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爱你，所以永远“不要”在一起

自从发现丈夫外遇之后，张爱嘉就躲在太平洋彼岸的某个城市，静静消耗着自己的青春，整整10年……

章一回10年前就开始倒霉了。22年，章一回向妻子张爱嘉提出了离婚，这是所有事情的开端。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莫拉克”台风一样势不可挡，章一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幕戏剧在眼前演出。

妻子张爱嘉其实很优秀。漂亮，独立，有个性。而在章一回提出离婚之前，他和妻子实际上常年处于分居状态。结婚3年，却自结婚那一天起，就一个住在北京，一个住在江城。因为两个人都优秀，都有自己的事业，又都处在事业发展期，都在自己居住的那个城市有自己的人脉和值得奋斗下去的资本。章一回提出离婚的理由算得上合情合理。

章一回是在电话里和妻子提出“离婚”的。没有想到，妻子第二天清晨就来到章一回在江城租住的公寓门前。章一回睡眼惺忪地拉开了门，一切都来不及准备，或者说，一切都来不及反应。

张爱嘉高昂着头，拨开了章一回穿着睡衣的身躯，径直走向卧室。卧室里没有旁人，但是卧室的卫生间里，却有女人的痕迹：香水、洁面乳，还有一把梳子，上面挂着几根长长的头发。

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抽出那几根长头发，举到章一回眼前，仿佛举着一把利剑，向他挑战。

章一回脸红了，脊梁冒汗，腿开始发软，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窜。

“不，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张爱嘉根本没有停留，摔上门，直奔飞机场，坐最快的一个航班飞回了北京。当天下午，她就接受了公司派往美国分公司的职务，一周内办好所有出境手续，飞到了美国。至此，妻子完全消失在了茫茫的异国。

章一回后悔的是，那天他真应该直接跟妻子回北京，直接跟妻子面谈，然后好说好散。“离婚没有这样的，真没有这样的。”章一回喃喃自语，“最起码，你得告诉我你是离还是不离啊，你是啥意思？能这样躲一辈子么？”

章一回就这样被挂着。是已婚男人吗？不是，老婆都不知道在哪里。是离婚男人吗？更不是，离婚证都没办，你就还是已婚。

章一回是真想有个家呀。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女人，爱他爱得要死，也真心想要嫁给他。那梳子上的长发，就是她的；那卫生间里的女性用品，也全是她的。章一回在提出离婚之前，确实已经出轨了，他是经过慎重考虑才提出离婚的。张爱嘉的确优秀，但这样优秀的女人，却不肯心甘情愿地在江城买个房子，和章一回一起安心过日子。她是属于事业的，是那种让男人高高仰望的。而章一回只想做个俗人，身边有个平凡却贴心的老婆。

但张爱嘉这一气去了异国，明显是不想原谅章一回的背叛，更不想让章一回的离婚梦得逞。

26年，也就是4年过去了。

章一回依然和情人来往着，也依然不敢让情人住到家里去，每次都把卫生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生怕妻子哪天过来抓住他出轨的把柄，又要把离婚无休止地拖下去。

终于，这年的年底，张爱嘉从美国打来电话，原来她在芝加哥，过去有传闻说她在洛杉矶。

张爱嘉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说：“章一回，今年过年我回家，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我父母。”声音轻柔，却不容反驳。

章一回唯唯诺诺地连声说好，因为他的脑子完全来不及转弯。

后来才想：她这是要干什么？那，那，还离不离？

回过神来又有点生气：这，算怎么回事？4年不冒头，一冒头又要我跟她去看她父母……那我父母看不看？

真不知道这女人耍的什么心计？一切等她回来再说吧。

27年春节，张爱嘉回国了。她拖着一个大行李箱，高傲地走出北京国际机场。章一回找朋友借了车去接她，她见到章一回，只礼貌地点了下头。章一回不敢出声，默默地接过她的箱子。车子开上机场高速了，张爱嘉说：“我还给你父母带了礼物，这次回来都看看。”

章一回点了下头。

张爱嘉的父母和章一回的父母都住在南京，章一回和妻子是南京大学的校友。其实只要回南京，章一回都会去看看岳父母，他根本不敢告诉他们他和妻子的现状，因为老人们都有高血压，受不得刺激。岳父母每次都称赞章一回这个女婿好，女儿出国那么多年，他都能等。章一回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等。

