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东了与征一朗等志摩沼家人一番险恶的会谈,在死亡气息弥漫下,心情沉重的我们吃过午餐后,在“恶灵公馆”漂亮的庭园绕了一圈,然后继续在前庭散步。

途中,在别馆后面走向犬舍,宽敞的铁丝网小屋里,有一只狼犬与柴犬混种的狗,狗名叫席维安。一进入小屋,席维安便不停摇尾伸舌,兴奋地以鼻尖磨赠我们。但是,当警察一靠近铁丝网,席维安立刻就低吼出声,然后低头龇牙咧嘴。

“应该是失去主人感到寂寞吧!”兰子抚摸它的头,缓缓说着茉莉和沙莉的事。

席维安以哀伤的眼神抬头望着我们。

志摩沼卓矢因为要接受有关性爱派对的详细讯问,被带往三多摩警局,目的是取得他本人的口供证词。当然,其他参与者应该也遭到传讯了。诚如征一朗担忧的,这桩吸毒杂交派对事件如果与杀人事件连结在一起,对于武藏野医科大学的影响就难以估计了,因为媒体最渴望的就是这类的丑闻。

志摩沼家与美园仓家的人坠入新命案的悲伤和恐惧之中,都各自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田边京太郎律师接获征一朗的指示,为了替卓矢辩护而匆忙赶赴警局。

调查课人员随着事件的展开,也着手进行新的调查,尤其对于密室里的无头女尸有了新的体认——如果那是矢岛沙莉的可能性提高,就绝对是侦破命案的重要线索。

在树林中轻快地绕了一圈,回到正面玄关前时,监识人员仍在进行调查。阳光耀眼,几乎让周遭开始漂浮死亡的腐臭气息,蝉鸣也近乎聒噪刺耳。兰子在玄关前伸手遮在额头上,瞇着眼睛抬头凝望曝晒在阳光下的钟塔,本馆巨大的外貌宛如黝黑的断崖般耸立。

“黎人,郁太郎之死是意外还是他杀?大概短时间里仍无法断定吧!在此之前,我们就进行其他的调查吧!”兰子提出建议。

“从什么地方开始?”

“我认为这次事件最重要的课题,主要还是令人不解的密室之谜。凶手为何必须将杀人现场布置成密室?而且又是以什么手法完成的?这一点应该要先厘清。

“第二则是幽灵之谜。蓝白礼眼女子之谜、倒立漂浮空中的盔甲之谜、狭窄的储藏柜中忽然消失的盔甲人之谜……我认为跳下钟塔自杀,甚至杀人之谜,一切都与此有相当程度的关连。

“第三是‘恶灵公馆’整体之谜。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建盖这样的宅邸?最初居住于此的人,他们的身世如何?而志摩沼家的人又为何一定要住在这里?尤其是志摩沼征一朗。”

听了之后,我问道:“应该说在此发生密室杀人绝非偶发事件,而是具有某种象征吧?”

兰子用力点头,“莎士比亚也说‘真相永远屈服在事实面前’,这绝对错不了!在复杂的家族、庞大的遗产、倒错的憎恶等等因缘之中,隐藏着唯一值得说明这些问题的秘密。”

“我明白了,那首先要从何开始着手调查?”

“我想,就从躲在储藏柜袭击女佣的盔甲开始吧!密室里的四具盔甲当然也一样。你不觉得这次的事件称为《盔甲杀人事件》也很适合吗?”

