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到那女孩时,往里斯本的特快火车正准备开了。他踩上往自己车厢的阶梯,一群要往头等车厢的旅客和她擦身而过。她背着一个小旅行袋,身穿一件蓝色的运动外套,但他并没有立刻认出她来。刚见到她时,只觉那双几近透明的绿眼珠和极短的头发有点眼熟。这让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转,只见她走向别的车厢。火车头的汽笛鸣响,当他上了车,工作人员在他身后关上车门后,咖啡厅里的茶会那一幕才涌现在脑海中。

他沿着走道走进自己的车厢。随着车厢摇晃的节拍,窗外车站里的灯光向后闪逝得愈来愈快。在狭窄的空间里,他摇摇晃晃地挂好大衣和夹克,然后坐在卧铺上,身边放着装着《幽暗王国的九扇门》和大仲马手稿的帆布袋。科尔索掏出那本《圣赫勒拿岛手记》来打发时间:

1816年7月14日星期五,拿破仑皇帝一整夜都病恹恹的……

他点起一根烟,随着火车穿越而过,窗外不时出现一些昙花一现的景物轮廓。科尔索瞄了窗外一眼,然后重新回到拿破仑濒死前的细节上。他皱着眉头读着,不时扶扶鼻梁上的眼镜,有时还停下来凝视窗里自己的倒影。他觉得那个拥有那把滑铁卢战场上的军刀的拿破仑派老战士的先祖父路卡斯·科尔索,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他那充满英雄式的幻想、早熟的拥护拿破仑派的思想和沉浸在书堆中的童年已经如此遥远。偶尔,因为书中的某段文字、某股气味、某个声响或黑暗的窗外那已飘来的消失的国度雨珠时,那些已逝的模糊幽灵才慢慢地浮现出来。

工作人员摇着铃走过门边,还有半小时用餐时间就结束了。科尔索合上书,穿上夹克,背起帆布袋,走出车厢。走道另一边的出入小门吹来一股寒风。在走道上闪身避开一群游客时,他注意到身旁的一间车厢,里面只坐了半满。那女孩就在其中,坐在门边,身着毛衣和牛仔裤,光着两只脚倚靠在前座上。当科尔索经过时,她从书里抬起眼来,两人四目交接,她却没有任何认出他来的迹象。于是科尔索打住下意识地差点想与她打招呼的动作,那女孩带着好奇的眼神看他,应是注意到了他的手势。然而科尔索已经随着人群往前走。

在火车的摇晃中吃完晚餐,他还来得及在餐厅打烊前喝完一杯咖啡和一杯杜松子酒。月亮在夜空里透着生丝般的色调,一根根一闪即逝的电线杆将阴暗的原野框出一幅幅模糊不清的画面。

当他要走回自己的车厢时,在头等车厢的走道上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她已将窗子摇上,靠在窗台上吹凉风。走到她身旁时,他在狭窄的走道上侧身以闪过她,她却转过身来对着他说:

“我认得你。”

近距离地看,她的双眼显得更加翠绿和清澈,像极了液态的琉璃,和她晒得黝黑的皮肤形成对比,闪闪发亮。她看来很高挑、纤瘦又充满了律动感,而且非常年轻。

“没错,”科尔索同意道,“几天前,在那个咖啡厅……”

她微笑。又是一个对比色,洁白的贝齿配上深褐色的皮肤。她的唇形丰满且弧形优美。“好个漂亮的女孩。”拉邦弟一定会边搓着下巴的胡须边这么说。

“你是那位询问达太安的人。”

窗外的冷风吹着她的短发,她还是光着脚,白色的网球鞋摆在空位底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丢在座位上的书,是一本《福尔摩斯探案》。便宜的版本,平装本,墨西哥析波鲁出版社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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