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原子序号三十三,原子量约七十五的氮族半金属。元素符号As,大都是以亚砒酸的形态存在。

具强烈毒性,致死量为··二公克至五公克,相当微量。

从古罗马时代就被当成毒药使用,到了近代,则被利用为化妆水或壁纸的色素、除虫剂、杀草剂、毒鼠剂、绘画颜料等等。

以毒药而言,又有“愚者之毒”、“托法纳水”、“坎特雷拉之杯”等等别名,包括在路易十六宫廷暗中活跃的名女人布兰维利耶夫人在内,经常被使用作为暗杀工具。

兰子他们被下的毒,正是掺入葡萄酒中这种无味、无色、无臭的剧毒。

警方在本馆地下葡萄酒窖调查的结果,发现另外还有将近二十瓶酒遭人掺入大量的砒霜。

方法很简单,并未损及封口和软木塞,只要使用如注射针筒之类的器具抽出瓶内少量的葡萄酒,再注入同样份量的砒霜即可。凶手的手法巧妙之处在于,只在同一品牌的酒中掺毒。

砒霜难溶于冷水中,却很容易在温水中溶解,因此,凶手应该是先用温水溶解砒霜,等到冷却之后,再掺入葡萄酒内。

整个事态很严重,矢岛圭介、须贺子与石阪吉夫三个人,在事发后的一个小时内死亡,尤其是喝了大量葡萄酒的人,几乎是当场死亡,在救护人员抵达之前就已停止呼吸。

岩下静被送往医院两小时后死亡,美园仓宫子在三小时后死亡。在某种意义下,这位老妇人或许是最下车的,根据医师所言,由于她剧烈腹痛,在频频催吐后,身体发黑的症状转为严重,在意识模糊之下,以沙哑的声音持续梦呓,因为衰弱和痉挛受到相当痛苦的折磨。

喝下葡萄酒的人之中,只有兰子和田边京太郎获救。但两人都处于严重申毒的状态,能保住性命算是幸运的。由于志摩沼征一朗入口量极少,事后只感觉到轻微的不适,至于我和达子因为完全没喝,所以从一开始就没事。

根据监识人员调查,掺入葡萄酒中的砒霜量,每八百毫升瓶中都是十分之一左右的量,假设一杯的容量为五十毫升的葡萄酒,那么被害者正好可以喝下相当于致死量最大值的份量。

根据对我和对女佣的侦讯所得,大致上能分析当时每一个人大概喝了多少葡萄酒。

石阪吉夫与矢岛圭介两人喝了三、四杯,宫子与岩下静各喝了一杯半,兰子和京太郎正好各喝一杯,须贺子则喝下半杯。须贺子喝下的量虽然最少,但所谓的致死量,本来就有强烈的个体差异。推算出的各人饮用量,根据解剖,从血中浓度和尿中浓度检测出的量,结果大致无误。

救护车立即将兰子和京太郎送往医院,接受洗胃后,服用具有解毒效果的BAL重金属药剂。

兰子到院前已昏迷,经持续输血和BAL的间断静脉注射,隔天早上,医师才保证她性命无虞。

京太郎的中毒症状比兰子轻许多,可能是体质上的差异,在医院无数次的呕吐和烧灼般的腹痛之下而疲劳不堪,尽管神智清醒,却无法下床。后来他感谢说自己之所以能获救,完全是村上刑事急救措施良好。村上刑事见我手指插入兰子喉咙强迫催吐吃下的食物后,也采同样的处置。

我父亲和母亲为了照顾兰子,也在医院里陪了一整夜。虽然美国警方一行人还要停留两天,但二阶堂陵介为了养女的性命,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三多摩警局更是战战竞竞,所有人员神经紧绷到极限。媒体大幅报导此椿怪事,更令他们焦躁。媒体毫不留情地指责调查单位的愚蠢,几近煽动读者的病态想象。因此,市井小民在这次对于这种不见踪影的重大恶魔凶恶状况,似乎由衷感到恐惧。

