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正如梅森断言的那样,克劳德·德鲁姆一开始就请出了来自圣巴巴拉体育用品商店的职员。这位职员认定凶器是前年9月29日卖给被告的那支枪,他还出示了武器登记册上登记的销售时间以及贝西·福布斯的签名。

德鲁姆得意洋洋地向梅森做了个手势,宣布:“你可以提问这名证人。”

“我没有问题。”梅森慢慢地说。当证人离开证人席时德鲁姆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身朝审判室的观众兴奋地喊道:“传西尔马·本顿出庭。”

西尔马·本顿声音深沉洪亮,在德鲁姆的询问下,她简明扼要地勾勒出死者极具戏剧性的一生。从他在圣巴巴拉的生活到迷上波拉·卡特赖特而双双私奔;从买下米尔帕斯路那套房子与波拉非法同居到发现那个神秘的邻居用望远镜监视他们;从发现那个邻居就是受骗的丈夫到波拉·卡特赖特突然离家出走,最后讲到这个谋杀案。

她陈述完后,德鲁姆自鸣得意地宣布:

“开始提问。”

梅森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阁下,显而易见,这位证人的口供极为重要。我知道在3点30分时,法庭按例要休庭5到10分钟,现在的时间是3点10分,我先提问她一会儿,然后在正常休庭时间休庭,之后请允许我一直提问,不要再休庭。”

马卡姆法官眉毛一竖,瞥了一眼德鲁姆,问:“地方检察官先生,对此你有无反对意见?”

德鲁姆讥讽地说:“没有。律师愿意提问多久就提问多久。”

“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梅森说,“我希望对她的提问要么推迟到明天早上,要么就在今天下午结束。这两种安排对我都行。”

“律师,开始提问。”马卡姆法官说着敲了一下小木槌。

德鲁姆做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动作,说:“如果你愿意,问她一年都可以。”

马卡姆法官又说了一遍:“开始提问。”

梅森再次成为人们注意的中心。他对待前面的审问十分草率,好像没当一回事,而对这个证人的提问却十分慎重。

“你与福布斯和卡特赖特夫人离开圣巴巴拉时,卡特赖特夫人知道你的身份吗?”梅森问道。

“我不清楚。”

“你不知道福布斯跟她是怎样说的吗?”

“当然不知道。”

“你曾经是福布斯的秘书吗?”

“是的。”

“你是否不仅仅是一位秘书?”

德鲁姆马上站起来表示强烈反对。马卡姆法官毫不迟疑地表示赞同。他说:“律师,继续提问,但再不能问此类问题。”

“好吧。”梅森说。

“本顿小姐,你们是坐汽车离开圣巴巴拉的吗?”

“是。”

“汽车里还有一条警犬吗?”

“有。”

“警犬名叫王子?”

“对。”

“它就是谋杀案发生时被打死的那条狗吗?”

西尔马·本顿突然有力地说:“是的。它为了保护主人免遭暗杀,自己献出了生命。”

梅森轻轻点了点头,问:“它就是坐车和你们一起来的那条狗吗?”

“是。”

“那条狗对波拉·卡特赖特忠心耿耿吗?”

“是的。我们离开圣巴巴拉时,它和她已非常友好,而且还非常爱她。”

“那条狗以前一直在福布斯夫妇家中吗?”

“对。”

“你在他们家看到过那条狗吗?”

“看到过。”

“那条狗也十分喜欢福布斯夫人吗?”

“当然。”

“那狗也喜欢你?”

“是。它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动物。”

“噢,我明白了。”梅森说,“那狗在今年10月15日连续嚎叫了几乎整整一宿,是吗?”

“没有。”

“你听见狗叫了吗?”

“没有。”

“本顿小姐,请问那条狗有没有离开房间,站在正扩建的车库旁边悲哀地嚎叫?”

“没有。”

梅森突然转变话题,问:“卡特赖特夫人决定和丈夫重归于好时给弗利留了一封信,你看过了吗?”

