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全英国各地的板球俱乐部,至今只剩约克郡仍然沿袭旧例,规定球员必须是当地人——外地人嘛,不管落户多久了,都难保他们不会旧习又犯,只把打球当成玩玩而已。

约克郡的酒馆业界也持有同样高度严谨的心态。其中尤以约翰·霍尔比最有能力代表各乡镇酒馆业者对外开战。

“约翰,老公,六点了,”若尔比伊·霍尔比说。

“喔。”

“要开店了吗?停车场停了一辆车。”

“那又怎样?就让那畜牲等啊!”

霍尔比说着继续把淡啤酒瓶叠上酒架。

若尔比伊·霍尔比焦急地望向窗外。幸好这位顾客好像还有耐心,只是站在车子旁边端详着扩建中的餐厅和交谊厅的地基,面带猜测。扩建工程原本指望贵朵琳婶婶的遗嘱挹注,如今倒比较像是遗嘱的首位受害者。

“好了。”霍尔比环视四周,确定一切已整理得严肃而沉闷如常。“让他进来吧。不过他最好别点太啰嗦的东西,我现在可没心情陪他玩。”

约翰·霍尔比心情不佳时,“太啰嗦的东西”从琴汤尼到淡啤酒加汽水都算,因此惹毛他的几率很高。

进来的男客人年约三十几,留着深色的大胡子与一头杂乱的粗发,肩膀宽阔,上身壮若运动选手。幸好他大老远开车来,口渴得只想随便喝一杯酒。

“你想喝什么?”霍尔比以挑衅的口气说。

“请来一杯最好的,”男子带有柔和的苏格兰口音。

霍尔比息怒了,帮他倒了一杯。这是今晚第一杯,因此相当混浊。霍尔比面带猜疑地看着陌生男子,而男子也以猜疑的表情回看。霍尔比叹了一口气,再倒一杯。接连被退回两杯,第三杯总算澄净透明了。

“随意,”男子说。

他边喝边打量酒吧的周遭。老板拓展事业的野心,显然不在此处。这里的家俱与陈设,应该会让提倡维护维多利亚时代古迹的贝杰曼心花怒放;即使是酒馆必备的吃角子机,也是电子时代之前的产物。墙壁凿了一个深洞当作壁炉,里面堆着真正的煤炭,下面堆着真正的树枝,只等待人去点火。至于点不点火,要看老板认为客人是否够格。壁炉前面铺着地砖,上面睡了一条约克夏梗犬。一位四十过半的中年胖妇正在酒吧里忙着摆烟灰缸,一个近二十岁的女孩则在吧台里面擦拭玻璃杯。女孩的金发膨厚,鬈曲而富弹性,而更膨厚也更富弹性的是她的胸部。发现客人在看她,她以诱人的表情微笑着。总算有人表示欢迎了,男子乐得以微笑回敬。

霍尔比瞧见了两人的互动,怒骂女儿:“金尼恩,你如果除了傻笑之外没有别的事做,那就赶快给我去拿些新的马丁尼来。今天晚上可能会来不少客人。”

陌生男子把杯子放在吧台上。

“你是约翰·霍尔比先生吗?”他问。

“门上不就这么写吗?”

“敝姓古登诺,霍尔比先生。我的全名是安德鲁斯·古登诺,是全民动物福利协会的秘书长。你可能还有印象,你婶婶的遗嘱里提过本会。”

“喔,是啊,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霍尔比闷闷地说。

“我了解。恐怕结果很让你失望。”

“失望?古登诺先生,那还不至于,”霍尔比说着掀开吧台盖,走到吧台外面。“还不至于。钱是她的,随她高兴怎么处置。何况她也没忘记我。对,她没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她的,我跟你保证!”

他已经走到酒吧另一边的壁炉,最后几个字说得激昂。然而让古登诺吓到的是,接着霍尔比居然抬起右腿,对准睡在壁炉前的狗狠踹一脚,踹得狗飞上砖墙,发出可怕的撞击声。

“上天保佑啊,老兄!”

以保护动物为职志的古登诺惊呼,但这抗议的姿态没多久便自然消解,因为他发现那条狗虽然被踹得四脚朝天,却仍然保持同样的睡姿。

“容我为你介绍这只葛林岱番狗,”霍尔比咆哮。“起初我打算把它塞进壁炉里去烧,后来想想不行,留着比较好,就让它躺在那边,当作是一种教训,警惕自己别浪费时间对不懂得感激或没有家族忠诚度的人太好。好了,古登诺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大老远跑这一趟,该不会只是为了替我们这只番狗争取福利吧?”

“不尽然是,”古登诺说。“我们可以私下谈谈吗?”

