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届推理月刊新人奖

即将截稿!

推理月刊新人奖的截稿日期八月三十一日即将到来,我们热切期待为推理界送来新风的力作……

主办单位:《推理月刊》编辑部

(山本安雄手记)

八月十四日

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完成、长达四百二十页的小说《幻影女郎》,就因为城户明的粗心大意丢失了。

昨晚得知噩耗后,我便翻出《推理月刊》,看着上面的征稿广告,翻开又合上,合上又翻开。“即将截稿”这四个字看起来无比刺眼。

我忍不住泣不成声。这样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经过一夜,我已经不再生城户的气,而是恨我自己。说到底都是我的错,竟然把那么重要的稿子托付给别人,就算是好朋友也不应该。早知道就算自己的字再难看,也应该直接拿去投稿才对。另外,没留底稿也让我悔恨万分。

我一夜没合眼,顶着昏沉沉的脑袋思考当下的对策。距离截稿只剩两周时间,要把四百二十页的小说重写一遍,根本是超越生理极限,不可能办得到的。我恨恨地盯着书上“即将截稿”的通知。

今天一大早就酷热难当,我穿着短裤背心,倚在书桌前发了一天呆。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但此时此刻,我哪还有心情理会这些。

黄昏时分,城户来找我。我已经不再恨他了,但一想到丢失的《幻影女郎》,还是没办法这么快就原谅他。我也是个性格倔犟的人,索性狠下心沉默到底。城户似乎很怕我因为打击太大而自杀,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开什么玩笑,未来的天才作家怎会这么轻易夭折!

城户没完没了地絮叨着、安慰我,终于把一向性格平和的我逼得爆发了:“谁要你管,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被我劈头痛骂了一句后,城户嘟囔着“我还会再来的”,转身离开了。

外面天色已暗,从二楼望出去,城户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路灯下。在他的后方,似乎有一个男人正跟着他。那人一边留意四周情况,一边鬼鬼祟祟地跟在城户身后,我觉得有些奇怪。这幢公寓共有四个房间,除我之外其他住户都是学生,现在正值暑假,他们都回老家去了,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在才对。但尾随在城户身后的那条人影,分明是从公寓里冒出来的。

跟踪?不会吧。

他跟踪城户干什么?

算了算了,我摇摇头。自己都快走投无路了,哪还有空去管别人的闲事?傻不傻啊,我在心里骂自己。

不过把城户骂了一顿,心情倒是畅快了不少。果然我现在很需要发泄。

八月十五日

“丢稿事件”发生两天后,我跌到谷底的情绪逐渐平复,开始以积极的态度看问题。毕竟一味闷闷不乐,事态也不会有任何好转。

冷静下来再想,算上今天,离八月三十一日还有十七天。之前我只用十四天就完成了四百二十页的稿子,现在比当时还多出三天时间。《幻影女郎》的情节和结构早已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再重写一遍也完全没问题。我开始觉得,或许还来得及。四百二十页,平摊到十七天,每天约二十五页。如果强迫自己每天写三十页,说不定能顺利完成。

我渐渐乐观起来。

既然心意已决,自然是越早动笔越好。我飞奔到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五百页稿纸,考虑到写作期间将会闭门不出,于是又采购了足够的食品。

当稿纸在书桌上铺开时,我又不禁记起之前怎么都写不出来时的焦躁感,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但如果就此打了退堂鼓,我就彻底输了。我用马克笔在毛巾上写下“必胜”两个字,扎到头上。不可思议地,感觉真的沉着了许多。很好,就是这样。

为了鞭策自己,我把《推理月刊》翻到刊有投稿须知的那一页,摊放在书桌前。

开始写第一页了。这回我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力图使稿子工整美观,字迹一目了然。

开局很顺利,进度出乎意料地快。我简直不敢相信,到傍晚时已经写完了二十页。照这个速度,今天写完三十页将毫无悬念。唯一让我担心的是隐隐作痛的右手,应该是之前一口气写完四百二十页后残留下的疲劳感吧。

