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由没有生命的铁器构造而成。

构成的对象分别是头盔、面具、护胸、护腰、护肘、护手、护腿、铁靴等等,为了作战与延续短暂的生命而创造出来的骨架艺术。

生命被夺走、头颅和手脚被截断的女子——一具生物的尸体。

被撕破得几乎无法胜数的书籍,白色油漆绘出的星形图案,散发怪异气味的香炉……

面对屋子里的血腥惨状,中村探长和村上刑事彷佛不知该从何开始着手调查。尸体的状态非常诡异,环绕尸体的对象也很不寻常,这一切状态都是前所未见的!

监识人员也停了下来,静待中村探长进一步的指示。

最初打破室内僵凝之气的人是父亲。他指着尸体向村上刑事问道:“被害者是矢岛茉莉,这一点不会错吧?”

村上刑事彷佛从梦中惊醒般全身微微颤抖,“正不正确还不清楚,但因为发现尸体的现场是在茉莉的房间,而发现尸体的志摩沼卓矢认为,尸体的主人应该就是她,所以就以此为依据。另外,目前家族里面行踪不明的人,似乎也只有茉莉和她的双胎姊姊沙莉。”

兰子从旁打岔,“那么,这具无头尸也可能是双胞胎的另外一个人矢岛沙莉?”

村上刑事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啊……你这么一说,或许也有可能!”

“真的吗?”中村探长也吓了一跳反问兰子。

她将前额的头发用力往后撩,“衣服被剥光、头被砍断、脚趾被切除,目的很明显是企图掩饰被害者的身份。而且,因为茉莉和沙莉是同卵双胞胎,所以外貌和体型酷似,如果像这样只看没有脸的裸体,到底会是谁的尸体呢?不,甚至是其他什么人的尸体呢?这都很难辨别。因为我们对于人的印象,完全是依照那个人穿着衣服的状态、发型,或化妆之后的外在影像烙印在对方的脑海中。像这种情况,我认为即使是家人也很难确定出这具尸体的身份。”

的确,我也不敢确定那是茉莉的尸体,不,甚至只能说那只是不知姓名、年龄的女性尸体,无法确定究竟是否为茉莉或沙莉。

中村探长向村上刑事探询,“你找过志摩沼卓矢以外的其他家人确认过这是谁的尸体吗?没有脸孔,被害者又是女性,若非同为女性,应该无法分辨吧!”

“还没有。”村上刑事脸色铁青,语带道歉之意。“因为现在仍忙于现场的搜证,所以还无法完全确认尸体的身份。”

“不,没关系。”中村探长在面前摇摇手。

父亲看着兰子问:“在我们这些人之中,你和他们最亲近,你的看法如何?”

“我不知道。”她立刻回答,然后脸颊浮现单纯的笑意。“就算是女性友人,如果对方不是幼儿或小学生,一般人对于成年女子也不太有仔细观察脸部以外肉体部份的机会:所以我认为,最好还是找来问问她的男朋友!”

“话是这样没错,”父亲抚摸着胡髭,“只要缺少了头颅,看来也无法根据牙齿的形状来确认尸体身份了……”

“波川医师,”中村探长叫道,“被害者身上是否有割除盲肠或是其他有助于辨认身份的伤口痕迹?”

波川医师慢慢站起身来,拂平衣摆皱痕,噘起下唇。“看来似乎非说清楚不可了。我才刚刚见到尸体,几乎尚未进行任何检查,何况又是这样的尸体,可能知道小腹是否有疤痕吗?”

“那你就快进行吧!”中村探长反唇相讥。

波川医师默默点头,要求助手提来公文包,再次跨越书堆蹲在尸体旁。“这些书真麻烦!”

中村探长听了,走向房间左侧环顾四周。“要把这么多的书从对面书橱搬出来、撕破,然后又像这样堆高,应该是喝醉了才会做的事,看来一定要耗费很长的时问!”

“短时间内应该办不到。”因为没人回答,所以我来说。

中村探长走到最近的盔甲前方,问村上刑事:“这四具盔甲总不会都摆在这个房间吧?”

