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波兹宅院又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疑云密布,阴森悬疑。

真是令人窒息。他们走到阳台上,面对中庭透透气。

那里铺着高级优雅的石板,摩尔式的圆柱被周围的常春藤、花、绿地、高树衬托着。阳光温煦。他们坐在晒热的铁椅子上等着奎因警官和维利警佐。席拉紧挨着查尔斯,三个人都神情凝重,撑了一会儿,席拉终于垂下头,靠在查尔斯肩上。

有趣极了,埃勒里心里想,从这个阳台上竟然可以观赏到在这个人工庭园里演的一幕幕喜怒哀乐的人生戏剧。就在他正前方,那条镶着怒放的天竺葵和贝壳的小径尽头,贺拉提奥的小天堂就在那儿,像一间不切实际的梦幻屋,裹着糖衣的梦幻之屋。四周绕着人工建造的草坪绿树,祥和宁静,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埃勒里甚至觉得,在某些情境之下,如果不去看席拉和查尔斯的话,这整个景致是相当动人的。

劳拉的塔楼又是另一种风貌。塔楼影子倒映在优美的庭园里,上面的假炮台就好像准备对抗团团围攻的敌军似的,一面旗子(埃勒里第一次注意到)闷闷不乐地飘扬在这个假想战场之上。他好奇地看看这面飘动的旗帜,想不通怎么会这样设计。后来微风把它吹平了一下,他终于看到了旗子的全貌。上面画了一只女牛津鞋,还有简单的几个字:波兹鞋。

“这图案设计得不但很怪异,”埃勒里烦躁地在心里对着自己说,“简直一点儿品味都没有。这旗子,还有那只在前院的铜鞋,都这样。”他转身瞪着那只铜鞋,从他坐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看到那只大鞋子,其余的部分则被房子的边角遮住了。他倒退几步,口中念着,“波兹……”

埃勒里搞不懂为什么科尔尼利娅·波兹忘了在遗嘱里对她的墓碑留下任何指示。他不那么厚道地想,说不定老女人早就未卜先知圣普莱克斯德旧墓园不会允许竖立一个墓碑一般大小的佛蒙特州特产大理石制的女牛津鞋。

在庭园草坪的一边,斯蒂芬·布伦特和梅杰·高斯在一张带有遮阳伞的桌子下棋下得出神。他们玩得连席拉、查尔斯和埃勒里来了都不知道。鸟儿唱着老调,埃勒里则在一旁闭眼打起磕睡来。

“还睡!”

埃勒里突然被惊醒。他父亲脸色很不好看地站在他面前,后面是血气方刚的大块头维利警佐,席拉和查尔斯站了起来,草坪上老斯蒂芬和高斯还是四平八稳地弯腰低头继续玩他们的棋,站着的只有那张伞桌子和两张铁板凳。

“让你久等了是吗?奎因先生。”老警官问。

埃勒里跳了起来:“不好意思,爸,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安静!”老警官脸红通通的,而维利警佐却是汗流侠背,显然他们两人是火速从中央大道赶过来的,“我可以找到几个宇眼儿来形容,爆炸性的案子再次爆炸开来!”

“我想现在我得重新开始寻找那把失踪的枪,”维利警佐用他独特的低音嘟囔,“我昨晚才跟我老婆说这整个案子就像是一场恶梦——”

“对了,对了,那把枪,警官。”埃勒里心不在焉地说。

维利板起脸来:“我找遍整间屋子,还特别仔细搜寻这整个庭院,只差没把它倒翻过来——我告诉你,大师,如果想要那把枪,你自个儿去找!”

“你有完没完啊?维利。”老警官哀叹着坐下来,“那份自白书,还有股票备忘录?全都交给我。”

老警官把两个签名重叠在一起,就像埃勒里做过的一样,然后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一点都没错,这两个签名完全一样。”他把两张纸塞进口袋里,“我来保管,现在这是证据。”

“对付谁的证据?”维利警佐发起牢骚,没头没脑蹦出了这一句。

这个时候,主角之一的贺拉提奥·波兹出现了。也就是说,他从另一头他那间梦幻之屋跑出来,拿着一个似曾相识的梯子。他蹒跚地走到位于他小别墅和伞桌中间的一棵高大的无花果树前,把梯子靠在树干上,开始爬起来。

“他又在搞什么?”奎因警官间。

“又是他的风筝。”席拉冷冷地说。

“风筝?”埃勒里眨眨眼,“还在搞那玩意儿啊?”

“你在这儿打盹的时候,他就从他的小屋子出来放风筝了,”查尔斯解释着,“我听到从树那边传来喊叫的声音,所以我猜是他在那儿放风筝。”

梯子有点儿承受不了贺拉提奥的重量,摇来摇去。

“那个贺拉提奥这几天内早晚会出事的。”查尔斯颇尖刻地说,“要是他的举止与年龄相称的话——”

“别动!”埃勒里·奎因大叫,大伙儿全被他吓呆了,埃勒里一路大叫着快速穿过草坪,朝无花果树飞奔而去,“不要动,贺拉提奥!”他大叫。

贺拉提奥继续爬。

老警官开始跟在他儿子后面跑,维利警佐一副不知就里的模样也跟着老警官跑了过去,最后连席拉和查尔斯也开始跑起来。

“埃勒里,你一直在那边鬼叫‘不要动’!到底在搞什么鬼?”老警官叫起来,“他只不过——是在爬——一棵——树!”