为了减轻手的负担,我放慢了书写速度,缓慢而扎实地稳步进行。这一改变很有成效,我还可以边写边整理思路,修改写之前那稿时未曾发现的瑕疵,字也写得好看多了。

晚上七点,电话响了,肯定是城户打来的。我正写得起劲,不想被电话搅了心情,于是没有理会。电话响了八声后终于断了。

这次的经历令我深刻地认识到,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并且更加坚信,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写出的小说,绝对能夺得大奖。

八月十八日

之后几天,写作依然是顺风顺水。十五日写了三十页,十六日三十页,十七日四十页。今天从早上六点天气凉爽时开始动笔,一天下来写了整整三十页,共计一百三十页。照这样的进度,二十七日便能大功告成。这比我原先预计的还要早,真是令人欣慰。

但切不可掉以轻心。我的右手就像定时炸弹,大拇指指根不时传来丝丝酸痛,天晓得什么时候就会不听使唤。可恶,我绝不认输!

今天我第一次午睡了一会儿。过分急躁,只会欲速而不达。

午后两点左右,处在半梦半醒之中的我听到了电话铃声,但我实在太疲劳,加上心知是城户打来的,就用被子把电话蒙住,不予理会。我要让他知道,我的怒火可没那么容易就消散。

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一声“山本先生”的大喊打破了好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伏在书桌上,盛夏的灼热阳光炙烤着我的右腕,右手已被晒得通红。啊!不行!这可是我宝贵的右手啊。我慌忙缩回手。

“山本安雄先生!”

楼下再次传来带着怒气的呼喊,谁在这时候叫我啊?那肯定不是城户的声音。

我满脸不高兴地下了楼,只见一个穿白色短袖T恤的男人站在玄关,正用手帕擦汗。

他一看到我就问:“您是山本安雄先生吗?”

“是的,什么事?”

“有您的电报。”

他递给我一张对折的纸,转身匆匆离去了。

怎么会突然有电报?难道是通知我老爸或老妈过世了?我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么说来,刚才的电话……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电报。

“ゲンコウミッカッタスグオイデコウキト”

以上是电报的内容,我边看边念出声来:“稿子已找到,请速来。城户”

这是什么意思?我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此时我心里既高兴又懊恼,滋味十分复杂。高兴的当然是稿子找到了,懊恼的是,我已经重新写了一百三十页。这几天我把睡眠时间压缩到极限,手写得生疼,心里还担忧着,好不容易才写出了这么多,没想到……这是我真实的心声。

但最终还是兴奋之情占了上风,我回到二楼,马上给城户打电话。反正稿子已经找回来了,就原谅他吧。我看了一眼手表,四点刚过。

可是城户没接电话。我一直等到电话铃响了十次,才放下听筒。

见鬼,不管他了。亏我特地打电话过去,他却不在家。我又一次怒从中来。

仔细想想,稿子是他弄丢的,他难道不应该主动送过来才对吗?一气之下,我将电报揉成一团,抛到房间角落。

我说什么也不去城户那里!虽然赌气这样想,但看到重写到一半的稿子,猛然一股空虚感袭来,创作的欲望消退了不少。

晚上六点、九点,还有十一点,我总共往城户公寓打了三次电话,可是始终无人接听。

八月二十日

收到电报的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九日,我一早就开始给城户打电话,但都没人接。结果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我真的气极了,针对城户发来的电报,回了一封给他。

“イサイシヨウチゲンコウモッテクルベシヤマモト”

(已收悉,你应将稿子送还。山本)

但电报如石沉大海,城户依然没有联系我。

随他去了,我是绝不会上门找他的。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完成稿子。

就这样,今天我重又坐回到书桌前。对城户的怒气全都倾注到手腕上,写作速度愈发突飞猛进。一天时间写了六十页,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这样一来,昨天耽误的进度也都一口气补上了。

一路写到这里,我已经不在乎右手的疼痛了。只要再坚持几天,就将抵达光荣的终点。

八月二十六日

到昨天为止,《幻影女郎》已写到三百八十页,还有最后四十页,只消今天一天就能轻松完成。我的大拇指不时传来阵阵刺痛,但还没到握不了笔的程度,应该能撑得住吧。我每个字都写得很认真,非常好认。

如果能得奖,我要买一台城户那样的文字处理机。既然要靠码字吃饭,就必须具备些专业设备。我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描摹颁奖典礼的华丽舞台了,光是想象都觉得兴奋。

下午四点,稿子终于完成,总计四百二十五页。因为是边想边写,页数比之前有所增加。

“太棒了!”

