小的土丘恰巧位于整片空地的正中央,浓重的铁锈味混合着泥土湿润的腥气传入鼻腔,几乎逼得人停止呼吸。

莫奕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绕着隆起的坟头缓缓地走着,目光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当他走到坟墓的一侧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坟丘湿润的土壤松软而崭新,看上去似乎是刚刚从下面翻上来似的,粘稠的鲜血顺着土层的断面向下滴落,无声地渗入其下的土地中。

莫奕的目光沉沉,他继续向后走去,失去坟包阻挡的视线越发清晰。

土地的上方有一个大洞,露出黑洞洞的深深墓室。

血腥的气味越发浓重,空气中弥漫的血气几乎能够凝成实质,鲜明地刺痛逼迫着人的感官,深深地刻下难以忽视的痕迹。

莫奕略微屏住呼吸,向着那敞开的墓室缓缓地迈进了几步,身体微微向前倾,向黑暗无光的深深墓室内看去——

他的视线赫然对上了一双直直的眼睛!

莫奕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激烈的血脉涌动声与心脏的搏动声冲击着耳鼓,莫奕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能够跳出喉咙,就连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定了定心神。

冷静下来回头想想,那双眼睛浑浊而无神,应该有极大概率并不是活人。

莫奕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打开手电筒照向坟墓内。

手电筒的灯光印在墓室边缘的暗红色的土地上,然后缓缓地向内移动着,最后停留在了一张沾满泥土的苍白面容上。

面容因恐惧而微微扭曲着,泥土和血污将惨白的皮肤弄得肮脏不堪,浑浊的双眼大张着看向虚空,茫然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泽,直直地凝视着墓室的边缘。

那是一颗完整的头颅。

头颅下方连着半截断裂的脖颈与大片皮肤与筋脉,苍白的断口处没有渗出一滴鲜血,鲜红的肌肉和森白的骨骼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分毫毕现,仿佛是被人强行从颈子上撕扯下来的。

莫奕一愣,调转手电筒,重新照向了那张扭曲脏污的脸。

在仔细辨认下,他这次认出了这张藏在泥污与鲜血下的面容。

——这是其中一个玩家。

莫奕还记得那个扭曲的男人一步步从黑暗中跨进来,这个玩家死亡前疯狂的嘶吼与挣扎,以及无尽的鲜血和刺目的鲜红。

莫奕抿抿唇,心底里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动了动手腕,手电筒的关照随着他的动作向下移去,墓室里的全貌随之展现了出来。

而在每个墓穴内部短窄的墙壁上,深深地刻着数个巨大的刻痕,几乎将整个墓穴内部覆盖完全,诡异而扭曲的线条纵横交错,暗红色的鲜血在线条凹陷处汇集。

虽然莫奕认不出这个符号代表的含义,但是根据符号里变形的倒五芒星与线条简单的羊角来看,与西方的恶魔学与神秘学有关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现在,阁楼上细小的动物骨骼与巨大的山羊头骨也有了解释。

莫奕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之前在阁楼上时,他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毕竟……当一个人认为上帝不存在时,她会去相信什么呢?

——恶魔。

失去自己孩子的绝望的母亲,选择向恶魔献祭来复活自己的孩子。

小男孩是由什么做的?青蛙和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

小女孩是由什么做的?糖和香料以及所有美好的东西。

童谣里如是唱着。

而现实中真的有人想要重新创造出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来。

只不过她用的并不是无害的青蛙蜗牛,糖果香料——而是人类货真价实的血肉残躯。

在暗褐色的土地上方,那些之前那些死去的玩家身上失踪的一部分躯体,全都被按照人体结构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墓室湿润的泥土上,墓穴里有头,手,肘,而其他的部位则空缺着。

可是……明明已经进行了四次杀戮,为什么里面只有三个部位的躯体呢。

莫奕垂眸思索着,向着墓室内部继续凑近了几分,一双漆黑的眼眸愈发专注,细细地搜寻着任何可能被漏掉的蛛丝马迹。

手电筒的光圈在头颅下方停留了一小会儿,照亮了一块半埋在湿润泥土中的血淋淋的肉块,它正正好地镶嵌在本该是肩膀待着的地方。

——现在的数目没有问题了。

第一首童谣时扭曲的男人扯下的头,第二首童谣里瞎眼的老鼠劫掠后失去双手的尸体,第三首童谣里鸟嘴面具里的老鼠在玩家肩膀上咬下来的肉,以及第四首童谣里,跟着那四分五裂的男人向前跳跃着的手肘。

