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伦敦塔正中央矗立着的白塔,自征服者威廉的时期便告竣工,是伦敦塔内最古老的城堡,历九百载而犹未衰。

为了查明那虚幻的凶器,布尔博士正和我一同爬上通往白塔的石阶。

这时,我突然惊觉——

奇怪,我……白塔?三天前,我不是曾经来到这里,恰逢馆长远行,失去了线索以致无法破案,为何眼下竟又重临此地?

我的记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竟然像是录像被倒退着播?

迷茫之中,我只好问一旁的布尔博士:“这、这个……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布尔博士似乎吃了一惊,回头望着我说:“怎么会?不是你刚刚说不去捉鬼,赶紧去调查凶器的嘛……难道说,片刻前的事情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这样啊。”

好像真的是博士说的那样……对,大概就是那样的吧,肯定是我大脑里的沟回有一部分工作失常了。感觉上经历了的事情,其实只是脑海中所勾勒出的。那全是拜一瞬间的幻觉所赐,是错误的记忆,一定是那样的。

“嗯?你的脑袋不会又不行了吧?对了,你知道这白塔的来历不?”

布尔博士顾不上理会我的精神状态,又开始忙着炫学。

“眼下虽然是一片灰色,但亨利三世那时,这里可是刷的白漆——是地地道道的白塔。但血腥塔好像就没有被漆成红色的历史。”

说着,博士忍不住笑了出来。

进去一看,塔内的样子和我预期的颇不相同。那不是“白”的天下,反倒像是昏暗中闪烁着银芒的冰之国度——白塔内部是兵刃博物馆,陈列着中世纪以来的各种武器,那“银芒”正是各个玻璃柜内的兵刃和盔甲所绽放出来的冷光。

我沿着参观路线前行,不知不觉便被难以胜数的中世纪兵刃吸引——看到那几乎跟人一样高的长剑,当真会令人忍不住憧憬昔年那些高头大马的骑士;然后,再看看那些十字架形状的手半剑和扭扭曲曲的弯刀……

看到那把十三世纪的沉甸甸的弯刀之时,我突然想到了案情报告——布朗宁勋爵是被一种刀刃弯曲的凶器所杀!

我不禁扭头看了看布尔博士,哪知博士竟然是浑未介意,继续往前方走去。

到了下一个展区之后,布尔博士兴奋地说道:“你看,这里都是些西洋剑啊,这是专门用来刺击的长剑,从十六世纪就开始被重用——哎呀,果然只有西洋剑才是剑中极品!你看,那细长而窈窕的剑身、那有着新月形护手的剑柄……你对击剑感兴趣不?罢了,根本是对牛弹琴。”

我听着布尔博士的兵刃课,从长剑区来到了长柄战斧和斧枪区,继而来到了这一层最后的展区。

这里和先前的展区迥然而异,其地偏处一隅,昏暗得简直像是忘了提供照明。一大串展示品犹如令人毛骨悚然的福尔马林瓶子,默默地列队等候。

这里的展示品有着和先前司空见惯的各种兵刃完全不同的形状,全都是另一些文明的武器——有的看似长剑却又弯曲如蛇,尖端更分成两叉;有的是由带纹路的短枪和秤砣所搭配组成;有的则因其独特的形状而使人联想到太古时期剑龙背上的那一排骨质板……

布尔博士目光如炬,再度开始炫耀学识。

“这是中非地区布瓦卡族的铁飞刀,很好使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打出,三个角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损伤目标。啊,这做得真是太棒了。然后,这个嘛……”

布尔博士的话音突然断了,我慌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个被挂着展示的奇特铁环,中间有个小洞,仿佛一个薄薄的圆环,整体直径大概有十英寸,其洞口一带镶嵌工艺的水平着实不错——洞口的直径约有一英寸宽,被镶嵌物弄成了一个薄薄的金属圆带,猛看去便犹如一个大号的镭射光盘,又仿佛是公侯贵族的饰品,反正横看竖看都不像武器。

这等美丽的铁环,要如何运用才能击倒敌人?

“欢迎来到异国武器展示区。”背后突然有人说道。

我一惊之下,匆匆回头看去。昏暗中但见得一位绅士,身躯魁梧宛若中世纪的骑兵。

“久违了,布尔博士,特意挑了这种时候光临小地,我当真三生有幸。”

绅士朝着我们走来,浑厚的嗓音震荡着馆内的四壁。

布尔博士以同样亲切的口吻招呼道:“嘿,海斯曼馆长,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从上次的日内瓦学会之后,就没再碰面了吧?对了,我这次是带着这位布鲁先生来开开眼界的。”

“哦?”

“有一个奇特的案件,就是那个‘猫’事件,你肯定知道的吧?那家伙陆续使用了几种高明诡计和怪异凶器,所以……”

海斯曼馆长眼睛一眯,显见是心头的疑云大起:“嗯,所以您才会大驾光临。换言之,你是说‘猫’用我们的武器去杀人?”