我忍不住大声欢呼,刚好被院子里的房东太太听到。我想她一定觉得我很怪,但今时今日,我已能一笑置之。等到《幻影女郎》获奖出版,我就送一本给她作纪念,准会惊得她大跌眼镜。

想象着那时的情景,我不禁扑哧笑出声。

我把完成的稿子整理好。按投稿须知的要求分成三册,从右侧以线装订,然后塞进大信封里,写上“推理月刊新人奖应征稿件”和姓名地址。终于大功告成了,我在心里感叹。

鉴于之前的惨痛教训,我又去文具店复印了稿子。一页十元,总共花了四千二百五十元。虽然有点心痛,但一想到之前稿子丢失的损失,就觉得还算便宜了。而且只要拿到奖金,不就全赚回来了吗?

我接着去邮局寄挂号邮包,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都怪我,迷迷糊糊的,对假日完全没感觉,不记得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星期日,看来稿子要到下周一才能寄出。

不过就算耽误两天,时间也依旧充足。我苦笑着将装有稿子的信封带回公寓,搁在书柜上。转念一想,又觉得那里不太安全,最终把手写稿子单独塞到了书柜顶上。

一桩大事完成后,空虚感开始在心中迅速蔓延。好久没喝酒了,出去喝一杯吧!离开公寓时,我忽然惦念起城户来。那天以后我又曾多次打电话过去,但始终无人接听。

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记恨他了,于是决定去一趟他的公寓,顺便告诉他自己已经重新写了一遍稿子。

晚上七点多,我来到城户的公寓门前。从路边望去,他的房间没有亮灯。我想他大概出门了,但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我揿下三零三号室的门铃,叮咚声在门外都能听得到。连揿三次,还是没人来开门。信箱里塞了厚厚的一叠报纸,看样子至少有五六天没取过了。他果然一直不在家。正准备就此打道回府,为慎重起见,我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

“咦?”

很意外地,门把手竟然轻松转开了。我推开门,记起上次过来时门也同样没锁。

房间里漆黑一片,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息。我回手关上门,打开电灯开关。屋里顿时大放光明,隐约有腐臭味飘来。

空调还在运转,却不见城户的踪影。透写台上搁着一个空啤酒瓶,瓶身干干的,全无水迹。沙发上整齐地放着叠好的衣物,是我所熟悉的退了色的蓝牛仔裤和T恤衫,内衣也堆叠在一旁。

就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嗡”的一声。我吓了一跳,回头细看,原来是冰箱运转时发出的。我过去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两瓶啤酒、几片吐司和一包人造黄油,透露出单身生活的冷清。但我进门时闻到的淡淡腐臭味,并不是从这里发出的。

浴室。只有浴室还没察看过了。

城户该不会刚好在洗澡吧……我很希望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但马上就被自己否定了。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提心吊胆地拉开浴室门。

“啊!”

门刚拉开,浓重的腐臭味便扑面而来。我慌忙捂住口鼻,那股臭味却依旧直往鼻孔里钻。我屏住呼吸,摸索电灯开关,但因为手止不住地发抖,怎么都摸不到。

好不容易摸到了开关,随着“啪”的一声,浴室里登时灯火通明。呈现在灯光下的可怕景象,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城户死了。他整个身体沉在灌满水的浴缸里,只有膝盖以下

因为放不进狭窄的浴缸而耷拉在外面。水面没有一丝波纹。

城户躺在呈现出灰色的脏水中,睁大眼睛看着我。不,确切地说,只是看起来像城户。他的脸肿胀得可怕,吓得我霎时忘记了屏息,微微吸了一口气——呜啊!剧烈的恶心感在胃里翻腾,我再也忍耐不住,跑出浴室,对着流理台呕吐起来。一小时前吃的方便面还没完全消化,全吐了出来,把流理台弄得一片狼藉。

我开始流泪,但并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被胃酸刺激的。我还在极度震惊中,来不及为城户的死感到悲痛。

城户是自杀的吗?脑子乱成一团的我,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对,一定是自杀。他因为弄丢了我的稿子而懊恼万分,最终以死谢罪。