我非常了解她说的意义。在高木彬光《玩偶为何被杀》的作品中曾经提及,有一篇以名侦探神津恭介为王角的《盔甲杀人事件》尚未完成。(长久以来,我们一直期待该作品的发表……)

我们从楼下大厅前往饭厅与厨房去找柳柛原容子,结果在厨房旁的配膳室找到她。

“没问题,请这儿走。”听完我们的要求,她领我们前往已离职的女墉难奇事件地点。

玄关大厅楼梯正下方的短廊尽头,凹人的壁宠式小隔间里,有个狭窄的储藏室。

储藏室门约为普通房间门三分之二的宽度,门一推开,里面只有一席米大小,而且因为墙边设有堆放各种对象的棚架,空间更是缩小了一半。离奇事件中出现的彩色海滩伞,收好斜靠在右边棚架角落。搬开正前方的睡袋和高尔夫球袋,出现一扇五十公分的四方小窗。拉开推拉式窗子一看,窗外还有稍许隙缝的遮雨窗,除了让里面多几分明亮,却看不见窗外的景色。

“那个女佣打开这扇门,就看见身穿盔甲的人站在眼前?”兰子回头向容子询问。

“是的,挥舞着长剑,好像要上前攻击。”

若是一打开房门,眼前突然出现这种恐怖家伙,一定会怕得要命吧!

“黎人,你假装是那个盔甲人,进去里面看看。”

我踏入房门,转身站立,立刻发现宽度几乎正好容纳我的身体,若是握剑姿势,右手就得高举超过肩膀。

“似乎不需借助亡灵之手,房门就会自动关闭。”我望着房门上方指出,因为那儿装有〈字型的支臂自动关闭器,感觉上是新安装上去的。

“你敏锐的观察力可以和哥白尼发现地动说相比!”兰子很高兴,“可以出来了。”

“你真的认为这里面能隐藏盔甲人?为何要这么做?我倒是认为,当时只是利用绳子之类的将盔甲吊在天花板上。”

但储藏室的天花板上没有电灯泡,也没有可安装操作之用的横梁,当然,更不存在所谓的秘密通道。就算使用能从遮雨窗隙缝穿出的对象,也只有气体、液体、纸条或绳索之类的东西。

“盔甲重达二十公斤以上,所以确实有一点难度。如果不是穿在身上,那就得像展示室里展示的盔甲一样,必须有骨架或铁制座台支撑。”兰子摸摸头说道。

容于颤抖回应:“但后来小姐她们其中一人随即再开门时,却只看到层层柏迭像躯壳般的盔甲和长剑掉在地板上,所以说,藏在盔甲里的应该是幽灵。”

兰子要我去找大厨饭山孝三过来,但是他以忙碌为借口,毫不隐瞒露骨的困惑神情。

“已经死了两个人,你们年轻人还在玩侦探游戏?”

从他口中间出的内容,与容子所说的并无多大差异。他表示,女佣山下美铃打开这扇门的瞬间,站在里面的盔甲挥舞长剑砍向她的肩膀,她应声倒地,门扇也同时关闭。这时,由于传来她的尖叫,矢岛茉莉便从书房跑出来,他则是从厨房飞奔而至。茉莉扶起美玲后,大胆地打开门,但盔甲已被脱弃在地,原本应该身披盔甲的人,却从盔甲和储藏室里像烟雾一般消失了。

“留下的盔甲有检查过吗?”兰子问。

饭山抚摸灰白的鬓角,“是的,在茉莉小姐与黑田先生从书房带走美铃,准备开车送往医院之后,我留下来检视过,的确只有盔甲和沾有血迹的长剑。也就是说,美铃之言若属实,那几乎就是一瞬问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你不相信吧?”

“当然不相信,、哪有什么亡灵!”

“那么,你认为那是什么?”

“没什么,纯粹只是她眼花看错!”

“掉在地板上的是哪一种盔甲?”

“应该是完全防护面罩的哥德式,也就是包覆全身的那种类型。”

“盔甲内侧有没有支撑木或绳索之类的?”

“什么也没有,盔甲里是空空的。”

“是谁告知征一朗这件事的?”

“大概是黑田吧!毕竟那是管家的职责。”

“结果如何处理?”