“看过。”

“她一直患流感闭门不出,对吗?”

“是的。”

“而且身体正在恢复?”

“是。”

“当福布斯不在家时,她突然要了一辆出租汽车,是吗?”

证人尖酸刻薄地说:“当地方检察官还有你自己和阿瑟·卡特赖特对他提出控告,将他诱骗出家门时,这个女人又回到了卡特赖特身边。她是偷偷摸摸跑的。”

“你的意思是她和自己的丈夫私奔啦?”

“她抛弃了和她生活了一年的福布斯先生。”证人说。

“她走时留下了这封信吗?”

“是。”

“你认为这封信是卡特赖特夫人亲笔写的吗?”

“是。”

“卡特赖特夫人离开圣巴巴拉之前,你熟悉她的笔迹吗?”

“熟悉。”

“听着,”梅森说着拿出一张纸来,“我给你看一张据说是卡特赖特夫人亲笔写的字,请问它上面的笔迹与信上的笔迹是否相同?”

“不,”证人慢慢地说,“不一样。”她咬了下嘴唇,然后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我认为卡特赖特夫人在离开圣巴巴拉后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意地改变了自己的笔迹。”

“我明白啦。”梅森说,“现在我给你看一张声称是本案被告贝西·福布斯手迹的纸,它与卡特赖特夫人走时留下的那封信上的笔迹也不一样,是吗?”

“当然。”

“那么请你在纸上写点东西,让我们将你的笔迹与那封信上的笔迹比较一下,好吗?”

证人犹豫不决。

“阁下,这个要求不合适。”德鲁姆站起来说。

梅森摇摇头,说:“证人已鉴定了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我有权利通过让她鉴别笔迹来审问她。”

“正确。”马卡姆法官说,“驳回反对意见。”

西尔马·本顿拿起一张纸,迅速地写了几行字。

梅森审视了纸上的笔迹后点点头,说:

“我想我们两个都会承认它与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截然不同。”

“这还用说?”证人用讥讽的口气冷冰冰地说道。

这时,马卡姆法官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说:“好像到了下午正常休庭时间了。律师,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不反对休庭时间中断审问?”

“是,阁下。”

“好吧,休庭10分钟。陪审团不要忘了本庭的警告,切勿彼此或与他人议论本案。”

法官站起来若有所思地瞥了梅森一眼,走进了办公室。

梅森看了看手表,对弗兰克说:“到窗子跟前看一下街道拐角处的报童有什么异常行动。”

这位助手走到审判室的窗子跟前俯视着下面的大街。

梅森毫不理会好奇的观众正注视着他,一下子倒在椅子上低头沉思。他那坚强有力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埃弗利转身从窗子跟前朝辩护人席方向跑过来,说:“那边人好像很激动,有辆卡车在发行报纸,好像是特刊,报童正在高声叫卖。”

梅森看看手表,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下去买两份报纸上来。”说完朝福布斯夫人点点头。

“对不起,福布斯夫人,让你经受了如此严酷的考验,但我想时间不会太长啦。”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说:“老实说,从我刚才偷听到的议论看,这次审判对我极为不利。”

负责看管她的刑警稍稍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一直在走廊里抽烟的德鲁姆这时带着自命不凡的神情傲然阔步走回审判室,体面的衣着和高贵的身份使他在梅森面前有一种优越感。也难怪,他可以舒舒服服地享用政府准时发放给他的月薪,而梅森则必须靠审案维持生计。

埃弗利突然拿着两份报纸冲进审判室,他眼睛睁得溜圆,张着嘴边跑边喊道:“他们已经发现了尸体!”

