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红霜还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暴徒,他们居然聚在一起,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讨论毁尸灭迹。祁红霜环顾四周,气急败坏道:“人呢?还不抓住他们!?”

保镖们早就被楚瑞清撂倒,此时没人再往上冲。阚和本来正苦思冥想,听到祁红霜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由烦躁地抱头:“闭嘴,我刚才想的又忘了!”

他好不容易想出点苗头,却被输出全靠吼的祁红霜扰乱,全都忘在脑后!

祁红霜:“???”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妄图埋尸还如此理直气壮??

祁红霜刚要骂骂咧咧,阚和便干脆地捡起地上的绳索,将她捆住封口,稍后再发落。同门三人围聚在一起,开始深刻探讨如何解决此事,过程相当严谨。

阚和怕麻烦,提议道:“我们还是借刀杀人,不然肯定坐牢……”

楚瑞清不太赞同地皱眉,她说起门内过去的案例,淡淡道:“小贝当初被劫走,师父可不是这么做的。”

师父那时的手段干脆利落,楚瑞清不太喜欢阚和绕弯子的做法。

阚和义正言辞地反驳:“师姐不能老照国外的判例法来,总是遵循先例。这套在我国不适用,我们是制定法,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小贝被劫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案例早就没法参考。

楚瑞清面无表情地拔剑:“你想怎么分析?”

阚和:“……“

阚和遭遇无声威胁,满腹说辞瞬间吞回肚中,他假装无事地看向李天剑,一脚把皮球踢过去:“师侄觉得呢?”

李天剑:我能怎么觉得,我又不学法??

李天剑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觉得三师叔说得有道理……”

阚和见对方赞同,忙道:“对吧对吧!”

李天剑:“……但我无条件支持师父的决定。”

阚和:“???”师姐是从哪收了个马屁精??

三人争执间,李恒翘也急匆匆地赶到,他绕过被打晕的保镖们,慌张地带人闯进门,叫道:“天剑,你在哪……”

同门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楚瑞清和阚和脸上浮现出“这又是谁”的疑惑。

“……”李恒翘望着房内被捆的祁红霜,又看了看旁边泰然自若的峨眉三人,紧张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内犹如被狂风扫过,只有三人所立之处安然无恙。

气氛一度陷入凝滞,李天剑率先打破沉默,不确定道:“你是来……营救祁红霜?”

李天剑暗自感慨,师父和三师叔已经为祁红霜的去留争得不可开交,现在又加入李恒翘,搞得案件越发复杂。

李恒翘像是走错片场的演员,一时晕头转向。他本以为自己赶得是豪门伦理剧的场,进屋却发现是武侠悬疑剧。李恒翘左看祁红霜,右望楚瑞清,不知道哪个算主要矛盾,最后硬着头皮道:“天剑,你没事吧?”

阚和好奇道:“师侄的家人?”

李天剑小声地嘀咕:“血缘上的兄长……”

李恒翘逐渐冷静下来,他望向楚瑞清,直接道:“感谢你出手相助,但我绝不会同意拜师之事。”

今天的事实在出人意料,李恒翘看到屋内残局,发现楚瑞清似乎真有几分本事,但他绝不可能让弟弟拜师上山。李天剑离开京西别墅没几步,便被其他人抓住,要是进入深山,岂不是更危险?

楚瑞清平静道:“没人需要你的同意。”

她都不认识李恒翘,自然忽视对方的自说自话。

李恒翘:“……”

楚瑞清冷漠的神情堪称“nobodycares”表情包,噎得大少爷说不出话来。

阚和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道:“说起来,师侄还没斩断尘缘?”

李天剑微微一愣,他早听师父说过此事,但还真不知道是何种形式,总不能是将李恒翘斩成两半?

李恒翘听到此话,脸上显现隐怒,他看向李天剑,斥道:“胡闹!难道你真要跟几个江湖骗子走!?”

李天剑还没来得及还嘴,只见倚天剑悬浮直立,在半空中发出嗡鸣,朝李恒翘直直地飞去!

李天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喊道:“师父!”