“征一朗先生给了山下美铃一笔钱当封口费,然后让她离开宅邸。然而,一旦容子知道了这件事,她的嘴巴可就没那么牢靠了……”

容子似乎坐立不安地羞赧得涨红了脸。

向两人道谢后,我们进入书房,重新环视前天晚上用来休息的房间。宽敞的空间出乎意料之外的简朴,只有桃花心木豪华大书桌与搭在墙上的书橱。窗户朝向中庭,从林木之间,得以窥见“黑色之馆”和“白色之馆”。探出窗外,望向右侧,可以看到外墙上有白色的小遮雨窗,是储藏室里的那扇小窗。

这间书房有两扇门,一是刚才进入而且面朝短廊的那扇门,另外一扇则面朝楼梯下方通往东翼的长廊。

我双手抱胸站在桌前,比较正面房门与后面窗户,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穿透全身。“怎么了?”兰子讶异地问道。

但是,我的精神完全集中在思维上,快步走近窗户,和刚才相反地,望着稍左的方向。

灿烂的强烈阳光洒满了整座中庭。从设有喷水池的前庭通过本馆横向的走廊,到花坛对面,迂回绕过“白色之馆”东侧,有一条通往后门的沙砾车道。

“兰子,可以麻烦你打开左边的房门吗?”

她急忙依言做了,然后站在门口,回头看着我。从短廊墙壁和楼梯旁约略可看到楼下大厅。我很满足地深深点头,站在窗边对她说:“兰子,你也过来看看!‘白色之馆’对面的沙砾车道与这间书房的窗户、那扇门,以及大厅楼梯底下,几乎成一直线。也就是说,一年前田边善行律师悲惨的死亡事件,果然并非意外,若依照我的说法,那绝对是很明显的杀人事件!”

兰子想开口,但我挥手制止,“等一下,或许还留有死亡陷阱的痕迹。”

我走近兰子打开的房门,这是门缘上方有人字形山墙装饰的厚重单扇门,与另一扇对开式双门,同样是往内开启的设计,我跨出门坎,单膝着地,仔细观察门框在垂直框的下方部位。

“找到了!”我兴奋得颤抖起来。

褐色油漆稍微泛白。接着,我再走回窗边,详细调查右侧窗框角落。

“这里也有痕迹,”我欢呼出声,“门框部分也一样,这扇窗户的垂直框下方,也有严重的磨擦迹象。”

“你究竟想说什么?”兰子兴致勃勃地靠近。

“和我想的一样,使用的是长绳或钢缆。”我以戏剧性的语气说明。

“真的?”说着,她把耳际的头发甩向脑后。

我非常确信地保持兴奋状态叙述,“嗯,不会错,这是导致田边律师他们死伤的诡计,情况足这样的……当时大厅里用铁管和木板搭起内部装修用的鹰架,凶手在其中一根支架下端,很可能是离露台与楼梯最接近的一根,用绳索或钢缆绑住,这时绳索与开启的房门、书房窗户、中庭呈一直线,最后再系于停放在中庭对面沙砾车道上的一辆车上,估计好田边律师他们在大厅中央的机会,发动车辆引擎,猛力拖拉绳索,鹰架随之就像雪崩那样倒塌,由于墙边地板有迭石而成的侧沟,钢管更容易失去平衡,只要制造机会,靠鹰架本身的重量应该就足以倒塌了。”

我凝视着兰子,因为我想知道她是否会惊讶于我的崭新推理。

但她却是一脸若无其事地提出疑问:“凶手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杀害田边律师他们吗?”

“我不知道,或许只是单纯的要挟。”

“地震怎么解释?当时的确有发生地震。”

“没错,但只是小地震,若要完成这项计划,凶手若非持有驾驶执照,至少也必须会开车。宅邸里的年轻人,除了美幸之外,应该所有人都会开车。”我对此很有自信。

但是,兰子还是抱持相当怀疑的态度,“是吗……?”

她似乎不相信我完美的破解说明,仔细重新审窗口边。“但入口角落和这儿的痕迹都很淡,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污垢,而非你想象的那样。再说,仅凭这些,通常是无法成为物证的。”

“不会吧!”