就这样,在“恶灵公馆”事件中死亡的被害者,一口气又增加了许多。

“查出砒霜的来路了吗?”父亲二阶堂陵介询问中村探长。

昭和四十三年九月一日早上十点,地点在我家客厅,美国警方高层一行返国,父亲也终于能全力投入命案调查。屋外仍是艳阳高照,无情的阳光烤焦了路面和家家户户的屋顶,室内冷气开到最低温度,机械低沉的运作声一直持续。

“可能是从郁太郎的工作室得手的,上次调查那里时,发现各种化学药品,其中也包括了不少的剧毒。”中村探长将调查资料摊在玻璃桌上,向父亲说明调查进度。他脸色深沈,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并把一份报告递给父亲。

“调查卓矢的禁药事件时,惊方也查过武藏野医科大学,了解某研究室很久前曾报案医疗用品失窃,就是矢岛茉莉和沙莉的研究室,因此也可能是她们受郁太郎之托,偷偷带出砒霜。”

“结果遭到凶手窃出使用?”

“还有,在郁太郎的化学实验器材中,也验出曾使用过砒霜,包括长颈烧杯、直筒烧杯和酒精灯组成的熔解装置。”

听到最后那句话,我感到惊讶,“也就是说,郁太郎或许生前就在葡萄酒中掺了毒?”

“没错,我们也有此考虑。”

“怎么可能!”

中村探长抚摸胡髭,淡淡回答:“他涉及连续杀人的可能仍旧存在,曾有案例显示,在进行杀人计划中,借着让人想不到自己是凶手的意外事故,早一步死亡。”

我诅咒自己的胡涂,“对了,‘幸福之证’与那桩魔法杀人的关连,也是他最先提及的。”

“查出葡萄酒是何时遭人掺毒了吗?”父亲双臂抱胸问道。

“据大厨的说辞,有一瓶和昨天柏同品牌的葡萄酒,三个月前有访客时曾拿出来招待客人,当时并无任何异状,所以遭人掺毒应该是在那之后!”

“要在这么多瓶酒中掺毒而不为人知,外人是不太可能的。”

“我也这么想。”中村探长表示同感,“地下室酒窖平常没上锁,只要是宅邸里的人,半夜里应该都可自由进出。”

我忽然想到,“关于本馆的地下室,兰子曾说过一句话很妙。”

“什么话?”父亲瞇起眼睛看着我。

“她说,地下室设置了老旧的焚化炉,但那个房间的墙壁有某处是新的。”

“新的?”

“嗯,曾经打掉墙壁,埋入东西。在我看来,该处砖墙确实像是后来重新彻造的。”

“兰子小姐有说墙壁后面埋了什么吗?”中村探长略显兴奋地问。

“尸体!”我硬生生咽下一口唾液,“她说墙后很可能埋了尸体,战争中失去行踪的‘恶灵公馆’前主人汉斯·恩格尔与其家人,甚至是行踪成谜的传右卫门的小妾和她小孩的尸体。”

父亲和中村探长讶异地互望。

“兰子小姐为何不告诉我们这件事?”中村探长生气似地追问。

“她只是没有时间说罢了。”

“她提到过是谁做出这种残忍的事吗?”

“不知道。只是怀疑志摩沼家人,依兰子的口气,最有嫌疑的是传右卫门或征一朗,为了夺取‘恶灵公馆’而杀害他们。”

“原来如此。”父亲伸手抚摸下巴,“先别说理由,依当时而论,那些人的机会最大。”

“以兰子小姐目前的状况看来,应该还要很久之后才能直接问她。”中村探长颇显遗憾。

我望着两人,毅然开口:“爸,要打掉那堵墙看看吗?或许真的可以发现尸体或骸骨。”

父亲和中村探长低哼出声。

但父亲却充满怀疑地回道:“该怎么说呢?就算坚持为了调查,依目前既无现行犯或涉嫌人的现况,如果强行这么做,等于是滥用职权,我看法院或检察官就不会签同意书吧!”

