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坐在早餐桌前,志得意满的程度不只有一点点,这时我把那个信封拿在手里翻来转去,思索着把它交给福尔摩斯的最佳方式。毫无疑问,他早就做了绝佳安排,因为他经常突然奔赴乡间或者欧洲大陆,而就我所见,他的紧急邮件从没断过。然而,或许是因为对我们的成就有些隐隐然的骄傲,或者也可能是基于某种确实机敏的警觉心,我发现自己在下午过半的时候,仍然把拼命挣来的物件摆在内侧口袋里,不过我也理解到自己的不理性,竟想亲自把这个东西交到我朋友手上。但是,到底要怎样才能办到这件事,我几乎无法想像,不过很快就发生某些情况,把这个才智上的负担彻底从我肩膀上移开了。

微弱的光线开始消退,斗志旺盛的秋风吹动了最后一批枯叶,这时听差带着福尔摩斯手写的字条抵达。信件上写着,“约翰·华生医师本人亲启”。

追上我们那个猎物的味道了。立刻到商业街跟红砖巷交叉的街角来跟我会合,请步行,同时带上你的医疗器材袋,因为我担心我们可能会用得上。

夏洛克·福尔摩斯

不用说,不只是我的黑色医药袋,我连清洁过又装上弹药的左轮手枪都立刻拿在手上,而且我马上大步跳到街上去招来一辆出租马车。我出发时才刚过晚上七点,而那些无动于衷、像是粉蜡笔画出来的房子,在渐渐变暗的模糊暮色中掠过我身边。我从出租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夜晚刚好正式战胜了白昼,而我只好在黑暗中到处寻找正确的方向。

几乎立刻就让我心灰意冷的是,我的方向感很快就因为某个奇特的事实而变得扭曲混乱——福尔摩斯信中指示的街道是彼此平行的。在思索一阵子以后,我决定跟着红砖巷走,看看这条巷子是否会与任何一条跟商业街同名的路交会,因为伦敦干道的名字常常彼此重复,所以在转弯走出史东尼街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史东尼巷,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以夏洛克·福尔摩斯详尽的记忆力,出这种错并不寻常,不过我没别的说法能解释这一点,只好下定决心要找到真正正确的那个十字路口,就算要花上整晚也在所不惜。

在前半小时,我要忍受的不过是旁人随口奚落几句,但接下来我回溯自己的来时路,沿着红砖巷前行,经过希们来人宗教聚会所,在炸香肠的气味中难受地想着我可能因为简单的地址错误,而在福尔摩斯工作到紧要关头的时候让他失望,这个同时我开始察觉到当地人缩小了包围,他们的叫嚷声愈来愈频繁。

“喂,医生!你是出诊要帮某个妓女缝合是吧?”

“你想找个新鲜货,把她拼起来对吧,还是你要自己来拆解她?”

这些嘲弄很快变得敌意浓厚,因此我闪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打算想出个办法联络福尔摩斯——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我靠在一个大桶子上,绷紧神经努力回想白教堂区地图的每个细节,然而还待不到两分钟,就有五个男人从左侧靠近我。由于路边只有一盏泛着病态黄色的灯,勾勒出他们充满恶意的身形侧影,所以就算我还没习惯突如其来的危险,我的直觉也警告我要注意他们的姿态,还有他们漫不经心随手握着的棍棒。

起初我希望他们有别的目标,会从我身边走过,不过这帮人的领袖,一个头发刚硬、下巴宽大又身形魁伟的男人点头示意其他人后退,然后朝我这里靠近,他的棒子轻拍着他多肉的手掌。

“晚安,”我开口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喂,大伙儿?你们怎么说?我猜安德希尔会认为这里有里问题,不是吗?”

他那四个拦路强盗似的同伴放声笑了,同时拍拍另一个男人的背——一个眼神恶毒的瘦子,嘴巴犹如一道邪恶的割痕。“就是这样!安德希尔!他心里可不平静了,他放不下。”其中一个人咯咯笑道。

“听着,先生,”我试着跟他们解释,“我是——”

“给我等一下,大爷。我们现在处于一个危险时期。所以就这么说吧,我们注意到有人看见一个家伙,一个学医的家伙,他在这个区域里逛来逛去,就好像他是……唔,如果你懂得我的意思,他看起来一副在暗中找寻猎物的样子。”

“现在请注意,好心的先生——”

“再让我们进一步假定,我,以西结·汉默史密斯,身为一个品格正直的男人,我从酒吧叫来我的哥儿们,这样才能好好看清楚这个学医的家伙——他在距离我妹妹租屋处不到一码的暗巷里埋伏等候。”这粗汉露出邪恶的微笑,然后抬头一瞥某个红砖盖成的阴暗破屋。

