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尿遁,自有他本人和他的一帮追随者的一番合理解释,比如他的连襟樊哙,就对这一行为表示了极大的谅解。

刘邦从席间出来后,并没有直奔厕所,或者象征性地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又或者把樊哙、张良一起叫到厕所里小声嘀咕了一番。总之他不是真的想尿尿,尿尿只是个幌子。

刘邦对樊哙说的话很有意思:“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我就这么不辞而别地跑了,合适吗?你说你都准备撒丫子了,还问这劳什子干嘛啊?怕没礼貌,你接茬回去喝酒呀。

樊哙这个曾经“以屠狗为事”的粗人,居然说了一句只有孔子、庄子之类的圣人才能说出来的、极富哲理的至理名言:“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做大事不必顾虑小节,行大礼无须拘执谦让。我们现在是人家案板上的鱼和肉,还何须告辞。刘邦于是心安理得,让张良留下来替他擦屁股。

张良问刘邦:来前带什么礼物了没有?刘邦说:给项羽带了白璧一对,给范增带了玉斗一双,结果看范增生气,没敢献,你替我给他们吧。于是“置车骑,脱身独骑”,把驾车的马解下来(这样做的目的是比马拉车快),自己骑了,抄近路回灞上去了。回去不止刘邦一人,后面还有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人,“持剑盾步走”,一溜小跑地跟着,“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路途坎坷啊。

这事也挺有意思的,有意思不是说刘邦怎么逃跑,逃跑肯定就该是个逃跑的样儿,怎么狼狈也不能说丢人。而是有意思在刘邦进献礼物的时间,既然你带礼物来了,肯定是想表达一番心意的,那么为何不在一开始你见到项羽的时候献呢?那时项羽客客气气的,礼物再一呈上,效果肯定更好。即便刚见面时顾不着,或者不方便(当着那么多人送礼也没面子),那么宴席开始前、分宾主落座后你也可以献啊。你早不献晚不献,想溜了才想起来献,很有意思。这有两个可能:一是刘邦一直在害怕。虽然看项羽表面上消除了误会,但刘邦心里仍旧打鼓,腿肚子保不准一直在打摆子,忘了还带着礼物了;二是刘邦怕这样溜了,项羽会怪罪,所以堵下项羽的嘴。至于为什么想溜时才想起来了,这个很好理解,因为他想溜了,脑子里一定是在考虑溜的事,包括怎么溜,以什么理由溜,溜完之后怎么解释,怎么才能既溜了还不让项羽怪罪,等等。

有人对刘邦的表现大加赞赏,说他在如此危险的时候,头脑还如此清醒,还能冷静地问樊哙,我这么溜了好不好,还安排张良进献礼物,一切都显得那么一丝不苟,井井有条。这是把刘邦神话了,他尿遁本身就不是什么很讲究的事。刘邦后来得了天下并不假,但是得天下是一个综合的系统工程,除了自身的智力和努力因素,还有机会和命运的因素,很复杂。在这个过程中,刘邦有失策、有失误、有胆怯、有动摇、有惆怅、有绝望,不是每一步都那么镇定自若。

刘邦尿遁,其实就是害怕了。害怕并不丢人,谁还没有害怕的时候呢?这才说明刘邦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况且刘邦是在别人的军营,面对的是曾经让秦朝的王牌部队都望风披靡的项羽,害怕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依照刘邦的性格,自小办事活络,怎么痛快怎么着,这样的人不可能在危险面前表现得大义凛然、临危不惧,他和那屠狗杀猪、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樊哙还是有区别的。

刘邦也并不是头脑清楚,人在危险害怕的时候,会表现出一些慌乱,但大脑却能高速旋转,比平时要快上不知多少倍,想到的事情也会分外的多。那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并不证明其头脑有多清醒。在我看来,刘邦只一句话很清醒,就是对张良说的:“度我至军中,公乃入。”你估摸着我跑回我军大营了,安全了,你再进去献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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