李恒翘看着袭来的飞剑,只觉得旋风扑面,片刻后发丝飘落,贴在他脸侧微微发痒。他摸了摸脸庞,看着手中被切断的发丝,不寒而栗。

倚天剑威慑完,便飞回楚瑞清身边,它稳稳地立住,犹如控制自如的回旋镖。

李天剑微松一口气,看戏的阚和则长吁短叹,嫉妒道:“我哪年才能练出此等御剑能力……”

“没人需要你的同意,因为这是你无法理解的世界。”楚瑞清收回剑,望着满脸震惊的李恒翘,慢条斯理道,“你站在门外,没资格阻拦他踏入门里。”

楚瑞清当然不是闲得无聊,故意断绝徒弟的亲人关系,现实就是有无根骨天差地别,双方未来对世界的认知都会不一样。即使刚开始有情感联系,也抵不过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李恒翘望着飞剑,颤声道:“这不可能……”

他既惊又惧,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楚瑞清:“你现在都会害怕,还能接受以后的他么?”

即使现在不害怕,几十年后李天剑容颜不改,李恒翘却垂垂老矣,他又会怎么想?

阚和望着李恒翘的神情,他不满地啧了一声,嘀咕道:“真是熟悉又让人不舒服的场景……”

明明跟自己无关,阚和却回忆起好早以前的事情,似乎也是相似的对峙。

李天剑看着此幕,突然低声道:“师父,能让我自己斩断尘缘么?”

阚和摆摆手:“哎呀,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楚瑞清沉默片刻,她将握剑的手放下,问道:“你想怎么做?”

李天剑垂眸:“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阚和在旁煽风点火:“师姐,你绝对不能惯小孩的臭毛病……”

楚瑞清对阚和的话置若罔闻,她痛快地点头:“好,我们在外面等你。”

阚和看着双标的楚瑞清,难以置信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教育我的!?”

阚和极不服气,他在心里骂骂咧咧,最后还是乖乖地跟着楚瑞清出去。李恒翘见状,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也识相地离开,将房间留给兄弟二人。

李恒翘按下性子,尽量平和道:“你想谈什么?”

李天剑耸了耸肩,坦然道:“我们打个商量,不然你就当我死了吧?”

李恒翘:“???”

李恒翘怒道:“这是什么话,简直一派胡言……”

李天剑神情镇定:“不是胡言,反正那天晚上你也想杀我,就当得手呗?”

李恒翘下意识地握紧拳,他嘴唇颤了颤:“什么……”

李天剑眨眨眼,他难得卸下往日的尖酸刻薄,心平气和道:“三岁生日的天台,还记得吗?”

“对不起,我那时并没有睡着,你是想把我推下去吧?”李天剑的身体逐渐变好,他再回忆起糟糕的往事,心态竟也发生变化。没有人从开始就会对自己的家人死心,失望总是在缓慢地积累,直至发生质变。

这是一个狗血又烂俗的故事,变心的父亲和神经质的母亲感情破裂,而先天不足的小儿子让家中氛围越发焦灼,直接刺激到母亲的情绪。母亲性情大变、暴躁易怒,病情不断加重。年幼的大儿子却将过错归咎于病弱的弟弟,在无知中诞生杀心,差点酿成大祸。

天台上,吹着夜风的小儿子曾半梦半醒地睁开眼,他窥探到兄长布满杀意的脸庞,最后选择佯装不知地闭眼。外人眼中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兄长尚且如此,这个家里的其他人该多令人作呕?

“你早就知道……”李恒翘脸色惨白,“为什么不说?”

李天剑笑了笑,他说出的话既像嘲讽,又似坦白,轻松地调侃道:“我过去身体那么差,不是怕病重被你拔管子么?”

他以前宛如被囚的金丝雀,除了阴阳怪气、大发脾气,根本没有其他抗争办法。

他离开李家会死,想死李家又不让,仿佛深陷永无尽头的牢狱。

李恒翘看着悠然的李天剑,仿佛在看陌生人。他只知道弟弟满腹脾气,却从未料到对方如此能忍。李天剑竟用乖戾暴躁来做保护色,将秘密深藏心底。

李恒翘慌张地辩驳:“不是的,我那时……”

“只是鬼迷心窍?而且也没真动手?”李天剑早已摸透对方心态,流畅地接上下文,“你已经感到愧疚,所以想要补偿?”

