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吃光她母亲精心准备的早餐,便向两人道别。他们送我到大门口,直到我穿鞋子的时候,仍旧笑容可掬,看起来由衷舍不得跟我道别的模样。

当我正要伸手拉门时,发现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抱歉,我差点忘了。”

我慌慌张张地脱下鞋子,走回客厅,静静地在佛龛前双手合十。

目光对上了遗照旁的招财猫。

“什么!你现在人在滋贺县?”

电话彼端,帆坂的声音骤变。

“岐阜爱知静冈神奈川……直线距离就有三百公里以上啊,搭电车是四百五十公里。”

“答得好,不愧是帆坂。”

“你这么称赞我也……啊,对了,客户刈田先生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你,好像很生气哦。”

“我想也是,因为我没请假就跷班。”

我没把手机号码告诉刈田。有些客户很在意调查进展,不断打电话进来,所以我一律不告知手机号码。

“中午过后我应该会回到侦探事务所,刈田先生那边我会打电话给他。”

“还有,税务局的人也有留言。对方说……关于上次联络的那件事,请你尽快来税务局一趟。”

“不用理他。”

我挂断电话。在收起手机前,打了一通电话到谷口乐器。

“三梨,你……”

接电话的刈田原本想大吼,大概是想起自己在办公室,便立刻压低音量。

“你到底在干什么?今天有事找你却一直找不到。”

“对不起,我去办点事。您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黑井乐器的那起命案啊,你看新闻了吗?”

“还没。”

刈田粗哑地叹了一大口气,有点焦躁地说:

“警方果然完全搞错方向了。根据警方公布的资讯,凶手可能是当时在大楼附近徘徊的可疑人物。”

“这样啊……我想也是,因为被害人自己打电话通知警卫的啊!”

“这个周末我也好好想过了。三梨,我觉得你应该把事实告诉警方。当然,如果连窃听大楼内部的事都说出去,可能会惹出麻烦,所以,你可以打匿名电话或写匿名信给警方,方法不是很多吗?黑井乐器虽然是我们公司的竞争对手,但再怎么说也是同行,就跟伙伴差不多,我无法忍受杀害他们员工的凶手就这样逍遥法外。”

“是啊,是伙伴。”

我对刈田说的话感到莫名的不耐烦。

在我意识到之前,嘴巴已经不听使唤地发言了。

“我跟你说,我本身对于黑井乐器的人被杀,毫无特别感觉。老实说,只是听到不想听的事情而已。”

可能是被我强硬的态度吓到,刈田突然沉驮了。

“但是,三梨……”

“总之,我不想再跟那件事有关联,不管你怎么说都一样。”

刈田再度沉默,以一种令人厌恶的缓慢且低沉的声音说:

“你大概忘了……我是你的客户,对吧?”

感觉好像那张肥滋滋的脸贴近我,让我很不舒服,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很想用所有想得到的字眼谩骂对方。但是,我硬是吞下那股冲动,只说了一句:

“我会再跟你联络。”

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我不管了,单方面挂断电话。

脑海中浮现各种思绪,形成一股漩涡。秋绘的自杀、白色信封、红色胶带,还有黑井乐器的命案、冬绘的动机、自己听到的事。

秋绘的事如今也不能怎么样了,而且是七年前的事了。

至于冬绘的事,还是现在进行式,甚至可能是相当棘手的问题。我挑选的员工可能是杀人凶手,而且我这双耳朵还听到了杀人的瞬间。

“如果使用禁忌手段,也许就能解决问题,但是……”

我的脑海中浮现某个念头,虽然目前还不想使用那种劣招,但是毋庸置疑地,它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

(跟伙伴差不多……)

我现在终于想到为什么听刈田这么说时会突然觉得不耐烦了。刈田利用我窃听他所谓“伙伴”的办公大楼。太好笑了,简直好笑到喷饭,而且很矛盾。然而……

完全相同的行为,正诱惑着我。

步出JR新宿车站的我,直接往冬绘住的大楼走去。

我混在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之间,一步步往前走。在水泥丛林之间,隐约可见一栋十层楼髙的雅致大楼,我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打给冬绘,手机响了,却一直无人接听。我又打到她家,传来嘟嘟嘟的通话声。

“通话中吗……”

这时机真糟糕。冬绘在家里跟某人讲电话。

我的心不如自己所期盼的那么坚强。很丢脸地,我很容易被诱惑。

一回神,我已快步穿越来往的行人,往冬绘的住处走去。我在白墙旁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附近没有人影。我闭起双眼,静静聆听,祈求能听到冬绘的声音。我集中精神,冬绘的声音,冬绘的声音。

“是,我知道。”

冬绘的声音夹杂着街上的噪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可是……什么?别那样啦。”

她跟谁讲话?对方讲了什么?

“总之,你请老板过来听就是了。”

老板?我的下巴不自觉地用力,咬紧牙根。想知道的心情,不想听到的念头,还有对冬绘的罪恶感。哪里的老板?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冬绘的声音再度传来。

“老板……我是田端。您辛苦了。”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视野中的街景逐渐淡去,一股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袭来,仿佛有一只浑身湿透又冰冷的老鼠,从我的胃部沿着食道攀爬而上,企图从喉咙里跑出来。

“有什么事吗?”

有人从背后拍我的肩。一回头,一名年轻的制服警察,以一种像是看鞋子污垢般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

“不是。”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有点头痛。”

“头痛吗?”

“对,头痛。”

我离开那个地方,背着大楼迈幵脚步,走了一段距离,我确认背后的情况,那名警察还在看着我这边。我继续往前走,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全身力气就会消耗殆尽,跌坐在柏油路上。冬绘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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