梅森拿过一份报纸举起来,有意让德鲁姆看见标题。

报纸的头版有行十分醒目的大写标题:“百万富翁宅邸是屠宰场。”在大标题下面还有一行字型稍微小一点的副标题:“在福布斯的车库下面发现卡特赖特及其夫人的尸体。”

德鲁姆顿时目瞪口呆,直挺挺地站着。这时一名法警拿着一份报纸冲进审判室,急冲冲地进了法官办公室。接着一名观众拿着一份打开的报纸兴奋不已地走了进来,顷刻之间他的周围围满了听众,人人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他喋喋不休的解说。

德鲁姆急忙伸出手,问:“我能看一下报纸吗?”

“很高兴让你看。”梅森说着将第二份报纸交给他。

西尔马·本顿匆忙地走到德鲁姆身边,说:“我必须见你。”

梅森大致浏览了一下报纸的内容,然后递给埃弗利。

“好像是《编年史》抢先发表的独家新闻,开始读吧。”

梅森看看钟表,转身伸伸懒腰,悠闲自在地走进法官办公室。

法官正坐在桌子跟前浏览报纸,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疑惑不解的神情。

梅森说:“我本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发现开庭时间已到,我很想在晚上休庭之前结束对这位证人的提问。其实我觉得我们很有可能今天就彻底了结此案。”

马卡姆法官抬头仰视着梅森,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我有些莫名其妙,你的用意是……”说到后面就没声了。

“是吗?”梅森问道。

“是。”

“法官,你莫名其妙什么?”

马卡姆法官皱起眉头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议论此事,但我还是要说,我真不明白你请求法庭同意你今天结束对证人的审问,用意何在。”

梅森耸耸肩没有吱声。

马卡姆法官接着说:“我不知道你这个人究竟是运气太好,还是脑瓜太机灵。”

梅森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马卡姆法官站起来,说:“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可以继续提问。”

梅森重新回到审判室,马卡姆法官紧随其后。法警使劲敲着木槌要大家肃静,但审判室里还是一片混乱,有的叽叽喳喳,有的慷慨激昂,有的东溜西串,木槌敲了几下才有人听见。

审判室总算肃静下来,陪审员们各就各位。梅森坐在椅子上,从表情上看,他对刚才几分钟里发生的令人惊讶的事情好像无动于衷。

“请西尔马·本顿站在证人席上接受提问。”

马卡姆法官说。

德鲁姆立刻站起来,说:“阁下,发生了一起意想不到的令人震惊的事件。我必须马上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因此请求将本案的审讯推迟到明天早上。”

马卡姆法官从眼镜上面瞅着梅森问:

“律师,你反对吗?”

“我反对。”梅森说着一下子站起来,“被告有权要求在本次开庭期间结束对这位证人的提问。刚才我就向法庭提出了这一要求,检查官也表示理解。”

“你说得对,”马卡姆法官说,“法庭驳回延期审判的请求。”

德鲁姆大声嚷道:“但是,阁下必须理解……”

“就这样啦,驳回请求。”马卡姆法官说,“梅森律师,开始问吧。”

梅森用谴责的目光死死盯着西尔马·本顿。

她双目下垂,面色苍白,显出不安的样子。

梅森不慌不忙地说:“根据你的口供,波拉·卡特赖特是在10月17日早晨乘出租车离开米尔帕斯路住宅的。”

“对。”她说。

“你看见她走的?”

“是的。”她低声说道。

“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今年10月17日早上你看见波拉·卡特赖特还活着?”梅森说话的声音稍稍抬高了些。

证人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梅森温文尔雅地说:“在记录上写明证人犹豫不决。”

德鲁姆一跳而起,吵嚷道:“这显然不公平,我反对被告律师提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这是一个容易引起争论的问题,如此审问委实不妥。”

“驳回反对意见。”马卡姆法官说,“记录中应记载证人在回答问题时明显有些犹豫不决。”

西尔马·本顿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因恐惧过度而黯然失色。她说:“我不能说自己亲眼看见了她。我听见从她卧室下来的脚步声,看见一辆出租汽

车停在住宅前面,还看见一个女人上了出租车,然后出租车就开走啦。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女人就是卡特赖特夫人。”

“这么说,你并没有看见她?”梅森追问道。

“是。”她低声说,“我没有看见她。”

“你已经鉴定出这封信是卡特赖特夫人写的,对吗?”