“这样不成、不成啊,大爷,”他口气悲伤地继续说,“天黑以后,你们这种人可要有非常强烈的理由才会待在这一带。”他降低了他的声音,变得隐约,还带点粗哑。“我对神发誓,等我们收拾你以后,你会希望你以前从来没见过任何妓女。”

我伸手拿左轮手枪,想吓阻他们来一场五对一的徒手打斗,不过有个皮肤黝黑、左耳少了一大半的家伙往前一跳,用一只拐杖劈向我的手臂。他尝试多来两记结结实实的攻击,其中一次只差一点就打中我的前臂,瞄准脖子的第二击我设法用肩膀接下了,这时他靠近到让我有机会使出左勾拳,在许多年前,这招曾经替我在争斗激烈的预科学校里赢得彻底的行动自由。

就在此时,有个非常纤瘦的男人从我背后走进巷子里。他吹着口哨,并且把一支长柄刷子扛在左肩上。他的脸跟他一身黑衣,都被烟灰弄得脏兮兮的,我看出他是个烟囱清洁工,刚做完工作正要回家。在我内心某个遥远的角落,我留意到他吹的是华格纳的《帕西法尔》。此人在看到这么多蛮横人物挤进这条窄巷,而停下脚步的时候,我满脑子的念头部暂时搁置了。

“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如果你不想分杯羹的话,就走你的路吧。”汉默史密斯这么回答,同时踏到一旁让他过去。“这边这位绅士对妓女的态度不佳,我们正在帮忙他向她们赔不是。”

命运,就如我经常反思省视的一样,始终是那么变化无常、难以捉摸。这一刻,是五个武装暴徒欺压两个毫无罪过也不想打架的男人。下一刻,五个人中的两个就倒在地上痛得哀嚎,在长柄烟囱清理棍的打击之下,他们的肋骨成了冲突牺牲品。汉默史密斯千钧一发地逃过攻击,怒吼着把他的棍棒扔到地上,伸手到他长裤裤腿里,抽出一把邪恶短刀冲向我跟我的新盟友。

虽然我终于抽出左轮手枪,却完全不必派上用场。烟囱清洁工往他的心窝来一记压倒性的戳刺,然后用气音说道:“走那条通道,跟着我的脚步。”接着夏洛克·福尔摩斯就拉住我的手臂,我们穿过那条通路逃进一连串的小巷弄,越过一堵较低的围墙,然后遁入多风的秋夜。

虽然我们跑了可能有十分钟,我却觉得我们没有跑得太远。福尔摩斯做了几次巧妙的闪躲,有一次还停下来专注聆听追兵动向,然后带着我穿过一连串彼此相连的小巷,地上到处散落着木头跟破掉的船运板条箱,到最后让我大为惊讶的是,他躲进一个低矮的门口,然后推着我进去。

踩着黑暗的阶梯急忙往上冲时,我更在意速度而顾不得谨慎,要不是有福尔摩斯及时拉住我,免得我从一个烂穿的空隙栽落,我很可能会直接掉到下面的地板上。到最后,通过两层肯定有考古价值的阶梯之后,我们到达一条短走廊尽头的门口。我朋友用炫耀似的动作,用力打开门——至少是以这种粗糙的板条组合物能够被“用力”打开的程度。

“请容我以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展示贝格街私家顾问侦探社东区分部,开膛手案件调查的脉动中枢。”

只要财务状况允许,夏洛克·福尔摩斯在整个伦敦维持的藏身处不会少于五个,甚至可能多达七个。虽说某些地方的设备不过就是一个脸盆加上一个衣柜,但在他为了乔装或者追踪而必须立刻用到私人空间时,他就会动用这些隐匿处。在我跟福尔摩斯合伙的这些年来,我总共见过三个这样的住所,这是因为我朋友生性乐于保密,以致我无法看到其他地方。

这个惊人的白教堂区避难所,是由一个四方形的房间所构成,长度略大于宽度,没有窗户,四壁全贴满了地图跟新闻剪报,还有两个新而结实、形态不同的内侧门闩,福尔摩斯很有效率地关上门锁后,带着探询的关注表情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我亲爱的伙伴,我本来想在更轻松的情境下为你介绍我们的第二分部,但无论如何你已经看到它是多么有用了。目前我们在史卡波罗街,就在白教堂路的南边。你会注意到,我们手边已经搜集了尽可能多的相关情报,我们还有完整装备,可以维持每种卫生与文明的需求,而且还有瓶相当好的白兰地放在边桌上。你想利用任何设备,就请自己动手吧。”