“志摩沼征一朗那种人,搞不好会控告我们毁损私人器物。”中村探长显然也有所顾忌。

“没错!他应该会坚决反对!”父亲虽然这么说,但略带褐色的眼眸却露出挑战的光芒。

一时之间,我们沉默无语。

“‘恶灵公馆’那边情况如何?”父亲问中村探长。

“包括佣人在内,其余至少都有两名警察护卫,而且饮食也都由警方从外面带进去。可能是两位亲人连续过世,美园仓美幸的精神有些不稳,主治医师开出镇静剂,让她入睡。”

“志摩沼家的人也所剩无几了……”

“是的,志摩沼传右卫门的长女有这一代的家主志摩沼征一朗和他女儿达子,以及遭到警方拘留的孙子志摩沼卓矢。三女的血亲则剩石阪加屋子,四女的血亲则只有美园仓美幸一人。”

我一听,再次感到讶异。被杀害的人实在太多了,凶手简直就是企图灭门,不,连兰子也不例外,或许只要与此次事件有关者,无论是谁,都打算加以杀害。

父亲好不容易沉重地开口:“案子似乎闹得太大了,应该要采取进一步的方法了!”

中村探长和我等待父亲的决定。

父亲起身,隔着玻璃窗眺望明亮的庭院,砖墙前有并排开花的高大向日葵。

“中村探长,请立刻连络大森警视,如果他也同意,就立刻开始‘恶灵公馆’地下室的拆墙作业,就算墙壁里未能发现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束手无策。”

“征一朗那边呢?”

“我会设法取得他的同意,无论如何试着说服他……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都不在乎!”

但是,如我们所料,志摩沼征一朗仍是顽固拒绝。他坚决表示,即使只是“恶灵公馆”的一小部分,也绝不容许警方破坏。

“以前我就说过,二阶堂先生。”坐在桌前的他以冷冽的眼神看着站在面前的家父,“这座宅邸是内人的父亲,也就是志摩沼传右卫门先生特别交托给我的,他的遗言就是,绝不可以修建这座宅邸。‘Arrow馆’是我们志摩沼家的圣地,我打算贯彻他的意志!”

我们和这位老人在谈话室见面,他由老女佣柳柛原梅代取代已死的小妾岩下静照顾,他脸上也出现了心力交瘁的神色,眼窝低陷,皮肤泛黑,毫无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身上穿的和服感觉上也有点迈遢,而且满足折痕,有着与年龄相符的苍老。

“但你应该很了解,”父亲也淡漠地望着对方,“你的家人已经死了八个人,而且你自己、田边律师,甚至连小女兰子都差点赔上性命,即使如此,你还是认为这座老宅邸比较重要?”

“不管你怎么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真的这么想?那天晚上,如果你自己也喝了葡萄酒,早就一命归西了!”

“嗯!”

“岩下静就是因此而死的。”

“我觉得她很可怜。”

父亲甩掉麻痹感似地问:“你究竟为何坚持到这种程度地厌恶警方搜索这座宅邸?”

“没什么!”征一朗胡髭底下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相信你也不希望别人侵入你家吧?”

“这完全是两回事!”父亲连侮蔑的神情也毫不隐瞒。

征一朗敌视地环视周围的警察,“重点在于,我不知道地下室的修建痕迹与这次的事件有何关系,那只是战后我们迁入时,修补油漆脱落处的痕迹,根本就毫无关系,不是吗?”

父亲听了,嘴角突然浮出戏剧性的凄厉冷笑,“真是这样吗?”

“什么!”征一朗用充满血丝的双眼斜瞪父亲。

“我就坦白说好了。我推测地下室墙壁里埋了这座宅邸最初的主人汉斯·恩格尔与其家人的尸体,而且,杀害他们的人,就是当时隶属军部的你,这就是那些外国人失踪的真相!”

父亲的说明令征一朗沉默无语。

“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征一朗缓缓地将手伸向桌上,想端起盛水的杯子,柳柛原梅代慌忙将水杯放到他手上。

“很有趣的推测!”老人喝了一口水之后说,“很有趣……”

他低头像小孩般吃吃笑了。

我们在一旁默默等待他的回答。

“就算你这么说,还是没用的,我还是不允许宅邸内部的搜索。”

“莫非你否定我说的事?”

“不,我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就算发生过,也与这次的事件毫无关连,那些事是在战争期间发生,即使杀害外国人,也早已过了追溯时效。”

“这么说,你还是不允许罗?”

“只要是这座宅邸里的人,任何人应该都不可能允许!”