“对,先生。”

梅森拿出从米德威克发出的那份电报的影印件,说:“那么请你鉴定一下这份电报的影印件是否也是波拉·卡特赖特的笔迹,好吗?”

证人看着电报,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这两份文件的笔迹到底是一样还是不一样?”

“一样。我猜它们是一个人的笔迹。”她回答的声音小得几乎都听不到了。

“你该不会忘记,刚才你毫不犹豫地认定那封信是波拉·卡特赖特的亲笔,那么这份电报呢?它是不是波拉·卡特赖特的亲笔呢?”

“是,是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她说话的声音让人几乎都听不到了。

“这么说,这份电报是卡特赖特夫人在10月17日早上从米德威克发来的?”

“我猜是吧。”证人低声说道。

马卡姆法官用小木糙使劲地敲着讲坛,说:“本顿小姐,你应该大声说,让陪审团能够听清楚你说的话,请大声说。”

她抬头看着法官,身子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德鲁姆检察官站起来说:“阁下,证人好像身体不舒服,显然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出于对她的公正,本人再次请求审讯延期。”

马卡姆法官摇头说道:

“我认为提问应该继续进行下去。”

“如果明天审理本案,诉讼也许会被撤销。”德鲁姆沮丧地说。

梅森猛然转身,坚定地站着,双脚稍微叉开,头向前伸,摆出一副挑战的姿势慷慨陈词,声音如雷贯耳,在审判室里回荡:“那正是我想避免出现的情况。本案是由检查当局起诉的,即使撒销诉讼,被告的名声也会留下污点。因此,她有权要求陪审团审判她无罪。”

马卡姆法官说:“再次驳回检查官请求,审判继续进行。”与梅森雄辨有力的声音相比,他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平淡。

梅森说:“你明知波拉·卡特赖特于今年10月16日晚被害,她怎么可能在10月17日上午写信发电报呢?请你对此做出解释。”

德鲁姆站起来说:“我反对对方假设一个毫无证据的情节审问证人并让证人做出结论。”

马卡姆法官迟疑了片刻,他盯着证人苍白而沮丧的面孔,说:“我同意你的反对意见。”

梅森拿出那封被认定为是卡特赖特夫人亲笔写的信,放在证人前面的桌子上,用拳头在上面猛地一击。问:“难道这封信不是你写的吗?”

“不是!”她勃然大怒地说道。

“上面的笔迹难道不是你的?”

“你知道不是。那笔迹一点也不像我的。”

“10月17日你右手缠着绷带,是吗?”

“是。”

“你被狗咬啦?”

“是。王子中了毒,我试着给它喂催吐剂,它却突然咬了我的手。”

“说得不错。你10月17日右手缠上了绷带,之后的几天你仍一直缠着绷带,这是不是事实?”

“是。”

“你的那只手不能握笔?”

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是。这表明你指控我写了那封信和那封电报是毫无根据的。当时我的手已受伤,根本就不可能握笔。”

“今年的10月17日,你在米德威克吗?”梅森怒气冲冲地问道。

证人犹豫不决。

不等证人回答,梅森接着问:“你有没有在今年10月17日订机票飞到米德威克?”

“有。”证人说,“我当时想也许在米德威克可以找到卡特赖特夫人,所以就乘飞机去了。”

“这份电报是不是你在那儿的邮局发的?”梅森问道。

“不是的。我已告诉过你我无法写电报。”

“好吧,我们再来谈谈你这只受伤的手。你右手伤得很重以致于无法握笔,是吗?”

“是。”

“今年10月17日你的手是这样吗?”

“是。”

“10月18日也是这样?”