那张“边桌”指的是一个倒置的大桶,上面黏着一块干草垫和一堆干净却磨得很旧的灰色羊毛毯。这房间里没有别的毯子或家具,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炉子,放在壁炉旁边,另外还有一张破烂的书桌跟两张椅子。其中一个家具的前世,可能是一只装橘子的板条箱。

“福尔摩斯,你到底在这个洞里做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毫不犹豫地走向临时边桌上的酒,同时对我朋友特立独行之举摇头。福尔摩斯坐在桥子板条箱上脱掉他的外套,并拿一条湿布用力擦他变黑的脸。

“我一直在跟女王陛下军队中许多堕入罂粟花魔咒的成员交朋友。事实上,我很有机会在明天发现布莱克史东的租屋处。”虽然看起来喜气洋洋,又抹去了面具似的烟灰,但我朋友的脸却明显透露出他已经快到累垮的临界点了。

“但这真是太神奇了,福尔摩斯!”我喊道,“顺便一提,我想我误解那些指示了,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刚好找到我的?”

福尔摩斯脸上很少露出这么明显的困惑表情。“我发现自己今天晚上没事,就在街头巡逻,而我敢大言不惭地说,我的洞察力胜过你熟悉小巷弄的程度。我亲爱的华生,我相信现在全世界的人里我最乐意看到的就是你,但我还是得问,你到底为什么手上拿着医药袋在白教堂区游荡,还一脸鬼鬼祟祟的表情?”

“是你叫我来的。那不是你留的信息吗?”

福尔摩斯瞥了那封短笺一眼,然后表情忧虑地看着我。

“今天下午我没有跟任何人通信。”

“那么你没有送信给我了?”

“没有。你什么时候收到这封信的?”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

“这不是透过邮局送来的。”

“不,是听差送来的。”

“你有没有问比利,他是从什么样的人手上拿到的?”

“我一认出你的签名,就认为这无关紧要了。”

“那么,你完全不知道这张字条的源头了?”

“一无所知。”

最后他喊了出来:“我想像不出你心里有什么目的才会追随这些指示,可是这封书信肯定是一位对手写的。”

“我心里有什么目的?”我立刻回嘴,“你需要我的帮助啊!”

“不对不对,华生,全错。这些确实是我会写的t、y跟m,大写A也模仿得非常好,可是到底是什么诱使你照着纸条的指示做,这上面写着这样极端不精确的q啊?”

“我要很遗憾地说,我受过的训练足医学训练,要我做笔迹分析力有未逮,”我口气更加粗暴地回应,“而且我认为那是在某种压力之下写的。”

“本来该有一千条小小的线索暴露出事实!举例来说,你跟我已经彼此相识超过七年,然而在这张简短字条里,我不知怎地还是把你的尊称、名字跟姓都写出来。”

“如果送信的人不认识我,那当然没什么好奇怪的。”

“再说那张纸呢!我的文具——”

“既然你不在家里,那就不相干,”我生气地迅速反驳,“无论如何,要是你这么期望,将来我就会用怀疑跟不信任的态度对应你所有紧急的召唤。”

在明显的努力之下,福尔摩斯的态度软化了。“说到底,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而已。我很遗憾在巷子后面发生那个小事故,不过现在我们有了这个东西,这张纸条……这张纸条非常有意思。纸条的作者用非常细腻的手法写下我的签名;然而其他的字母都写得非常缓慢,这是仿造的确切迹象。不过事实还是很明显:无论是谁写下这封信来陷害我们,都是因为他有办法拿到我笔迹的真正样本。”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弄到那种东西?”

“喔,但我们还可以得到更多结论:他手上掌握的文件,虽然在最后有署名,却较少显示出我的其他特色。所以我敢赌五十镑,他拿到的那张简短纸条,里面完全没有出现字母q。”

“某个恶棍有办法拿到你的书信?”

“我几乎看不出是怎么办到的。”

“你的

银行?”

“首都郡县银行是以他们的可靠程度而闻名。”

“唔,那么会不会是你曾经匆匆写过一张字条给你的律师,或者写下一封回信给某位客户。我们怎么可能知道那个样本是从哪来的。”

“我不会说你错了,”我的朋友回答得很抽象,“可是从机率来看,非常不可能是某个心怀恶意之人正巧走运,拿到我的笔迹。反倒更有可能是他从某位当事者手上偷走一封信,我们可以假定这位当事者有一份我的手稿。这个范围立刻大大缩小了。要考虑的对象有你、我哥哥、几位苏格兰场的探长,还有你已经非常聪明地提及的那些人,好比是我的银行或律师。”

“不过称等一下,福尔摩斯。请原谅我这么说,但是今晚我会特别想见你,是有很好的理由。”

我的朋友头一歪,表现出他的兴趣,而我接下来就把我们在他缺席时完成的一切告诉他。我如今还可以愉快地回想,当我为我的陈述作出总结时,夏洛克·福尔摩斯一脸惊讶得非同小可的样子。

“那么你们的形迹完全掩盖住了吗?”