“鹅妈妈!”埃勒里回头喊了声,脚步可一点儿也没慢下来。

“什么?”老警官尖叫。

“这梯子好像快垮了。贺拉提奥这个——庞然大物——他会掉下来的——他又矮又胖——他会——跌得很惨……”

老警官边跑边叫,两只小脚跑在草地上吱吱作响。埃勒里继续对着贺拉提奥喊话,而贺拉提奥依然充耳不闻。

当埃勒里跑到无花果树底下时,贺拉提奥已经埋进树枝间不见人影了。埃勒里听得见他喘着气奋力爬树的声音——他是想解开卡在枝叶间已经半坏了的风筝。

“小心,波兹先生!”埃勒里叫起来。

“埃勒里,你是在喊小鸟啊?”老警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维利、席拉、查尔斯也都跟在后头。他们都被吓坏了。不过当他们看到贺拉提奥在树上动来动去,而梯子却纹丝不动,奎因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大家慌成一团,结果是白忙一场。

“波兹先生,小心点儿!”埃勒里伸长脖子又叫起来。

“什么?”贺拉提奥一脸快活天真地从枝叶间探出头来,“哦,大家好,各位好,先生小姐,”贺拉提奥面带微笑,“该死的风筝卡住了。我马上下去。”

“下来的时候小心点儿,”埃勒里苦口婆心,“下到每根横木时先用一只脚踩踩看!”

“哦,乱讲什么,”贺拉提奥有点儿找碴地说,“好像我从来没有爬过梯子似的。”说完,一只手抓着风筝,右脚一下没踩好,当场踩了个空,差点儿摔下来。

“这个傻瓜哪天会摔断脖子的,”埃勒里没好气地说,“我真是笨,还替他操这个心。”

“你在唠叨什么啊?”他父亲问。

“嘿,他停住了,”维利警佐说,“怎么回事,贺拉提奥?”

警佐仰头呼叫:“怎么?害怕了?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大男生!”

贺拉提奥爬了一半停住了,一点儿也不担心地伸出肥胖的短手到底下的枝叶里去。梯子开始摇晃起来,摇摇欲坠,搞得埃勒里和维利慌慌张张地抓紧梯子将它稳住。

“鸟巢,”贺拉提奥傻乎乎地说,“鸟巢,真好玩。”一手抓着风筝,一手拿着白头翁鸟巢,他继续往下爬,强而有力的双臂紧紧卡住梯子的两边,“就在那根树枝上,”他边说着边从梯子走下来,“各位先生,我最喜欢完好的旧鸟巢了,可以让我开心一整天。”

“禽兽。”席拉说,说完她就转身走开,不想看贺拉提奥手上抓着的鸟巢。

“好了,长官,”贺拉提奥说,对着埃勒里傻笑,“你说什么事要小心?小心什么?”

埃勒里把梯子拿下来,会同老警官和维利逐一检查。

当他检查到最后一根横木时,涨红了脸。

“我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嘛。”警佐说。

“好啦。”埃勒里笑着把梯子扔到一边去。

“什么鹅妈妈——什么了不起的汉普提·丹普提童话胖子,”他父亲大吼道,“这个案子把你搞疯了,儿子,最好回家去请个医生。”

“怎么回事,贺拉提奥?”查尔斯问。

席拉很快又转过身来。

贺拉提奥站在那里,谜一样的人物,一只手伸进那个白头翁鸟巢。

“什么东西,波兹先生?”埃勒里问。

“什么都有!”贺拉提奥开怀大笑起来了,“谁想到在白头翁鸟巢里会找到这个。”他伸出他的胖手。一把沾了点鸟屎的、短扁而微翘的自动手枪就握在他的手中。是一把柯尔特点二五手枪。

“打死罗伯特·波兹的枪。”维利警佐睁大眼睛说。

“你永远慢人家一步,维利!”奎因警官大叫,一边尽快地去抢那把自动手枪,“这是列在局里档案里的那把凶器——全都找到了!”

“也就是说,”埃勒里压低声音,“这是另一把柯尔特点二五手枪——失踪了的。”

稍后,大家都纷纷走开了,埃勒里用手臂扶着他父亲,带他走到伞桌旁边:“坐下来,爸,我得把这件事想想通。”

“把什么想通?”老绅士一边坐下来一边问。他瞄了一眼那把枪,里面装着弹匣的柯尔特,“这下子我们可找到了失踪的枪,但不知道是谁把它藏在那个鸟巢里的。该死的维利竟然没有去察看那几棵树——我猜另一把SW38132型手枪以前也一定藏在那里,预谋用来杀害麦克林·波兹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事情都发生了——”

“拜托,爸。”

老警官坐回去,埃勒里也跟着坐下来,眼睛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置于老警官大腿上的自动手枪,半晌才把目光移开。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伸伸懒腰,说:“嗯,没错,就是这样。”

“哦,没错?怎么个没错法。”他父亲急忙问。

“你可不可以马上帮个忙,爸?传话给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就说今天下午在鸟巢里找到了最后那把枪,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破了!”老警官豁地站起来,自动手枪应声掉在草地上,老警官慢慢地弯下腰捡起来,“破案?”他不明白地又重问一次。

“清清楚楚告诉他们每个人,我己经知道是谁杀了科尔尼利娅的双胞胎儿子。”

“你是说……你真的知道?就凭这一点点发现,儿子?”老警官舔舔嘴唇。

然而埃勒里很神秘地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每个人都以为我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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