杀心一念起,也能一念灭,李天剑并不想对此较真。他面对李恒翘,坦诚道:“你对我的好,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母亲留下的作品,只配呆在陈列柜里。”

李恒翘疯狂地搜集母亲的遗作,而他的爱只让李天剑感到窒息。李天剑觉得自己就像是毫无感情的遗作之一,不配有独立自我的情绪。

李天剑自嘲地想,他恐怕天生就该拜入师父门下,不劳师父动手,周围的人早帮他斩断尘缘,让他活得凉心凉肺。

双方从未有过如此直接地交流,如果李天剑没有遇到楚瑞清,他或许会病死,或许会苟活,但肯定不会戳破笼住真相的窗户纸。

李恒翘望着对方凉薄的眼神,突然明白对方心意已决。他不禁皱眉,试图最后挣扎:“你就那么信楚瑞清?”

李天剑果断道:“师父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李恒翘听到对方宛如被洗脑的口吻就来气,恼怒道:“她不过对你略施小惠……”

李天剑一字一句道:“不是对我好的好,而是她真得很好。”

李天剑必须承认,他刚开始拜师有着明显的企图心,一是武侠迷的狂热,二是病急乱投医的无奈。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和了解加深,他发现师父真是当世罕见的好人,有着超脱常人的价值观。

她身上几乎没有沾染贪、嗔、痴、恨、爱、恶、欲,纯粹得不似凡人。

二少爷一直深陷泥淖,最渴望地就是找一片干净的地方。他刚开始只是想学剑的新奇,但他现在更想成为像师父一样的人。

门外,楚瑞清和阚和还在等待,阚和唠叨道:“师侄不会被他哥撕成碎片吧?现在山下人有枪有炮,可是很厉害的!”

楚瑞清瞟他一眼,询问道:“我发现你下山后话变多,这是入乡随俗?”

阚和:“……”

阚和腹诽:明明是山上话太少,自己都快憋自闭!

李天剑终于出来,他像是了却一桩大事,步伐都轻松不少,一溜烟地朝着楚瑞清跑来:“师父!”

楚瑞清看着活蹦乱跳的小小猴(?),她眼神微暖,应道:“回去吧。”

阚和诧异道:“师姐都不问聊了什么!?”这得是多大的心?

楚瑞清直接御剑,她让李天剑率先上去,引得徒弟受宠若惊。李天剑小心翼翼地站上去,他努力保持平衡,兴奋又紧张:“可以么?”

李天剑迷恋御剑之术很久,真没想到师父会带他飞。

楚瑞清:“可以。”徒弟还不会御剑,只能搭顺风剑。

阚和:“那我呢……”

楚瑞清似乎有点无语,淡淡地扫了阚和一眼。阚和有种错觉,他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你是个什么垃圾”的意味。

阚和:严厉抵制此等双标教育方式,简直令人发指!

三人御剑升空,李天剑还不太适应,有点惶恐地蹲在剑上。他也不顾形象,颤巍巍地拽着楚瑞清的衣角。飞剑仍是从顶层窗户出去,李恒翘却追了上来,他望着空中三人,咬牙道:“你们真以为能断掉!?”

楚瑞清看都没看窗边的人,直接带着李天剑离开,倒是阚和反唇相讥:“哎呦,小老弟,还敢威胁人呢?信不信我告你家偷税漏税,端掉你们老巢?”

李恒翘:“!!?”说得是“断”不是“端”啊?

阚和面对大师姐怂破天际,却不怕纸老虎李恒翘,他天天跟权贵打交道,山下的小手段别提有多溜。阚和轻嗤一声,同样乘着纸剑飞去,追赶倚天剑。

天际线边,逐渐升起的太阳将天空染上淡淡的金红,楚瑞清镇定地御剑飞行,离开郊区的别墅。

蹲在剑上的李天剑一览朝阳中苏醒的万物众生,竟有一种重获自由的畅快。他将长久以来萦绕心头的阴影甩在身后,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像饱含生命的甘甜,有种超脱之感。

从今天起,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摆脱做人偶的日子!

然而,李天剑很快就发现,他好像不是感到超脱,而是有点玩脱。

李天剑喏喏道:“师父,我好像有点晕剑……”

楚瑞清:“?”

李天剑:“我想吐……”

楚瑞清:“……”

二少爷在剑上晕头转向,觉得师父要是学会开车,很可能超速扣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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