“是。”

“19日也是这样?”

“是。”

“那么,我来问你,在我提到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在写日记,是不是?”

“是。”她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改口说:“不是。”

梅森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是。”

梅森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页撕下来的纸,说:“这是不是你10月18日记的日记?”

证人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那页撕下来的纸,无话可说。

梅森说:“你两只手都可以写字,那段时间你一直在写日记,不过用的是左手。这是不是事实?你一直可以用左手写字,而且当你想隐瞒自己的笔迹时就用左手写,这是不是事实?这是从你的日记中撕下来的一页,上面的笔迹和声称是波拉·卡特赖特写的那封信和电报上的笔迹完全相同。这是不是事实?”

证人站起身来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马卡姆法官,又看了看陪审团,然后张开铁青的双唇尖叫了一声。

审判室里顿时一片喧哗。法警使劲地敲着木槌要求大家肃静,助理检察官慌忙地跑向证人。

德鲁姆站起来发狂似地喊叫着请求休庭,而他的声音却被一片喧闹声淹没了。

梅森回到辩护席上坐下来。

助理检察官走到西尔马·本顿身边,抓住她的胳膊带她离开证人席。突然她向前摔了一跤,一下子昏倒在地。

在一片嘈杂声中德鲁姆扯着嗓门大声喊叫道:“阁下,出于一般的礼节,出于仁慈,我要求推迟审理本案,等这位证人情绪稳定下来,身体恢复之后再进一步提问。她显然病得很重,在这个时候对她继续进行无情的提问有失礼节和仁慈!”

马卡姆法官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几,然后将目光投向梅森。

观众们为了听到梅森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喧哗。梅森用平静的声音说:“请问检察官,这是你请求延期审判的惟一理由吗?”

“当然。”德鲁姆说。

“鉴于你请求延期审判,还请问一下你是否还有证人,换句话说,这是不是你最后一位证人?”

德鲁姆说:“这是我最后一位证人。我同意你对她提问,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查清本案的真相。”

“但是,我不能同意对这位精神显然极度紧张的女人继续提问。”

马卡姆法官说:“律师,我认为这个请求完全可以接受,至少可以稍微推迟一些。”

梅森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说:

“阁下,没有必要请求延期了。我很荣幸地宣布,鉴于证人目前的精神状态,本人又希望了结此案,因此提问就到此为止。”

他说完后坐下来。

德鲁姆站在椅子旁边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梅森,问:“你提问完了?”

“是。”

德鲁姆说:“你让我大吃一惊。阁下,我希望将本案延迟到明天早上。”

“为什么?”马卡姆法官问道。

“我想把案情整理一下,以便确定下一步诉讼程序。”德鲁姆说。

“但在回答辩护人提出的问题时,你已申明这是你最后一名证人。”马卡姆法官指出。

梅森向法官和陪审团鞠了一躬,说:“被告方也停止提出证据。”

“什么?你什么证据都不提了?”

梅森严肃地说:“被告停止提出证据。”

马卡姆法官慎重地问道:

“你们两位先生想对本案进行辩论吗?”

“我愿意。”梅森说。

“那么,你呢?”法官问德鲁姆。

“阁下,眼下我不能对本案进行辩论,我需要做些准备。因此我再一次请求休庭……”

法官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再次驳回请求。我认为法庭应该考虑本案被告的权利。往下辩论吧,德鲁姆先生。”

德鲁姆说:“阁下,我想请求法庭撤销本案。”

法官点了点头,说:“好吧,如果……”

梅森站起来说:“阁下,我反对这一请求。我事先已申明了我的态度。本案中的被告有权利要求洗清自己的名声,而撤销本案并不能洗清她的名声。”

马卡姆法官眯缝着眼睛审慎地注视着梅森,就像一只猫密切注视着一个老鼠洞一样。

“律师,你反对检察当局撤销诉讼吗?”

