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刚刚亮,四岁的阿尔斯郎便迅速地爬起身来,顾不上搭理睡在身边那条自己最喜欢的小狗乌迪,翻身下炕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想往外跑。

可是他没跑成,因为乌迪咬住了他的袍子,小狗那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全是哀求和不解。小男孩心中着急:“乌迪乖!放开我,阿爸今天要进山,我得快些,要不阿爸就得走了!”

说着,他不禁想起上次随阿爸进山看到的那些小动物。这里隶属于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的禾木喀纳斯乡。阿尔斯郎的阿爸是一位哈萨克族守林员,自从小阿尔斯郎满四岁后,阿爸会在短期巡山时偶尔带上小阿尔斯郎。阿尔斯郎像大多数普通孩子一样喜欢小动物,当他看到那些狐狸、松鼠见了自己也不跑,还傻傻地盯着自己看时,便一下子喜欢上了那片充满野性的原始森林。尤其是阿爸让他骑在马鹿背上跑了一阵之后,跟随阿爸进山,就成了他最最喜欢的事。

小乌迪是一只纯种的哈萨克牧羊犬,它的父母都在外边的羊圈里忠心耿耿地守卫着主人的羊群,只有它得以陪伴在小主人身边,可以躺在柔软的毡毯上。它很喜欢跟小主人一起玩耍,可是入夏以来,小主人已经几次抛下它独自一人出门了。此时,它已知道小主人又一次打算抛弃自己,害怕被抛弃的心情使它紧紧咬住小主人的袍子,说什么也不松口。

“乌迪,快!快松开!”外边已经传来骏马刨蹄的声音,小阿尔斯郎知道阿爸即将出发,着急万分,一边用威胁的眼神狠狠瞪乌迪,一边揪住自己袍子的一角,使劲扯,想从乌迪的嘴下脱身。

“呜呜!”乌迪充分发挥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说什么都不松口。

就在这一人一狗拉扯不清时,毡房外边,小阿尔斯郎的父亲昆别克已经上马。

“干粮和水壶都带上了吗?”他的妻子赛内娅虽然已经帮他检查了无数遍,却还是不放心。

“带上了!带上了!女人,就是啰嗦!”昆别克其实很爱妻子,只是男人吗,嘴上总是不服软的,尤其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身体里流着英雄血液的哈萨克男儿,他们似乎总觉得跟妻子说几句软话便会有损他们的英雄气概。

“唉!阿尔斯郎肯定得伤心了!”知子莫若母,赛内娅又怎会不明白自己唯一儿子的心思。

一提到那个漂亮的小男孩,想到那个软软的、还带着乳香味的身子和他那张粉嫩的苹果脸,等会儿还不知道该怎样伤心呢,就连铁石心肠的父亲也心软了:“没办法,这次去巡山时间、路线都太长了,实在不方便带他去。你好好哄哄他,就说阿爸回来会给他带礼物的!如果他太过分,你就说,堂堂的‘狮子王’怎么可以哭呢?”“阿尔斯郎”在哈萨克语中是“狮子”的意思,昆别克对自己的孩子期望甚高。

说完,昆别克身子一挺,他胯下的马儿听命如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阿爸——”小男孩终于从狗嘴里脱身出来,见到的就是阿爸纵马远去的背影,伤心之下,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他却不知道,哭声似乎预示着某种厄运,使得他在整整一个夏天,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阿爸!

“队长!还是你聪明!嘿嘿!”看见大齐神勇地从天而降,“小和尚”笑嘻嘻地上前去帮他解开绳索。

大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抬头私下里打量起这里的环境来。

如果说这个洞口上半部分是个漏斗的话,那下半部分就是个倒着的漏斗。从底下往上望去,天空只是很小的一块。这样特殊的地形,难怪掉下来的人不容易出去。

眼下正是盛夏七月,尽管这里海拔不低,但却远远未到雪线,但这下面却是寒气袭人。

“团长,你看那!”张国柱似乎知道他在诧异什么,指着一面冰壁对他说。

原来这一处确确实实是当年冰川尚未退化时形成的冰窟,此时地表冰川虽已退化,因为深入地表以下50米,地形又特殊,倒得以保持一个相对低温,类似古代人挖的冰窖,也不知道这些冰保存了几百几千年了?