“没错,”他摇摇头,“根据我询问志摩沼卓矢,这个房间并未摆饰这样的东西。”

兰子指着入口前的盔甲,“我记得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这具盔甲是摆在展示回廊的。如青蛙般的眉头,胸口位置也有像这样的蔷薇雕刻……可是,另外三具呢……”

她搜寻记忆似地偏着头。我对盔甲的种类原本就没什么兴趣,完全无法分辨宅邸内数不清的盔甲或武器的类别。

“楷后再找家人确认吧!”父亲建议。

中村探长转身面向父亲,“不管凶手为何要将盔甲移置这儿,单单搬运这些玩意儿,就是一项大工程,或许有目击者也说不定。”

兰子轻轻摇头,“我认为凶手把这些盔甲放置于此的理由特别重要,其中绝对存在着某种理由,而且与这起恐怖杀人的目的有关,更是我们在这个时间点上,完全无法明白的重要理由。”

“也许吧!”

“还有,要搬运这些盔甲进来,或许并不那么困难。”

“为什么?”

“理由是,在这儿的四具盔甲都是十六世纪中叶哥德式铁片盔甲。请看头盔,是圆顶、鼻尖突出的‘阿尔梅式’,有附加遮阳帽,是我们一提到西洋盔甲就会想到的典型形状。”

“那又如何?”

“不论任何盔甲,最初都是实际战斗中武士穿着使用之物,和摆饰用的漂亮装饰盔甲不同,其重量远比看起来轻许多,应该有二十公斤左右。也就是说,可以趁着无人之际穿在自己身上,从展示回廊走到这儿即可。若使用这种方法,很容易就可以搬运到这个房间。”

中村探长睁大了双眼,“什么?你是说,利用夜深人静时,穿上盔甲的凶手如武士亡灵般,昂首阔步走在这座宅邸中?”

“有此可能。”兰子淡淡回答。

中村探长瞪视盔甲,“可是脚着地时,应该会发出喀嚓喀嚓的金属声吧?”

“所以,我希望稍后能问清楚昨晚所有家人是否在家的详细状况。因为如果凶手采取这种方法,绝对会挑选家人不在或是熟睡的时刻移动盔甲。虽然还不知道命案在何时发生,但若是在昨天晚上,行凶之后又做出如此麻烦的事,那或许就在接近拂晓时刻进行。”

“原来如此,那我也会循这条线去调查。”中村探长应道。

父亲和中村探长立刻开始检讨今后的调查方向。然后,父亲为了与中村探长的直属上司大森警视取得协调,便先前往谈话室,梢后也将和宅邸里的家人碰面。

我默默站立,重新浏览眼前的四具盔甲。在美术灯微弱的光线照射下,表面浮现金属质感的冰冷光辉,抛光的铁片昔日被称为Harnoisblanc(白色盔甲),若将它称为“铁假面”,可说是最贴切不过的名称了。

“旗帜的印记都是十字。”我回头看着兰子说道。

挂在骑枪上的布制旗帜很老旧,几乎都快碎裂了,而且色泽几乎已完全脱落。

“我想,那的确是十字军的旗帜。”兰子边回答边思索着其他事情。

刚才见到大厅上的盔甲,就想起兰子曾谈论过旗帜的事情,也因为这样,我怀疑旗帜上的印记也隐藏了某种意义。

此时,波川医师从尸体旁起身。

“喂!”他转向我们,露出愤怒的表情。“你们对那种没有特质的铁制怪物,远比对遇害的女人有兴趣吗?如果对被害者没什么问题,我可要送她去解剖了。”

兰子朝他微笑,老老实实地致歉。“对不起!请告诉我们有关尸体的状况。”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法医学检查上有关死者的结论和推测。性别、年龄、死因、有无外伤、关于自杀或他杀的判断、尸体现象、死后经过时间、死亡特征……”

“喂喂!”他打断兰子说话,“在进行司法解劫之前,我能够确信的只是,这位没有头的女子确实已经死亡。”

“波川医师!”中村探长神情严肃地走过来。

“好吧!我也严肃一点好了。”波川医师点点头,拉正衣服,“被害者的性别为女性,年龄约为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大约是一百六十五公分到一百七十公分。完全没有割除盲肠之类可能辨别个人身份的外伤性治疗迹象。全身各部位都毫无身体上的畸形特征。还有,可以确定的是,她不可能死于自杀。”

“死亡时间呢?”

