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家,刚刚踏入四合院的门,就听见薛龙德对爷爷提问:“当年要在北京城里建地铁的提议是不是日本人提出来的?我们就这样任凭他们……”

“不,这你还真是想错了!”爷爷顿了一下,“那个时候的中国虽可以用内忧外患来形容,但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能够任由几个日本人宰割呢?我们表面上是服从日本人的压制,而实际上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李晨根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两个人陷入沉默的时候,我径直走进屋里,毫不客气地抓住薛龙德脖领子呵斥道:“你来我家做什么?不许骚扰我爷爷!”

薛龙德的眼中并没有惊讶之感,似乎我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嘴角微微动了动说道:“听你爷爷说完,不要这么激动!”

爷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被我打断的思绪半晌才接上。

“一号线前身的确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而且那个时候我也年轻,经常和他们发生口角!日本人虽然不讲理,但我也遇到了一个对我掏心掏肺的人!”爷爷又停了一下,陷入了他年轻时候的另外一段往事。

那是那一年的初秋,好不容易才从日本军人的手里偷生回来的爷爷刚到家,就被尾随回来的两个人抓了起来,他们声称是皇军派来的,让爷爷跟他们走一趟。

一家老小都盯着日军看,爷爷唯恐这些人为非作歹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押走。

让爷爷觉得奇怪的是,这些日本兵并没有把他押解回军营,反而是来到了一处十分隐秘的住宅。宅子门前也没有重兵把守,根本不像一个“日军头目”的住所。

爷爷被日本兵推进了宅子,把门从外面关上。

一个和爷爷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对爷爷上下一番打量后,道出了一口十分正宗的中国话。

“你就是被我们抓了要修地铁的工头儿?”他带有怀疑的目光质问爷爷。

爷爷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话。对这种人他只有回答,没有质疑的权利,毕竟自己的命被人抓在手心里。

他围绕爷爷走了几圈,仔细地打量过后,又问道:“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进门先敬神’,不知道对于修地铁有没有这种说法呢?又或者你对中国的敬神文化了解多少?”

爷爷一听到“敬神”这两个字心中变得十分敏感。他和陈树认识久了,虽然表面嘴上不说,但对鬼神之说还是十分敬畏的。爷爷抬起头往屋里瞧了瞧,感觉有一个人影在窗前晃动,便咬紧牙关一句话都没说。

而那个人影站定在了窗前,爷爷这次看清楚了!

那是一张布满了树皮的脸,已经扭曲到极致,像个鬼一样地贴在窗子上看着他!爷爷吓得倒退了两步,所有的恐惧都写在脸上。

他似乎是看穿了爷爷的心思,便说道:“放心,我们只是关心中国的本土文化,并无恶意!你说完之后,我就会放你回家,以后也不会有人骚扰你!”

爷爷留了一个心眼儿,边说话边吸引他的注意力,借此机会缓缓地向大门方向退去。

“敬神的说法可多了去了,光是这四九城里就有不下百种说法!也不知道你们想要了解啥啊?”爷爷故意岔开话题。

那个年轻人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说如果得罪了神灵的话,有什么报应呢?”

“报应?”爷爷顿了一下。

爷爷想到了陈树和他讲过的“故事”,那些关于“鬼上身”“鬼剃头”“鬼压床”“鬼打墙”……他只要一想到这些全身就打哆嗦。

“当然有!不过您问这个做什么?”爷爷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你有没有听说撞见鬼之后身上少东西的?”

“有!鬼剃头啊!”爷爷吓得后退一步,“没想到还真有这事儿啊!头发少了吗?”

他摇了摇头,阴森地说道:“是身上所有的毛孔都不见了!”

爷爷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全傻眼了。

“这、这、这还真不知道!”爷爷打着哆嗦地说,“我也不是灵媒,对这个不太懂!”

那个年轻人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对爷爷说:“罢了,你走吧!如果你有什么确切的消息就来这里找我,希望能够治得好他!”

爷爷从未想过被日本人这样轻松放走,他试着打开大门向外偷偷看去,门外果然没有人看守。他不顾身后年轻人的疑问,撒腿就跑。

出门后爷爷没敢直接回家,直奔陈树家。情急之下,爷爷一进门便撞在了陈建祥的身上,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陈建祥忙把爷爷扶起来问道:“是什么事儿让你如此慌张啊?陈树没在家,帮我出去看‘阴宅’风水了!”