张爱嘉那拖箱里有一半的礼物是给她父母的，乐得两位老人合不拢嘴。老人就说：“孩子啊，你们也该要个孩子了，我们想抱外孙啊。”

章一回的喉咙一下给堵住了。张爱嘉反应快，马上说：“就快了。”章一回只好唯唯诺诺地也说：“快了，快了。”

章一回的父母对媳妇也很满意，因为媳妇那拖箱里的另一半礼物是给了公婆。公婆也问：“孩子们啊，我们想抱孙子啊。”这一回轮到章一回反应快了，连说：“就快了就快了。”

这两边父母都安抚好了，章一回就和妻子到宾馆去开了一间房。他知道妻子喜欢优雅的环境，特意选了一个五星级酒店。

进了房间，喝了一杯茶，章一回喉咙抖了又抖。妻子却递给他一个礼物，是一件衬衣。章一回揉着那衬衣的包装，拆也不敢拆，小声说：“我上次跟你提离婚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张爱嘉瞬间脸色一沉，眼光像利剑一样射过来。章一回仿佛又看到4年前妻子举着那几根长头发向他挑战的模样。这眼光着实让他胆寒。

这一切来得是那样快，张爱嘉迅速拖上自己的空行李箱，冲出了房间。等到章一回追出去，妻子已经进了电梯。再等到章一回坐上另一部电梯来到楼下，却眼睁睁看着妻子坐上了一部出租车。章一回追着那部出租车，一直追到机场，却不见了妻子的踪影。章一回直飞北京，回到北京的家，等了好多天，妻子始终没有回来。终于等到春节过后上班了，章一回打电话到妻子的公司，却被告知：妻子早已回到了美国。再问到美国公司的电话，打过去被告知：他妻子到底特律办事处去了，那边只有手机可以联系。但是章一回怎么也打不通那个手机。

章一回愤怒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世界上真有这种人啊！难道喝了忘情水，当我不存在了？

带着这种愤怒的心情，章一回和情人的约会越来越频繁。他发誓，等到妻子下次回国，一定一定跟她办了！

2011年，又是4年过去了。

章一回突然接到了张爱嘉的电话，她说自己想回国居住，需要买房子。

章一回没有作声。

张爱嘉接着说：“你给1万，我在上海买房，离父母近。”章一回说：“上海的房子太贵，要不在深圳买吧，深圳居住环境也不错。”

“不，我就要在上海。”妻子不容置疑。

章一回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还找情人帮忙，终于凑了1万交出去了。妻子在上海买了房子。

章一回有一种被榨干了血的感觉。问妻子：“现在可以了吧？”

“急什么？”妻子不紧不慢地说，“我买房子也用光了积蓄，再给我50万，我以后好过日子。50万给我，我们就办手续。”

如果张爱嘉这话不是在电话里说的，章一回真可以拉下一切脸面，奋力给妻子一耳光！——你这算什么，你要说我有过错在先，现在该补偿的都补偿了！我们结婚3年，1万青春损失费够可以了吧？我不也赔进去了青春么？我从30岁熬到了39岁，这账怎么算？

可是张爱嘉根本不给章一回辩解的机会，打完这个电话之后，又消失在了茫茫的太平洋彼岸。

转眼一年半过去。2012年9月，这一年这一月这一日，章一回40岁。

生日这天早晨，章一回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电话。是张爱嘉从美国打来的。她说：“生日快乐！”声音里带着笑意，章一回听起来却毛骨悚然，他想到了生性阴险的鹰。妻子就像一只鹰，在章一回的天空里盘旋，随时准备俯冲、吞噬他这个任人宰割的老鼠。

章一回愤怒地挂上电话，买了飞机票，直奔南京。是的，这一次，他再也不想演戏了，他要把真相告诉那四位沉浸在幸福幻想中的老人。

当章一回满怀歉疚地忏悔了自己的外遇，又满怀愤怒地揭露了妻子张爱嘉逃跑异国的真相之后，老人们震惊了，其中两个被送进了医院。章一回把老人们安顿下来之后，拍拍手，镇定地给妻子所在的公司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将你们告上法庭，你们剥夺了我们夫妻团聚的机会，更剥夺了老人们被子女赡养的权利。现在老人们都在医院里，你们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办法了。

