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罗走下楼来,像握着君权节杖般地握着白兰地瓶颈。

“在图书室里?”他叫着,脚抬得老高,“是啊,在图书室。好,非常好。不但好而且很恰当。”他很大度地停下脚步来让席拉先进书房去。

“我想葬礼一定进行得相当顺利,是不是,亲爱的?”瑟罗问。

席拉神情高傲又厌恶地从他身边走过。瑟罗咯咯叫了起来,两眼眯起来,然后很郑重地把脚步抬得更高了,他跨过门坎进入书房。

“其他人不来吗?”斯蒂芬·布伦特问。

“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们两次了……”查尔斯·帕克斯顿回答。

“让他们来有什么用?”席拉大叫。然后她垂下眼皮坐了下来,脸微微泛红。

“派人再去叫一次。”奎因警官建议。

卡汀斯被派过去请人。他的确也把帕克斯顿先生的话当面告诉了劳拉小姐和贺拉提奥先生。

“再去说一次,”查尔斯生气地说,“我们不会这样老等下去。再等五分钟,卡汀斯。”

这个总管鞠躬后迅速离开。

在等待的时间里,没有人说话。

己经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了,霞光穿透法式门射进图书室,把书脊上书名的烫金字照得闪闪发亮,光线在席拉的秀发上跳跃着,也反射到瑟罗酒瓶里仅剩的一点金色液体上。埃勒里四下张望,他从来没有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下观赏大自然,这种场合应该没有闪烁的光芒才对,它应该是嗨涩、幽暗和沉闷的。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瑟罗身上。瑟罗依旧眯着一双不自然的眼睛。他似乎在说,我是这里的主人,当心我降下的惩罚,这是非常可怕的。女皇已死——国王万岁,你们最好识相点!快,赶快宣读遗嘱,你们这些奴隶,你们的国王还等着呢。

这时,瑟罗面对着大家,对着席拉,对着斯蒂芬·布伦特,一个心神不宁并且不知所措的憔悴男人;对着静默不语的安德希尔先生;对着梅杰·高斯,他局促不安地坐在角落里,好像觉得自己与这一家子的关系只是一道吹弹可断的游丝;也对着介入这一家家务事的查尔斯·帕克斯顿,他就站在图书室一角的书桌后面,他以前经常使用这张桌子帮老女人处理事务,此刻他正紧张不安地用一手指头敲着躺在这张桌子上、奎因警官交给他保管的密封信封;再对着奎因父子,他们两人像是被众人遗忘般地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所有的人和事物。

还是没有人出声,只有那座科尔尼利娅·波兹从她第一个“平民”房子搬过来的老爷钟耐着性子在那里滴答滴答作响,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卡汀斯又出现在门口。

“劳拉小姐说什么也不肯被打扰,”他面对大家宣布,“我的意思是她正忙着一项非常重要的实验。贺拉提奥先生对不能来这里深感抱歉,我的意思是他也正忙着作诗,怕灵感会消失。”

席拉气得发抖。

“好吧,卡汀斯,把门关上。”查尔斯说。

卡汀斯退下,老警官确定门的确关好了,查尔斯拿起这个密封的信封。

“等一下,”奎因警官说。他朝书桌走过去,然后转身面对瑟罗,“波兹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瑟罗眨眨眼睛,眼神闪烁不定。一会儿他笑了起来:“你是我们的朋友,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是来趟浑水的朋友。”

“不,波兹先生。我以警官的身份负责调查发生在这房子里的两桩谋杀案。我承认这两件案子实在很棘手,而且我们所掌握的线索十分有限,我们甚至连杀人动机都不能确定。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你母亲的遗嘱这么感兴趣的原因。你懂了吗?”

瑟罗心虚地退后了一两步:“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吃惊地问,说完就闪到一边去了。

“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了,波兹先生,算起来你是你们家年纪最长的。”——瑟罗又来劲儿了——“我希望你能够弄清楚每一件事。这个信封,”老警官从查尔斯手中接过信封,“是在楼上你母亲死的时候在她手里发现的。你看,封口封得很紧,我们还没有打开它,上面写着这是科尔尼利娅的遗嘱,而且还有她的签名,此刻在这里,我们第一次拆封,看看里面是她几年前立好的旧遗嘱,还是她死前才准备好的新遗嘱——很有可能是旧的那一份,因为在我们当中没有人在那天亲眼看见她签名,如果你母亲真的又另立一份新遗嘱,而我希望无论遗嘱上提到谁的名字或任何决定,你都不能有异议。没有问题吧,波兹先生?”