“不,我同意!”突然间,走廊敞开的门外传来女子悲痛的声音。

我们回头望去,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身穿深紫色衣服的美园仓美幸。

“我受够了这样的骚乱!”她边说边踉舱地走进来,脸上脂粉末施,头发也很乱。村上刑事院忙拉着她纤细的手防止她跌倒。她非比寻常的白皙肌肤,此刻更显透明。

“你说什么?”征一朗似乎打算恫吓这位侵入者。

“征一朗爷爷!”美幸叫道,“我已经受不了这种恐怖的命案了,我奶奶、父亲竟是如此悲惨地迎接死亡,我很害怕,更为了死去的人感到悲伤,命案必须结束才行!”

“美幸,你还不懂吗?回自己房间去,我说的话不容任何人反对!”征一朗不耐地怒道,可能因为受到看似柔弱的美幸抵抗而怒火上升吧!

美幸在村上刑事引导下,坐在附近椅子上,呼吸急促。“不,我也算是这座宅邸里的人,更是亲人惨遭杀害的被害者之一,当然也有发言的权利。”

“美幸小姐,”父亲开口,“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她涣散的眼睛望着父亲,“听房间里护士小姐说二阶堂先生来了,所以趁她不在溜出来。”

“你给我象样一点!”征一朗气得满脸通红,拚命伸手紧握靠在桌旁的拐杖。

美幸正面望着征一朗,“二阶堂先生,我请求您无论是地下室或哪里,都可以让警方自由调查,而且,如果有助于逮捕凶手,不论怎么处理也没关系。”

“美幸,你住口!”征一朗将木制拐杖用力敲击桌面,桌身晃动,水壶和杯子碎裂,玻璃在桌上四溅飞散。

美幸握紧轻轻颤抖的小手,“不,我不住口。刚才二阶堂先生说的都是事实,而这件事我们家族的人全都知道。征一朗爷爷,您杀害了外国人恩格尔和其家人夺走他们的性命,从他们手中占据这座宅邸。”

“我叫你住口!”老人低声说,“不许怀疑我说的话。”

“二阶堂先生,”美幸泪眼汪汪地望着我父亲,“没关系!我拜托您调查地下室,请您找出古老的证据,而且务必逮捕杀害我祖母和父亲的恶魔凶手!”

“我明白。”父亲无视于征一朗,用力说道,回头瞥了一眼大森警视等人。

他们脸上掠过紧张的神情。

“志摩沼先生。”父亲带着职业性的严肃口吻,“如同我刚才所言,我们现在就要破坏本馆的地下室墙壁。”

征一朗未响应,两眼凝视自己紧握拐杖、青筋浮现的手。

房间里弥漫着可怕的压迫感。

父亲等待对方开口。

“大森警视,请指挥部下行动。”父亲低头看着老人,以强调的语气命令。

在场警察的脸上瞬间掠过惊讶之色,却又立即转为欢欣神情。

“是!”大森警视敬礼,带着部属正打算走出房间。

“且慢!”他们背后响起尖锐的声音。

回头一看,征一朗举起拐杖,指着他们。

“请再稍等片刻,大森警视。”老人低声,却充满威严,“别那么紧张,我和二阶堂警视正还在谈话。”

父亲迅速使了一下眼色,令他们暂停。

征一朗缓缓放下拐杖,“二阶堂先生,我提出一项条件来交换同意地下室的调查,如果你能同意,那就一切随你们自由,若是无法同意,无论采取什么方法,我都要阻止你们的暴行。”

“什么条件?”

“不,你必须先回答是否同意交换条件。”征一朗脸上很明显露出狡桧的光芒。

即使如此,父亲仍盯着对方。

我有一种厌恶的预感。

“没问题,我同意。”

征一朗一边的脸颊松弛了,小腹轻轻晃动地笑道:“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喂,梅代,扶我站起来。”

柳柛原梅代扶他腋下,帮他从椅子上站起。老人将体重置于拐杖上,蹒跚地走到椅子旁。

“这样就好……”他狡猾地连着胡髭一起弯曲嘴角。

看见他丑陋的微笑,我忽然感到背脊一阵冰冷。

“想调查地下室的话,可以随便你们,尽可能详细调查好了,只是,如果在墙壁中什么也没发现呢?二阶堂先生,该怎么办?呵呵,若是如此,希望警方立刻全部撤离这座宅邸,明白吗?