“这会被当成一个孩子气的恶作剧,冲着英国报业特别坏的榜样而来。”

福尔摩斯顽皮地眯起眼睛。“什么样的恶作剧?”

“若克琳小姐策画的天才奇想。我们可以肯定这完全匿名,而且不会造成任何长期伤害。唯一有意思的事情是那张纸条。纸条是装在这个信封袋里送来的。”

让我震惊的是,我朋友那张缺乏血色的脸竟变得更加苍白。

“福尔摩斯,到底怎么回事?”

他冲到一张张字条参差不齐地钉成一排的墙边,然后扯下据信来自开膛手杰克的最后两封信的完美摹本。

“我知道他有动机,但考虑这个似乎太异想天开了。当然我是在理智的局限下,才会认为这是某个受雇的佣兵,或者一个政治投机分子……”

“我亲爱的伙伴,到底是什么?”

“看看这个!”他叫喊着举起信封旁边的一封信。“这些信经过伪装,没错,但是全世界都再无疑问,这些信是出自同一个人手笔!”

“你是要告诉我,一直追踪你动向、设法让这个记者找你麻烦的恶棍,就是开膛手杰克本人?”

“跟那个肾脏包裹一样,用的是没有特征的信纸,”我的朋友喃喃说道,“日期是在我离开贝格街之后仅仅两天。邮递区号是E一——白教堂、史皮塔费尔兹跟哩尾地。”

“福尔摩斯,这其中有什么含意呢?”

我朋友的眼睛迎向我的眼睛,脸上出现一种我前所未见的表情,像是被追捕的猎物。“这表示白教堂杀手决心看我为他的罪名背黑锅。这也表示我的行动,包括我离开贝格街之前的那些,在他面前都公开得像是一本翻开的书。华生,这件事情想起来并不怎么美妙,但我更担心的是,这些谋杀案的幕后黑手把毁灭我视为他的任务。”

我骇然地盯着他看。“我真心感到抱歉,没能带给你比较好的消息。”

“亲爱的伙伴,我永远感激你。”

“那我们能做什么?”

“还不能做什么。我必须想想。”他这么说,同时坐在床缘,缩起双膝靠近他精瘦的身形。

我点点头。“在这种状况下,我本不该妄想打扰你。”

福尔摩斯怀疑地瞟了我一眼。“你不能留下。”

“别瞎扯了,”我说道,“我要帮助你进行你的工作。”

我的朋友一跃而起。“这是不可能的,”他喊道,“不管之前有多像个梦魇,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变得更加危险了。”

“确实如此。”我表示同意,同时为自己裹上一条羊毛毯。

“我必须禁止你加入!要是我被人发现了,你也会承受极端严重的后果。”

“那我们就尽最大力量藏好我们的身分。”在福尔摩斯最专横跋扈的时候,要忽视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这辈子也从来没这么坚持要采取特定行动。

“华生,就我所知的范围,你是最不适任的伪装者;事实上,我这辈子几乎再没碰过比你更坦荡的人了。”

这番批评让我觉得脸都胀红了,但接着我就想起来,福尔摩斯也承受过我在那条暗巷里碰上的类似威胁,不过他却是天天如此,而且不只是在一条巷子里。

“福尔摩斯,那你就像个绅士一样对我发誓,我对于身在白教堂的你毫无帮助。”

“这不是重点!”

“既然你向来心智能力高人一等,我认定你应该明白,这正是重点。”

在相当尖锐的瞪视之后,福尔摩斯认命地露出微笑。

“好吧,好吧,如果我无法劝退你,我想我就必须感谢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

他回到他的床垫上,把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然后把脚跨在水桶上。“我敢说,你会发现这个环境很难适应。”

“福尔摩斯,我打过第二次阿富汗战争。我想这儿对我来说,应该够舒服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朋友发出一声开心的叫喊,再度坐直了身体。“你正中要点了!而且毫无疑问,你完全不知道你刚刚做到了什么。阿富汗战争……真是做得太好了。”

“我很高兴能够派上用场。”

“晚安,华生,”他喊道,同时转小了油灯,并且替他的烟斗装进许多廉价烟丝。“我必须请你明天早上别用我的剃刀。我想不剃胡子会好得多。还有啊,华生?”他补上这句话。我可以从他的语调里听出来,他已经大大恢复他的好心情了。

“是?”

“我不该冒险进入靠右手边的角落。恐怕从布局上来说,结果不怎么令人满意。总之,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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