“你认为从这里到沙砾车道有多长?实际上超过三十公尺,使用这么长的绳索或钢缆拉动,花坛里的花一定会被扯得乱糟糟的,应该会有人发现。”

“也就是说,无法证明凶手的企图?”她不以为然的态度,让我感到很失望。

“我认为不可能,虽然比破坏鹰架的手法好很多,但如果遇上高明的辩护律师,应该当场就会遭到推翻,毕竟这只是一种推测!”

“储藏室的问题怎么解释?”我有些难堪地问道,“盔甲幽灵躲藏其中的骚扰,难道没有物理性质的手法吗?”

“这该怎么说呢?”兰子轻轻偏着头,“关于这方面,一定要解释的话,只能说是心理性质的诡计,例如就像克雷顿·罗森的《人间蒸发》那样,让某人于某时消失。”

“原来如此,利用错觉或错误!”我双手用力一拍。

“没错!只是问题在于如何欺骗遇袭的女佣,以及闻声赶来的两个人一共六只眼睛。”兰子说着突然瞇起眼睛,吃吃地笑出声来。

我露出诧异的神情。

“黎人,你的确提供了很好的点子!我说呀,黎人,你是怎么吃香蕉的?”

由于岔离话题太远,我完全愣住了,“到底怎么回事呀?吃香蕉一对是先剥皮再吃啊!”

想不到她露出含有深意的笑容,“是的,通常都是这样,但有些人或许不会在一开始就先剥皮……是的,为了容易食用,有必要在剥皮之前,先切断里面的果肉

,而这绝对是储藏室里的人消失的答案!”

我完全不懂她说的意思,但是却想起了江户川乱步的明智小五郎在《魔术师》一书中,也同样提及“下剥掉橘子皮取出里面果肉的方法”。就在我想询问与这件事的关连时……

“黎人少爷、兰子小姐。”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

回头一看,走廊那扇门前,站着面无表情的黑田管家。看样子,这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总是蹑手蹑足地在宅邸内四处走动。

“喔,黑田先生,请不要这样吓人!”我略显不满地说。

兰子也和我并肩站在一起,“有什么事吗?黑田先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们,其实我只是想请问二位,今天的晚餐预定怎么办?”

“没什么特别的预定。”兰子很有礼貌地回答。

“是吗?”他声音没什么感情,“既然如此,我家主人表示,今晚要招待二位共进晚餐,二位意下如何?”

在极短的一瞬间,兰子犹豫似地停止呼吸,然后说:“征一朗先生吗?其他还有谁?”

“宅邸所有人应该都会出席。依主人的想法,虽然沙莉小姐和茉莉小姐可能遇害了,但没必要沉浸在黯郁的气氛中,因此下达指示,从今晚开始恢复往常一样的晚餐。”

“我明白了。”兰子点头,“谢谢你!但我们未带替换的衣服。”

“没关系,虽说是晚餐,但也只是单纯的全家人一起吃晚饭,一般便服就行了。”

黑田管家表示傍晚六点前往谈话室,人数较多时,不在饭厅用餐,而是在谈话室。然后他像机械般深深低头,自我们面前退离。见到他硬朗的背影,实在难以相信他已是年近八十的老人。

待他消失后,兰子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说起她自己的感想,“这座宅邸的老人都很长寿,志摩沼右卫门、‘内院夫人’都这样,而黑田管家也是。”

我觉得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无法释然的奇妙感觉。

“对了,”我摇头问,“刚才你说的香蕉比喻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明白,请详细说明。”

“这不重要。”兰子似乎己失去兴致,“我们调查别的问题吧!你说的已非当务之急。”

我早就习惯了兰子的随性,所以不想违抗她,这就和华生无法阻止福尔摩斯注射吗啡一样。

“接下来要调查什么?”