“尸体死亡经过的时间应该有二十个小时左右,大体上来说,应该是在十八个小时至二十二个小时的范围之内。”

“那么,被害者的推定死亡时刻就是在昨晚十点至凌晨二点之间?”

“应该就是这样!”

“医师,您是根据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兰子低头看着化为两团的尸体。

波川医师重新戴妤眼镜,凝视着兰子。“首先,是死后僵硬遍及全身,但脖子部分的肌肉略微收缩,这是因为夏天闷热时,二十四小时左右会出现的现象。另外,全身也有明显尸斑,但也有浸润现象,这与死后僵硬的时间有关。尸体右侧朝下,略呈趴俯状,所以尸斑集中于右侧。”

“死因是刺人体内的那把剑吗?”

“不,我认为不是,那应该是死后故意刺入的,因为伤口周围并末发现生命反应。”

“这么说,可以确定真正的死亡原因是什么吗?”

“还不知道。”他轻轻瞪了兰子一眼,“是有殴击头部、勒绞脖子或毒杀的可能,但这都必须在解劫之后才可以确定。中村探长,请尽快找出头颅或手指、脚趾缺少的部份。”

中村探长点头不语。

兰子继续追问:“头颅、手指和脚趾也是死后被截断的?”

“我想是的。”

“被害者是在这个房间被杀害的吗?”兰子摊开双手问。

波川医师稍微搜寻回答的字眼,“大概是吧!依照我的看法,被害者可能是在房间入口或门外走廊遇袭,因为唯有这样,门坎附近才可能看见血渍。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想,但她应该是在进入房间开门时,遭到凶手从背后用凶器殴击头部,抑或是刺杀。刚才监识人员也发现,入口附近的地毯上有留下拖行重物的痕迹。”

中村探长听了,转头望向入口。

“然后,凶手将被害者尸体搬运至房间中央,在四周排列大量的书籍,利用白漆画出令人不愉快的线条,摆妥沉重的盔甲、脱光死者身上的衣物,截断头颅、手指和脚趾,最后再将这把铁剑深深刺入尸体背部。是这样吗?”

“不,和你说的有些不同,凶手是在放置尸体之前画上线的,因为部份的尸体压在在线。”

“两者还不都一样?”中村探长语气微愠。

波川医师则是态度冷静,“对我发脾气没用,我是陈述事实。”

“把尸体弄成这个模样,再加上周围的装饰,大概要忙到天亮吧?”

“那是当然的了。”

“死者的衣物怎么了?”兰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大家。

“衣物的话嘛……”村上刑事慌忙开口,“和内衣一起被脱弃在卧室的床上。当然,也有可能是遭到强迫而脱下的。”

“先别管那些!白漆画的这种奇怪图形,又是怎么回事?”中村探长再次环顾四周。

兰子不停搔抓头发,提示答案。“图形的意图很清楚。这是‘魔法阵’,不,或许应该称之为‘魔法圆’吧!”

“魔法阵?魔法圆?”众人惊讶得不禁重复。

“没错!是在黑魔术或秘密仪式使用的一种象征。在易卜或占星术中使用的十二宫图,也属于其中之一。无论哪一种,主要都是为了让魔法力量发挥而绘出带有灵力的图形。”

中村探长整个头探前道:“所谓‘魔法阵’不是像棋盘的纲目,纵横部填人数字吗?”

“那是‘魔方阵’,将1至n的两倍数字,排列于n行n列的正方形,让纵横、对角线的数字之和柏同。但是这个不一样,是属于‘魔法阵’。”

“我虽然只是模糊记得,”我也开口了,“以色列国旗或什么的星形,就是这样的五角形,对了,我想起来了,是‘戴维之星’!”

兰子摇头,“戴维之星是六芒星,而这是五芒星。”

“五芒星?”