“这个暂不确定。但是呢,我希望你让我看一样东西。”

海斯曼抬头仰望着天花板,凝思片刻之后,目光才又回到了布尔博士的身上。但是,他换掉了话题——

“对了,这次的受害者是?”

“布朗宁勋爵。他的喉咙上被割了一刀,干净、利落。”

海斯曼的眼部皮肤骤然一紧:“布朗宁勋爵?这当真万万料想不到……”

布尔博士没理会海斯曼的态度,继续说道:“总之呢,我对布朗宁勋爵的离奇死亡稍稍有些推想,所以希望你同意让我看看那个东西。”

布尔博士伸手一指,不偏不倚,正是那个有镶嵌装饰的美丽铁环。

“您要看那个啊,那个恐怕不行,是贵重物品。倘若没有各个相关方面开具的书面许可,委实……”

“根据爱德华法,我有权替耶稣和警方进行现场调查。我不喜欢任由那些粗鲁的朋克刑警打着办案的旗帜强行来这种学术圣地翻箱倒柜……要不,我就把他们喊来?”

两名魁梧的男子一时都是沉默不语。

直到那许久的瞪视随着海斯曼的叹息而宣告落幕。

“如果你认准了,那好吧。”

海斯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玻璃柜,像取出宝石那样用手帕捧出了铁环。

“哎呀,是这个了,就是这个——铁轮!”布尔博士欣然说道。

我望着布尔博士手中被唤作“铁轮”的铁环,问道:“我说,这到底是怎样的武器啊?”

“这个啊,这是印度西北部的旁遮普地区的锡克教徒的惯用武器,别名‘战轮’——其出现的时间大致是十九世纪,时值莫卧儿王朝末期,是山区游击战中很著名的武器。”

布尔博士从各个角度端详着那个金光闪闪的铁轮,甚至拿到了眼睛的正前方来观测厚度。而海斯曼馆长则一脸怃然地默默站在他背后。

“我去过印度的德里,还交了个开出租车的锡克教徒朋友。听说德里的出租司机有半数以上都是锡克教徒,估计是游击战的历史遗留问题。他们对机器都挺内行的,那个锡克教徒教给我……”

博士的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铁轮已然漂浮到了空中!

我尚且不明就里,便听得博士背后的海斯曼馆长惨叫一声——那铁轮晃晃悠悠地划出了一条抛物线,掉至地上,响声脆然。

“布尔博士!你……你竟然把如此贵重的东西丢了出去!万、万一有个……”

海斯曼盛怒之下,迫到了博士跟前。

“拜托,你不用这样吧,不就是个冒牌货嘛。”

博士的惊人之语让海斯曼不禁一怔。

“冒牌货?你……你的证据呢?”

“真货可远远比这个要精巧,而且丢出去时不会那样晃悠。我跟那个锡克教徒学过丢铁轮的技巧,所以我再清楚不过了。海斯曼馆长,这根本就是个假货嘛,是不是啊?”

两人再度对视,恰如中世纪的精兵近身相搏。

这一次又是海斯曼输了,但他认输之后,脸上竟没有半点畏惧的神情——大抵是知道无法狡辩,索性便豁出去了。

海斯曼从容地做了如下叙述——

有关凶器的证言

(伦敦塔兵刃博物馆馆长:理查·海斯曼)

……确实,那个铁轮失窃了,被展示的是假货。

我是最近才察觉东西被换掉了的,推算时间,估计就是本月月初。当时,有个女子特意来这里看铁轮,她曾经是考古学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谙熟各种古老的武器,而且带来了介绍信。所以我就把东西拿给她看了。

想来就是那时的事情——我只离开了片刻,所以她一定是借着那个机会把东西给换掉了吧。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但除了那个时机,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你问我为何这样快就察觉了?那当真是个巧合。倘若一切都平平静静的话,直到明年春天的全馆例行清点日之前,都不会有人察觉——您肯定知道上周的恐怖炸弹攻击事件吧?有人打电话来,说白塔内被安装了定时炸弹。

虽然结果只是个恶作剧,但我们全赖着这件事,把展柜内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番。当时,我从架子上取下那个铁轮,正好很久没接触了,就顺便细细一看,哪知竟由此察觉这不再是真品,而是个做工精良的冒牌货!

那个铁轮的洞口一侧混杂着刻有印度语和和旁遮普语,是锡克教的圣典《本初经》的一段内容。那段刻文的位置有些歪了,我曾经和实物的照片对照,绝对不会有错,所以那就是后人仿制的假货。说到假货,那个女人带来的介绍信同样是假的。

结果,就出现了责任问题。我本想悄悄将此事解决,所以迟迟没有公开宣布,正打算请一位侦探大师——比如布朗宁勋爵——来暗中调查,结果您就来了……

您问那名女子的情况?她戴着眼镜,是个相貌出众的美人。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印象里她曾以齐塔维克夫人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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