“不想在人这么多的酒吧里谈?若尔比伊,客人开始进来以后,你进吧台来招呼,好吗?请过来,古登诺先生。”

吧台后面的私人居住区,明显比酒馆舒适许多,只是装潢同样的古板。

“这间家族酒馆的历史很悠久了,对不对?”古登诺问。

“很久了。是我祖父开的。”

“是啊。我去伦敦和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聊过,她跟我解说了一些家族史。”

这句话足以粉碎任何含蓄矜持所形成的藩篱。

“放屁裤那老太婆?她懂个屁!除了低头拍老夫人的马屁之外,其他时间她可是头抬得老高呢!她花了那么多心血,到头来拿到的钱跟我一样少,算是值得安慰啦。不过,她讲的霍尔比家族史,你可别轻易相信。让我来讲真正的故事给你听。”

他在椅子中坐下,古登诺也照做,神态像个倒霉的婚礼宾客。不过,他其实对霍尔比的说法心存好奇,想听他如何阐述这个家族酒馆的背景。

霍尔比开始说话。

“这酒馆原本是磨坊附属的小屋。磨坊以前盖在后面的河边,但老早塌掉了。我爷爷买下小屋的时候,磨坊已坏得差不多。他只是个农家子弟,不过他很有脑筋,在这里开了一间淡啤酒屋,找自己的妹妹过来帮忙。那个时候,洛马斯酿造厂的规模还很小,才刚起步而已,洛马斯家的大儿子来到这里想叫我爷爷卖他们家的啤酒。那大儿子酒虽没卖成,但我爷爷的妹妹朵蒂竟然爱上他,最后跟人家跑了!爷爷很生气,可是也无可奈何,只好自己也找人结婚,以便多一个人来经营酒馆。他娶我祖母就是这个原因。结婚后他们生了双胞胎,一个是我爸爸,和我同名,另一个是我叔叔山姆。”

他歇一下口,并不是等对方质疑这种有趣的婚姻观,而是慢慢在一支又旧又臭的烟斗里塞上烟草点燃。

“到了一九一四年,我爸和我叔叔都去打仗,”他接着说,“后来居然两个都活着回来,毫发无伤,这是多数家庭都无法奢望的。我奶奶死得早,爷爷也在一九一九年去世,小酒馆就留给我爸和山姆叔叔。不过山姆叔叔打完仗后定不下心,所以他把属于他那一半的财产换成现金,让我爸自己去经营。山姆叔叔消失了一年,去搞什么只有天晓得。后来有一天他回来了,穷得一文不值。他出现后,想求我爸暂时接济他,直到他再站起来为止。我爸做人很公道,但是心肠很硬。他那时已经成家了,收支才勉强能够平衡,所以他告诉弟弟,晚上欢迎他过来吃晚餐,他会帮他准备一张床铺,不过其他的也要靠他自己去想办法。我觉得这很有道理呀,你不觉得吗?叔叔做过的事应该自己担待。”

古登诺点头表示颇有同感——争辩的话,后果一定不堪设想。不过他也真的同意霍尔比的观点。

“你叔叔怎么反应?”

“他嘛,心肠也硬得很,”霍尔比说,口气不无钦佩。“他叫我爸把晚餐塞进自己的屁眼,顺便连床也一起塞进去,然后当夜便回镇上去。后来我爸听说山姆去巴结嫁进洛马斯家的朵蒂,透过她的关系,进了洛马斯酿酒厂当业务员。不得了啊,我爷爷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气得在坟墓里翻身,因为他死前一直没和他妹妹朵蒂和好,觉得妹妹变得太跩。看吧,跟洛马斯家成为亲家的下场就是这样,我有切身的感受。尽管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事,爷爷地下有知或许会笑呵呵了吧。”

“接下来怎么了?”古登诺询问。他听得出对方属于直言不讳的人。

“山姆叔叔的业绩很好。口才可能很棒吧。而且他厉害的还不只是推销淡啤酒。洛马斯有一个女儿,名叫贵朵琳,他们显然为她规划了大好的前途。洛马斯的酿造厂后来赚了不少钱,便在葛林岱村买了特洛伊庄园,正逐渐向上提升成为绅士阶级,只不过他的出身不比我爷爷好到哪里去。洛马斯一心盼望贵朵琳能嫁给真正的士绅,结果呢,却下嫁给穷光蛋山姆!”

霍尔比哈哈笑着细数家族往事。

古登诺问:“山姆就是这样和洛马斯家的人结婚的?”

“对,就是这样。贵朵琳能嫁给他,还算是洛马斯家有福气咧!大家都说,要不是山姆,洛马斯酿酒厂一定会在经济大萧条期间倒闭。他让酒厂生存下来,情况好转了以后,他也成了大老板。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酿酒厂生意更加兴隆,他们跟一家大公司合并,成为全国性的公司,不过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名称。所以我才呕成这样!所谓洛马斯家族的财产,根本是霍尔比家的人赚的。要不是山姆,他们老早沦落到救济院去了。”

“他事业做得这么成功,难道不曾想要帮忙自己的哥哥?”