我再度扫视房间各处,寻找稿子的影子,但没有找到。城户发来“稿子已找到”的电报,果然是糊弄我的。

可他为什么要发那封电报?一定是希望我来他的公寓,亲眼见证他的死。

而我丝毫未体会到他的心情,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想到这里,满腔悔恨涌上我的心头。

我该怎么办?还是报警比较好吧。

打定主意报警后,我便离开了城户家。可能是开门时用力过猛,门似乎撞上了什么,紧接着就传来小孩号啕大哭的声音。

门外有个年约五岁的小孩,正抱着膝盖不停哭泣。很快,对面那户的门开了,孩子的妈妈跑了出来。和我视线交汇时,她露出讶异的表情,然后望向小孩。

“哎呀,不可以这样子哦,小弘。”

妈妈说着跑到小孩跟前。事后想来,我也不明白当时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几乎是撒腿就跑。是怕被女人看到会对我不利吗?我真的不知道。跑着跑着,我突然隐约记起城户家的门还开着。

冲到楼梯前时,我听到女人语带不满地说:“什么嘛,怎么这么臭?”

我继续拼命跑下楼梯,刚到一楼,就听到从楼上传来女人的一声尖叫。明明没有犯罪的我,却仓皇逃跑了。就这样,我愚蠢地断送了报警的良机。

一口气跑到大冢站前,我才终于放慢速度。山手线的铁桥下,刚好停着一辆开往三轮桥的都营电车。我赶忙跳了上去,车厢很空,我气喘吁吁地在后排座位坐下,忍不住呜咽出声。坐在我对面的中年妇女好奇地盯着我,我别开脸,望向窗外。

我在王子站下了车,步行回到公寓,站在没有开灯的二楼久久地望着小巷。

八月二十七日

二十六日晚上八点左右,警方接到报警电话,称丰岛区南大冢一丁目的宝石公寓三楼三零三号室内发现一具男子的尸体。巢鸭警署马上派出警员赶到现场,发现死者为居住在该房间的设计师城户明(三十三岁),在浴室的浴缸中溺死。调查表明,城户已死亡一周到十天,死因为溺毙。此案负责人表示,本案存在他杀嫌疑,将尽快进行解剖和尸检。此外,发现尸体前,有人目击到一个年轻男人从现场逃走,警方认为此人与案件有关的可能性极大,正在追查其下落。男人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圆脸,深色皮肤,身着白色短袖T恤和米色长裤……

昨晚城户的脸不断在脑海里盘旋,害得我一夜不曾合眼。失去了无可替代的朋友,深深的悔恨啃噬着我的心。

为什么接到城户电报的时候,我不马上赶过去呢?就算那是个谎言,能够见他一面也好呀。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到车站买了几份报纸。报上的新闻都差不多,报警的无疑就是那个女人,她对我的相貌、穿着描述得十分准确。我平常总是这副样子在路上闲晃,看来这段时间还是别上街了,老老实实在公寓里待到风声过去为妙。

警察到底能不能找到我呢?除了从现场逃离,我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但如果被牵扯进城户的自杀事件,实在无颜面对故乡的家人和城户的父母。我很想参加城户的葬礼,但警方八成会在暗中监视,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万一当场被当成嫌犯带走,势必会成为我作家生涯中的污点。

怀着对城户的歉意,我朝着他公寓的方向闭上眼睛,合掌祈祷,以此代替灵前的祭奠。

今天是周日,晚报休刊,了解信息的唯一渠道就是收音机。但收音机里的新闻对这起案子只字未提。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情越来越焦躁。

一整天我都懒懒地在家躺着。夏日将近尾声,酷热的天气渐渐转凉,这是唯一让人舒心的地方。

不知从何时起,夏蝉的喧嚣已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秋蝉的低鸣。

八月二十八日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早报,上面却没有有关城户案子的片言只语。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作为自杀处理了吗?我无从得知详情。

我坐到书桌前,双手抱头,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

再抬起头时,我发现水泥墙外的小巷上有两个人正朝这边张望,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两个人大夏天也打着领带,一面对照地图和名牌,一面点了点头。他们的体格壮硕,看起来不像上班族或推销员。

是警察!我恍然大悟。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这两个人一个头发斑白,已入中年;另一个理着平头,是个年轻小伙子。他们沿着小巷快步走来,目光犀利地望向二楼,正好和我的视线对上。我慌忙缩回脑袋,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山本先生!”