“没错,这个图形类似‘金色黎明秘术兄弟会’的蔷薇十字图形。这种撕破的书圈,象征蔷薇十字四周的圆圈。就是那种内侧以线条描绘出星形,中央则为双手朝水平伸展的埃及女神艾西斯,以地球仪代替十字架站立其上的图画。”

“但是,这里没有地球仪呀!”我低声说。

“是的。”兰子表情严肃地点头,“也许有人在这个房间进行召唤恶魔或恶灵的仪式吧!而她则被当作是黑暗仪式的活牲而牺牲了。”

“原来如此……”

然后,兰子面朝中村探长与村上刑事说明,“这种特殊的星形印记,主要是在排除来自圆圈之外的邪念和邪魔的力量,具有魔术师将自身精神集中在魔法圆中心点上的重要意义。

“在十九世纪,法国有一位名叫伊利法斯·利瓦伊的魔术师,身为夜宴主办者的他,留下了一幅他绘制的名画‘夜宴的牡羊’。头上长角的牡羊,身体是拥有乳房的女性,背后长了乌鸦般的黑色翅膀,下半身则为山羊形状。该牡丰的额头上,也有这种五芒星。

“如果再往前追溯,十六世纪成为教宗雷欧十世的乔凡尼·梅帝吉所撰述的《教宗雷欧三世安吉利狄翁》中,也有使用于召唤亡灵仪式的护身符图案,其中之一应该也是这种五芒星。”

中村探长咽了一下口水,“那么你的意思是,或许是这座宅邸内的某个人,在这些破书圈和白色曲——的星形中使用法术,唤出恶魔或者恶灵?”

“是的,应该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毕竟五芒星与倒立的十字架,对于黑魔术或者恶魔崇拜部是非常重要的象征。”

“真愚蠢!这种没根据的事,我绝不相信!”中村探长看着下属寻求同意似地说,“基于常识或理陆,这个世界上跟本就没有什么恶魔或是妖怪之类的。”

兰子神情严肃地摇摇头,“亚魔或是恶灵是否伴随着物体或原子化为有形并不重要,而是它们混入平凡人类正常生活的忌讳行为,或是出现许多信仰异端事物者的事实才是问题。”

“你说的是谁?”

“你忘了与暮林家有关的达曼神父吗?(请参照《地狱的奇术师》一书)”

“喔,当然不可能忘记。”中村探长脸色苍白地回答。

兰子沿著书堆绕行魔法阵半圈,然后非常在意似地说:“我在乎的是,这个图形的哪一侧是上或下。”

“这东西也有上下之分?”村上刑事睁大了眼睛问。

“当然。”兰子望着图形,“魔法阵的五芒星,如果星的一角在上,是表示善意的记号,因此在呼叫善灵的时候使用。但是,若星形的两角在上,则是用来呼叫恶灵或邪灵。”

“若是如此,那就麻烦了,因为好像有两个角的位置在上。尸体的头部……不,应该说上半身面向的方向是上方。”

“那么,盔甲站立四方应该也有某种意义吧?”中村探长望着大家。

“我想应该是守护者!”兰子沉吟回应,“这四位盔甲骑士是召唤魔法的守护者。引起这种惨事发生的魔术师,在使用魔法圆设立灵力限制区域的时候,就由盔甲环立四周当做护卫者,以抗拒来自外界的阻碍。”

“明知那东西没有生命?”

“没错!在黑魔术信仰中,物体是否具有生命无关,重点在于灵力是否宿于该物体之上。”

“香炉是不是也有什么意义?”我看着房间角落。

“使用五芒星降灵术时,圆的中央会放置燃烧木炭的火钵,钵中加入各种物质,多半是烟毒禁药。王要—目的是让冒出来的烟雾吸引阴灵,让阴灵以烟雾为媒介出现影像。”

“这么说,这个香炉里燃烧的应该就是那种怪药或之类的东西了?”

“大概是吧!”

后来,经由警方的科学调查研究所分析,果然如兰子所推测,从香炉的灰烬中分析出印度大麻、毒人参、荷叶、茴香、秦皮枝、龙涎香、硫磺、小动物的肉层等物。

兰子沿书堆环绕尸体颈部的截断面。她蹲下时注意着自己的裙摆,仔细观察尸体遭受蹂躏的状况。她特别注意眼前被血染红的书,被丢置该处的书籍有三分之一是医学书刊,三分之一是新潮社或平凡社的世界文学全集之类的小说,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百科辞典或图监、实用书刊。

兰子抬头对监识人员说:“有谁能帮我把这本书稍微提高一些吗?”