“喔,有。他发大财的时候来过一次,说希望和哥哥和好。漂亮衣服,漂亮车子,漂亮老婆,派头十足。而我爸这边仍然只能勉强撑着,一直没赚什么钱。但这酒馆需要的就是钱跟资金。钱生钱,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他郁郁寡欢地凝视窗外,看见刚开工的扩建工程默默杵立在夕阳中。

“那你父亲怎么说?”

“你以为呢?”霍尔比咆哮。“还是叫他滚蛋啊!不然他能怎么说?好啦,两个人就这样玩完啦!”

“我想这是一定的。”古登诺说,“对了,你叔叔的儿子,你的堂哥,那个失踪的继承人……”

“失踪?”霍尔比高喊。“他老早像葛林岱番狗一样翘辫子了,大家都知道。我猜贵朵琳自己也清楚,只是良心不肯让她接受事实。”

“良心?”古登诺疑惑地说。

“对啊。她和山姆这对父母把儿子逼得很惨。母亲要他长大成为正正当当的绅士,父亲希望他长大成为正正当当的超人!”

“亚历山大自己怎么想呢?”

“大概只想好好做个普通人吧。我们是同一个月出生,但我跟他不熟。他离家去念贵族学校,当然,而我只是上本地的学校——还是在被逮到的情况下!我有时会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碰到他,我会跟他说‘还好吗’,他会说‘你好哟’。总之非常客气。因为我们同年龄,所以同时在一九四四年收到征召令,搭同一班火车去同一个新兵训练营受训,所以堂兄弟自然而然聊了起来。他问我希望做什么。我说,活下来,还有我在引擎等等方面很拿手,所以想进皇家电机工程队,而且也进去了,最后当上一等兵,分发到屯桥附近的一个军营。我跟他讲了这事之后,他羡慕得半死。我问他,你呢?他说他要去当军官,因为母亲希望他穿上神气的制服,希望别人对他敬礼什么的。然后他说他想去接受突击队训练。我看着他,以为他是故意讲傻话咧。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不像突击队员的人了。不过他竟然真的去加入了。可怜的人。我后来听说他老爸乐得跳上天咧。我儿子是军官喔,贵朵琳一定会用那种跩里跩气的口气说。山姆则会说,我儿子是突击队员呢。可怜的亚历山大,就是这样被他们逼得喘不过气来。后来我一直没被派出国打仗,他呢,则已沉到地中海底下,被鱼虾啃光了。他爸爸最后接受了事实,妈妈却一直不愿接受,不能接受。因为她知道儿子这么死掉是谁的错。”

霍尔比自认剖析得精辟,显得扬扬自得。烟斗已经熄灭了,他再点燃。

“不过,你已经跟叔叔那边的亲戚稍微和好了吧?”古登诺提示。

霍尔比笑着说:“大概吧。我爸在一九五八年过世,山姆叔叔过来参加葬礼。我以成人的身份跟他对谈。唉,想吵的话,我也吵不过他。葬礼过后不久,他邀我跟若尔比伊去他家喝茶,气氛僵得结霜,不盖你。不过我当时告诉自己,如果能增进财源,我什么都可以忍。我甚至开始在店里卖洛马斯的淡啤酒。我爸爸地下有知,一定会气得在坟里翻身!就在我开始觉得跟叔叔走得越来越近时,他却翘掉了,距离我爸的葬礼还不到六个月!这下可好了,遗产全留给贵妇贵朵琳,别人一毛钱也分不到。但是我认为合情合理,她是有继承权。而且葬礼过后,她主动联络我,说山姆一直希望两家能继续重修旧好,她希望我和若尔比伊常去喝茶。讲这话的人是她,可惜她一点也没变,她是不会变的!”

“什么意思?”古登诺问。

“愧疚啊!就这么简单。她大概心里明白儿子是被她逼死的,这时一定也怀疑自己是不是间接又害死了丈夫。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太牵强,但不是这样的话,她何必一个月请我们喝一次茶,还连续喝了二十五年,这是为什么?我用我的观点来告诉你为什么:为了葛林

岱番狗!这就是为什么!”

他拿烟斗使劲敲了一下墙壁,在灰泥墙上敲出一个凹痕。

古登诺说:“我很同情你,相信我。”

“你现在同情起我了?好,你很好心。不过,你大老远跑这一趟,不会只是为了同情我来的吧?你到底是干哪一行的?是什么律师吗?”