“是的。”

“那么请陪审员审理本案,由地方检察官辩护吧。”

德鲁姆站起来走到陪审席跟前,说:“陪审团的先生们,由于本案出现了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情况,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审理本案。然而,事实表明,本案中的被告在谋杀案发生时去过发案现场,她有强烈的作案动机,凶器就是她买的那支枪。鉴于上述情况,我认为她不能被宣判无罪。坦率地说,我认为也不应该对她处以死刑。案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对此我一时也难以说清,所以本人觉得这些情况应由你们予以考虑。本人不想多说什么。”说完便昂然阔步地走到辩护席上就座。

梅森走近陪审团,嘲弄地注视着他们,说:“先生们,我们有幸识破了当局提供的主要证人,因而可以避免使一名无辜的女人蒙冤受屈,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本案证据纯属环境证据。检查当局和被告双方均可以根据本案的环境做出自己的推断。”

“因此,请允许我根据本案的环境先向你们推断被告作案的不可能性,然后再推断他人作案的可能性。”

“证据表明,杀死克林顿·福布斯的凶手不是用一把万能钥匙就是用房门钥匙进入那套房子的。证据表明这个人进屋时福布斯正在刮脸,福布斯穿过卧室走到书房,想看看进来的人是谁,他突然警觉起来,跑回浴室放出了栓在那里的警犬。当时的情况显然应当是,他听见有人进了书房,便一边朝书房走,一边用毛巾擦脸上的刮脸液,看见闯入者后,他跑回浴室用双手解开狗链,这时毛巾掉在了浴缸边上,这也正是在当时环境下它应当掉下的位置。狗张牙舞爪地向闯入者扑去,正如检察官及其证人描述的那样,它奋不顾身地救护主人的生命,凶手在近距离开枪打死了狗。被火药烧焦的狗毛表明,狗正向凶手袭击时凶手开了枪。”

“放了一阵枪后,闯入者与克林顿·福布斯扭打起来。谁也说不清究竟是闯入者先扑向福布斯还是福布斯先扑向闯入者,但是打死福布斯的子弹是从近处发射的。”

“先生们,检察当局争论说是本案的被告开枪打死了他们。”

“我对这一推论表示反对。如果闯入者是本案的被告,那么警犬根本就不会扑向她,被告也不必开枪打死那条狗。那条狗认识被告并深深地爱着她,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就不会袭击被告,反而会喜不自禁地张嘴狂吠,高声欢呼它所爱的两个主人重新团聚在一起。”

“先生们,这可以驳回检察当局的起诉。

“根据与环境证据有关的法律,辩护人必须对环境做出合理的无可辩驳的解释,陪审团方可做出裁决。”

“现在请允许我指出一些能证明他人作案的重要事实:

“本案有这样一个事实,阿瑟·卡特赖特控告说10月15日夜晚,有一条狗在克林顿·福布斯的住宅嚎叫,它叫了整整一夜。叫声是从房后车库正在扩建部分附近传来的。”

“先生们,让我们设想一下,波拉·卡特赖特与克林顿·福布斯发生了争吵,在争吵过程中克林顿·福布斯无情地杀死了波拉·卡特赖特。设想福布斯和西尔马·本顿一起在将要浇注水泥的车库扩建部分地面下挖了一个浅墓。根据西尔马·本顿随后写的声称是波拉·卡特赖特亲笔的那张条子,我们还可以设想这场争吵是由于波拉·卡特赖特发现了福布斯与西尔马·本顿之间的隐私而引起的。”

“卡特赖特夫人为了与克林顿·福布斯私奔,放弃了自己的社会地位,放弃了自己尊贵的身份。她一直生活在与往日亲朋好友彻底隔绝而又没有新朋友的环境中,她生怕被人发现,终日惶恐不安。这时,她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牺牲全是徒劳无益的;自己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获得的爱情其实纯属子虚乌有。克林顿·福布斯对她早已变了心,她的遭遇和那位被他抛弃在圣巴巴拉的妻子一样。”

