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回答,边适时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过几天吧!”

科尔索扶着楼梯的栏杆,开始下楼。他拖着脚,在前面的阶梯上困惑地迟疑了一下,像忘了什么东西,自己也想不起来时一样。但他确知自己没忘了什么。当他下到第一个楼梯平台时,抬头一望,正好见着琳娜还站在门边暗中观察着他。她看起来,至少对他来说,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科尔索又下了几层楼梯,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长方形的场影转往下方。在离开琳娜的探索性目光后,他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完美的上半身和臀部,那双雪白又匀称的腿些微分开地站着,引人遐思却又结实得像神庙里的柱子。

科尔索在穿过大门走到大街上时,心里仍然纳闷着。他心想,至少有五个问题需要解答,他边这么想着,也边依问题的重要性排序。他停在人行道上,面对雷迪洛公园的栅栏,无意间看看左侧,等着计程车。有一辆大型积架跑车停在几公尺的近处,那司机身着深灰色制服,靠在驾驶盘上看报纸。刚好他也抬起头来,和科尔索正好四目交接。他们眼神的相会也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且那司机马上又低头去看他的报纸了。他皮肤黝黑、蓄胡子,脸颊上还有一道苍白的伤疤。他的外貌让科尔索觉得似曾相识:长得好像某个人。也许他让他联想起那天在玛卡洛娃店里玩吃角子老虎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他的长相撼动了科尔索那模糊又遥远的记忆。在他还来不及深究之前,来了一辆计程车,有个身穿大衣、手提皮箱的男人正在街道的另一端对它招手。科尔索趁着计程车司机正看着他这边时,迅速地站出来,当着那男人的面把车叫走。

他坐进后座,要求司机把收音机声音关小。他看着窗外,但对四周的交通视若无睹。他很享受每次关上计程车门就能享受到的宁静,像是和外面世界停战,在这小窗的另一边,在车程中,一切都暂停了。他把头躺靠在椅背上,对远景充满信心。

是该想想正经事的时候了,像《幽暗王国的九扇门》和葡萄牙的旅程等第一阶段的工作。但科尔索定不下心来,探访过安立·泰耶菲的遗孀后留下了太多的疑点,这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奇异的不安感。他觉得自己对一切的事情失去了头绪,像是以错误的角度看着风景;而且还不只这些,他又等过了几个红灯之后才惊觉到那个积架跑车的司机的影像也在搅乱他的思绪,他觉得困扰极了。他确信,除了那次在玛卡洛娃的酒吧里的惊鸿一瞥以外,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但有个不合逻辑的记忆却在他心里回响着。“我认得你。”他对着自己说,“很久以前,我一定遇到过像你一样的人。而且我知道你在哪里,在某处。在我记忆中阴暗的角落里。”

格劳齐一直还没有出现,不过那也已经不重要了。比罗率领的普鲁士军正从圣隆贝尔山脊上撤退,包括苏蒙和苏柏维的轻骑兵也都被驱逐了。从左翼攻进去已经没有问题,反法联盟的苏格兰步兵已被法军击溃。至于核心地区,拿破仑的幼弟杰罗姆指挥的第六军第二师终于攻下了豪高蒙。在圣杰安山北侧,着蓝制服的法军和旧禁卫军正缓慢却又不可遏抑地联合起来,而威灵顿将军随即在滑铁卢这小村庄大快人心地混乱撤退。只剩还没对他们做出最后一击了。

科尔索观察了一下他的领土。他惟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赖伊了,那勇士中的勇士。他将他摆在前锋,和德隆及残余的杰罗姆军团部署在一起,然后让他们在布鲁塞尔的道路上笨重地前进。当他们遭遇了英国联军以后,科尔索往椅背上一靠,屏住呼吸以确定他的抉择:他刚以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决定了22000人的生死。他品尝着从那群穿着红制服的英国及蓝制服的法军士兵们中得来的快感。天哪,这场仗实在是打得漂亮。

这对他们来说打击太大了,这些可怜的恶魔们。德隆的军团像懒惰小猪的茅屋般轻易地被摧垮了。但赖伊和杰罗姆军团仍坚守着他们的阵线。旧禁卫军所向披靡,而那些英军就一个个地消失在地图上。威灵顿公爵没别的选择只有撤退,科尔索用他预留好的法国骑兵堵住往布鲁塞尔的通道。然后,刻意缓慢地做出了最后一击。他咧嘴笑着,用指甲敲了敲地图上代表拿破仑的蓝点。

“我了解你的感受,伙伴。”他自言自语道。威灵顿公爵和他那最后的5000名不幸的士兵们不是死了就是成了阶下囚,而拿破仑皇帝刚刚在滑铁卢大获全胜。所有见鬼的史书都可以被扔掉了。

他打了一个大呵欠,放弃了游戏。桌上除了那个显示着1?5000比例的类比战争游戏荧幕外,在散乱的书本和笔之间,还有一杯咖啡和放满烟蒂的烟灰缸。墙上的时针指着凌晨3点。在另一边,酒柜上的约翰走路标签纸上的英军正以一副狡猾的姿态迈开步伐。科尔索心想,哼,这些不要脸的红毛怪,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同胞刚刚在比利时吃了败仗吗?

他转身将注意力从那些英国人移到那瓶放在书架上、介于两册《圣赫勒拿岛手记》和法文版的《红与黑》之间的还没开瓶的波尔杜松子酒。他开了瓶,边倒着杜松子酒,边随意地翻翻后面那本书:

……卢梭的《忏悔录》是世上惟一的一本具世界性思想的书。再加上所有拿破仑大军团的公报和《圣赫勒拿岛手记》,就组成了他的信仰中心。他能只为了这三本书而奋战。他决不需再信别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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