齐治国越看越心惊,这里真好像一个天然冰窖,战士们幸亏掉下来的时间短,发现不对后,便集中在洞口处,一则那里温度最高,二则想办法出去。幸好还没有人有很强烈的不适,但时间长了,不冻死也会冻伤个胳膊腿什么的。

既然知道这里环境恶劣,大齐也就不想浪费时间,他把刚才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的绳索往身边的“小和尚”身上一绕:“老规矩,一个一个来,我在最后!”

“等等!”“小和尚”大喊,“队长,不着急,还有个好东西您没看着呢!”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大齐一听这话倒是纳闷了,莫非他们几个因祸得福,找着什么宝贝了?

不能怪他这么想,自从一个月前他们接了保护楚风等人考察的任务,大家看到只会在小说或电影里出现的事接二连三在现实中出现,宝贝也找到了不少,所以对这些事已经免疫,见怪不怪了。

只是,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而他的神经远没有强韧到自己以为的程度,至少面对眼前这件庞然大物时,他无法使自己脸色不变!

这个天然冰窖尽管温度很低,但对于刚刚进来的大齐来说,短时间内还可以忍受。队员们活动了一番身子后,也都没什么大问题。他们显然早就看过了那个庞然大物,熟门熟路地带着大齐钻入毫无一点光线的冰洞腹部。

七拐八拐之后,在前头带路的“小和尚”突然把随身带的小手电照向右前方:“小心,那边有个水潭,估计水浅不了!”

这里有水潭实在太正常了,大齐心想。这里的温度只怕并不是常年不变的,外边天气热到一定程度,里面肯定会受影响,总会有冰融化成水,长年累月便积成水潭了。只是他并不认为这水潭能深到哪儿去。

他的心神很快被水潭边手电光照到的庞然大物所吸引:“这是……”

“是的,团长,这石碑就是我们上个月在罗布泊里看到的那块!当时我们在碑底开挖,我一不小心把根部这儿碰掉了一小块儿,你看,就是这儿!”张国柱指着石碑根部那一小块缺口给大齐看。

大齐被这个消息震迷糊了,这是怎么回事?先是考察队被洪水冲走的帐篷出现在海拔高于原地2000米左右的天池岸边,然后这块笨重的足有数十吨的石碑竟然会出现在博格达峰的山腰上?今天是不是在做梦?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掐了身边的“小和尚”一下。

“哎呦!队长,你干吗掐我!”“小和尚”一脸委屈。

“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行了,现在我知道我没做梦!”大齐不耐烦地随口答着,一边围着这石碑绕圈。

“想要知道做没做梦,您不会掐自己吗?”“小和尚”的声音就好像一位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引得其他人“嗤嗤”直笑,大齐直接无视。

这石碑在这里依然是立着的,刚才大齐为什么可以在地面上听到“小和尚”和老邢的声音?那就是因为他们爬到了石碑顶上说话。整个洞不过30米高,这石碑差不多能到洞顶了。

寒气袭来,大齐意识到,他们在这个大冰窖中待的时间过久。这石碑为什么会凭空从原处消失?又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这些事他一时想不通,想不通就先不想了!先把人带出去,否则体温过低,会出麻烦的。

想到这里,大齐手一挥:“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咱们先出去再说。”便领着众人顺着绳索挨个爬了出来。

回到北岸,大齐等人匆匆跟天池渔政的负责人交代了一声,要求南岸暂时不要放人过去,自己则带着队员们迅速下山。今天发现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他必须向上级领导汇报。

“我说,你最近都快要掉到书堆里了!怎么样?有些收获没有?”说这话的人是凌宁,她在威廉的房间里,看到满床的书便问威廉:“你这都看的什么书啊?”