一楼传来低沉的呼喊声,果然是来找我的。

我本想保持沉默,但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唤:“山本安雄先生,您在家吗?”

听起来应该是那个小伙子,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我立刻如木偶般乖乖起身。在所谓的权力面前,我总是格外地怯懦。我忐忑不安地探头向下望,头发斑白的中年人以眼神示意我下楼。

“您是山本安雄先生吗?”

“是的。”

“我们是巢鸭警署的人,可以请教您一点事吗?”

“什么事?”

我要求他出示证件,中年人一脸无奈地把黑色封皮的警察手册拿给我看。我看到他姓荒井。

“就在这里坐着说吧。”

不等我回话,荒井便在木地板上坐了下来。刑警模样的小伙子则守在门口,似乎是防备我逃跑。

“您认识城户明吗?”荒井开口问道。

“嗯,认识。”

“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

“哟,您用的是过去式啊。”

荒井饶有兴味地望着我。

“呃……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有点慌乱,“城户他怎么了?”

“咦,您不知道吗?照理说不可能啊,报纸都报道了……”

“您这话的意思是……”

“事到如今还是别装傻了,有人看到您在现场。”

“……”

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我?

“必要的话,我可以请城户的邻居来指认。”

我终于死了心。看来装糊涂只会令对方更加怀疑。

“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前天我去城户的公寓找他,发现了他的尸体。”

“您为什么事去找他?”

“呃……”

该把稿子的事说出来吗?我在心里估量。

“是为了稿子吧?”

冷不防被荒井一语道破,我不禁慌了神。荒井看着我咧嘴一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您说的稿子,是指什么?”

我试图蒙混过去。

“少给我装蒜!”

这回是年轻刑警朝我怒吼。不知所措的我满心惶恐。

“为、为什么您会知道这件事?”

“哈哈,是因为电报。城户的信箱里有你发来的电报,我们就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说穿了其实并不稀奇,但我到现在才恍然,一切都为时已晚。

“事已至此,不如到署里好好谈一谈,您看呢?”

荒井似乎觉得我很可疑。这种时候,恐怕尽快洗清嫌疑才是上策,于是我依言起身。不,或许应该说,是在荒井咄咄逼人的语气下,自然而然地遵照他的意思行动了。

锁门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个,警部先生……”

“我是警部补。”

“哦。城户他……是自杀吧?”

“呵呵,自杀?”

荒井警部补满脸嘲弄地瞧着我。

“那,是他杀?”

“这正是我要向您了解的呀。”

对啊,如果是自杀,荒井就不会要我跟他们走一趟了。亏我还是写推理小说的呢,真丢脸。

这么说来,莫非我是作为城户命案的重要嫌犯被带到警署问话?

怎么会这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我简直快哭了。在强硬坚持自己权利的人面前,警察逞不了什么威风,但对于生性懦弱的我来说,却是有力的威胁。

我无可奈何地前往巢鸭警署。

等到了警署,我才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跟这件事比起来,被当成凶犯根本不算什么。

是的,我还没把《幻影女郎》的稿子寄出去。啊啊,我这个笨蛋。因为担心被偷,我把稿子藏在了书柜顶上,复印件则放在书柜里。截稿期是八月三十一日,现在只剩三天时间,万一不能及时洗清嫌疑,被警察拘留,那可怎么办?原本十拿九稳的大奖岂不就溜走了吗?

在警署的审讯室里,荒井警部补一边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抽烟,一边看着泫然欲泣的我。他似乎以为我会招认罪行,兴味盎然地观察着我。

距离截稿期只剩三天。

狭小的审讯室里烟雾缭绕,空气混浊,让我不禁想起了《幻影女郎》,但不是我创作的那个版本,而是威廉·艾里什的作品。那位落入陷阱的男主角形象,与现在的我重叠在了一起。

悲剧的男主角,山本安雄!

眼下我的处境,不就跟必须在最后期限之前破案的悬疑小说主角一样吗?现实生活中竟会发生这种事,简直难以置信。

但这不是开玩笑。如果来不及寄出稿子,那才真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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