她身旁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中年男子,经过中村探长同意之后,利用镊子将撕成一半的书堆最下方一本略微夹起。兰子彷佛跨在书堆上一般,把脸靠在尸体侧面,看着那本书的下方。

“有什么东西吗?”

“是的,有血渍。”兰子把书恢复原状,拂平裙子的皱纹。

“血?那是当然的吧!”

“所以是很宝贵的发现。”兰子轻轻微笑。

“什么意思?”

“中村探长何下自己看看呢?书的下侧被血濡湿。如果书是在截断尸体前被推成书圈,流出的血和飞溅的血就应该附着于书堆之上,所以,由此可以确定,周围的这些书圈,是在截断肢体之后才堆放的。”

“我并非反对你的意见。”中村探长耸耸肩,“凶手画出油漆线条,把尸体放置于中央,截断头颅、手指和脚趾,然后撕破书籍,堆高成圆形,这样的顺序应该没错吧!”

“我是这么想的。”兰子回答,“波川医师,可以认为尸体是在这个位置被截肢的吗?”

他用下巴指着地面,“头颅、手指和脚趾都是在书堆中被截断的。地毯上有许多可判断是刀物所造成的痕迹,我们还发现,毛发也掉落了一些。无论怎么说,凶手或被害者在事态演变成这种状况之前,一定都觉得很难受。”

露出暗红色肌肉、白色神经筋脉、染血骨骼的尸体颈部切断部位底下,以及手腕被截断部位的底下,确实有几道刀物按压的痕迹,这些部位也出现淤血暗红线条。

“人类的脖子是不是很容易就可以从身体上切割下来?”兰子问。

“不,想要切割得很利落,需要熟练的技巧与相当的力气。像这次也一样,感觉上是以那把沉重的剑砍了好几刀,才好不容易切断,所以整个切面是很紊乱的。”

“这么说,凶手对医学完全外行?”

“是因为关节部位切得不漂亮吗?”中村探长反问,“那可就很难说了。应该是正巧没有合适的器具,也或许是故意让我们误以为毫无解剖学知识,导致事后做出错误的判断。”

我听了之后说:“在这座宅邸里的人,具体上来说,志摩沼卓矢、矢岛沙莉、矢岛茉莉三个人目前都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尤其是卓矢,他专攻外科手术。”

“不论如何,”中村探长瞇起眼睛,一吐不快地说,“凶手好像非常痛恨被害者,或许如此残酷的犯罪行为,若是在正常的精神状况下发生的话,那么凶手绝对是有恶魔般心灵的家伙!”

兰子双臂抱在胸口下方,“很难判定动机就是单纯的怨恨,抑或是秘术上的疯狂。”

“请问,”波川医师的语调颇为压抑,“尸体可以移走了吗?我认为,尽快把尸体送去解剖会比较好。”

“让被害者的父母亲确认过后再说吧!”中村探长回应。

我为他们简单说明被害者的血亲关系,“死者的父亲是矢岛圭介,母亲达子。达子是志摩沼传右卫门的长女昌子的女儿。”

波川医师听了摇摇头,“就算找他们过来,应该也没什么用吧!最好是等明天再找他们到大学的解剖室去。”

在东京三多摩地区发生犯罪案件时,司法解剖依照地区的不同,分别在慈林医大或是武藏野医大进行。不过,由于这次的被害者与武藏野医大有密切的关系,因此波川医师表示他打算指定慈林医大负责司法解剖。

中村探长则显得有些保留,“尸体搬上车之后,再请双亲或是谁看一看也好。”

说完,向监识人员确认是否可以移动尸体。监识小组长点头同意后,他准许波川医师将尸体搬运出去。

我忍耐着静静注视他们用塑料布仔细裹住尸体,然后搬出房间外的恶心作业。

尸体皮肤已变成了蓝灰色,从伤口流出的血液几乎已经凝固了,与体内露出的肉色混合成一种泛黑色。监识人员并未将长剑从尸体背后拔出来,仍旧保持原状。因为死后僵硬的速度很快,作业似乎颇为困难。