“首先去见中村探长或村上刑事,了解一下警方调查的进展。”

我们到客厅一看,得知村上刑事已前往命案现场,便转而随之前往。

本馆二楼矢岛茉莉的房间前还拉起封锁线,有警察站在一旁监视,房间里还有监识人员在忙碌。我们进入后,村上刑事与监识课股长新沼和男副探长,快步从里面的卧室走出来。

房间里有所不同之处在于少了那具无头尸,其他像是盔甲、撕破的书堆、五芒星形白漆仍与发现尸体的那个晚上一样。

脸形圆润的新沼副探长豪爽地伸出手,我们只好和他握手。他年约五十岁,戴着鳖甲镜框眼镜,中等身材,毫无一丝赘肉。

“我正想找你们帮忙呢!”干涩的声音是他的特微。

“真糟糕,我们猜不透嫌犯运用的诡计。”村上刑事也是一开口就有气无力。

我们走向卧室门前,因为那儿空间最大。

“我和新沼一再检讨房间里密室状态的机关布置,但无论怎么推测,在门窗全都上锁的状态下,嫌犯不可能会从室内消失或逃出去。”

“我们来整理一下问题!”新沼副探长严肃地提出建议,“首先,门锁没有备用钥匙,尽管仍在调查,但根据家人证词,应该不会错,而且与市售的钥匙,在规格上有极大的差异。

“第二个问题是,卧室和这个房间各有两扇窗,都是上下开启式的玻璃窗,外侧遮雨窗关上。

“遮雨窗使用拴锁,玻璃窗则是月牙锁,也都牢牢锁上了,而且玻璃就以硬化的老式黏胶埋在窗棂里,窗户与窗框之间完全没有隙缝。”

“无法从遮雨窗夹板隙缝间利用铁丝之类的,伸入打开锁扣吗?”兰子明知道不可能地问。

“不可能!夹板和夹板闾的间隔太小了。还有,遮雨窗的门后钮是坚固的铁制品,紧紧钉在坚固的石墙上,而且也末发现攀墙的痕迹。”

“那么,拆下遮雨窗螺丝的痕迹呢?”

“完全没有。”新沼副探长摇头,“还有,出入门户只有面朝走廊那扇对开式房门。”

从内往外看,右侧那扇门上下都以直立式扣锁牢罕把上,似乎经常处于固定状态。左侧那扇门则安装了有门把的盒锁,最近还新加上弹簧锁扣。盒锁是旧品,因此锁孔内部的构造大半都松脱了,最近插入钥匙转动时,需要一些窍门,必须将钥匙用力朝左上方转动,就算这样,转动仍很困难。也就是说,若要用钥匙锁门,绝对要以人的手亲自为之。

弹簧锁扣是滑动式的,可以平顺移动,但很牢固,而且拉开时,必须将捏柄旋转九十度,由此得知,需要加上旋转作用与水平移动作用两种方向的力量。

当然,门板、止滑垫与门坎之间,也几乎没有丝毫的隙缝!

在房间里,像洗脸台排水孔之类不论多小的孔洞是一个也没有,当然更无密道的存在。

兰子立刻指着以前我曾查看过的壁炉,“这个呢?”

“首先,壁炉里的空间扁平狭窄,人钻不进去,而且内部约一公尺上方,嵌着一片以十公分为间隔的铁栅,至于煤灰也无任何碰触的痕迹。”村上刑事绝望地环顾四周,脸上浮现极为疲惫的神情,“所以,我的结论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我很想引用福尔摩斯的话激励他,“若除去一切不可能,最后剩下的就是可能!”

兰子听了,用手指勾缠温柔垂覆于耳下的卷发,“村上先生,我认为现在就泄气还太早了,但黎人说的福尔摩斯得意的名言也有错误,事实上,如果除去一切不可能,最后就一无所有了。真正聪明的侦探,会从不可能的表面开始剥去不可能的面纱,找出隐藏于深处的真正可能。”

“你有什么好构想?”