“当然,当然,”瑟罗高傲地说,一边还摇着酒瓶,“谢谢你提醒,我绝无异议。”

老警官音调低沉地哼了几声,把信封丢在书桌上:“你要牢牢记住你说的话,波兹先生,”他温和地说,“因为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你的话,大家可以作证。”说完他就走回埃勒里的身边,然后对查尔斯·帕克斯顿做了一个手势。查尔斯再次拿起信封,撕开边缘封口,他把信封一抖,一份蓝背文件掉了出来。

“是旧遗嘱,警官,”查尔斯抓起了文件说,“看,这里是日期还有公证人的印,你说的没错——她不久前才把它放进信封准备好给我们……这是什么?”

一个上面有几行打字的小信封从科尔尼利娅·波兹遗嘱的档案夹里掉了出来。查尔斯大声念出信封上的字:

在宣读完我的遗嘱以及选出波兹鞋业的新董事长之后再拆阅。

他把小信封的背面翻过来,信封是封好的。查尔斯盯着奎因父子看,等着他们的反应。父子两人急忙走过来检查这个小信封。

“同一个打字机打的。”

“是的,爸爸。而且跟大信封的牌子一样,这两个尺寸的信封都放在她楼上小桌子上那个文具盒里面。”

“所以,那就是为什么她死前又打了一个大信封的原因。”

“没错。她用打字机写了一些东西,把它封在这个小信封里,然后再把这信封同从小桌子里拿出来的遗嘱一起放进大信封。”埃勒里抬头看他的朋友,“查尔斯,你最好赶紧宣读遗嘱。我们愈快正式公开这个小信封,就愈快知道一些内幕,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关键性的线索。”

查尔斯·帕克斯顿非常大声地宣读了遗嘱。跟那天老警官要求她亲口告诉他有关她遗嘱的内容没两样,并没有其他重要条款。

正如她曾经说过的,主要有三大条款——在她死后,扣掉所有合法税金,以及葬礼的费用之后,她的资产由她在世的儿女平分。而她第二任丈夫斯蒂芬,无论是土地或是金钱都没有份儿。波兹鞋业委员会的新董事长选举必须在她死后立刻举行,或是葬礼结束后尽快举行。

目前董事会的组织包含波兹家族的成员(除了斯蒂芬·布伦特以外),新的董事会还是一样,加上管理工厂的塞门·安德希尔,他跟其他人一样有投票权。

“即使我已经不在人世,无法严词告诫大家忠实遵守遗嘱上所立的条款,”(查尔斯·帕克斯顿读着),“我仍然希望我的儿女遵照我的遗嘱去做,安德希尔是最了解业务的人。”

还有一些附带条款——

“在滨河大道的波兹家仍是我指定继承人的共有财产。”

“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烧掉。”

“我的《圣经》,我的假牙套,我的结婚戒指遗留给我的女儿劳拉。”

这就是遗嘱的全部内容。没有给慈善机构的捐赠,没有什么财物留给老布瑞吉特以及其他仆人,也没有给大学的赞助或是捐给教会的礼物,没有特别提到她女儿席拉和她两个儿子罗伯特和麦克林,对于梅杰·高斯也没有只字片语。

瑟罗·波兹趾高气扬地聆听着,他的眼睛眯成直线,他的头打节拍似地跟着每个句子点头,好像是在说:“没错,没错。”

“假牙套。”老警官喃喃自语。

查尔斯读完后把遗嘱放下来。可是不一会儿他又脸色惊慌地把它拿起来:“有一个……附加条款在最后一页的下面,在立遗嘱人以及见证人的签名底下,”他大叫,“有几个字和打字的签名‘科尔尼利娅·波兹’……”他很快地浏览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

“是什么?”埃勒里·奎因问,“查尔斯,快让我看看。”

“我会念给你听的。”查尔斯郑重地说,那严肃的口气使得瑟罗挺直了背脊坐起来,其他人也都屏息以待。

“它写着:‘在宣读遗嘱后即刻召开董事会议。波兹鞋业的新董事长产生之后,立刻打开这个封好的信封——’”

“可是我们都知道,”埃勒里流露出一丝不耐烦,“那和她打在小信封上的字是一模一样的。”

“等一等。这个遗嘱的附录还没完。”查尔斯很紧张,“上面还写着:‘小信封里面的内容是告知当局,谁是杀害我儿子罗伯特和麦克林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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