“二阶堂先生,墙壁里如果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我希望你们立刻撤离宅邸!”

我们拚命忍住直冒的汗珠,坐在谈话室椅子上等待时间的来临,敲毁地下室墙壁的削岩机或电钻、铁锤声,连在这儿都听得见,甚至还能感觉得到震动,工作已进行将近一个小时。

中村探长坐立难安,不断看着手表。父亲交抱双臂,闭上眼睛,背部深深靠在椅背上,嘴里虽然叼着烟斗,却好像忘了点火。父亲好几次劝美园仓美幸回自己房间休息,但她顽固不听,尽管脸色苍白,却坚持和我们在一起。

她坐在我对面,感觉上彷佛凝视着墙壁上的某一点似地一动也不动,窗外时而吹入的和风摇曳着她温柔的秀发。虽然找来了护士,却很困惑地下知要如何对待美幸。

志摩沼征一朗与父亲商量出结果后,很快地就离开房间,再也没露脸过。只是,一旦有了结果出来,村上刑事会去向他报告。

支配我们的是不安的情绪,而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经过而增强,几乎到达无穷尽的程度,到现在,已逐渐转变为奇妙的微弱恐惧了。

志摩沼征一朗眼中浮现的奇妙自信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想象难道是错误的?愈考虑愈觉得可疑。但是,答案也只能靠着时间来解决了。

不久,老旧的挂钟宣告四点整。金属质感的声音缓缓敲了四下,在宽敞的房间里回荡。

走廊传来脚步声,中村探长立刻起身。

来是征一朗在女佣柳柛原梅代搀扶之下从门外走进来。父亲张开眼睛,松开交抱的双臂,静待对方来到桌前。

“怎么样,二阶堂警视正,地下室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吗?”老人静静地问,淡漠的声音里,有一抹嘲笑的回响。

父亲将烟斗放到桌上,“还没有,大森警视在现场监督,尚未报告。”

“也对,施工的声音仍在持续。”

“是的。”

“千万别告诉我说要拆掉整栋建筑物。”征一朗一副从容神情。

父亲和中村探长什么也没说。

又过一会儿,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应该是作业结束了吧?

中村探长瞥了村上刑事一眼,村上刑事快步走出房间。

“二阶堂警视正,我忘了,令嫒的情况如何?”

“刚才打电话询问过,兰子好不容易脱离昏睡状态。虽然脱离危险期,但全身持续麻痹,血压也很低。”

“有黄疽现象吗?”

“没有,并无特别明显。”

“原来如此,是脑脊髓砒霜中毒的典型症状。”征一朗点头,“二阶堂警视正,也许你觉得现在多说无益,但对于令嫒此次的灾难,我也感到非常遗憾。我的家人虽然连续遭遇不幸,却让令嫒也受到波及,内心实在过意不去。”

“谢谢关心。”父亲轻轻却诚挚地致谢。

我很讶异这个老人为何突然采取这种怀柔手段。

门外传来男子的脚步声,大森警视与村上刑事回来了。

除了征一朗,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

中村探长露出强烈的期待望着上司。

大森警视的裤管上沾了似是水泥粉末的白色灰尘,他极力控制愤怒的情绪,以冷洌的眼神瞥了征一朗一眼,然后用我们都可以清楚听到的声音说:“二阶堂警视正,焚化炉所在的地下室房间已调查结束,为了慎重起见,我们拆掉了两边墙壁,以及煤炭储放室的三边墙壁,但任何一面墙的俊面,都未发现有埋藏东西,完全只是一般的墙壁,我们……输了。”

听到这样的结果,幽暗的沉默笼罩着我们,每个人都像丧失了意识。

“是吗?”征一朗低声喃喃说着,“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他轻声,却不断笑着,然后逐渐转为毒辣的哄笑。

相对地,美幸低声尖叫,脸埋在桌上,开始啜泣。

父亲和大森警视相对无言。我感到羞耻和惭愧,心情很难堪,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二阶堂警视正。”老人以奇妙开朗的声音叫着,“看来你们只好依承诺行事罗?”