“虽然还模糊下清,但的确有。”她语带犹豫,“不过,在此之前,针对如何打造不可能的密室诡计,我想以推理小说的诡计为例,进行简单的分类和说明。”

“为什么?”

“因为凶手没让犯行单纯结束,还加上繁琐的密室情境,其中绝对有更深层的理由。”

“邪恶智慧的结晶吗?”

兰子回答:“没错!所以,若要拆穿凶手的杀人计划,就必须拆穿密室诡计。”

“我了解了!”

兰子接着开始叙述:“在推理小说历史中,将密室诡计从作者出其不意的构思,升华为逻辑性创作意图的人便是约翰·狄克森·卡尔。一九三五年,在他的代表作《三口棺材》里,让名侦探菲尔博士针对密室诡计进行收集、挑选和分类,这是与提倡推理小说公平原则相匹敌的划时代创举,因为他确立了在此之前只是个别作家或凶手,随兴而至想到诡计的方法论。

“当然,这项荣耀的创举给许多作家带来了影响,尤其是我国的江户川乱步更足受到强烈影响者之一,他认为这样的分类应该不仅局限于密室诡计,而应该及于在推理小说中出现过的所有诡计,因此在昭和二十九年的《续·幻影城》随笔文集上发表了《诡计分类集成》,无庸置疑地,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密室构成的分类。

“另外,克雷顿·罗森以卡尔的分类为基础,也在《死亡由帽中飞出》中进行补充讲解。其他像是八重座萤四、木木高太郎与天城一等人,也都有此类作品,只是实例太少,也过度强调了机能性,比不上前面三个人的分类。”

“原来如此。那具体而言,密室杀人有哪些方法?”村上刑事边松开领带边问。

“个别的方法如后所述,但卡尔、罗森和乱步,却大致区分为二或三个纲要,若以乱步的分类来说,便是这样的:

“一、行凶时,凶手不在室内。

“二、行凶时,凶手在室内。

“三、行凶时,被害者不在室内。

“乍看之下,好像简便而又具备机能性,但其实却是颇为错综的观点,原因在于只要看到使用绳索或铁钉,从室外转动室内钥匙的机械式诡计等大标题,就可包括了二、三,甚至是一。

“因此,我尝试将他们整理出来的密室方法,改变排列于如下的纲要之下:

“一、利用房门上锁的方法构成密室者。

“二、利用杀人手段的方法构成密室者。

“三、借着凶手及被害者进出房间构成密室者。

“也就是说,着眼于行凶手段。”

兰子说到这儿,要我记下她接着要叙述的内容。

“其详细方法个别如下:

“如果以性质上的观点来分类,则有以下几种:

“一、凶手能独力构成密室者。

“二、借着机械或动物来构成密室者。

“三、需要共犯或被害者自己动手构成密室者。

“四、被害者的自杀或偶然构成了密室者。

“另外,其他还有:

“一、因为心理的错觉形成的密室。

“二、因为机械的启动形成的密室。

“三、因为物理性的伪装形成的密室。

“等等形式上的区分。”

“原来如此。”我佩服说道,“以往都称为心理性错觉的密室与机械性操控的密室,但机械性密室竟然还可区分为纯粹机械诡计,以及物理性伪装诡计。”

兰子使了一下眼色,点头说:“另外,在创造密室的分类上,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刚开始我也说过,并非凶手如何创造密室,而是凶手为何创造密室,也就是探究采用诡计的必然性。”

“也就是凶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新沼副探长也深感兴趣地问道。

“是的。”兰子报以微笑,“密室杀人行凶动机的分类,同样也是由卡尔在一九三五年推出的《白色修道院谋杀案》中进行,他所做的分类如下所示:

“一、为了伪装成自杀。

“二、为了让持有钥匙的特定人物受怀疑。

“三、为了妨碍犯罪的证实。

“我希望各位不要搞错的是,这是针对精神健全的凶手其‘特定’企图的分类,因此并不包括在炫耀的心态下刻意打造密室,那种凶手疯狂的虚荣心。”

“那么,以这件案子来说,符合哪一项动机?”新沼副探长用沙哑的声音问。

兰子以拳头轻敲最靠近自己的盔甲胸板,缓慢搜寻适当的字眼,“照理应该是以第三点最为接近,但我更想到了第四点的动机,虽然不太有自信是否符合凶手恶魔般的企图,但一想到整起事件的全貌,我也只能这么判断。”

“怎么说?”

兰子轮流注视我们,“也就是说,为了进行那天晚上的重大犯罪行为,无论如何都需要有密室的存在,借此作为达成欺瞒手段的要素之一。”

新沼副探长在喉咙深处低吼出声,一脸不服气的神情:“这虽然是有趣的想法,但……”

村上刑事摸摸头发,“可是,若试着依此分类,很明显就会出现不符这次密室的诡计了,至少有一大半都很勉强。”

“是的,”兰子半边脸露出微笑,“若能依照这份诡计表进行推理,我认为必定可以引导出正确的答案。例如,见到当时的情况,应该可以立即剔除伪装成他杀的自杀、让被害者亲自完成死亡行为、利用室内的自动装置或动物杀人、从室外直接杀害室内的被害者、让人以为比实际更早或更晚发生凶行等等。”

新沼副探长双手抱胸问:“这么说来,你已经掌握了某种程度的真相?”

兰子点点头,“我认为,大致上可以了解完成密室的方法。”

“真的吗?”村上刑事探出上半身,“请你说说,凶手如何从房间里锁上房门之后脱身?”

兰子轻轻微笑:“这个嘛……如果我说这里之所以会是‘锁上房门的房间’,主要原因在于那四具盔甲之一,你们相信吗?”

“那是不可能的!千万别说是盔甲自行走路锁上房门。”

我们都露出焦躁的神情。这时,兰子的视线忽然转向我身后的房门,我也跟着回头。

“中村探长,发生了什么事?”见到中村探长匆匆走进来,可能有了不祥的预感,兰子脸色也铁青了起来。

中村探长神情黯淡,身后紧跟着一位制眼警员,双肩瑟缩的身躯,散发出阵阵的紧张感。

他站在房门附近的盔甲旁,一一环视我们之后说:“有两个坏涫息,第一是宅邸建地内疑似有密道,你们知道宅邸树林中有一条小溪,从北侧墙外引进国分寺的泉水吗?小溪本来流到喷水池所在的沼泽,取水口的铁丝网遭到铁钳剪破,通过U形沟,正好可让一个人勉强进出。”

“真的吗?”兰子惊讶地反问。

“嗯,虽然取水口很窄,但只要屈个身,大人也可穿越。由于藏在茂密的杂树林下,所以刚刚才发现,而且附近潮湿的地面,留有消防队员也能穿的大长统靴曾经来回的鞋印。”

“也就是说,有人从外面潜入‘恶灵公馆’?”

“否则就是里面的人外出之后再回来,但还不了解理由何在。”

“另一个坏消息是什么?”兰子迫下及待地问。

中村探长立即愤慨说道:“又发生命案了!”

我吓住了,村上刑事和新沼副探长也是目瞪口呆。

“谁被杀害?”兰子再次追问。

“这次的被害者是我们正在寻找的孪生女子中的另外一个人,因此可以确定,若是死在这个房间的是矢岛沙莉,那么这次的被害者就是矢岛茉莉。看来孪生姊妹都遇害了。真糟糕!”

“陈尸现场在哪儿?”

中村探长额头的汗珠滴地板上,“附近有栋志摩沼家的小型西式别馆,早已是废弃空屋。就在刚才,在那儿发现遭分尸的尸体,而且尸体还被泼了汽油焚烧,我们必须立刻赶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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