每首童谣对应着一个身体部位。

莫奕站起身来,跺了跺有些僵硬发麻的双脚,抬起眼眸,向另外一个墓室扫了一眼。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能够看到另外一个墓室里几乎相同的格局。

莫奕缓缓地蹙起眉头,细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里冰冷的手电筒略微粗糙的表面,心下越发阴云密布,仿佛一直有一层薄薄的迷雾萦绕在眼前,阻隔在他的眼前,干扰着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到了泥土中裸露出来的一角与周边颜色不符的苍白。

莫奕微微一怔,向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这次他看清楚了泥土中隐藏着什么——那是一角发黄的纸,半埋在土壤中,上面似乎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准备,然后探出半蹲在地上,向墓室内探出了手。

被鲜血浸湿的泥土在施力的脚掌下发出潮湿粘腻的声响,莫奕伸展胳膊,上半个身子缓缓地全部探入半人高的墓室里。

阴影与黑暗笼罩了他的眼前,巨大的血腥味与腐烂湿润的泥土气息瞬间扑面而来,森冷感环绕着他的身躯,极度的感官刺激包裹着他,几乎逼得他停止了呼吸。

苍白残缺的尸块近在眼前。

莫奕强迫自己错开眼神,将注意力专注在那张被掩藏在泥土中的纸上。

他的身子压的更低。

手指的前端触到了粗糙的纸面,硬硬地划着他的指腹。

莫奕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用食指和中指的扯住纸张的一角,然后施力将它从泥土中扯了出来。

余光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身旁那苍白的头颅,眼珠缓缓地移动了一格,失焦浑浊的瞳孔缓缓地看向了他。

莫奕一惊,不知哪里爆发来的力气用另外一只手撑住地面,猛地把自己的上半身扯了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滚烫的汗珠顺着冰冷的太阳穴滑下,手掌由于过度用力而不由自主地轻颤。

刚才扯到经络的酸麻感此刻才刚刚被迟钝的神经传入脑海,一抽一抽地疼。

莫奕一边喘息着,一边顺着手电筒的光照看向墓穴内。

那颗被泥土和血污覆盖的头颅静静地躺在墓穴底部,一双浑浊无神的双眼盯着天空,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幕只是错觉而已。

莫奕的胸膛仍然在急促地起伏着,诡异而森冷的气息犹如一只手一般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心脏,然后缓缓地收紧,带来近乎无力的窒息感。

他闭了闭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仍然在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将那张沾染着血迹和泥污的纸打了开来。

纸张虽然有些皱皱巴巴,但是字迹却格外清楚,清晰的墨色字迹看上去冷静而理智,拉丁语和英语混杂着,看上去格外难懂。

纸上画着数个古怪复杂的符号,与墓室里的图案几乎完全一样,莫奕皱起眉头,辨认出了几个简单的拉丁语字符。

lunae是星期一的意思,后面跟着的词语是——caput。

头颅。

莫奕抬起头来,目光下意识地划过黑暗的空中,只见那熟悉的荧蓝色倒计时在深沉浓重的黑暗中闪着冰冷的光芒。

时间……

——时间!

莫奕愣了一秒,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的纸张,恍然大悟。

一双颜色极深的眼珠里闪动着逼人的光芒,专注而明亮,在苍白的面容上犹如两点冰冷的寒星。

这个副本里,时间是最大的线索。

不久之前,他就已经根据之前的经历和游戏一开始的提醒做出了假设:所罗门·格兰迪的一生一共有七天,这个副本的时间正好是七个小时,所以每个小时的那一首童谣正好能与所罗门格兰迪一生中的每一天对应。

而现在他在这里的墓穴里看到了,那些怪物带走的被它们杀死的人的一部分器官。

所以……它们根据时间杀人,并且将与时间相对应的器官带到这里。

以完成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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