尸体就像蛾茧一样地裹在塑料布内,瘦削的肩膀、轻颤的乳房、纤细的腰肢、淡淡的下部阴影、修长的美腿,被放置于半透明的塑料布中,隐约得以窥见。

被搬运出去的尸体,直到最后,我还是无法判断那是否就是矢岛茉莉;不仅如此,我甚至无法相信,直到昨天为止那会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这时候,兰子走近西侧的两扇窗户,掀开窗帘,调查各种状况。那是上下拉关式的窗户,漆成白色的两个铁制窗框,各自镶嵌四片厚玻璃。我站在她背后,发现每一扇窗的半月型锁都是罕丰扣上的,而且外面的遮雨窗也拉下,同样罕扫上了铁钩。

“你说发现尸体当时,这个房间是处于密室状态?”兰子再次向村上刑事确认。他战战兢兢地点头。

接着,兰子走回搬出尸体的房门入口,仔细观察两扇房门的内外侧,检视门锁的状况。盔甲就放在正好可以打开右侧房门的位置上。

“如果这是事实,那这房间就像监狱一样严密警戒了。”

两扇房门是胡桃木材质的牢固厚实门板,尽管走廊够宽,房门却很罕见地是往内侧推入。门板借着边缘装饰的十字形木条,由四片镜面板间隔。通常,站在房里时,可以开关左侧房门,右侧房门则在上下端装上被称为“推移式”的扣锁,让门板无法移动。

门锁有两组,一是从最初就组装在左侧门上的盒锁,另一组则似乎是最近才加装上去的新型弹簧锁扣。

盒锁的门把镀了金,表面雕刻有花草图案,侧边弹出的四方形“固定锁扣”,稍微朝走廊方向侧弯曲。右侧房门的铁扣孔,则可以发现螺丝固定的门板旁侧的部分裂开,被扯向室内。

弹簧锁扣位于盒锁下方大约十公分,也同样损坏了一半,固定螺丝的部分不见了,门板边上的饰条呈松脱状态,装在右侧门上的扣环也变形了,掉落在前方大约一公尺的地板上。

为求慎重起见进行确认,右侧门板上下两端的“推移式”扣锁,中段部分也略微弯曲成〈字型,看来似乎已经很难再将房门重新关回固定位置上了。

根据这些状况可以得知两件事情。第一,房门是从室内上锁的:另一件则是,有人用蛮力冲撞房门,将门撞开。

兰子露出满意的神情,回来后,立刻向中村探长和村上刑事说明,“接下来,关于这间密室是什么人、基于什么理由、如何破坏,以及有关最初发现尸体的详细情况,可以告诉我吗?这座宅邸的却斯特·格林是谁?”

“谁是却斯特?”中村探长吞黄莲似地苦着一张脸。他认为兰子的毛病应该是开始发作了,而且应该也不期待会得到答案吧!因此,我告诉他范达因著名的《格林家杀人事件》的概要,并且说明兰子说的是该小说中,事件最初的通报者名字。

这个房间的美术灯是金色链条吊着几串葡萄般的水晶式样,葡萄串内隐藏着复数的灯泡,受到水晶乱反射的灯光,柔和地照亮了室内;或许是电压的缘故吧,感觉上彷佛有微弱的闪灭。房间角落的昏暗影像,只在闪灭的瞬间,嘲笑似地略微加深色泽。

“该从哪里说起呢……”村上刑事欲言又止。

见他满是苦恼的表情,让人察觉出案件的错综复杂与浑沌未明的状况。

“在此之前,请先告诉我走廊房门的钥匙在什么地方?”兰子用手卷起耳畔的头发。

“钥匙现在就在桌上。”村上刑事用颤抖的手指向位于角落的书桌上。

桌上铺着监识专用的白布,上面放置着钝铜色的大型粗圆钥匙,捏柄部份是串运草造型,上面好像还雕刻着什么图案。另外,图案中央有孔,系着双层折迭成十公分左右的紫色蝴蝶结。

“你说它插在钥匙孔内?”兰子略显在意地挑高一边的眉毛。

“嗯。”他轻轻点头。

我和兰子把脸贴近,仔细观察钥匙,目的是为了确认钥匙尖端是否受到损伤。若有挤压之类的痕迹,就可以判断是使用螺丝起子之类的工具痕迹,也是有人从门外挟住插在钥匙孔内的钥匙前端,强迫旋转钥匙的证据。

兰子拂高垂落额头的头发,抬起脸来。“确定是这扇房门的钥匙吗?是否实际比对过?”