“波拉·卡特赖特拼命地与福布斯争吵

,因此那两名凶手便对她下了毒手,让她永远闭上了嘴巴,并且秘密地掩埋了她的尸体。当时那位中国厨师已酣然入睡,只有夜空中的星星和那一对挖着浅墓丧尽天良的凶手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有一位,这就是那条忠实的警犬。它嗅出了那具死尸,知道它就在浅墓之中,因此忠实地守候在墓旁,悲痛地嚎叫着。”

“阿瑟·卡特赖特一直监视着弗利的家。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那狗连续不断地嚎叫意味着什么,但叫声确实搞得他心烦意乱,神经紧张,而且在他的脑海里蒙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因此决定采取措施让它不要再叫。但是,就在第二天晚上的某个时刻,他开始明白狗叫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休无止的嚎叫突然使他想到那条狗可能是在哀悼一位死去的亲人,于是便疑心满腹,开始着手调查。”

“克林顿与他那位伪装的女管家干下了谋杀的勾当后,遭到了意想不到的谴责。卡特赖特这个几乎丧失了理智的男人强烈要求见到波拉·卡特赖特,他想亲眼看一看她是否还好好活着。”

“先生们,”梅森压低嗓门用感人肺腑的声音说道,“为了保守秘密,这两个同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再干一次恐怖的勾当,永远堵上那个谴责他们的人的嘴,否则他很快会向当局提出指控,引起官方的调查。他们向他发起了进攻,像杀死他妻子那样残醋地杀死了阿瑟·卡特赖特。然后将他的尸体埋在他妻子旁边,因为他们知道,第二天水泥工就会在浅墓上面浇注水泥,他们卑鄙罪行的可怕的证据将被永远地封埋在地下。”

“这时,两名罪犯面临的问题就是必须能够解释阿瑟·卡特赖特及其夫人同时失踪的原因。他们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让人们认为他们夫妻两个重归于好,双双私奔了。西尔马·本顿的两只手都可以写字,这一点克林顿·福布斯是知道的。他还知道不可能有人有波拉·卡特赖特的手迹,因为她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女人,一个与过去彻底中断了联系的女人,她既没有可以写信的朋友,也没有人能拿出她笔迹的样品,所以又一次破釜沉舟伪造了那封信,并在上面签了名,干下了欺骗的勾当。”

“先生们,这两个谋杀犯的结合纯粹是一种罪恶的结合——从不顾羞耻发展到欺骗作假直至最后行凶杀人。这种结合的最终结局你们也就可想而知了。双方都知道对方完全有能力借助法律的巨手对自己进行报复,于是,西尔马·本顿就先下手为强了。”

“她6点钟离开福布斯住宅去跟一个男人约会。她跟他说了些什么我们没有必要问,我们只关心发生的事。注意,我在这里并不是起诉西尔马·本顿和她的同谋,我只是根据证据进行合理的推测,向你们指出可能发生的情况。西尔马·本顿和她的同谋回到弗利的住宅,这位女管家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门。他们进屋后悄悄地靠近他们的猎物,就像走进丛林中的野兽一样。可是那条耳朵灵敏的狗即刻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主人。听到狗的叫声后克林顿·福布斯从浴室走出,看见他的管家站在那里,便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擦去脸上的刮脸液。而当他看见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后,立刻明白了她此次造访的目的,于是便惊慌失措地冲向浴室放出了那条狗。当狗向那个闯入的男人扑过去时,这个男人开了枪。狗被打死在地。福布斯与那个女人扭打在一起,结果又被从近处打了两枪——然后是一片寂静。”

梅森戛然而止。他庄严地看着陪审团,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先生们,我的辩护到此为止。”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德鲁姆犹豫不决地看了看陪审团,又看了看法官,然后看了看审判室里那些充满敌意的面孔,最后耸耸肩,说:“无可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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