凌宁捡起一本《众神起源》,扔掉;再捡起一本《图说美洲图腾》又扔;再捡起《第十二个天体》再扔……?“哟!还有詹姆斯·乔治·弗雷泽的《金枝》,你这打算当巫师还是神棍啊?”凌宁原以为林威廉这会子肯定会捧着有关楼兰、西域历史的书在恶补,没想到他尽看这些不相干的。

威廉一看她的表情,扬了扬手中的《亚洲腹地旅行记》:“看,斯文·赫定!还有斯坦因,这两人的书我都看了。他们俩可是近代西域考古界公认的权威!我这辈子是没指望超越这二位前辈了,不过我有我的优势。”说着,威廉捡起被凌宁丢掉的那本《图说美洲图腾》,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有惊人大发现噢!”

这一句话逗得凌宁“扑哧”一笑:“得了吧你,才翻了几本书啊,就好意思说自己有惊人大发现!”

“嘿!你还别不信!给你看这个!”威廉翻开那书,把它翻到讲玛雅文明的那几页,“找到了!你看!”凌宁半信半疑地凑过去。

这个玛雅人神话她也听说过,玛雅文明里有五个世界日的传说。前四个世界日都会在“洪水时期”陨落,尤其是第四个世界纪年的最后一天是2012年12月31日。玛雅历上的这个记载还一度引起了全球性的末日恐慌,大家都觉得那是预言地球将在2012年遭遇毁灭性灾难。

而这本《图说美洲图腾》中,作为新一轮轮回开始的第五个世界日,其图腾形象最重要的是蛙人!在玛雅神话中,蛙人是平治水害拯救世界的英雄。

“你看看蛙人,有没有觉得眼熟?”威廉看凌宁一时呆住,少不得提醒一下。

“你这么说还真是!是有点儿眼熟。”凌宁刚一看见这蛙人图腾的形象,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听威廉一提醒,顿时大悟,那确实是眼熟的感觉。

可自己到底是在哪儿看到过这个类似的形象的呢?凌宁自觉自己的经历很简单,除了跟楚风参加过一次考察行动外,就是在学校待着。学校?不可能,自己绝对没有在学校里看见这个。印象这么深,应该是在某处见过实物。

“是那棺材上的!”凌宁把自己的经历好好想了一遍,想起了自己看到的一个类似图案。

“没错!就是那口楼兰人的彩棺!不管他是楼兰国王、还是楼兰王子,他是楼兰人这总没错吧。楼兰人的彩棺上有跟玛雅人的救世主形象几乎一致的图案,这是怎么回事?”林威廉口里说的是疑问句,神情却越来越兴奋,似乎他一点都不在乎答案,而是在享受这个发现的过程。

“像!真是像!”凌宁口中喃喃地道。她和凌教授在楚风刚刚确认那陵墓是楼兰王陵的时候就赶去了,后来主墓室的打开她也有参与,彩棺出土后,她也曾细细观察过。

目前那座陵墓已基本上被确认为楼兰王陵,只是因为墓中没有片言出土,还不能确定墓主人是哪位王者。而楚风则坚持认为,那应该是末代楼兰王比龙的儿子——真达的墓。作为楚风的学生,凌宁和林威廉当然力挺自己老师的观点,所以并不承认目前所谓的“官方说法”。

凌宁还清楚地记得,那彩棺的两头,靠近底部的地方,确确实实有两个直立着的蛙人形象,一边一个,当时她还纳闷来着。彩棺顶部饰满了拥有美丽尾翎、头戴凤冠的鸟儿,当时就被在场专家一致判定为凤鸟。楼兰人受汉文化影响很深,崇拜汉人的图腾“凤”,并把它刻画在王者安息的棺木上,这倒说得过去。可是青蛙凭什么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当然,专家们也给出了很多解释。比如楼兰人当时居住罗布泊湖边,水里很多青蛙,而他们的庄稼可能遭遇过很多次蝗灾、虫灾之类的,很可能楼兰人发现了青蛙是蝗虫的天敌,因此崇拜起了青蛙。

对此说法,凌宁还记得当时楚风是嗤之以鼻的。楚风认为,作为有着数千年农业文明传承的华夏民族,都没有崇拜上青蛙这个“农民伯伯的好帮手”,那些说楼兰人是因为青蛙吃害虫而崇拜它的说法简直很可笑。

“是挺可笑的!”看着玛雅人的蛙人图腾,想起当时那些专家所给的解释,凌宁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什么事情可笑?”刚刚迈进门的楚风刚好听见了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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