“你的意思是……?”

“创造密室的诡计之一有这样的方法,也就是在钥匙前端绑上线,将线由室内穿过钥匙孔到室外,然后凶手走出室外,使用真正的钥匙锁上房门。之后,拉动线绳,好让假钥匙插入钥匙孔内,再用力扯掉绑在上面的线,这么一来,从外表看起来就像使用插在钥匙孔中的假钥匙,从室内锁上房门。”

“我比对确认过钥匙和门锁,这的确是房门钥匙没错,只是盒锁和弹簧锁扣已经坏了,无法将房门完全紧闭锁上。锁扣虽然可以左右移动,另外一边却已经没有扣环,盒锁的锁扣也已变了形,转动钥匙也无法扣住。”

但因为盒锁的

承座裂开松动,只要把右侧门板的上下扫锁拉开,还是可以关上两扇房门。

“最先注意到钥匙插在钥匙孔中的人是谁?”

“志摩沼卓矢。”村上刑事回应,“是他最先注意到命案的发生。事后,由他通报赶来的警察也确认过这件事。”

兰子露出理解的神情,环视众人。“简直太小看人了!中村探长,这绝对是比表面所见更要重大的大案子,而且是远远超越我们常识和逻辑的极端异常案件。一般的罪犯为了不想让自己的罪行被发现,总是会隐匿事实,但这位凶手却完全相反,在被害者的尸体周遭刻意以魔法的仪式装饰,又像这样让房间成为密室状态,看来他是极想夸示自己的杀人行为!”

“为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原因何在。但若是到房间外面,从走廊将房门上锁,若未使用魔术,钥匙是不可能回到室内的。”

“我不懂疯子的行径。”

“或许是天才的行径!”兰子的嘴角浮现讽刺的微笑,“当然是疯狂的天才。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来看这起犯罪,或许有某种下台理意味的事实是我们无法估计的。”

“所谓下合理意味的事实,这句话根本就很矛盾!或者你认为凶手之所以制造出这种惨状,是基于某种合理的、充满寓意的动机?”

“那当然!”

中村探长嗤之以鼻地笑了笑,“若真是这样,我只能祈祷我们要面对的不是魔王撒旦了。”

兰子再次走到房门前,重新观察门锁周遭,然后对我说:“房门和墙壁上都没有钉上钉子或卯钩的痕迹。”

“没错,这样就无法使用范达因式的诡计了。”

“确认过是否有备用钥匙了吗?”这次,她询问村上刑事。

“是还没有求证……”他又一次露出不安的神情,“根据我问过志摩沼卓矢得知,这座宅邸里任何一个房间都没有备用钥匙。”

“我看目前的重点是,”中村探长像在瞪着自己的属下似地说,“应该要先了解他为什么知道这个房间有人死亡,或是他知道的过程吧!”

“是的,向附近派出所报案说有事件发生的人是志摩沼卓矢这位年轻人,也是死者茉莉的表弟。依他所言,他与荣莉有约,所以傍晚到她房间叫她,但完全没有响应,而且房间里似乎还飘出奇怪的气味,弥漫整个走廊,所以他才找来派出所的警察,两人合力撞开房门。”

“那个年轻人目前在哪儿?”

“我要他与其他家人一起在本馆的谈话室等待。”

“派出所警察的名字呢?”

“岸野公介巡佐,目前应该在客厅写报告。详细情形将由他说明,所以我只简略叙述。”

中村探长轻轻点头。

“志摩沼卓矢是在今天傍晚六点左右到府中街道泉盯十字路口的派出所报案,依他所言,因为有事去找被推定为被害者的矢岛茉莉,然而矢岛茉莉并无响应,而且也没有从房间出来应门,所以非常担心。

“房门是从内侧锁上的,尽管叫她的名字、用力敲门,不仅无人响应,还闻到从房间里飘出一股奇怪的焚香气味。他判断事态非比寻常,于是走出室外,绕到窗下,由下往上看,只见遮雨窗也拉下了,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况。因此他冲出宅邸,跑向派出所求助。”

“实际撞破房门的是谁?”