张爱嘉于第五天，成功降落在南京机场，并火速出现在老人们的病房里。这回，什么也掩饰不住了，只有哭泣和道歉。

老人问：“你们怎么办？”

章一回说：“我要离婚。”

“不，我不同意！”张爱嘉斩钉截铁。

章一回的父母说：“要么你们好好过，别这么拖着了，我们要抱孙子呀！”

“跟你在一起，我是永远也别想有孩子的！”章一回生气地说。

张爱嘉的父母面露愧色，而她自己始终绷着脸。

章一回说：“你这回躲不过去了，你要是再跑到美国，我就到派出所申报你死亡！”

张爱嘉锐利的眼光射过来，但章一回再也不怕了。他想：反正已经豁出去了，还怕什么！

故事讲到这里，轮到我们的主人公夏洛克出场啦。夏洛克是章一回朋友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妻子怪异的失踪，章一回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找心理医生来解决问题。

“你说这张爱嘉究竟是什么心态啊？想惩罚我？想一辈子逃避？”

“恐怕都有。”夏洛克笑着说，“一个正常的女人碰到丈夫外遇也会发疯的，张爱嘉是独特的女性，所以她的反应就会独特一点。”

“可是我要被逼疯了！”章一回恼怒地说。

夏洛克又笑了，说：“这就是她要的效果吧！”

怎么办？章一回是坚决要离婚的，张爱嘉又是坚决不离婚。双方父母都在医院里，放话说：你们要是打到法院去，我们立刻就死！要么说服章一回放弃离婚，要么说服张爱嘉放弃逃跑，否则这桩公案，谁也解决不了。现在张爱嘉能够听的，只有她父母的话了，夏洛克决定到南京找她的父母谈一谈。

“你们的女儿很优秀呢！能够被公司派到美国负责分公司，是很了不起的。”夏洛克赞许地说。

“是啊，我们女儿从小就很乖，学习从来不用我们操心。”张爱嘉母亲骄傲地说。

“都怪你，小时候，你就把她送到外婆家，上了幼儿园也是全托，然后小学是寄宿，中学和高中都是住校。大学毕业了，我说要留在南京，你偏偏鼓励她去北京。现在可好，住到美国不回来了，我是一天也没享受过孩子在家的乐趣。你真狠心呀！现在你看，有女儿跟没女儿是一个样！”张爱嘉的父亲满腹牢骚。

“不这样，孩子能成大器吗？”张爱嘉的母亲不服气。

就是这番谈话，让夏洛克找到了解决章一回离婚问题的突破口。

夏洛克邀请张爱嘉单独谈一谈。

“我不是来劝你离婚的，我想和你谈一谈你的童年。”夏洛克温和地说。

“童年？”张爱嘉眉头皱了一皱，“我没童年。”

“没童年？这话似乎不准确，只有快乐和不快乐的童年，没有‘没童年’的。”夏洛克笑了。

张爱嘉又皱一下眉，说：“那就是不快乐的童年。我小时候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家孩子多，好吵的，他们喜欢抢这抢那，一点教养都没有。”张爱嘉说的“他们”是她的表兄弟们。

“嗯，这么说来，那时候你很孤独？”

张爱嘉嘴角蠕动着，没有作声。

“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而你的爸妈却不在身边。你不愿意跟别人接近，不是因为你高傲，而是因为你自卑。”夏洛克继续说。

“你说得对，我很自卑，因为我总觉得，我被自己的父母抛弃了。”

“抛弃？这个词是不是用得重了点？”

张爱嘉眼眶一红，半晌才说：“其实，我一直感觉被父母抛弃，上幼儿园就把我丢进全托，小学、中学、高中都在学校寄宿，周末才回家。回到家，我就觉得自己是客人，妈妈总是把我早早送到学校里，好像容不得我在家似的。”

“哦……”听张爱嘉楚楚可怜的诉说，夏洛克心中也不是滋味。

“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把你送寄宿学校吗？”还没等张爱嘉回答，房门被推开，有人哭着进来了。

是张爱

嘉的父母。

母亲哭得很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原来他们一直在门口偷听呢。

“是妈妈不对。”张爱嘉的母亲拉住了女儿的手。

张爱嘉的父亲说：“你妈其实很舍不得你，每次你到学校去以后，你妈总要哭一场，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