父亲很有礼貌地回答:“是这样没错,我会立刻下令警方撤离这座宅邸。”

大森警视不情愿地示意中村探长他们,中村探长与村上刑事便早一步走出房间。

护士小姐也扶着美幸离开。

最后,征一朗由梅代搀扶着起身,梅代以惶恐的眼神低垂着头,视线不敢和我们相对。

“喔,对了,”征一朗跨出一步后回头说,“我虽然要求警方退出宅邸,但你们还是会在门外派人警戒吧!毕竟这次事件的凶手穷凶恶极,因为警方的无能而街未逮捕归案,如果建地外围无人警戒,我夜里应该也睡不着!”

入夜后,我和父亲离开“恶灵公馆”,顺道前往兰子住院的府中国立医院。我们希望,如果可能的话,可以和兰子见上一面。

医师详细告诉我们她的状况以及经过,“坦白说,她目前真的还不能会面,不过刚才曾经清醒过来,希望无论如何一定要和你们取得连系。”

病房中,年轻的护士小姐再向我们说明一次兰子的病况。进入医院起就闻到消毒水的气味,但这儿的消毒水味道更浓烈。

“兰子小姐的身体仍然是麻痹的,但有时会恢复意识,血压也比较高了。”

盖在棉被下的脸呈暗紫色,没有光泽,实在让人不忍看下去。嘴唇深蓝,皮肤龟裂,散在枕头上的卷发,连发梢都很干燥。伸向一旁的左手插了点滴的注射针,嘴上罩着氧气罩,头上方的仪器大概是脉搏测量计吧!

我和父亲将板凳移到床边,坐在她身旁,我们只能这样无神地注视她的脸。我的心因为悲伤与愤怒而颤抖,更无法忍受只有自己平安无事的惭愧。

就这样过了不久,她的嘴传来沙哑的声音。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似乎是梦呓,只见她脸部左右甩动,眼皮时而用力紧闭。

“兰子……”我探身向前,叫她的名字。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脸颊跳动了一下。

“兰子……”我再次叫她的名字。

“黎……人……”我既惊讶,又感到强烈的喜悦。

父亲也将睑移近兰子。兰子微微睁开眼睛,嘴皮似在说话地轻轻颤抖。

父亲激励说道:“兰子,已经没事了!”

她的脸虽然只是点了一下,却表示已经听见我们的说话。

“爸……爸……”说着,她又再次非常疲倦地闭上眼睛。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动也不动,后来,又稍微睁开眼睛,但两眼既无神又混浊。

护士小姐以湿润的脱脂棉轻轻按在她嘴唇上。

兰子拚命想睁开眼睛,但身体的麻痹仍占据优势。

“后来……后来……发生……发生了什么事?”她好不容易低声说出口。

我因为她强烈的意志力深受感动。

“你不必为案子操心。”父亲温柔地回应。

兰子的脸稍稍左右摆动,“不,请……请说给我听……”

父亲熟知她不听劝的个性,所以也没有不顺从她,就从那天晚餐上发生的事情开始,到今天我们从“恶灵公馆”撤离为止的一切始末,详细提出说明。

最后我则补充说:“所以,地下室的墙壁里,并未藏有尸体。”兰子缓缓闭上眼睛,表情也无丝毫改变。

我想,她会不会又睡着了?然而,她的右手却想从棉被底下抬起来。

“那样也……也没什么……没什么关系的。”她喘息似地低声说着。

“什么?”我贴近她耳边问道。

“因为规模太大了……所以没看到。”她喃喃说着,“对吧……”我和父亲对望。

父亲很遗憾地摇摇头,“应该是在做梦吧!”

我正想回答时,她胸口用力深呼吸,在棉被底下大幅地往上浮起。

“爸……爸……”她又微微睁开眼皮叫着。

“我在这儿。”父亲开口,同时伸手抚摸她的额头。

兰子再度呼出一口气,“我……我找到松子的双胞胎……的另外一位了,我找到……”她说完这些,只留下深受惊吓冲击的我们两人,便陷入只属于她自己的深邃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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