“也算是吧。”古登诺微笑说。

他原本心系兽医学,却顺应父母的心愿去攻读法律。出社会之后,他碰巧发现了全民动物福利协会正在征人,虽然薪水不高,他二话不说就接下来了。短短十几年之间,这个原本半业余性质的寒酸组织被他整顿成鼎鼎有名的保护动物社团。然而像霍尔比夫人这样的大笔遗赠仍是很罕见的事。不过一想到要等那么久才领得到钱他就丧气,所以听了动福社的法律顾问的建议,决定采取行动。

“我来解释一下吧,”他说,“我们动福社当然希望尽早获得这份遗赠。为了提早取得,我们必须上法庭对遗嘱提出异议,主张亚历山大·霍尔比不可能出面继承。你听得懂吗?”

“你现在就要拿到钱,”霍尔比说,“我懂。只不过,我拿得到什么好处?”

“为了提高胜算,我需要尽可能让事情单纯化。作法之一是,三个受赠的机构要团结一致。我已经取得济眷会的授权。既然来到这里了,也会顺路去试探女帝会的意愿。

“第二个步骤比较重要,就是让法官看清楚事实。一定要让法官了解,唯有一个因素——亚历山大在二〇一五年出现了——我们三个机构才可能拿不到钱;而我们会说服法官相信,他出现的可能性是近乎零。”

霍尔比仔细聆听着。

“另外还会有什么阻碍?”霍尔比问。

“你!”古登诺说。“你和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你们是亲戚关系最接近的两位。事实上,我相信你和死者的关系几乎相当于……”

“什么?是她跟你讲的,对不对?睁眼说瞎话!”霍尔比愤慨地大骂。“那位老夫人是我的婶婶,沃恩达·埃拔恩斯只能算是远房表亲而已,根本不用算上她!”

“在这种情况下,血缘关系比较重要,”古登诺赶紧说,“霍尔比夫人是你婶婶,只是你的姻亲,而史蒂芬妮·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的父亲是她的表哥,同样属于洛马斯家族,就跟你父亲在霍尔比家族这边的关系一样。所以关键在于血亲。霍尔比先生,我想请你签一份弃权书,承诺你不会要求继承霍尔比夫人的遗产,不管是现在或以后。”

烟斗砸向墙壁,力道重到烟斗裂开了一道大缝,但霍尔比似乎没注意到。

“少来!就这么简单?”他说,“少来!”

“对,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古登诺故意误解霍尔比的意思。“我是说,我先假设你已经跟律师商量过,律师也解释过你对遗嘱提出异议的胜算有多小。”

“那也不关你的事!”霍尔比怒吼。

“当然是了,我并无意刺探。不过,如果律师说,推翻遗嘱的胜算太小,即使打赢官司你也要负担大笔律师费,而你也决定接受律师的建议,这样的话,签下弃权书又有什么损失?”

“更贴切的问法是:我拿得到什么好处?”霍尔比狡诈地说。

“为了报答你的时间与心血,可能会有一小笔补偿金,”古登诺说。

霍尔比问出下一句话时,古登诺虽然失望却也不太惊讶。霍尔比问的不是“那有多少钱?”而是:“你说你跟放屁裤夫人谈过了?”

“对,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

“她怎么说?”

“她正在考虑,不过我相信她一定会做出明确的抉择。”

“好,我告诉你,”霍尔比说,“我很小就学会别跟着律师起舞,所以我也想考虑一阵子。你不是说来北部有其他的事要办吗?那好,你过一两天再过来,也许到时候我比较能做个决定。”

古登诺叹了一口气。他原本希望缺钱又贪财的霍尔比听到有现金可拿后,会满口答应。但是霍尔比也看得出,现在做决定势必减弱自己的优势。

“很好,”他边说边起身,“感谢你的招待。”

“啊?我什么也没给你吧?”不知何故,想到这里他突然良心发现,宽大的说:“这样吧,喝一杯再走,就跟若尔比伊说是本店请客。”

“谢谢你,不过一杯就够了。对了,我不小心注意到,你们已经不卖洛马斯的啤酒了?”

“当然不卖!葬礼过后,我马上就撤掉他们的烂酒!”霍尔比吼着。“你认得路吗?那就晚安了。”

古登诺关上门后,霍尔比默默坐了几分钟,瞪着壁炉发呆。一直到妻子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约翰,电话!”

他走向酒吧另一边走廊上的公用电话。金尼恩总是嘀咕说家里连一支电话也不装,但她越是发牢骚,霍尔比就更加相信这项省钱政策有理。

“旧磨坊旅社,”他对着话筒嘟哝,“我是约翰·霍尔比。”

他听了几秒后,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阴笑。

“我刚才正好想到你呢,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他听了一阵子才说。“心想事成,对吧?你说你住在霍华徽章对不对?今天晚上,我在酒馆忙,比较难脱身……你要过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能和亲戚聊聊,我乐意之至,我一向如此。”

他挂回话筒,哈哈大笑起来。

但他没高兴太久,因为他在塞烟草的时候发现烟斗裂开了。

“可恶!”他惊叫,“被哪个混账弄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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