“志摩沼卓矢和岸野巡佐,据说是两人讨论后,用身体冲撞房门好几次才破坏的。根据卓矢的证词,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杀人事件,还以为矢岛茉莉在房间里受伤,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破门后,两人就进入室内?”

“不,岸野巡佐看了室内的状况一眼,立刻要求卓矢不要进入。”

“是岸野巡佐向局里通报的吗?”

“不,是留守派出所的山岸巡官,他接获岸野巡佐的无线电连络。同时,岸野巡佐也嘱咐卓矢拨一一·报案,因为他判断必须确保犯罪现场不受破坏,所以直到支持人员到达为止,都未曾离开这儿一步。”

“嗯,像这种重大事件,这是很聪明的处置。”中村探长双臂交抱,表情严肃。“所以,撞破房门之后,没人从房间里逃出来,而且在支持警察抵达前,也没人可以进入房间动手脚罗?”

我回头望着房门。只要见到近乎毁坏的弹簧锁扣和已经坏掉的扣环,就可以充分理解他所说明的过程。

“也就是说,”兰子的视线移到书桌上的钥匙,“我刚才所说的从外面锁上房门,在破门进入之后,再偷偷调换真假钥匙的手法无法成立了?”

村上刑事礼貌性地点头,“可以这么说。何况,就算凶手使用备用钥匙,也必须考虑到房间里关上的弹簧锁扣。”

“窗户和遮雨窗都上了锁……”兰子沉吟,然后望着卧室房门。“卧室那边呢?”

一位监识人员刚刚结东指纹的采集工作。

“卧室里有南侧与西侧两扇窗户,不过和这里一样都是牢牢锁上的。”

一行人移到卧室。卧室的宽度大约是起居室的一半,里面有铺上漂亮刺绣床单的床铺、化妆用的三面镜、铺上丝锦的衣橱、小型壁炉等等。

兰子请监识人员拉开窗帘,确认窗户锁上的情况。

“遮雨窗也麻烦一下。”

监识人员拉开窗户的下半部,把遮雨窗往外推开。

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外面的雨几乎已经停了。但也因为如此,室内更加闷热了。

兰子道谢后,要求将窗户恢复原状,接着再确认另外一扇窗户之后,走向床铺。铺了床单的床铺上,果然如村上刑事所言,整齐迭放着黄色洋装与胸罩等物。

“床铺大概整理过了!”她走近床脚,“但这一旁的换洗篮里,还丢进了睡袍,也就是说,可以推测至少在前天晚上,这房间的主人仍平安无事地在这儿就寝。”

“是昨天早上茉莉起床之后整理床铺的吧?”中村探长摸着秃头。

“是的。”

“但是,这个事件的问题重点是在昨天晚上。”

“知道被害者什么时候还活着也很重要。”兰子稍做沈思之后,向村上刑事询问:“起居室的壁炉似乎与隔壁沙莉小姐房间的壁炉背对背,这表示中间只有一根烟囱?”

“嗯,你说的没错。但两边的壁炉都嵌入了铁栅,任何人都无法从烟囱进出。”

为求慎重起见,我试着把头探入壁炉里确认。

烟囱直径约五十公分,在壁炉开口部约一公尺上方,嵌入了三公分粗的铁格子,铁格子上方约两公尺处,两个房间的烟囱合而为一。

“这样一来,情况就很清楚了。”兰子环视众人,“不论是起居室或卧室,都无处可供人躲藏,像是浴室或衣橱之类的。而且因为房门敞开,所以在警方支持抵达前,门口都有人警戒,没有人可以逃出房间外。四扇窗户都被锁上,遮雨窗也拉下。面朝走廊的两扇房门入口也用盒锁和弹簧锁扣双重锁上,而且一边房门处于被上下锁栓固定门框,房门钥匙各位也见到了,是插在钥匙孔之中。当然,也未发现从外面走廊锁上房门之后,再将钥匙带间房里的手法。换句话说,无论从哪一个观点来看,这都是令人非常惊讶的完美密室杀人。”

中村探长听了,以气愤的神情面向兰子。“从一开始我们就很清楚这一点了,所以有必要识破凶手的诡计。或者,你还坚持恶灵或亡灵魔法阵的降灵论调?”

兰子一脸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我还有个问题,你们之中有谁调查过那四具盔甲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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