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帆坂来上班了。

“早!”

他活力十足地道过早安,窸窸窣窣地翻动着自己的包。那是一个单肩包,他总是带那个包来上班。他不断地推着圆框眼镜,从包里拿出最喜爱的日本地图及一只白色塑胶袋。

“三梨先生,昨天家母送了叉烧肉过来哦。你之前吃过,不是很喜欢吗?我们再来吃吧,真的很好吃哦。”

帆坂的母亲住在北陆乡下,他父亲在他还是学生时,突然撒手人寰。母亲在帆坂两个念初、高中的弟弟的协助下,辛苦耕耘丈夫留下的那块地。帆坂说过,家里总是人手不足,每天忙到没空休息。因此,帆坂才会不顾周遭人反对,一意孤行地上京。他每个月固定将部分薪水寄回家。这里的薪水以出勤天数计算,因此不管我怎么叫他休息,他还是每天都来上班。身为老板,我当然很髙兴有这样的员工,但是有时候也会担心他的身体。

“叉烧啊……”我一站起来,因为长时间维持着同样姿势,膝关节发出劈啪声,“什么时候送来的?”

“啊?昨天啊!”

“你昨晚九点才离开这里,怎么收得到包裹?”

“我回家发现门口夹着快递的催领单啊!”

“那个时间快递员也不会再送货吧!”

“啊,我自己去快递公司领的啊。”

“骗人。”

帆坂一边搔着细长的脑袋,一边低下头。

“我看你昨天没什么精神……我想,吃点喜欢的东西应该可以恢复活力……”

帆坂有时候会说出这种善意的谎言。但是,他说谎的技巧真的很不高明,没有一次不被我拆穿。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接过装有叉烧肉的塑胶袋。这一定是他昨晚自己辛苦做的吧。

“是真的很好吃哦。”

“我想也是。”

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在这里烦恼真的很可笑。

“好,今天休假一天,把邻居都叫来,大家一起吃美味叉烧吧。我们来幵叉烧派对。”

“啊?可是……”

“别担心,我给你有薪假。”

帆坂髙兴地击掌。

“对了,也找冬绘小姐过来吧,我想让她吃吃看我做的叉烧肉。”无意间,居然找到了主动联络冬绘的借口。

整个早上,我尽可能地把房间打扫干净,也顺便整理了弗尔兹的作品集,稍微收拾了一下录像带。

大约中午,野原大叔和牧子阿婆各拿了一公升装的日本酒过来了。

“怎么样?整理好了吗?”

牧子阿婆一踏进房间,很怀疑地扬起单边眉毛。野原大叔立刻摇摇头。“没有,还是那么脏。”

“衬衫是不是丢得满地都是?”

“全都堆在角落了。”

“三梨,你这样下去会娶不到老婆,找不到女朋友哦。”

“真啰唆,乖乖坐下就是了……”

“帆坂老弟,你每天都待在这里看地图,可是会发臭、交不到女朋友的哦。”

“是吗……”

“你要振作啊!”

牧子阿婆打算摸帆坂的头,不过没摸到。帆坂迅速调整位置,接受阿婆的抚摸。

糖美和舞美也过来了。两人还是像连体婴般形影不离,还送了我一个大大的方罐。

“我们带了饼干过来。”

“听说这个还蛮贵的。”

糖美左手拿着罐子,舞美右手打开盖子。原来如此,里面有许多看似很高级的饼干。

“我们数过,有七十二块哦。”

“我们有八个人,一个人分到九块哦。”

玄关门被打幵,走廊上站着一个庞然大物——短裤配黑衬衫、一条鲜红领带、外罩紫色夹克,额头中央还写着一个“神”字。

“喂,东平,进来吧。帆坂已经在切叉烧了。”

东平一走进来,便呼地一声,向那对双胞胎伸出粗壮的双手。姐妹俩也很有默契地乖乖站好。东平专注地从姐妹俩的头发里,啪啪啪地拿出几张扑克牌,全部是人头牌。

“嗯喁嗯嗯嗯嗯——”

东平哼着奇妙的歌曲,恭敬地将一把扑克牌递给糖美和舞美。总共十一张。

“谢谢你,东平大哥。”

“不过这些是什么呢?”

“这些牌是指我们啊,舞美。”

“这叠人头牌为什么是指我们?”

“仔细看,是不是少一张?”

“真的呐,少了红心K。”

东平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们俩。少了红心K的人头牌,为什么是糖美和舞美?我也搞不慌。红心K,东平以前也送过我一张……不过,不可能与那时候一样,不可能与自杀有关联。

“你真迟钝啊,就是这么回事啊!”

糖美和舞美叽叽咕咕地交头接耳。然后,舞美“啊”地张大了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是的,东平大哥怎么这么讨厌!”

舞美挥拳轻揍东平的肩。

“讨厌?”

啊,原来如此。我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了解扑克牌的含意。

东平满意地点点头,转个方向,这次把扑克牌递给野原大叔。是四张Q。

“咦?这是什么意思?”

野原大叔歪着头,享受东平送他的谜题。

“我知道了。”

“我也知道。”

“你们都猜出来了?”

“你仔细看Q的图案。”

“某个地方有点奇怪吧?”

“有吗?哪里?”

“皇后手上都没拿东西吧?”

“是啊,一般都会拿那个嘛。”

原来如此,我一下子就猜到了。

野原大叔皱眉,抬头望着天花板。不久,“哦哦哦”地叫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你还会开玩笑啊!厉害厉害!”

野原大叔啪啪啪地拍打东平的脸颊。

“东平,我也要玩,给我牌。”

听到牧子阿婆要求,东平将手插进裤子后面的口袋,没有使用任何技巧,粗鲁地抽出一张牌。

“喂,牧子阿婆,你的是鬼牌!”

野原大叔愉快地说道,我也不自觉地抿嘴笑了起来。没想到东平这家伙连笑点都准备好了,不错哦。

此时,糖美和舞美故意盖上饼千罐,两人一起将罐子拿到东平面前。“东平大哥,告诉我们这里有几块饼干,好吗?”

“我们想平均分给大家,可是数起来好麻烦。”

结果,东平缓缓地摇摇头,不高兴地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有人明知故问,他就会发出这种声音。他讨厌被试探的感觉。

“喂,你们两个,不可以捉弄东平。”

牧子阿婆一脸凶神恶煞地威吓双胞胎。

“对不起。”

“不敢了。”

两人缩着脖子吃吃笑了起来。不过,个性温和的东平,还是念了一声“呼姆”,把七和二的牌放在饼干罐上。罐子里有七十二块饼干,答得好。

“各位,叉烧登场了。”

帆坂将一只大盘子顶在头上,送进房里。同时,走廊传来叩叩叩的脚步声。

“大家好——”

戴着墨镜的冬绘有点犹豫地探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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