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年龄越大,胆子越小!”戴笠对这两个国军里颇有名望的非嫡系军官,本身就有些看不顺眼,此时心里简直就有些鄙视了:蒋先生用人失察啊!主帅贪生怕死,三军何以拼死效命?这回老子偏偏不走,赶明儿好好羞辱取笑一下那两个胆小鬼!再向委员长讲讲这个笑话。主意拿定,戴笠立即向手下吩咐:“开饭!他们不吃算了,我们多吃点!”

十来个人围成一大桌,戴笠也不另开一桌,说是要跟兄弟们同吃。有戴笠在场,加上害怕日本人的飞机万一真的来了,上海站的特务们都有些紧张。按规矩,中午工作餐也不能喝酒,一个个埋头胡乱扒拉了几口饭,便等着戴笠发话。戴笠慢吞吞地吃了一碗饭,拿根牙签悠闲地剔着牙花,心想眼下走也显不出自己的胆识来,便说:“听说这里的澡堂还不错,看看去。”背着手便往外踱步。

特务们大都知道,戴先生好洁成癖,每天必洗两到三次澡,不然就浑身不适、发脾气、摔东西或骂人。知道这个特点的特务,向戴笠报告什么坏消息,必定找他刚洗完澡的时候。

一行人转到先施公司后楼,径直来到二楼的豪华浴室。身穿黄色燕尾服,打着粉红蝴蝶结的侍者早已殷勤地准备停当。戴笠稳步走进去,王树槐领着几个兄弟在门外通往露台的走廊上警戒。

站在露台上,租界外隆隆的枪炮声清晰可闻。这真是场战争奇观,苏州河一河之隔,这边日夜笙歌如人间天堂,那边战火熊熊似人间地狱。王树槐靠在露台上,耳边听着习以为常的爆炸声,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枪炮声中夹杂有隆隆的马达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后好像到了头顶上。他探出头去往天上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闯入眼帘的是黑压压一片迅速掠过的飞机和数不清的摇摇晃晃当头砸来的炸弹。

“轰炸!”王树槐的话音未落,第一棵炸弹已经开花,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先施公司的主楼在浓烟烈火中摇摇欲坠。

“戴先生!”王树槐不顾一切地冲进浴室,正好看到戴笠光着水淋淋的身子,慌慌张张地从浴池往外爬。不知是浴池壁打滑,还是惊慌失措,他撅着光屁股连爬几次都没爬上来。王树槐赶紧冲过去,双手把戴笠拉出来,拽起就跑。刚冲到露台上,日机立即发现了目标,密集的机关炮子弹爆豆般地追着他们打。戴笠赤身裸体,狼狈地东躲西藏,试图避开来自空中的攻击。两个人很快顺着露台冲下楼梯,绕过横七竖八的障碍物,向先施公司后门跑去。

天空中,第一波攻击已经结束,日机正在重新调整位置,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到这个时候,王树槐才注意到戴笠身上赤条条一根纱未沾。他顺手拉下一幅窗帘,披在戴笠身上,循着熟悉的路线,领着戴笠连滚带爬地逃出先施公司的后门,匆匆钻进一直等候在那里的雪铁龙小轿车里。

“走,快走!”戴笠惊魂未定地连连发令。汽车如打昏的兔子般在街上乱窜。身后,先施公司气势不凡的大楼,连同他们刚刚逃生出来的附楼,在巨大的爆炸声中,顷刻间化为一个巨大的火场。

“好险!如果在主楼,我们就死定了!”王树槐从后窗望着天上的飞机说。

“哼,能搞死我戴笠的人,还没生出来!”戴笠满头冒着大汗,咬牙切齿恨恨地说。没想到一语成谶。他一生追随蒋介石,无论在敌方还是在己方,均树敌颇多,想置其于死地的人当不在少数,但的确没任何人得逞。倒是抗战胜利后,因飞机失事,戴笠摔死在安徽戴山困雨沟。戴笠字雨农,死于此地岂非天意?这是后话。

“那个人,在哪里?”戴笠拉起窗帘布一角,擦了擦头上的白泡沫和汗水,下意识地用力裹紧身子。

“我叫人暂时把他扣在三极无线电学校。”

“好,我要马上亲自审问他!”戴笠强作镇定,“今天的事,作为团体机密,谁敢张扬出去,纪律制裁!”

“是!”王树槐悄悄伸了伸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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