一听陈树出门了,爷爷眉头紧皱起来,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和陈建祥说。

陈建祥看爷爷为难的样子追问:“孩子,发生什么事儿和我说,陈树能帮你的,大叔一定也帮你!”

爷爷一股脑地把在那个宅子里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给了陈建祥,陈建祥一本正经摸着下巴在脑海中思考着什么。

就在他刚要和爷爷说话的当口,陈树走进来拍了爷爷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爷爷拉过陈树走到一旁,把在那个四合院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他听,陈建祥耳朵十分灵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他不等陈树回应爷爷的话,便凑过来神秘地说道:“照我说,那个人多半是撞邪了!”

爷爷猛咽了几口唾沫,回头偷偷瞄了陈树两眼。

陈树的脸上除了震惊之外,别无他想。陈建祥说完后,他忙点着头应和着:“我觉得就像我爹说的那样,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们怎么会找到你?你确定找你的那个人是日本人?”

爷爷点头说:“没错,他自己说的!不过这个人看着十分面生,好像和咱们建地铁没什么关系!”

陈树让爷爷把心揣回肚子里,反正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爷爷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这件事成为他心里的一个疙瘩,解不开也放不下。

而就在那天后半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一大家子吵醒了,爷爷披上棉袄出去开门一看,一小队日本军把四合院围得水泄不通。

爷爷惊慌上前问道:“您、您有何事?”

带头的那个人操着一口不正宗的中国话说道:“田川君有请,跟我们走一趟!”

在他说出话的那一瞬间,爷爷突然想到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年轻男人,和靠在窗子上偷偷看他的那个男人!虽然表面上是说着“请”,可完全由不得爷爷拒绝,他已经被推出了大门外。

重新回到那个四合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爷爷被推进屋里,那个年轻男子坐在上座,忙把爷爷扶起来,呵斥着进来的兵痞。然后对爷爷礼貌有加地问道:“不知道您有没有找到能够治疗这种怪病的人呢?”

兵痞从房间里退出之后,爷爷睨视了一下躲在另外一个房间的人影,他明显感觉到一股阴风吹来,像极了陈建祥说的“撞邪”。爷爷支支吾吾半天没敢透露陈家父子说的那些半句话,就怕惹事上身。

刚刚明明十分淡定的年轻人,一把抓住了爷爷的脖领子,瞪大眼珠子问道:“知道你们中国人都喜欢藏着掖着,可这是救命的事儿,你们总不能把人命当玩笑吧?”

这句话倒是说进了爷爷的心坎里。

爷爷本就是个心软的人,他也不愿看到有人因为“撞邪”而死了,何况“撞邪”真的能死人了?爷爷虽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我倒是认识一个人,说不定对你说的这个病有帮助!”爷爷心里没有底气地说道,“不过!不过我可不能保证啊!万一、万一治不好的话,你可别让我们掉脑袋就成!害了自己不说,也害了我朋友!”

“好!我答应你!”他回身在桌子上写下了保证,“你拿着这个,治不治得好你们都可以走!我不强留!”

爷爷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中国字,心里算是有些底气。

“那这样好了,你先让我看看病人,我也好和我朋友说!”爷爷把字条小心翼翼揣进怀里,话音未落房里的那个人推门而出。

在寒冷的北方冬天,他裸露着胳膊,赤身裸体地呈现在爷爷的面前。他的头发不长,紧贴在头皮上,双眼像睁不开半眯着,只通过一条缝儿看爷爷惊讶的表情。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小坎,灰色长裤,脚上是一双布鞋,这身装扮和“日本皇军”完全不能贴合在一起!

而且他的胳膊根本就不是胳膊,那明明是块木头!

他究竟是谁?

爷爷猛咽了一口唾沫,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用阴森森的声音说道:“我是田川一郎,这次负责地铁的主指挥,你是为我拼命地家伙吧?”

爷爷胆战心惊地点着头,忙回应道:“对对对,我就是负责建设地铁的头头儿,不知道您这是……”

“他是我的父亲,你看看他的身上究竟是怎么了?”年轻人说道,“他不仅胳膊上是这样,连身上、脚上都是!脚连鞋都穿不了了!所以才穿了布鞋……”

爷爷小心翼翼走过去,上下打量着这个看着十分“奇怪”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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