张爱嘉的身体一软，倒进了妈妈的怀里。

“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一定要把你送进学校让老师帮忙管着才放心，总觉得每天上学、放学很辛苦，路上也不安全。”张爱嘉的母亲边哭边说。

夏洛克不失时机地插上话说：“听说您的父亲是遇车祸去世的？”

张爱嘉的母亲一愣，眼泪更猛地涌了出来。

“是啊，她爸爸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很大。我那时候是她高中同学，每天上学都跟在她后面，生怕她一不小心撞到大卡车上。”张爱嘉的父亲补充说。

“我爸爸去世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感觉自己的魂不在身上了，上课不专心，走路也不专心，好多朋友都自发来保护我，怕我被车撞到。”

“是不是因为您爸爸的死，您就很害怕亲人离开？”夏洛克问。

“是的呀，爱嘉出生之后，我担心我自己带不好，忍痛把她送到我母亲家。老人家心细，院子又大，关着门总不会出事吧。后来上学，我都选择昂贵的寄宿学校，那里管理严格，不会出事，我就放心。唉，就是因为从小把她送到外面，等她长大了，对家也不亲了，飞得越来越远了……”张爱嘉的妈妈又哽咽了。

夏洛克终于明白了，这个家族一贯的观念就是：只要分开，就会安全。张爱嘉继承了这个家族观念——逃跑，就能换来胜利。

然而，张爱嘉逃了10年，胜利了没有呢？

情况是越来越糟。时间越长，就越痛苦。而且还连带旁人跟着受苦。

“人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敢面对？”夏洛克像朗诵诗一般，继续说，“因为你的心里没有爱。如果你有爱，你就会考虑到章一回的感受，想想他为什么会有外遇；如果你有爱，不管你在哪里，都会给对方一个问候，向对方袒露你的真心；如果你有爱，在他付出1万之后，你无论如何都会心软，并作出退让；如果你有爱，你就不会一心一意只想到你自己的需求，只顾及你的感受，无情地让对方消耗了10年！人生有多少个10年？你自己不也耗了10年吗？”

张爱嘉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哀鸣。

……

半个月之后，张爱嘉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这一回，她像从前一样潇洒地笑了，说：“一回，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章一回最后抱了抱张爱嘉，泪水流了下来，说：“爱嘉，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无论你到哪里，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一场耗了10年的离婚，终于在泪水中划上了句号。

在当今中国，很多妈妈以为，把孩子放在寄宿学校可以让学校好好管教，把孩子放在爷爷奶奶家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把孩子早早送到国外可以得到良好的教育……殊不知，这些做法带来的严重的后果就是：孩子们感觉被妈妈抛弃了！

在孩子18岁以前，都应该和父母共处。这段时光里，他们可以从父母那里获得依恋之情、浓浓的亲情；他们可以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亲人的重要；他们也可以和亲人一起分享喜怒哀乐，共担贫困艰辛；他们可以感觉到自己是家庭的一员，从父母那里学习到为人处世的规则和道理。这就是家，是孩子的精神家园。所以，孩子在18岁以前，最好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为18岁以前，孩子的性格培养、道德教养都需要父母言传身教。

这就意味着，别让孩子在幼儿园时期就住校，别让孩子上寄宿小学，别让孩子在初中阶段就出国留学，如果高中阶段需要住校，父母也需要经常到学校探望孩子，和孩子交流心情。父母不能把这阶段的责任交给任何一个外人。

心理学家说，童年的创伤或家庭的创伤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如果在童年时期感受到被抛弃，这个人就会在人生的很多阶段不断地体验到被抛弃的感觉，就会在处理情感问题、人生问题时异常敏感和脆弱，就会选择逃避或者用过激的方式来处理矛盾。

也就是说，这个人也许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不能用成年人的理智来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和困难。

在本文中，张爱嘉的母亲其实一直蜷缩在自己内心的恐惧之中，她不相信自己，就把女儿早早地推进了社会。而张爱嘉在长期的不安全感中也是弱不禁风，面对丈夫的背叛，她居然选择了销声匿迹。“逃跑或者分开，就是安全的。”这种扭曲的信念，由张爱嘉的母亲遗传给了张爱嘉，这是一对心灵都没有长大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